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人航天精神：埋頭苦干 勇于攀登

付麗莎

2003年10月15日，中國第一艘載人飛船“神舟五號”成功發(fā)射，第一位航天員楊利偉首次遨游太空，中國人終于圓了千載的飛天夢。從首次實現(xiàn)載人航天飛行到完成太空行走，從把“玉兔號”送上月球，到追夢火星的“天問一號”踏上漫漫征程，在追夢太空的道路上，中國幾代航天人硬是憑著不服輸?shù)囊还蓜?，埋頭苦干，不畏難不氣餒，逢山開路，遇水架橋，把困難踩在腳下，突破道道難關，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的輝煌奇跡。

1998年，一名33歲的年輕人到北京的新單位報道，單位的老人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十年前有一個美國人到中國來訪問，演講的時候說了一段話，他說人類第一位向往飛上月球的是誰？是中國古代的一位美麗姑娘。人類第一個登上月球的是誰？是一位美國人。”那個美麗的中國姑娘就是嫦娥，那個美國人叫阿姆斯特朗，這個聽故事的年輕人叫楊利偉。

五年之后，中國第一艘載人飛船“神舟五號”成功發(fā)射，楊利偉成為浩瀚太空中的第一個中國訪客，他在全世界的注視下寫下一句話，“為了人類的和平與進步，中國人來到太空了?！边@一天是2003年10月15日，距離中國載人航天工程正式上馬已經過去了11年，距離中國科學家首次提出載人航天的設想已經過去了35年。而中國人等這一天，又何止等了幾十年。

中國原本是火箭的故鄉(xiāng)，早在一千多年前，老祖宗就發(fā)明了火藥。從嫦娥奔月的傳說，到敦煌飛天的壁畫;從唐朝的“二十八宿”到明代的萬戶飛天，中華兒女一代又一代編織著對宇宙的向往和飛天的夢想。

新中國成立后，面對百廢待興的落后局面，面對來自國際社會的武力威脅，中國共產黨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果斷做出了發(fā)展“兩彈一星”的戰(zhàn)略決策。

1956年1月，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明確提出，“應該有一個遠大的規(guī)劃，要在幾十年內努力改變我國在經濟上和科學文化上的落后狀況，迅速達到世界上的先進水平?！蓖?0月8日，我國第一個導彈研究機構，國防部第五研究院正式成立，標志著中國航天事業(yè)正式創(chuàng)建。到了1968年，我國開始啟動首個載人航天計劃“曙光一號”計劃，但是由于國家工業(yè)基礎薄弱，科學技術落后，計劃幾經波折，最終未能實施。

直到1992年9月21日，中央批準正式實施載人航天工程，代號“921”。在此之后的近30年間，先后有六艘載人飛船、五艘無人飛船、兩個空間實驗室被送上太空，共計11名中國航天員14人次飛出地球。從航天員飛天太空行走，到“神舟”“天宮”太空“接吻”，再到新一代載人飛船試驗船橫空出世，中國航天人胸懷報國之志，自強不息，銳意進取，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中國奇跡”。

2003年11月7日，在慶祝我國首次載人航天飛行圓滿成功大會上，黨中央首次將載人航天精神總結為“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zhàn)斗、特別能攻關，特別能奉獻”這四個特別。

2013年7月26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會見“神舟十號”載人飛行任務航天員和參研參試人員代表時強調，“我們培養(yǎng)造就了一支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zhàn)斗、特別能攻關、特別能奉獻的高素質人才隊伍，培育鑄就了偉大的載人航天精神?！?/p>

特別能吃苦

1998年1月5日，由14名預備航天員組成的我國第一個航天員大隊正式成立，等待他們的是長達五年的艱苦訓練。在基礎理論學習階段，他們要學習58門課、3000多個學時。為了啃下這塊“硬骨頭”，楊利偉在連續(xù)兩年多的時間里，幾乎都沒在晚上12點之前睡過覺。為了解困，他準備了一個特大號的杯子，里面泡滿濃茶，熬不住就喝兩口。號稱“魔鬼訓練”的超重耐力訓練，離心機以時速100千米旋轉，人坐在里面要經受八個大氣壓的壓力，相當于有八個人壓在自己身上，整個過程頭暈目眩，呼吸困難，面部肌肉都被拉扯變形，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流，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航天員訓練的時候，手邊都會有一個紅色的按鈕，一旦堅持不住，按一下這個按鈕，訓練馬上終止。但自從1998年航天員大隊成立以來，20多年過去了，沒有一個航天員主動按下這個按鈕。多年以后，楊利偉在自己的書中寫道，“當一件事兒堅持到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實際上就接近成功了?！?/p>

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航天人的“吃苦”，不單指經受物質條件的艱苦，更包括克服身體的辛苦，戰(zhàn)勝意志的困苦。是求索路上對夢想的篤定和堅守，是困難面前百折不撓的韌性和毅力成就了一代航天人。

特別能戰(zhàn)斗

神舟飛船首任總設計師戚發(fā)軔，十幾年來有一個心心念念的愿望，就是要去載人航天飛船主著陸場看一看。但是由于工作繁忙，年事已高，一直未能成行。直到2013年“神舟十號”任務的時候，他終于圓了這個夢。向導問他，“您想看什么？”他說，“我想看‘神舟一號的落點?！毕驅Ш芷婀?，說大家來都是來看“神舟五號”啊，戚發(fā)軔平靜地說，“我對‘神一最有感情?！薄耙驗椤褚皇菑臒o到有，風險很大，成功了很不容易?！?/p>

1992年戚發(fā)軔出任載人飛船總設計師，那一年，他59歲。擺在他面前的是兩大難關。

第一是人才關。當時我國正處于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的初期，社會上流行一句話，叫“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很多人下海了，出國了，人才隊伍嚴重斷層，除了五六十歲的老專家，就是沒經驗的年輕人，人們不免質疑，這樣的隊伍能搞飛船嗎？

第二是技術關。中國搞載人飛船比美蘇晚了近40年，如果按部就班，還搞一艘跟人家?guī)资昵耙粯拥娘w船，已然不能提振民族自豪感。怎么辦？只能從零開始，跨越式發(fā)展，瞄準當時最先進的俄羅斯“聯(lián)盟TM”飛船，選擇技術難度極高的三艙方案，在一些關鍵技術上還要有所超越。

一場與困難較量、同時間賽跑的戰(zhàn)斗就此打響。整整七年，戚發(fā)軔帶著大伙兒像上了發(fā)條一樣卯足了勁兒加班加點，很多年輕的同志直接把鋪蓋卷搬到了辦公室?！叭藛T三班倒，人停機不停?！苯K于攻克了一大批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進行了大量的可靠性和安全性實驗。

1999年10月20日6時30分，我國第一艘無人飛船“神舟一號”自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發(fā)射升空，并于次日凌晨成功返回，不僅回到了中國，而且離預定地點只有10km?！吧褚弧钡某晒?，意味著中國航天用短短七年走完了發(fā)達國家用三四十年走過的路，更表明我們的載人航天隊伍是靠得住的隊伍。

特別能攻關

能吃苦，能戰(zhàn)斗僅僅是克服困難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則需要航天人具備超強的應變突發(fā)情況的能力。與此同時，在這成功的背后，也有無數(shù)平凡崗位上勞動者的默默奉獻，他們用自己的汗水與付出，成就了中國的載人航天事業(yè)，取得跨越式的發(fā)展。

“怎堪回首說斷箭，淚滿面，肝腸斷。風雨寒暑十三年，一夕霜過，江東父老，愧疚無顏見。枕戈飲膽九百天，萬般磨礪難盡言。今夜可敢片刻閑？硝煙才散，舉眸廣寒，何日月又圓？”這首詞作于2019年12月27日。作者是李東，“長征五號”系列運載火箭總設計師。這一天，備受矚目的“胖五”第三次發(fā)射成功，舉國歡騰，可沒有人知道李東和他的團隊是如何度過這900多天的。

“胖五”是網友對長征五號運載火箭的昵稱，因其體型巨大而得名，直徑5m，身長近57m，相當于20層樓高，重量達近900噸?！芭治濉彼捎玫男录夹g比例高達95%，而國際慣例是不超過30%。這么大規(guī)模的技術創(chuàng)新，為的是實現(xiàn)運載能力一次性提升2.5倍，把更大更重的飛行器送上太空。

2017年7月2日，“胖五”第二次發(fā)射?；鸺者^程非常順利，天氣很好，人們甚至能在地面用肉眼看到助推器分離?？删驮诘?46秒，突然有一個發(fā)動機故障，火箭慢慢失去推力，發(fā)射失敗了！所有人都傻眼了，這個故障在之前全部的地面實驗中從沒遇到過。

怎么辦？歸零。在航天領域，歸零意味著重新開始地毯式排查，這一查就查了908天。為了找到問題根源，團隊重新研制了八臺發(fā)動機，試車時間13902秒。要知道，“胖五”的氫氧發(fā)動機從開始研制的13年里也不過研制了16臺，試車三萬多秒。兩年半，他們完成了之前13年工作量的一半。

航天是“萬人一桿槍”的事業(yè)，火箭的發(fā)動機相當于人的心臟，要“再造心臟”，可不是幾個人、幾個團隊就能干成的，而是一場技術攻關的全國大聯(lián)合，像清華、北大、北航、北理工、國防科大、中科院、航天科技集團、航天科工集團、航空工業(yè)集團全都加入進來，共同分析，聯(lián)合攻關。終于在2019年12月27日，沉寂908天后，“胖五”王者歸來。

當晚，李東在自己的朋友圈發(fā)了前文提到的那首詞，本來最后一句寫的是“今日月正圓”，想了想，他又改成了“何日月又圓”。后面加了一段話，“明年幾次重要發(fā)射，首尾相接，環(huán)環(huán)相扣，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不敢半分懈怠，不容片刻喘息?！?/p>

2020年5月5日，“胖五”的兄弟火箭“長征五號”B火箭成功將22噸重的新一代載人飛船試驗船送上太空，正式拉開了我國載人航天工程第三步——空間站任務的序幕。振奮人心的成功，靠的是中國航天人一次又一次攻關的臥薪嘗膽，一次又一次挑戰(zhàn)的眾志成城。

特別能奉獻

有一首歌的歌詞是這樣寫的，“我守衛(wèi)著一條無名鐵路，從春到夏;我陪伴著一趟神秘列車，從秋到冬。我驕傲，我自豪，我是那通天大道的守護神?！备柙~中的這條無名鐵路是我國目前唯一一條軍管鐵路，位于中國內蒙古境內的巴丹吉林沙漠，全長271千米，始建于1958年，由6300名鐵道兵歷時五百多天，以犧牲120名官兵為代價鋪設而成。

我國第一枚導彈、第一顆衛(wèi)星、第一枚火箭、第一艘神舟飛船，都是由這條鐵路運輸?shù)?，所以人們也把它叫做“通天路”?/p>

“通天路”上的點號兵依然在采用人工作業(yè)?！包c號”，是一個特殊的建制，全長271千米的鐵路，每隔10千米設一個點號，每個點號幾人到十幾人不等，他們一年365天的任務就是護路。茫茫戈壁灘，氣溫最高時可達49℃，最低零下34℃，風力最高可達14級，能刮上幾天幾夜，戰(zhàn)士們每天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一人一鍬一背包，清砂檢修巡道。

有一次酷暑作業(yè)，一個小戰(zhàn)士暈倒了，大伙兒趕緊把他挪到屋里，用酒精降溫。連長問他，“你想吃啥？”小戰(zhàn)士迷迷糊糊地說了兩個字，“雪糕”。副連長背起被子，坐上火車就去了百公里開外的清水鎮(zhèn)批發(fā)了幾十根冰棍，為了保溫，用被子卷著一路抱回來。戰(zhàn)士們坐在鐵軌邊上就開始吃，一邊吃一邊樂。

再苦再難，戰(zhàn)士們也能堅持，最難過的是對家人的虧欠。270點號的戰(zhàn)士姜思遠服役五年，一次都沒有回家過年。大年初一，戰(zhàn)士們迎新年的獨特方式是“喊山”。所謂“喊山”，是去到離點號比較近的一座比較高的荒山，站在上面向遠方大聲喊話，有人喊老婆，“我想你啦，你和孩子要好好的，不要擔心我?！庇腥撕鞍謰專斑^年了，你們還好嗎？你娃子我在這兒好著嘞，你們不要操心?！?/p>

中國載人航天，每一次成功的背后，都有千千萬萬像點號兵一樣默默無聞的無名英雄，正是他們年復一年的付出、犧牲和奉獻，才一次又一次托舉起火箭升空、神舟飛天。

很多人對“神舟七號”的印象都停留在航天員翟志剛揮舞國旗的那個經典畫面，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個畫面背后的“驚魂10分鐘”。

2008年9月27日，是翟志剛、劉伯明和景海鵬三名航天員執(zhí)行“神舟七號”任務的第三天。按照計劃，下午4時41分，翟志剛率先出艙，并向地面報告“我已出艙，感覺良好”，地面上頓時響起掌聲和歡呼聲。可就在這個時候，意外發(fā)生了，飛船里的語音警報突然響起，并不斷重復一句話，“軌道艙火災”。軌道艙火災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飛船很可能發(fā)生爆炸，意味著航天員很可能永遠回不來了。

在這樣的時刻，地面飛行控制中心傳來了劉伯明和翟志剛之間的對話。劉伯明說，“01”?！?1”就是翟志剛，“01，我們繼續(xù)?！钡灾緞偦卮稹懊靼住?。在巨大的危險面前，我們的航天員想到的不是自身的安全，不是個人的生命，而是任務。三人臨時決定，景海鵬繼續(xù)操作飛船，劉伯明和翟志剛打亂實驗順序，搶先把國旗帶出艙外，這才出現(xiàn)了全世界所看到的由上百名中國科技人員一針一線繡成的五星紅旗在太空高高飄揚的畫面。

后來經排查，之前的火災警報是一次儀表誤報。返回之后，三名航天員說出了當時的想法。他們說，“如果回不來了，就把這舞動國旗的畫面作為我們的永別?！?/p>

大家可能明白了，是什么支撐著航天員在魔鬼訓練中苦苦堅持？是什么鼓舞著科研人員長年累月熬戰(zhàn)攻關，不畏艱險，勇往直前？又是什么讓千千萬萬的航天人默默奉獻卻心甘情愿？

是祖國，是中國人心頭最鮮艷的那抹紅色，是流淌在中華兒女血脈中的愛國主義。這是載人航天精神的核心，也是一切民族精神的核心。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愛國主義自古以來就流淌在中華民族血脈之中，去不掉打不破滅不了，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維護民族獨立和民族尊嚴的強大精神動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