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禪
深冬。已好久不和任何人聯(lián)系了。
一個人待著
聽戲,寫字,習書法,發(fā)呆 整個冬天,風都很大,雪亦多,輕易不下樓,偶爾去樓下愛芬超市買些菜,和她聊聊湘菜做法,她是湖南人,每炒菜必放小米辣她教我做辣椒醬——把小米辣剁碎,放上鹽、白酒、糖……這種辣椒小巧靈透,紅通通的,但辣起來驚天動地。在湖南和云南都瘋狂地吃過,胃里熱烈,但不灼。
聽戲,聽老戲。三四十年代的老伶人唱段。程硯秋的《春閨夢》,孟小冬的《搜孤救孤》,那聲音穿在鋼絲上一般。恍惚間,以為是三十年代的舊人 特別是孟小冬,一點兒雌音全無,鏗鏘之下,盡是悲聲。那悲聲經(jīng)了時光沉淀反而更有別樣嫵媚,女人一旦有男性的錚錚,反而嫵媚更烈。
亦聽少春先生的“大雪飄撲人面,朔風陣陣透骨寒。彤云底鎖山河暗,疏林冷落盡凋殘 往事縈懷難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煩。望家鄉(xiāng),去路遠,別妻千里音書斷,關(guān)山阻隔兩心懸”二他亦是余叔巖的弟子,男伶中,比他長相奇俊的人幾乎沒有。我的同鄉(xiāng),霸州人。他眼神中有復雜的悲欣,五十幾歲便去世,最好的時光沒有到來。有的時候,人到晚年嗓子會更奇妙。聲音老了,心態(tài)老了,那味兒也許倒出來了、比如黃少華。
我是通過黃少華迷上的茍派。
之前是抵制荀派的荀派在我印象中是薄俗粉膩的,那粉膩又是略微賤的,所以一直不聽荀派。
但重陽節(jié)在長安大戲院突然聽到黃少華,她已然八十歲,流落江湖,多年不唱了。那天,她唱了兩段。
第一段是《繡褥記》。
“顧影傷春枉自憐,朝云暮雨怨華年,蒼天若與人心愿,愿做鴛鴦不羨仙”她那個“春”字唱出來,繞梁三日,一波三折……剎那間眼淚噴涌而出!這才是荀派,如此妖如此媚如此讓人不舍。聽得呆了過去,顧不得鼓掌,顧不得拭淚,心里怦怦跳著,像尋著了那初戀,居然不能自持、
第二段是《玉堂春》中《嫖院》一場。多少人把玉堂春唱成了一個輕浮浪蕩的妓女,但她把玉堂春唱成這樣情深義重為愛情飛蛾赴火的女子:“公子不用親筆信,叫人此事好擔心,輕移蓮步出院門,上了香車攢路行,道路不知遠與近,我看望公子不見身,蘇三心內(nèi)拿不穩(wěn),蒼天佑我會情人……”最后一句“蒼天佑我會情人”時,唱得人百轉(zhuǎn)溫柔腸,八十歲的女人,把十八歲的女孩子的嬌俏唱得從容、干凈、動蕩、纏綿!你叫我如何不迷戀她
下載了視頻,就這樣聽她,一聽一天。
仿佛亦是蘇三或那癡情的女子,在她的唱腔下不知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