鄒濤等
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的指揮官約瑟夫·斯坦納德·貝克少校雖然腦袋被人劈了一刀,不過日后的生活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到9月15日中午,隊伍越過已經遭到破壞的諾??酥帘说盟贡よF路,抵達黑水河畔的庫克大橋。韋德·漢普頓少將故意選擇這條路線也是為了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他相信不會有哪位聯(lián)邦軍隊的指揮官認為這是一個方便渡河的好去處,因為原本橫跨黑水河的庫克大橋早就變成了一片廢墟,聯(lián)邦軍隊在摧毀大橋時只留下七零八落的橋樁露在河面上。韋德·漢普頓少將安排自己的大隊人馬原地休整,現在輪到工程兵主管約翰·弗朗西斯·拉尼奧中尉和他的60名手下為大家登臺獻藝了,他們到附近的林子里砍伐樹木,制作外形粗糙的簡易橋面,從一處橋樁鋪設到另一處橋樁。周圍地區(qū)茂密的松林提供充足的建筑材料,河面上殘存的橋樁也讓工兵們省了不少力氣。在工兵們忙著修橋補路時,還有一些騎兵接受一項非常特殊的任務,在他們的長筒騎兵靴保護下把工作區(qū)域不受歡迎的小動物給趕出去——黑水河畔潮濕泥濘,草木叢生,大橋被毀之后又少有人在此活動,于是就成了各種蛇類理想的棲息之所。
韋德·漢普頓少將利用休整期間向下屬們明確渡河之后具體的作戰(zhàn)任務,他把自己掌握的兵力分為左、中、右三路協(xié)同作戰(zhàn):魯尼·李少將帶著他的騎兵師在左翼沿著羅伊斯大道朝西北方向前進,然后在喬治王子縣法院以東地區(qū)占領陣地,他們的任務是阻止聯(lián)邦軍隊由西部向??四烫玫氖剀娕沙霰M行支援,這里距離聯(lián)邦軍隊的防線較近,也是最有可能對偷牛行動造成威脅的方向,因此羅杰·普雷斯頓·喬上校負責指揮的騎炮營將與他們一起承擔阻擊任務;詹姆斯·迪林準將的人馬負責右翼的安全,他們將沿著海因斯路朝著東北方向機動,行進至位于斯特奇大道上的柯克磨坊展開防御,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消滅可能在當地活動的聯(lián)邦軍隊警戒人員,并且要嚴防聯(lián)邦軍隊從東面的波瓦坦要塞派出人員進行干擾;托馬斯·拉斐特·羅瑟準將的“月桂樹旅”在中路承擔最主要的進攻任務,他們將沿著威爾斯路向北運動到??四烫酶浇鉀Q掉駐扎在那里的聯(lián)邦軍隊,然后就直奔此次行動的真正目標——放牧在柯金斯波因特的3000頭牛,并且盡快帶著捕獲的牛群返回黑水河上的庫克大橋。
布置完作戰(zhàn)任務之后,韋德·漢普頓少將帶著喬治·大衛(wèi)·沙德伯恩中士和幾個偵察隊的騎士與托馬斯·拉斐特·羅瑟準將的“月桂樹旅”一起行動。
伊利亞·懷特中校的“科曼奇營”作戰(zhàn)非常有自己的特色
埋頭苦干幾乎整整一個下午,工兵們終于在傍晚修好原本已經面目全非的庫克大橋。9月16日凌晨2點,部隊的主力開始從臨時搭建的橋面渡過黑水河,距離目標已經不足10英里,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為了保持絕對的靜默狀態(tài),任何人都不允許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除非為了傳達命令或者報告敵情。騎炮營帶來的4門輕型火炮在牽引時也得盡量保持安靜,火炮尾部調整射角的俯仰機構和炮身之間的空隙也被炮手們用干糧袋子細心地包裹起來。
9月16日凌晨3點30分,托馬斯·拉斐特·羅瑟準將的“月桂樹旅”已經接近??四烫酶浇氖剀婑v地,準備在拂曉時分發(fā)起攻擊。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的駐地處在一個相當有利的位置,周圍以砍伐的樹木制作的屏障為掩護。抵近偵察的騎兵回來報告說,通往營地的道路仍然未封閉,只是與以往相比簡單地架設有路障。這也說明駐扎此地的北方佬可能已經聞到一絲不祥的味道,開始有所戒備,只不過這點準備在人多勢眾的南方叛軍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托馬斯·拉斐特·羅瑟準將,時任“月桂樹旅”指揮官
在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遭襲之后,奧古斯特·瓦倫丁·考茨準將竭力為他們開脫
凌晨5點,弗吉尼亞州第11騎兵團下屬的“巴斯中隊”(團里的F連,人員大多來自弗吉尼亞的巴斯縣和波卡洪塔斯縣,巴斯中隊因此得名)在格林伍德中尉的率領下發(fā)起首輪試探性進攻,結果被對面的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一頓亂槍給打回來。十六響亨利連珠槍的威懾力果然不同凡響,這幫老油條們聽見槍聲大作就知道不能硬沖,果斷調頭就跑,不過吃點兒苦頭在所難免。巴斯中隊剛剛敗退下來,理查德·杜蘭尼上校和他的弗吉尼亞州第7騎兵團就沖過來繼續(xù)發(fā)起攻擊,一部分騎手開火壓制對方,另一部分騎手從馬上跳下來,頂著噼啪作響的彈雨清除聯(lián)邦軍隊設置在路上的障礙。路障一經破除,雙方的態(tài)勢在短時間內就發(fā)生逆轉:南方叛軍的優(yōu)勢兵力得以迅速投入,進攻不再受到路障的遲滯;人員嚴重不足的防守一方唯一能夠倚仗的火力優(yōu)勢也隨著戰(zhàn)斗的持續(xù)而削弱。一旦需要長時間連續(xù)射擊,亨利連珠槍爆發(fā)性的高射速優(yōu)勢很快就被管式彈倉裝填困難的毛病給拖累了。
緊隨其后的弗吉尼亞州第12騎兵團抓住戰(zhàn)機,在托馬斯·本杰明·馬西中校的率領下沖向聯(lián)邦軍隊防守的營地。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勉強維持的防線很快就變得岌岌可危,但是他們仍然進行了一番殊死的抵抗,在最終放下武器之前給來襲的對手造成不小的麻煩。然而人多勢眾的叛軍終究還是控制住局面,帶走一大批戰(zhàn)俘和虜獲的大量物資,200多支十六響亨利連珠槍也被毫不客氣地收入囊中。被俘人員中還有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的指揮官約瑟夫·斯坦納德·貝克少校,他在激烈的混戰(zhàn)中腦袋上吃了一馬刀,差點兒一命嗚呼。
除極少數人趁亂逃走外,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幾乎全軍覆沒,指揮官也當了俘虜,不過聯(lián)邦軍隊的奧古斯特·瓦倫丁·考茨準將在后來的一份報告中還是極力為他們開脫一番:“值得注意的是貝克少校在??四烫眠M行的防御,根據戰(zhàn)俘們的供述,這是非常英勇的舉動,給敵人造成相當大的損失?!辟e夕法尼亞州第11騎兵團的塞繆爾·威瑟里爾少校的報告里也為他們的失敗辯解:“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的官兵堅持戰(zhàn)斗,直到大多數官兵被包圍和俘虜,據說使敵人蒙受巨大的傷害,因為他們的敵人連續(xù)三次攻擊都被擊退,直到最后他們才被數量眾多的敵人壓垮?!?/p>
突破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的陣地之后,伊利亞·懷特中校的“科曼奇營”以及理查德·杜蘭尼上校和他的弗吉尼亞州第7騎兵團繼續(xù)向北前進,很快就與賓夕法尼亞州第13騎兵團派出守衛(wèi)牛群的人馬發(fā)生遭遇。叛軍打算憑借兵力上的巨大優(yōu)勢迫使對方屈服,于是安排一名騎兵高舉著休戰(zhàn)旗號前去勸降,守衛(wèi)牛群的小分隊負責人阿爾弗雷德·凱尼恩中士雖然只有區(qū)區(qū)150人,但是仍然以強硬的態(tài)度回復到:“你們可以下地獄去了!”南方叛軍隨即發(fā)起攻擊,毫無懸念地解除這一小隊人馬的武裝。
鐵路交通線在美國內戰(zhàn)中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士兵們的武器彈藥和補給品有相當大的部分來自鐵路運輸
在此期間,聯(lián)邦軍隊雇來照看牛群的牧人們企圖趕著牛向北逃走,但很快被“科曼奇營”和弗吉尼亞州第7騎兵團的騎兵給圍堵回來?!芭E磐狄u”行動目前來看已經成功了一半,更艱巨的任務是帶著這些“會走路的牛肉”盡快返回彼得斯堡守軍那里。在槍口的威逼之下,聯(lián)邦軍隊雇來的牧人們只能協(xié)助“新來的主人”完成這項沒有報酬的工作,押送牛群的叛軍對此表示十分滿意,一位叛軍后來寫道:“事實證明,聯(lián)邦政府花錢雇來的牧人幫了大忙,他們也肯為新主人服務……當牛群出現麻煩,想要跑到田野里耽誤趕路時,牧人們就會揮動長長的皮鞭,發(fā)出手槍那樣清脆的鳴響,干凈利索地把牛群趕回來……”
返程計劃起初非常意外地獲得聯(lián)邦軍隊的“鼎力相助”,聯(lián)邦軍隊在詹姆斯河上游弋的炮艇發(fā)現岸上的動靜之后企圖開炮支援友軍,然而黎明時分觀測效果欠佳,又缺乏與岸上友軍進行溝通校射的手段,炮艇一通忙活只能是白費力氣,不過北邊傳來的隆隆炮聲把牛群嚇壞了,驅趕著牛群調轉方向朝南邊的黑水河畔進發(fā)變得輕松許多。偷牛賊們提前大量搜集獵犬和牧羊犬的做法頗有先見之明,這些四條腿的“牛仔”干活比需要工錢的同行更賣力氣,它們興奮地四處奔走,用牙齒和吼聲催促著牛群前進。
9月16日早上8點,弗吉尼亞州第11騎兵團已經驅趕著牛群和俘虜啟程走在返回庫克大橋的路上。韋德·漢普頓少將開始給負責左右兩翼安全的魯尼·李少將和詹姆斯·迪林準將下達撤退命令。魯尼·李少將的騎兵師在喬治王子縣法院附近遇到紐約州第3騎兵團的人馬,隨后又在路上遇到賓夕法尼亞州第11騎兵團的騎兵,他小心翼翼地安排自己的隊伍與對方脫離接觸。與此同時,聯(lián)邦軍隊從波瓦坦要塞派出兵力支援牧場的行動也草草收場,詹姆斯·迪林準將幾乎沒有遇到什么抵抗就成功堵住他們前進的通道。
9月16日上午10點,韋德·漢普頓少將帶著牛群抵達黑水河上的庫克大橋,為了確保牛群能順利過橋,工兵們已經提前對這座臨時搭建的簡易橋進行加固。不過,牛群還是被分成四批依次過橋,以便盡可能地減少橋梁的承載壓力。當叛軍士兵趕著牛群開始過橋時,有人專門統(tǒng)計了牛群的數量,運過橋的牛大約有2500頭。隨后,工兵們又開始忙活起來,現在他們的工作不是繼續(xù)修橋補路,而是要過河拆橋。頭天下午辛苦搭建起來的整座簡易橋被工兵們一片一片地拆個干干凈凈,全都順手扔進黑水河里沖得不見蹤影,連點兒碎片都沒打算給北方佬留下。牛群過橋之后就被趕往耶路撒冷木板路方向,以便躲避聯(lián)邦軍隊可能的阻截。
與此同時,聯(lián)邦軍隊仍在對南方叛軍的一系列活動感到莫名其妙。9月16日早上6點,奧古斯特·瓦倫丁·考茨準將向駐扎在普羅科特酒館的亨利·尤金·戴維斯準將報告,他手下的警戒人員被南方叛軍從西奈山教堂驅趕到斯特奇大道,但他認為這種規(guī)模的襲擊用不著大驚小怪,早上7點,他又報告說與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失去聯(lián)系,而且紐約州第3騎兵團的人馬也在錫蒂波因特與斯特奇大道的交界處發(fā)現了南方叛軍活動的跡象。奧古斯特·瓦倫丁·考茨準將開始擔心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的處境,因為“他們的位置一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直到此時,聯(lián)邦軍隊終于如夢初醒,有了些反應。9月16日上午10點,奧古斯特·瓦倫丁·考茨準將才開始帶著紐約州第3騎兵團和賓夕法尼亞州第11騎兵團的人馬從喬治王子縣法院出發(fā),中午12點30分,500~700名聯(lián)邦軍隊的官兵趕到硝煙未盡的希克莫教堂,其中還包括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逃散的一些士兵??梢岳斫?,看到了??四烫酶浇黄墙宓木跋?,在場的聯(lián)邦軍隊官兵士氣極為低落。
伊利諾伊州第7志愿步兵團的士兵在炫耀自己的亨利連珠槍
奧古斯特·瓦倫丁·考茨準將派出去救援的人馬來得太晚了,他們只能繼續(xù)跟在南方叛軍的屁股后面吃灰,而亨利·尤金·戴維斯準將此時也帶著兩個騎兵旅大約2100多人離開普羅科特酒館,他們打算沿著駐地附近的交通要道耶路撒冷木板路南下直奔埃比尼澤教堂,目的是為了提前趕到這個當地重要的交通樞紐,堵住南方叛軍返程的退路。北方佬的行動在韋德·漢普頓少將的預料之中,他在上午安排撤退時就已經做了相應的準備:托馬斯·拉斐特·羅瑟準將的“月桂樹旅”、伊利亞·懷特中校的“科曼奇營”以及羅杰·普雷斯頓·喬上校負責指揮的騎炮營都被派往埃比尼澤教堂,以便在這處南下的必經之所阻擊敵人;其他人帶著牛群和俘虜從更為偏南的一條路線繞過埃比尼澤教堂,沿著西南方向經過霍金斯維爾和諾特威河返回威爾金森大橋以西地區(qū)。
9月16日下午2點,趕著牛群的南方叛軍到達尼布利特磨坊的東邊,這里位于埃比尼澤教堂以南大約兩英里,毗鄰南下的交通要道耶路撒冷木板路。羅瑟準將那里傳來消息,聯(lián)邦軍隊正沿著耶路撒冷木板路向埃比尼澤教堂方向前進,沖在前面的是亨利·尤金·戴維斯準將帶來的人馬。韋德·漢普頓少將又派詹姆斯·迪林準將帶著他的手下前去增援。此時此刻,最先與聯(lián)邦軍隊糾纏在一起的
“科曼奇營”正在耶路撒冷木板路上竭力阻止聯(lián)邦軍隊前進的腳步?!翱坡鏍I”自從組建以來就一直存在著編制人數嚴重不足的缺陷,在戰(zhàn)爭期間也是以游擊、襲擾見長,讓他們面對兵力占據絕對優(yōu)勢的敵人執(zhí)行阻擊任務確實是勉為其難,但“科曼奇營”也絕非浪得虛名,他們在戰(zhàn)斗中依然像自家的名號那樣顯示出以往固有的戰(zhàn)斗風格,騎士們作戰(zhàn)時像印第安人那樣狂呼亂叫,行動起來飄忽不定、時聚時散,并且始終能夠在機動中對敵人保持著穩(wěn)定的火力輸出。盡管如此,人數處于劣勢的“科曼奇營”還是被對手一點兒一點兒地逼退了大約一英里,然而他們還是死死地糾纏著對手,繼續(xù)頑強地堅持戰(zhàn)斗,直到托馬斯·拉斐特·羅瑟準將的“月桂樹旅”和羅杰·普雷斯頓·喬上校負責指揮的騎炮營投入戰(zhàn)場。
內戰(zhàn)期間,雙方的騎兵你來我往,都有不少精彩的表現
跟在后面的援軍來得恰到好處,“月桂樹旅”立刻發(fā)起反擊,騎炮營的4門火炮也迅速發(fā)揚火力,正試圖盡快南下的聯(lián)邦軍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隨后,趕來阻擊的南方叛軍在埃比尼澤教堂以南靠近貝爾舍磨坊的地區(qū)占據一處堅固的防御陣地。韋德·漢普頓少將計劃讓手下人趕著牛群前往諾特威河上的一處淺灘,準備在那里涉水渡河,這處名為弗里曼的淺灘距離埃比尼澤教堂只有兩英里。因此偷牛賊們能否帶著戰(zhàn)利品順利返回,貝爾舍磨坊的防御至關重要。如果羅瑟準將和他的人馬守不住陣地,辛辛苦苦搶來的??隙〞淖炖锉蝗嗽俅螉Z去,不過眼下的形勢對他們還是相當有利:倉促構筑的土木工事和周圍遍布的泥濘使貝爾舍磨坊的陣地得到很好的掩護,而聯(lián)邦軍隊則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他們一旦脫離耶路撒冷木板路就會陷入泥沼之中寸步難行,根本無法對叛軍占據的陣地展開迂回攻擊,更不可能繞開眼前這塊又臭又硬的絆腳石直接南下。聯(lián)邦軍隊別無他法,只能硬著頭皮一次又一次地發(fā)起攻擊,但毫無建樹——受到惡劣地形的限制,進攻一方既難以展開較多的兵力迅速壓制對方,也無法實施多路并進分散對手的火力,況且偷牛賊們還帶著4門火炮,投射在狹窄地域的火力密度足以讓進攻者焦頭爛額。
馬薩諸塞州第1騎兵團是聯(lián)邦軍隊攻擊貝爾舍磨坊的部隊之一,他們在戰(zhàn)斗中損失慘重,得意洋洋的南方叛軍還趁著他們敗退時使勁兒放嘲諷:“來??!拿點兒牛肉回去當晚飯啊!”戰(zhàn)斗一直持續(xù)到9月16日晚上8點,亨利·尤金·戴維斯準將斷定,如果沒有得到奧古斯特·瓦倫丁·考茨準將的支援和配合,單憑自己在這里孤軍奮戰(zhàn)不會有任何結果,經歷一番內心的痛苦掙扎之后,他只能帶著自己精疲力竭的手下撤出戰(zhàn)場,沿著耶路撒冷木板路灰溜溜地返回位于普羅科特酒館的駐地。
韋德·漢普頓少將總算松一口氣,他指示自己的副官兼總督察安德魯·里德·維納布爾將牛群盡快趕往弗里曼淺灘,從那里涉水渡過諾特威河。雖然太陽已經落山,但是天氣依然十分炎熱,路上塵土飛揚,急著喝水的牛群亂哄哄地沖下河岸,所幸趕牛的牧人和四條腿的“牛仔”成功控制住局面,帶著牛群朝正確的路線繼續(xù)前進。
圍攻彼得斯堡要塞讓聯(lián)邦軍隊費了不少力氣,不過困守要塞的南方叛軍日子更不好過
從后面尾追偷牛賊的奧古斯特·瓦倫丁·考茨準將和他的手下直到9月16日晚上10點才抵達耶路撒冷木板路,他們在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僅是為渡過黑水河就費一番力氣。紐約州第3騎兵團的人馬剛剛跨過重建后的庫克大橋,還沒摸清周圍的情況就與魯尼·李少將手下保護牛群的后衛(wèi)部隊打了起來,雙方在夜間都鬧不清楚對方的虛實,考茨準將也生怕黑燈瞎火中埋伏,交火沒多久就命令收縮兵力等待天亮。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時,南方叛軍的人馬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得知亨利·尤金·戴維斯準將已經無功而返,自己又面臨著孤軍深入的局面,考茨準將也泄了氣,悶悶不樂地帶著手下人返回自己位于喬治王子縣法院的駐地,除撿回來逃散的50頭牛之外,他們同樣是毫無建樹。
9月16日午夜,韋德·漢普頓少將的副官兼總督察安德魯·里德·維納布爾帶著牛群從弗里曼淺灘順利渡過諾特威河,追兵的威脅得以解除,偷牛賊和他們的戰(zhàn)利品總算有了喘息之機,稍作休息之后,他們又急匆匆地踏上歸途。9月17日拂曉之前,牛群跨過韋爾登鐵路,等到天光大亮時,大隊人馬和牛群已經踏上“扁平足大道”。上午9點,將近2500頭牛沐浴著朝陽安全地出現在彼得斯堡守軍的防區(qū),目睹這一場景,戰(zhàn)壕中饑餓的叛軍士兵們無不興高采烈歡欣鼓舞。
9月14~17日這3天時間里,韋德·漢普頓少將率領南方叛軍騎兵中最為精銳的騎士們深入敵后,經過一番長途奔襲,取得重大勝利。漢普頓少將在9月27日提交給羅伯特·李將軍的報告中總結此次偷襲行動取得的戰(zhàn)果:“指揮機構(中路部隊)在不到3天的時間就返回原來的駐地,他們的行程超過100英里,在兩次戰(zhàn)斗中徹底擊敗敵人,從防線上安全地帶回大量繳獲的財物,還有304名俘虜。一共抓獲2486頭牛,其中有2468頭牛被順利帶回來……敵人的3個營地被付之一炬。在此之前,我們從營地里獲得一些非常有價值的物品,包括相當多的毯子?!迸衍姷拇舜瓮狄u行動收獲頗豐,付出的代價與之相比微乎其微,漢普頓少將在報告中提到:“我的損失是10人死亡,47人受傷,4人下落不明?!敝档靡惶岬氖?,南方叛軍在戰(zhàn)斗中繳獲200多支十六響亨利連珠槍,漢普頓少將也從中挑選了一支成色不錯的步槍作為個人的戰(zhàn)利品,并且還非常自豪地在槍托上刻上自己的大名。如今,這種來自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的十六響亨利連珠槍已是一種極具收藏價值的歷史文物,漢普頓少將當年贈送給自己的一位副官亨利·布雷納德·麥克萊倫少校的戰(zhàn)利品已經賣到了51660美元。
羅伯特·李將軍走投無路, 只能率領自己饑寒交迫的隊伍向格蘭特將軍請降
羅伯特·李將軍對于韋德·漢普頓少將及其下屬取得的成功大加稱贊,他毫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詞:“請向你指揮的官兵轉達我的謝意,感謝他們在執(zhí)行你的命令中表現出的勇氣和精神,在這場戰(zhàn)役中,騎兵做出重要的貢獻。”漢普頓少將在9月27日的官方正式報告里也表彰在牛排偷襲行動中表現出色的軍官們,盛贊這些軍官出色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他還特意提到自己的副官兼總督察安德魯·里德·維納布爾,盛贊他在最后的渡河期間盡心竭力、指揮妥當,成功地把牲口運到安全區(qū)域。
南方叛軍喜笑顏開歡慶勝利,被人上門打劫的聯(lián)邦軍隊則是一片愁云慘霧,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無疑是其中最大的輸家。南方叛軍抓獲的304名俘虜大部分來自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全團有4人陣亡,3人受傷,212人被叛軍俘獲,其中包括2名少校,1名上尉和6名中尉,基本上該團已經名存實亡。喬治·米德少將在9月20日提交給格蘭特將軍的報告里指出:“除損失的一些偵察隊外,考茨失去了差不多哥倫比亞特區(qū)第1騎兵團所有的騎兵,第1騎兵團在最近遭遇的突襲行動中幾乎全軍覆沒。”聯(lián)邦軍隊在已經完全占盡優(yōu)勢的時候被南方佬摸進自己的后院一通燒殺搶掠,本來應該端到自家餐桌上的牛肉到了南方佬的嘴里,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襲擊發(fā)生之后,格蘭特將軍沒有為難大家,這反倒讓灰頭土臉的將軍們更加忐忑不安。幾天后,格蘭特將軍邀請包括考茨奧古斯特·瓦倫丁·考茨準將在內的一大幫將軍們共進晚餐。作為聯(lián)邦軍隊的司令官,給一幫將軍們安排的宴會自然差不到哪兒去,眾人吃得也都十分滿意,可是在各種美味佳肴中偏偏就少了牛肉,大家也都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沒人肯吱聲。晚宴結束后,將軍們坐在一起享受著送上來的雪茄,氣氛在煙霧繚繞中變得異常安靜,大家都期待著格蘭特將軍說點兒什么,然而司令官顯然很能沉得住氣,一聲不響地叼著雪茄吞云吐霧,場面變得十分尷尬。一位鼓足勇氣站起來的來賓顯然是想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他詢問格蘭特將軍:“您覺得要用多久才能餓死羅伯特·李的守軍,一舉拿下里士滿呢?”格蘭特將軍仍然沒有開口,只是把雪茄從嘴邊放下,自顧自地在手里把玩一番才慢悠悠地回答:“永遠不會,將軍,如果你們繼續(xù)用牛肉喂養(yǎng)李的部隊?!备裉m特將軍就這樣以一種略帶嘲諷的方式讓牛排偷襲事件畫上了句號。幾年以后,格蘭特將軍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指出,這些牛在短時間內“足夠滿足南方叛軍的需要”,他還承認這是南方叛軍取得的“公平的戰(zhàn)利品”,這也算是用另外一種方式向自己的對手表示欽佩。當時遠在華盛頓的林肯總統(tǒng)得知此事之后也大為驚訝,“這是我所聽過的最狡猾的偷牛行動!”林肯總統(tǒng)的“褒獎”可以說是對南方叛軍這次“牛排偷襲”行動最好的評價。
南方叛軍把自己憑本事?lián)寔淼呐H哼\到博伊頓木板路以東的安全地區(qū)圈養(yǎng)起來,2468頭肉牛大約能提供超過200萬磅牛肉!不僅為叛軍提供急需的食物,也使得一度低迷的士氣有很大提高。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被人偷了牛肉的聯(lián)邦軍隊沒少因此受到叛軍士兵的嘲諷,經常與叛軍騎兵碰面的巡邏隊首當其沖,來自南方佬的騷擾調侃讓他們不勝其煩。
叛軍手頭既沒有足夠的飼料來長期喂養(yǎng)數量龐大的牛群,也缺少大量的食鹽來腌制保存屠宰分割后的牛肉,因此捕獲的牛群在短時間內就被屠宰殆盡,并且要在牛肉腐爛變質之前及時提供給饑餓的士兵們。幸福來得有些太突然,原本忍饑挨餓的南方叛軍仿佛突然之間進入一場豐盛的牛排大餐之中,士兵們也變得有些忘乎所以,一有機會就以牛肉為借口來挖苦一番與他們相遇的北方佬,或是感謝北方佬的盛情款待,或是故意大聲吆喝著請北方佬共進牛肉大餐,而且還真有一些臉皮厚實的叛軍士兵大著膽子用多余的牛肉找“手頭闊綽的北方佬”私下做交易,淘換一些在南方難以弄到的日用品之類的東西,弄得北方佬十分尷尬。
這次出其不意的“牛排偷襲”行動的確以極小的代價為南方叛軍爭取到一絲喘息之機,對于許多幸運活到戰(zhàn)爭結束的叛軍士兵來說,“牛排突襲”讓他們享受到戰(zhàn)爭結束前的最后一頓美餐,值得永遠珍視和懷念。然而南方叛軍歡樂的時光并沒有維持太久,他們很快就恢復到了以往缺吃少穿的境地。
美國南方地區(qū)對于羅伯特·李將軍有著很深的感情
1865年1月11日,羅伯特·李將軍給南方邦聯(lián)的陸軍部長詹姆斯·塞登寫信求援:“在我們軍隊控制的范圍內已經征集不到任何東西。鄉(xiāng)下已經被一掃而空,如今我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鐵路,我們只剩下2天的口糧。”僅僅過去了一個多月,身心俱疲的羅伯特·李將軍在3月9日再次寫信向里士滿懇求幫助:“除非人員和牲口能夠得到口糧,否則軍隊就不能穩(wěn)住,我們現在的陣地也不得不放棄?!贝藭r接到求援信的陸軍部長已經換成了約翰·布雷肯里奇,可是倉促之間被推到這個位置,他也同樣無能為力。這封求援信發(fā)出還不到一個月,彼得斯堡和里士滿就相繼落入聯(lián)邦軍隊的手中,羅伯特·李和他的北弗吉尼亞軍團殘余的部隊在4月3日倉皇逃往位于彼得斯堡要塞以西35英里處的阿米莉婭縣。逃命的路上凄風冷雨,“所有的人都苦干缺乏口糧和衣物,同時又受到戰(zhàn)爭、寒冷、冰雹和雨雪的侵襲”,滿懷希望的叛軍本以為能在這里得到至少35000份口糧,可是停留在車站的貨車上只有彈藥、馬具和其他不能吃的東西,一無所獲的叛軍士兵極度失落。羅伯特·李將軍派出去四處“覓食”的隊伍也沒有任何收獲,許多絕望的叛軍士兵就此悄悄離開隊伍,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阿米莉婭縣浪費兩天時間后,北弗吉尼亞軍團繼續(xù)向西潰逃,開始最后一次悲傷的行軍,一路上還接連不斷地受到聯(lián)邦軍隊騎兵的襲擾。一位叛軍軍官憂傷地說:“沒有任何一張臉比羅伯特·李將軍的面孔更陰沉,口糧補給的失敗已經讓他完全失去勇氣。”敗退到阿波馬托克斯鎮(zhèn)的殘兵敗將只剩下28000余人,其中身上攜帶武器的還不到10000人,他們的補給也無以為繼。阿波馬托克斯車站的補給列車已經落入聯(lián)邦軍隊的手中,企圖從林奇堡獲得物資補給的計劃也以失敗告終。極度缺乏食物的士兵們看不到任何希望,有更多的人開小差溜走。曾經叱咤風云的羅伯特·李將軍和他的北弗吉尼亞軍團已經是窮途末路,這支被饑餓折磨許久的隊伍再也難以繼續(xù)維持下去。
1865年4月9日,在當地的一處農舍里,羅伯特·李將軍被迫向格蘭特將軍投降。向來注重軍容儀表的羅伯特·李將軍一如既往地保持著莊重得體的形象,身著整潔考究的灰色軍裝,靴子也打理得閃閃發(fā)亮,一把劍鞘珠光寶氣、裝飾得極為華麗的佩劍掛在腰間紅色的腰帶上。而他面對的勝利者卻帶著一臉的疲憊,穿著也顯得十分隨意,格蘭特將軍身上是一件普通的藍色單排扣法蘭絨制服,除肩上的軍銜外,看上去和普通的士兵沒有多大區(qū)別,皺巴巴的衣服和靴子上也滿是泥濘。在雙方談判期間,格蘭特將軍表現出歷史上所有勝利者中少有的寬宏大量:失敗者只要放下武器,宣誓今后永遠不再拿起武器反抗合眾國,就能夠不受任何阻礙返回自己的家鄉(xiāng);雙方簽署的投降協(xié)議還明確規(guī)定,失敗一方的軍官們可以保留隨身佩帶的武器以及個人擁有的馬匹和行李物品。除協(xié)議規(guī)定的內容外,格蘭特將軍還在羅伯特·李將軍的懇求下同意叛軍“所有聲稱擁有一匹馬或一頭騾子的士兵都可以把牲口帶回家去,以便耕種他們自家的小塊農田”。
正式投降協(xié)議簽署之后,為了能讓自己瀕臨斷糧的士兵得到活命的口糧,羅伯特·李將軍放下自己的尊嚴,以非常謙卑的姿態(tài)向勝利者乞求援助,他告訴格蘭特將軍:“在過去這幾天,我們主要依靠烤玉米來維持生活,我們迫切需要口糧和飼料。”格蘭特將軍詢問提供25000份口糧是否夠用時,羅伯特·李將軍滿懷感激地回答:“這么多的救濟已經夠用了。”放下武器的叛亂者得到勝利一方的善待,聯(lián)邦軍隊還慷慨地給予那些返回家園的士兵發(fā)放5天的口糧,讓他們在回家的路上不至于挨餓。曾經威名顯赫的北弗吉尼亞軍團落得如此下場,在行將土崩瓦解之際還要依靠勝利者施舍的口糧才得以蹣跚地退出歷史舞臺,個中滋味只有當年那些曾經忍饑挨餓的叛軍士兵和他們的指揮官才能真切體會。
士兵們誤以為羅伯特·李將軍是在一顆樹下向格蘭特將軍請降,于是這棵樹就被大家當成紀念品砍成碎片
南方叛亂地區(qū)的烽火逐漸熄滅,這場歷時4年的內戰(zhàn)使得美國的社會經濟在各方面都發(fā)生深刻的變革,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內戰(zhàn)重新塑造了整個美國社會,內戰(zhàn)的結局也決定了美國未來的命運和歷史的走向。戰(zhàn)后的美國消滅了南方落后的奴隸制度,整合了南方的農產品與北方工業(yè)制成品的市場,削弱了來自英國的經濟干預勢力,為本國工農業(yè)的迅猛發(fā)展掃清了道路。到19世紀末,美國一躍成為世界頭號工業(yè)強國,這場美國有史以來傷亡最為慘重的內戰(zhàn)可謂功不可沒。
戰(zhàn)爭同樣給美國軍隊留下極其豐富的遺產:在缺乏準備的情況下迅速開展大規(guī)模的組織動員,依靠鐵路網實施部署和物資補給,在戰(zhàn)時進行新技術新裝備的生產與采購,廣泛使用電報進行信息交流和指揮控制,有針對性地摧毀敵方武裝力量和民眾賴以生存的經濟資源,渲染戰(zhàn)爭的恐怖氣氛,打擊民眾的抵抗意志……從軍事戰(zhàn)略到具體的戰(zhàn)術運用,曾經被歐洲列強所輕視的美國軍隊在戰(zhàn)爭中表現出一系列有別于歐洲同行的特點,取得不少獨特的經驗,某些經驗至今仍然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在所有的經驗中,南方叛軍失敗的慘痛經歷尤其值得所有人銘記,整個內戰(zhàn)期間,南方叛軍武器彈藥的供應勉強得以維持,但口糧短缺的問題自始至終都困擾著叛軍士兵和他們的指揮官。早在1863年,南方邦聯(lián)的一位官員就曾經哀嘆:“我們抗擊貧困與饑餓的戰(zhàn)爭比抗擊敵人的戰(zhàn)爭更為艱巨?!绷_伯特·李將軍也承認,他的北弗吉尼亞軍團不止一次由于缺少口糧而放棄對敵人的攻擊,多次戰(zhàn)役無果而終的原因也是如此。盡管南方叛軍在某些戰(zhàn)役中有許多令人稱道的精彩表現,可是他們始終無法改變自己時常處于饑餓邊緣的命運。隨著戰(zhàn)事久拖不決,南方叛軍也日漸衰弱,不僅僅體現在戰(zhàn)場上的節(jié)節(jié)敗退,從雙方的餐桌上的對比就已經能夠得出結論,這場戰(zhàn)爭注定要以南方的失敗而告終。 (全文完)
編輯/魏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