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千龍
(西北政法大學 民商法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2)
2019年5月13日,西北政法大學南山劇社在本校南校區(qū)小劇場公演了該校戲劇影視藝術系2017級本科生古樸編導的話劇《那列火車的終點叫寂靜》。該劇在內(nèi)容上反映了復仇以及其他犯罪現(xiàn)象,有較強的法學特征,屬于法律文藝學中的涉法文藝作品。因此,筆者從法律文藝學的視角借助法律與戲劇領域中的諸多理論來分析《那列火車的終點叫寂靜》故事內(nèi)容中的法律問題。
南山劇社的《那列火車的終點叫寂靜》為觀眾展現(xiàn)了一出現(xiàn)代復仇故事。戲中的復仇者是受害者白鯨的家屬——白鯨的母親和姐姐白莎莎。復仇的對象是三位施害者:劉海、楊建國和王玉鳳,他們都曾作為白鯨自殺現(xiàn)場的冷血看客,間接導致了白鯨的死亡。
趙朵朵也叫白莎莎,是死者的姐姐,但只到第四場,劇中人物和觀眾才知道這一點。在第一場中,趙朵朵與王玉鳳先發(fā)生了換座位之爭。所以當她主動調(diào)和王玉鳳與乘務員之間的矛盾時,王玉鳳拒絕和她說話。這就導致趙朵朵的個人情感被無情地忽視,其負面情緒在王玉鳳冷漠的語言刺激下不斷積累,最后終于在眾人無休止的爭吵中爆發(fā)。到了第二場,趙朵朵拒絕和其他人成為“朋友”,隨后便“失蹤”。由此可見,趙朵朵與眾人已經(jīng)徹底決裂。劇情發(fā)展到第四場,趙朵朵則轉變成復仇者白莎莎——自殺者白鯨的姐姐。此時的白莎莎一改趙朵朵忍氣吞聲的性格,成為堅定且殘忍的復仇者。同時扮演趙朵朵和白莎莎的演員演技很好,把兩個人物截然不同的性格都表現(xiàn)出來。
母親作為白鯨自殺事件直接的受害人,表現(xiàn)出高于常人的理性、超脫、悲憫和寬容。她的理性表現(xiàn)在面對大女兒白莎莎的復仇,她向她指出了同態(tài)復仇行為的邏輯悖論。同態(tài)復仇雖在動機上是正義的,但在手段上是非正義的、違背法律的。她的超脫表現(xiàn)在她能擺脫自己作為受害人一方的情感、排除個人偏見,基于一種第三者的視角中立地看待問題。她認識到女兒白鯨的死亡所帶來的積極影響和復仇行為帶來的消極影響。她的悲憫、寬容表現(xiàn)在公眾如此漠視甚至傷害自己小女兒白鯨的生命而她依然不放棄他們回歸善良的希望。死者叫白鯨,是隱喻“鯨落”現(xiàn)象。“鯨落”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是指鯨死去后其龐大的尸體能夠在較長一段時間內(nèi)維持其他生命的繁榮。母親將白鯨的死亡比作“鯨落”,認為這一悲劇事件能夠警醒那些漠視生命、自私自利的人,進而推動社會道德水平的提高和法律制度的完善。
在第一場中,王玉鳳就分別與趙朵朵和女乘務員發(fā)生爭執(zhí),理由是她認為自己作為孕婦有得到相應特殊照顧的權利。后來她與楊建國、劉海分別發(fā)生爭執(zhí),理由是他們侵犯了她作為農(nóng)民的人格尊嚴。由此可以看出,王玉鳳與別人爭執(zhí)的目的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人生安全和自我尊嚴。但她為自己爭取權利的方式并沒有顧及到其他人的內(nèi)心情感,因而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趙朵朵雖然表面上同意了王玉鳳換座位的請求,其內(nèi)心積累的負面情緒并沒有表達出來。乘務員也故意軋了王玉鳳的腳。王海和楊建國則與王玉鳳陷入了無休止的爭吵之中。王玉鳳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即便在白鯨的自殺現(xiàn)場,王玉鳳也以自己的利益優(yōu)先,完全沒有顧及自殺者當時內(nèi)心情感的脆弱,最后招來殺身之禍。
到了第二場,她率先發(fā)現(xiàn)趙朵朵失蹤并為之擔心,這說明了她內(nèi)心有善良的一面。王玉鳳作為進城打工的農(nóng)民身份使她與大學生趙朵朵、作家王海相比,有知識上的欠缺和內(nèi)心情感上城市歸屬感的缺失。這些情節(jié)與第一場中王玉鳳敏感而強烈的自尊心相呼應。
在第三場,王玉鳳告訴大家她作為一個孕婦孤身一人乘坐火車是因為丈夫死在了工地上,并說:“咱們都是命苦的人”。她的善良還表現(xiàn)在她對他人不抱以最大惡意。
在后三場中,王玉鳳面對白鯨母親和姐姐的質問也認識到自己在白鯨自殺現(xiàn)場的言行錯誤。借用刑法中的術語可以理解為:王玉鳳對白鯨的自殺結果是“過失”的,即王玉鳳應當預見自己的行為可能招致白鯨的死亡,但卻輕信該危害結果不可能發(fā)生。王玉鳳終于意識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珍貴,其內(nèi)心的良善和人文關懷終于由內(nèi)而外貫通了其整個人格。王玉鳳與劉海、楊建國這兩個截然的惡人不同,但她的善良被懷孕生理期、被亡夫之痛、城市歸屬感缺乏、自身文化知識之欠缺所掩蓋。在經(jīng)過一段深刻的反思之后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我,其內(nèi)心的善終于由內(nèi)而外的散發(fā)出來,但這正劇般的結尾又在炸彈的滴答聲中岌岌可危。
楊建國和劉海一老一少,一個是博學的作家,一個是生活經(jīng)驗豐富的花甲老人。劉海處處展現(xiàn)其作為“知識分子”的文化修養(yǎng),與大家談論高考制度、城市、邏輯、政治、時代發(fā)展等宏大的命題。楊建國也憑借其生活經(jīng)驗加以附和。在白鯨的自殺現(xiàn)場,二人的言行客觀上刺激了白鯨內(nèi)心。
從主觀上看,二人對白鯨的死亡結果持“故意”的心態(tài),即對白鯨的死亡結果持積極追求的態(tài)度。故事最后揭示了二人罪惡的本來面目:一個是偽裝成作家的雞鳴狗盜之徒,一個是偽裝成可憐老人的毒販。劉海自詡為“作家”,方法是在言語上采用一些空泛的術語作為粉飾,其庸俗氣質則欲蓋彌彰。他自我定位在知識分子之列,其內(nèi)心卻麻木不仁。如果說在欠下巨額賭債時他內(nèi)心深處還遺留一點良知,在白鯨的死亡現(xiàn)場他則毫無人性。對他人沒有絲毫憐憫之心也映射出劉海對自己生命的輕視和精神空虛。面對白鯨的母親和姐姐的質問,劉海軟硬兼施,先是武力威脅,然后又借可憐之名求饒。他那茍且偷生的丑陋外表下卑微地存留一絲對生命的希望和基本的人性。在最后給“老板”打電話時,他個人形象徹底崩塌,不僅沒有了道德底線,甚至肆意突破法律的邊界,完全淪為了一個危害社會罪犯。楊建國將自己偽裝成老來喪妻的老人。但在白鯨的自殺現(xiàn)場,如果說劉海是麻木的看客,楊建國則是冷血無情的、無視道德底線的反社會分子。他沒有道德底線和法律意識,面對白莎莎的質問和威脅內(nèi)心卻不為所動。他披上可憐的外衣來博得他人的同情,并用偽裝掩飾自己邪惡的內(nèi)心。在戲的最后,從他的電話內(nèi)容中我們得知他是販毒多年的毒販,可見他比麻木不仁的劉海對社會的危害更大。
涉法文學是“一定的法律內(nèi)容與一定的文學形式聯(lián)姻所產(chǎn)生的種種文學文本的總和?!雹?。戲劇文學是最常見的涉法文學體裁。法律內(nèi)容在戲劇作品中的表現(xiàn)形式多種多樣,而舞臺演出是最好的表現(xiàn)形式。南山劇社《那列火車的終點叫寂靜》中表達出的法律內(nèi)容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抽象的法律,另一種是隱含的法律。抽象的法律是指戲中涉及到的抽象法律概念,例如該劇的主題涉及復仇與法律的沖突問題,復仇者試圖通過復仇尋求正義,而復仇的手段在現(xiàn)代社會卻被認為是違法的、非正義的。隱含的法律是指通過戲中人物形象描繪了違法、侵權、犯罪之類的事實,雖然沒有運用法律名詞術語,也沒有司法執(zhí)法人員出現(xiàn),更沒有引發(fā)法律訴訟活動,但所呈現(xiàn)事實的性質含有法律和法理內(nèi)容。
《那列火車的終點叫寂靜》主要是為觀眾展現(xiàn)了一出現(xiàn)代復仇故事。復仇的實施者是受害者白鯨的家屬——母親和姐姐,復仇對象是三位施害者——劉海、楊建國、王玉鳳。為了分析簡便,本文將戲中的復仇過程分為前后兩次。第一次是母親主導實施的實質意義上的復仇。母親精心編造了一個謊言:“再往前開,就沒有軌道了,這列車的剎車也被我毀了,你們必死無疑!”從后來的劇情得知,火車還在繼續(xù)開動,三個施害者生還。母親將死亡的恐懼作為對三個施害者精神上的懲罰,意圖在于讓三個施害者反省自己曾經(jīng)犯下的罪過,是實質意義上的復仇。第二次復仇由白莎莎單獨實施。在母親第一次復仇之后三個施害者中只有王玉鳳有所悔悟,白莎莎原本“臨時編的炸彈”再一次“滴滴”地響起。作者并沒有揭示白莎莎的復仇的結局——“炸彈”是否“爆炸”,全劇在“炸彈”的“滴滴”聲中謝場。白莎莎的復仇是以最終摧毀施害者的肉體為目的傳統(tǒng)的、形式意義上的復仇。
兩次復仇相比,第一次復仇結局明確,而且沒有危及施害者的人身安全,只能看做是母親對三位施害者教育。第二次復仇并沒有直接的結局,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同態(tài)復仇,而且涉及到私力復仇與法律的沖突問題。關于復仇問題,我后文將把白莎莎的復仇作為討論重點。
《那列火車的終點叫寂靜》還涉及其他法律問題。如白鯨遭到班主任的猥褻是她自殺的原因之一;劉海愛好賭博,為了償還賭債他偽裝成作家從事盜竊活動;楊建國以其老年人的身份為掩護、將毒品藏在水壺里謊稱是老伴的骨灰從事販毒活動;債主為了討債不擇手段,肆意威脅和傷害欠債人的家屬;黑衣人倒賣劣質人體器官,不僅涉嫌違法更是置病人的人身安全于不顧。戲中反映的這些犯罪現(xiàn)象,手段殘忍、隱蔽,極大地危害著社會秩序、公民的人身和財產(chǎn)安全。這些內(nèi)容不僅豐富了作為主線的復仇故事,也說明了編導對犯罪問題有所研究并使用了富有新意的表達方式。
南山劇社這臺戲的名稱也值得觀眾深思。獨特的名稱首先會讓觀眾思考“火車的終點”是哪里、“寂靜”一詞如何理解。戲的結尾在炸彈的滴答作響聲中戛然而止,也給觀眾留下無限遐想。戲的名稱中的“寂靜”一詞和戲的結尾“炸彈”的“滴答”聲都是對“火車的終點”——白莎莎的復仇的結局——的一種形象表達。
其實,白莎莎復仇的結局表現(xiàn)出一種復仇即將發(fā)生然而還沒有發(fā)生的臨界狀態(tài)。這是理解故事結局的關鍵。從劇情發(fā)展來看,有兩種力量左右著白莎莎的復仇:白鯨的死亡給白莎莎帶來的痛苦、對邪惡的犯罪的痛恨驅使她實施復仇;而法律的禁止、正義的悖論、母親的勸告、改過自新的王玉鳳和她肚里無辜的胎兒作為復仇的代價又在阻止著她復仇。兩種力量的對抗最終表現(xiàn)出了一種緊張的臨界狀態(tài),隨時可能一觸即發(fā)。而“炸彈”的“滴滴”聲和“寂靜”一詞都是在對這種“臨界狀態(tài)”的形象刻畫,“炸彈”的“滴滴”聲是在警告人們?nèi)绻麖统鹫鎸嵃l(fā)生將導致殘酷的后果?!凹澎o”一詞如同詩句“山雨欲來風滿樓”所表達的內(nèi)容一樣,表達的是一種臨界狀態(tài)。用“寂靜”一詞描述復仇發(fā)生的臨界狀態(tài)與炸彈爆炸的轟鳴形成鮮明對比,營造出了復仇一觸即發(fā)的緊張氣氛,增強了戲劇的觀賞效果?!凹澎o”一詞也可以理解為編導對“火車終點”問題的沉默。編導敏銳地觀察到了社會現(xiàn)實問題,并通過戲劇藝術的形式展現(xiàn)給觀眾,但戲中故意的沉默為觀眾完成再創(chuàng)作留下空間。編導也知道,觀眾會讓“寂靜”發(fā)出聲音。
涉法文學的法學理論以法律與文學領域的研究成果居多。戲劇中的法律是法律與文學領域研究的重要分支,旨在通過研究戲劇藝術中反映出來的法律思考其中的法學理論問題。復仇是法律與戲劇領域中的重要話題,也是本文的主題。下面我借助法律與戲劇領域中關于復仇現(xiàn)象的法學理論來討論“火車終點”為何唄解釋為復仇發(fā)生的臨界狀態(tài)。
觸發(fā)復仇發(fā)生的個體因素在于受侵害者報復施害者的生物本能以及實現(xiàn)這種本能的理智參與。從個人角度而言,復仇的動機基于一種生物本能,受侵犯者在受到侵犯時本能地產(chǎn)生對侵犯者實施抗擊和反擊的報復心理,這是生物學上的一種正常、普遍的現(xiàn)象。復仇行為在生物本能地應激反應基礎上更有理智的參與,表現(xiàn)在復仇是復仇者有意地施加,往往經(jīng)過精心地謀劃。復仇的發(fā)生往往不在侵害發(fā)生的當下立刻實施,而是經(jīng)過復仇者一段時間的計劃。復仇的關鍵環(huán)節(jié)在于對侵害者的回應,這種回應讓復仇者本人釋放內(nèi)心積累的痛苦和仇恨,同時也要讓施害者感受到同等程度的痛苦。在白莎莎的復仇過程中可以看到,白莎莎在目睹妹妹白鯨的悲劇后,對當時在場的三位施害者產(chǎn)生了極大地仇恨。受侵害者情緒上表現(xiàn)出憤怒,產(chǎn)生了急切地想要對施害者施以同等程度的報復心理,這是人類本能的反應。而后,母親和白莎莎精心策劃了一場殘酷的復仇,這是理智參與的結果。首先,白莎莎巧妙地選擇了復仇的地點——三個施害者匯聚的火車上。然后發(fā)生了“失蹤”和“攤牌”兩個情節(jié)。這是復仇的關鍵環(huán)節(jié),是為了對施害者們的施害行為做出回應,讓施害者“死個明白”,即不僅從肉體上,更要從精神上將施害者們摧毀。
在驅動復仇者復仇的同時,又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復仇是情緒的“泛濫”與理智思考的結合。復仇者摧毀侵害者之欲望是生物本能的作用,容易受到情緒的左右。但復仇行為的計劃和實施是理智思考的結果,因此可以用復仇者的理性選擇行為來分析復仇。戲中母親認為,將施害者從肉體上徹底摧毀雖然成了形式上的復仇,卻忽略了復仇的“成本”。首先,“一個理性人會意識到自己所受到的傷害是沉淀成本。不管作為報復給侵犯者造成多大的傷害,都無法消除自己所受到的傷害?!雹诎做L的死亡是無法挽回的,白莎莎和母親無法通過復仇的方式來安撫內(nèi)心的傷痛。其次,施害者有回歸善良的可能,這也是戲中“鯨落”的含義。劇中的王玉鳳在經(jīng)過母親的“教育”后深刻的意識到了自己過去自私的行為。這種“收益”雖然不是個人的但是社會意義上的。而且,復仇者的復仇可能會傷及無辜。特別是戲中王玉鳳肚里的胎兒是無辜的,它將成為復仇的犧牲品。最重要的是,復仇行為本身在現(xiàn)代社會法治環(huán)境下是違法行為,白莎莎的復仇從懲罰罪惡的動機來說是正義的,而行為方式確是非正義的。從個人角度而言,白莎莎的復仇以違法犯罪為“成本”。
從社會角度而言,復仇發(fā)生的社會因素在于公權力的缺失。“在一個已經(jīng)有集中化公權力的群體或社會或國家內(nèi)部,如果這種公權力由于種種原因不能有效地深入到民眾之中,無法以公道(滿足人的生物性要求)的方式解決其內(nèi)部成員的糾紛和沖突;或者,由于人為的原因,受到不公甚或冤屈的人們無法訴求這種公權力并獲得公道,都會出現(xiàn)復仇?!雹廴藗兎艞墏€人報復是因為訴諸公權力有可能更為安全、便利有效地滿足自己報復本能。在該劇中,從法律角度來看,施害者的語言攻擊與白鯨的死亡結果沒有刑法意義上的因果關系,即施害者并不構成刑法意義上的犯罪。白鯨的家人因而無法借助國家公權力(法律)制裁施害者。不僅如此,從戲中展現(xiàn)的社會背景來看,當時犯罪現(xiàn)象叢生、侵害事件頻發(fā)卻沒有任何相關的制度,即便施害者的行為構成犯罪,白鯨的家人能夠求助公權力制裁施害者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白莎莎和母親因而只得訴諸私力復仇。
驅使和阻止白莎莎復仇的兩股力量在對抗下戲劇化性地達到一種臨界狀態(tài)。全劇以“滴滴”作響的“炸彈”結束,展示的是復仇即將爆發(fā)的臨界狀態(tài)。編導無疑是在強烈警告公權力失效背景下復仇行為的發(fā)生:只要存在侵犯,人們就會要求以某種方式進行報復,要求補償。這是在提醒我們在當代中國加強法治,尤其是對侵害者懲罰的確定性的必要性和緊迫性。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刑罰制度的發(fā)展也必須受制于人的本能。刑罰的不斷減輕不能不考慮到人性的制約。
南山劇社的《那列火車的終點叫寂靜》不僅讓觀眾在戲劇中看到法律,也讓他們看到了法律管不到的那一小塊空白:道德。該劇放大了這個世界冷酷的一面,發(fā)現(xiàn)它需要更多的溫情和善良。在傳統(tǒng)社會里,大家都是伙伴,是朋友,是鄰居,是家人。在社會上,人們只有彼此依賴才能更好的生存。那時的人情味濃厚,人們都有同理心,同情心。那是個純真善良而美好的時代。而現(xiàn)代社會,人們不再淳樸善良,人情味已被消耗殆盡。因為競爭已經(jīng)代替了合作。從小我們被灌輸?shù)娜松砟罹褪歉偁?。在這個殘酷的社會,你必須去競爭,不競爭就會被淘汰,就會淪落到社會的底層。不過,現(xiàn)代社會雖然缺少了人情道德,但卻進步了許多,因為它是法治社會,有市場經(jīng)濟和多元文化。
從藝術創(chuàng)造的角度來看,現(xiàn)代社會也為藝術家們提供了一個更加自由廣闊的世界。就戲劇藝術而言,“當今社會是人類有史以來生活最豐富的時期,為作家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創(chuàng)作素材。但由于政治與商業(yè)等因素的干擾,劇作家們普遍急功近利,心態(tài)浮躁,不能真正深入生活,以至于創(chuàng)作的絕大部分作品題材單一、內(nèi)容淺薄。”④不過,作為小劇場戲劇的校園戲劇卻出現(xiàn)不少優(yōu)秀作品。題材的獨特性就是其具體表現(xiàn)之一?!霸诓煌臍v史—文化背景之下,或受政治環(huán)境的限制,或受意識形態(tài)的約束,戲劇的題材與體裁的選擇也會有很大的不同?!雹?/p>
作為西北政法大學的校園劇社,南山劇社一直堅持選擇法制題材進行創(chuàng)作。他們創(chuàng)作演出法制題材劇目除了《那列火車的終點叫寂靜》外,還有《漢吏張湯》(2015)、《過把癮再死》(2015)、《馬錫五斷案》(2015)、《二十九歲俱樂部》(2017)和《便衣警察》(2017)等。同一學校的西法大劇社⑥和太乙劇社⑦也演出了許多法制題材劇目。
“法學是西北政法大學的重點學科和辦學特色,法制文化是西北政法大學校園文化的文化特征,而法制題材的校園戲劇又是西北政法大學校園文化的主體部分。因此,無論從教學、科研還是校園文化建設的角度來說,我們都應該支持南山劇社法制題材戲劇的創(chuàng)作演出,重視法律與戲劇方向的學術研究?!雹?/p>
從性質上講,法律是通過制定規(guī)范和準則來調(diào)整社會主體之間的各種關系,戲劇是通過演員表演和其他舞臺語言將社會主體間的多樣關系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戲劇可以通過文學語言和舞臺表演的形式以不同于法律條文的形式來闡述法律問題。因此,拓寬法律與戲劇的研究路徑具有重要意義。將法律與戲劇作為比較對象,增加了兩個學科可供比較研究的文本,解鎖了比較研究的思維局限,也打通了從對象角度歸納法律與戲劇研究意義的近路。法律是為了解決社會問題而制定的,戲劇也往往是反映了各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二者圍繞社會關系這一銜接點,可以做到借助戲劇來研究法律,促進法律的進步,同時借助法律來深化戲劇內(nèi)涵,使戲劇故事更加飽滿豐富的雙贏局面。
注釋:
①余宗其.法律文藝學[M].北京:中國財富出版社,2014:19.
②(美)波斯納.法律與文學[M].李國慶(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64.
③蘇力.法律與文學:以中國傳統(tǒng)戲劇為材料[M].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7:73.
④黃世智.中國話劇:形成、傳播與常態(tài)[M].北京:中國廣播影視出版社,2017:243.
⑤董健,馬俊山.戲劇藝術十五講(修訂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55.
⑥吳一丹.陜西校園戲劇的主力軍——西法大劇社演出史論[J].參花(上),2020(09):112-114.
⑦陳嘉迪.陜西校園戲劇中的“另類”——評太乙劇社演出的劇目[J].藝術評鑒,2020(22):151-154.
⑧程雨璇.論戲劇中的法律問題——以南山劇社的《那列火車的終點叫寂靜》為例[EB/OL].(2020-12-14)[2021-03-19].光影故事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