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韻琦
摘要:“新丑風”是近年來平面設計界的新寵,而日本設計師高田唯因擺脫設計嘗試、無視設計法則,在作品中刻意展示設計缺陷,被稱為日本“新丑風”的代表。文章嘗試深度理解這種設計風格,并剖析他的設計方法。以視覺心理的角度,從配色、版式與圖案三大平面要素上,分析高田唯的跨越式“新丑風”?!靶鲁箫L”是一種讓設計更生動的表現(xiàn)方式,是高田唯幽默、質樸的獨特設計語言。從設計技法與規(guī)范中大膽地跳脫出來并非為了嘩眾取寵,而是在藝術設計探索道路上進行的勇猛探索,值得設計者們深思與借鑒。
關鍵詞:高田唯 新丑風 平面設計 視覺心理 心理學 設計語言
中圖分類號:J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21)03-0136-04
引言
2018年,日本平面設計師高田唯在上海M50舉辦了“高田唯·潛水平面設計展”。從主題海報、邀請函到展示的作品,無一不沖擊著人們的審美感受:雜亂的配色、草率的字體、粗糙的圖片和漫不經(jīng)心的版式,全是平面設計的忌諱和錯誤,與街頭巷尾的野廣告、丑招貼風格一致,呈現(xiàn)出落后于時代的低審美感。人們對高田唯如是評價:用Word做設計、用腳作畫,是全日本最具“鄉(xiāng)土氣”的設計師。
不過,高田唯并不是利用“獻丑”來博人眼球,他也并非初出茅廬的門外漢。相反,他曾獲得代表日本設計界最高榮譽的JAGDA(日本圖形設計師協(xié)會)新人獎,是日本知名美術高校東京造型大學的副教授、活版印刷專家。就是這樣一個受過良好教育、擁有豐富經(jīng)驗的設計師,在2011年斬獲JAGDA新人獎后,忽然擺脫了設計常識,跳出審美法則與設計規(guī)范的限制,在作品中頻繁展示設計缺陷,并大膽地使用正統(tǒng)設計中少見的技法與元素,形成了獨特的個人風格,人們稱之為“新丑風”。雖然這種風格令他飽受爭議,但他的“丑”有一種奇妙的魅力,體現(xiàn)叛逆、幽默與質樸。因此,JAGDA十分認可這位敢于打破常規(guī)的鬼才設計師,并邀請他設計2017年JAGDA日本平面設計展的主視覺和年鑒封面(圖1、2)。
如何理解這種跨越式的“新丑風”?為何站在“美”的對立面上的高田唯,能把“丑”玩轉得如此吸引人?文章嘗試從視覺心理的角度,對“新丑風”的三大核心設計要素——配色、版式與圖案進行分析,深度理解這種離經(jīng)叛道、風趣幽默、天然質樸的設計風格。
一、丑配色——夸張但不失均衡
高田唯并沒有禁錮在“專業(yè)”的配色常識中,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對他而言,強烈的撞色搭配早非新鮮(如圖3),混用十多種顏色才是他玩轉的領域,且絲毫不懼怕那些令許多設計師望而生畏的刺眼色彩(如圖4)。這種大膽的用色風格,很容易讓畫面滋生一種廉價感;雜亂又刺眼的搭配,也打亂了設計規(guī)范中的常用配色公式;而色彩過多則會導致設計難度成倍增長,讓視覺效果的控制變得十分困難。
這對設計經(jīng)驗豐富的高田唯來說卻非難事,他諳熟色彩法則與要領,也深知這種瘋狂的嘗試會帶來哪些負面視覺效果,因此在作品中使用了一系列靈活、高超的設計技巧。
(一)表觀重量在“丑配色”中的應用
色彩本身沒有重量,但人的心理會賦予色彩一個重量,這在心理學中叫作“表觀重量(Apparent Weight)”。色彩的表觀重量由色相、飽和度、明度三者共同作用而決定:色相即顏色,由輕至重分別為白色、黃色、橙色、綠色、藍色、紅色、黑色;色相不變的情況下,飽和度較高的色彩比飽和度較低的色彩顯得重,明度較高的色彩比明度較低的色彩顯得輕(詳見圖5)。在一個畫面中,合理分布的表觀重量可以讓構圖更加穩(wěn)固、視覺效果更加美觀,而高田唯非常擅長處理色彩屬性與表觀重量之間的細微變化與差異。
以圖3為例,占據(jù)海報黃金位置的玫紅色塊與翠綠色塊三面相鄰,視覺效果比較庸俗,而飽和度與明度的“雙高”也使得它們十分刺眼。為了去除這種視覺上的不適感,高田唯用大量黑色文字占滿玫紅色塊,一可適當遮蔽刺眼的色彩,二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該區(qū)域的明度,加大表觀重量,穩(wěn)壓黃金分割點,使畫面的構圖更加穩(wěn)固;運用略顯“高級”的磚紅色,按一定比例鋪滿海報四周,進一步降低畫面整體的飽和度與明度,讓畫面中心與四周的表觀重量產(chǎn)生強烈對比,使中心區(qū)域更加突出;為避免整體色彩過于沉重,在石膏像的背景上選用與白色相近的高級灰,有效提升畫面中心區(qū)域的亮度、降低表觀重量,改善原本壓抑的色彩效果,讓視覺焦點更加集中,并進一步去除紅綠二色搭配的不良感受。最終,由小區(qū)域的“丑配色”所帶來的劣質感完全被大面積的“高級色”給中和掉,而不同區(qū)域的色彩比重也帶來舒適的美感(見圖6);同時,畫面周圍的高級色柔和、穩(wěn)重,不如明亮、刺激的“丑配色”搶眼,根據(jù)暗色退后、亮色靠前的色彩基礎知識可知,“丑配色”的價值不僅在于其具有趣味性與新鮮感,更在于其能作為點睛之筆,使畫面的主次更加分明、視覺空間感更加清晰。
圖4比圖3的處理更加復雜,不僅要合理安排畫面整體的重量結構,還要對每個色塊之間的關系、色塊內部的顏色進行綜合調配:除了“Ha”后面保留有一點淺灰色外,其他字母背景色的飽和度與明度都接近100%,或為100%,整體色彩偏明亮、清透。左上角的褐色、“i”區(qū)的藍色與“FESTA”周圍的紅色都屬于較重的顏色,所以高田唯將它們的面積縮小,并分別搭配輕盈的白色、黃色字母;“Ha”的橘紅色與淺灰色搭配,平衡、得當;“RO”區(qū)的綠色與日期區(qū)的橘黃色都屬于較輕的顏色,且綠色的面積很大,因此高田唯用純黑色的大磅數(shù)文字“壓秤”。最終,畫面整體的色彩重量在構圖上達到穩(wěn)固(見圖了),不同色彩的重量值像音樂的音符一般高低跳躍,而色相的多重變化也為畫面增添了生命般的韻律。
(二)馮·雷斯托夫效應在“丑配色”中的反作用
表觀重量的均衡無法掩蓋圖用色混亂會帶來嘈雜感的問題,然而圖4的整體效果卻體現(xiàn)出一種奇妙而穩(wěn)定的秩序感,它所帶來的舒適體驗讓畫面的趣味性、觀賞性得到進一步升華。高田唯究竟使用了何種設計技巧,才能賦予這種怪誕的作品異樣的美感?
前蘇聯(lián)心理學家馮·雷斯托夫曾提出“相對于普通事物而言,人記住獨特或特殊事物的可能性更大,這是因為人的大腦會自動對脫穎而出的刺激給予更多的關注和記憶,所以一個元素越荒誕、越突兀,它就越出眾并令人記憶深刻”。這便是著名的馮·雷斯托夫效應理論,它在以平面設計為主的視覺藝術領域當中被廣泛、驗證,可幫助設計師運用視覺語言區(qū)分畫面的主次、突出畫面重點。那么,如果在此理論上逆向思維,還可得到另一種推論:若一個畫面中的所有視覺元素都一樣突出,那這個畫面就沒有重點可言,因為所有元素的視覺“優(yōu)先級”都一樣,無法區(qū)分主次。
推得此理后,再次審視圖4,可發(fā)現(xiàn):跳脫的配色、雜亂的版式與統(tǒng)一粗細的字體被均勻地使用在海報中的每一個角落,它們讓視覺刺激變得非常規(guī)律,進而形成了一種穩(wěn)定的秩序。一旦人的視覺適應了這種規(guī)律感和秩序感——就像人的聽覺會逐漸忽略節(jié)奏固定的白噪音一樣——那么,刺眼的配色、混亂的版式所帶來的干擾都“后退”為背景裝飾,不再引人注目,讓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海報本身想要表達的信息上,作品的主題便更加突出。正是利用了人對規(guī)律刺激的抗干擾能力,“新丑風”的配色風格的優(yōu)點才完全顯現(xiàn)出來。這種另辟蹊徑的處理方法,是高田唯從我國著名椰汁品牌——椰樹的產(chǎn)品包裝上得來的靈感。不過,雖然在風格上極力地效仿,但他避開了椰樹包裝上的諸多缺陷,如信息密集、畫面壓抑等,而做出相應的處理對策:維持大部分顏色的通透感;靈活運用不同磅數(shù)的文字,并對部分文字進行變形處理,給畫面增加留白;規(guī)劃構圖,調整不同畫面中每個元素的比例,讓畫面富有韻律感。正是這些細致入微的處理,讓他在致敬椰樹風格的同時,又把作品維持在了一個較高的水準之上。
二、丑版式——隨性但富有情感
高田唯的排版似乎無明顯規(guī)律可循(圖8~圖10),常見的排版要訣在他的“新丑風”作品中遍尋不到,甚至對構圖起到基架作用的黃金比例都被他遺忘。版式對平面設計相當重要,它不僅能帶來閱讀的節(jié)奏感、審美的快感,更能幫助作品宣泄情感、烘托主題。然而,對技巧的過分關注也會使作品的情感產(chǎn)生流失,所以,高田唯選擇舍棄常規(guī)的版式技巧,用縱情、隨性的方式擺放自己的設計元素。
這種灑脫的處理方式,讓作品的內涵從設計規(guī)范中徹底解放出來,也讓情感的表達變得淋漓盡致。但是,打破傳統(tǒng)不一定能迎來革新,感性也并非站在理性的對立面——密集的版式、貼邊的圖文、不受控制的構圖,這些出挑的錯誤仍然比較顯著,那么高田唯又是如何處理這些客觀缺陷與主觀情感之間的;中突呢?
(一)格式塔心理學對“丑版式”的啟發(fā)
格式塔心理學派代表人物之一、著名的德國心理學家科特·考夫卡提出一個觀點:世界是心物的,經(jīng)驗世界(即心理世界)與實在的物理世界是不能對等的。他用“心理場”(Psychological Field)來代表觀察者的現(xiàn)實觀,把實在的物理世界稱為“物理境”(Physical Situation)。種種實驗結果都表明,心理場和物理境之間不存在一一對應的關系,但人類的心理活動確是兩者結合而成的心理場H。通俗地講,人們的感受,是心理世界與現(xiàn)實相互作用、相互結合的產(chǎn)物。既然心理場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人對事物的理解和判斷,那么對“新丑風”的理解,就必須結合作品帶給人的心理效應來分析,因為技巧只是通往目標道路上的輔助工具,并非全部內涵。若是能用更純粹、直白的方式創(chuàng)作,那美與丑便只占藝術中的一個維度,而非唯一的評判標準。
高田唯的“新丑風”所蘊含的情感因素遠重于技巧表現(xiàn),在心理效應上有著極強的渲染力。以《Why not live for art Ⅱ》這幅海報(圖8)為例,大量的文字鋪滿整個畫面,配色則是濃墨重彩,讓本就“字滿為患”的海報變得更加渾濁。觀者勢必產(chǎn)生質疑:為何不用更清透的視覺表現(xiàn)?為何不用更精煉的設計語言?這種質疑恰恰與高田唯創(chuàng)作時的情感頻率相同——他用大字號、大磅數(shù)的黑體字,將自己關于藝術設計的思考與質疑,以“吶喊”的形式列舉在畫面的正中央:“這是藝術嗎?為什么會想要?在哪里能買到?購買藝術是怎樣的心情?說到底,為什么要做收藏?……”十個具有極強沖擊力的問句,讓觀者的內心跟隨視覺產(chǎn)生波瀾;而字號、字磅和背景的顏色都跟隨高田唯創(chuàng)作時的思緒自然發(fā)生變化;略顯渾濁的色彩和不留行距的排版,都讓作品的情感穿透了畫面,直擊觀者的心靈。通過這種激烈的表達方式,觀者能直接地感受到高田唯對專業(yè)標準、審美偏見和行業(yè)規(guī)則的深刻思考與強烈質疑。一旦觀者的內心徹底被情感所感染,那么技巧的錯誤與風格的缺陷都失去了重要性;如何像高田唯一樣尋找到更好的藝術表達方式,才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二)主觀調節(jié)作用在“丑版式”中的效應
關于心理因素對客觀判斷的影響,英國藝術史學家貢布里希也有與考夫卡相似的觀點:圖像形式關系的整體效應和視覺心理的主觀調節(jié)作用都不可忽視,也就是說,視覺效應是主觀因素和客觀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藉由這些理論,還可以這樣理解高田唯的“新丑風”:當作品的情感密度凌駕在美與丑的標準之上時,人們就不會再以某種約定俗成的標準來評價一個藝術作品。就好比人們在欣賞兒童畫時,會遠離世俗的成見,只關注畫面中的純真感,而不會在意那些沒有被后天雕琢的質樸技巧。
以圖9為例,這是高田唯為他所任職的東京造型大學平面設計專業(yè)制作的指導手冊,封面簡單得離奇。作為設計科班院校的宣傳物料,沒有刻意的炫技、沒有故作深沉的情調,僅用五根矢量線條和五個橢圓勾勒出一只手的形狀;指紋用片假名替代,意為“圖形”,挑明主題;標題文字跟隨手的方向豎排在畫面的左上角;背景則用紅、藍漸變色簡單裝飾。這種俏皮的風格是高田唯慣有的設計手法,融入了他的思想、對設計的認知和個人的情感,并藉此告訴他的學生:設計就是用手去創(chuàng)作,就這么簡單,但它十分有趣。
通過對這些作品的深入分析,可以感受到:高田唯的版式隨意但真摯、狂亂卻有序,思想、情感、信息等作品內涵的表達是他創(chuàng)作的重點。在他看來,符合“專業(yè)標準”的排版方式,雖然像機械那樣不會犯錯,但弊端就是缺乏情感與生氣。正如他自己所說“單單只把東西做得美觀,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我要探尋一條如何將設計表現(xiàn)得更生動的路?!?/p>
三、丑圖案——潦草但充滿活力
粗糙、簡陋,是人們對“新丑風”圖案蓋下的標簽。曾幾何時,高田唯的插畫也非?!皩I(yè)”,擁有豐富的細節(jié)、繽紛的色彩、考究的線條和完整的構圖。然而,如前文所說,他在尋求一種讓設計更生動的表現(xiàn)方式,所以他的畫風也與配色、版式一起發(fā)生了驟變;他始終堅持將情感的表現(xiàn)力放在創(chuàng)作的首位,追求體現(xiàn)天然質樸感的圖畫,用這種方式來釋放自己對設計不懈追求的熱忱。
只不過,這種率真的表現(xiàn)方式有些“放縱”:以圖1、圖2、圖10~圖12為例,從線條風格等多處細節(jié)可以看出,這些圖案是他用鼠標直接進行繪制的,沒有構圖、沒有技巧,甚至沒有色彩。這種潦草的涂鴉為何會被以JAGDA為首的權威設計師們“縱容”并認可呢?
(一)感官適應在“丑圖案”中的體現(xiàn)
心理學理論闡述了一種現(xiàn)象,叫感官適應(Sensory Adaptation):當人的感受器官與外界刺激不斷接觸時,一旦人的感官不再感知刺激,就會產(chǎn)生感官適應。這是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人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對持續(xù)性刺激的反應度會下降,產(chǎn)生神經(jīng)適應(Neural Adaptation),從而引發(fā)感官適應。比如,一個人走進一間具有難聞氣味的房間,幾分鐘后他便幾乎不會注意到這種味道;或者人的皮膚也會逐漸察覺不到衣服帶來的摩擦感。任何感受器官都會產(chǎn)生感官適應,包括視覺。這與英國藝術史學家E.H.貢布里希曾在《秩序感:裝飾藝術的心理學研究》一書中關于視覺適應外界“秩序感”的剖析原理有相似之處,但貢布里希的闡述偏向人體對“節(jié)奏”的適應與調節(jié),而此處更強調一種線性的影響,即慣性現(xiàn)象。慣性會加強人體感官對規(guī)律刺激的適應能力,導致人逐漸對某些事物或現(xiàn)象不加思索與分辨。然而,不僅是感官,人的心理活動也會被慣性左右,所以有“思維慣性”這種說法。
總之,人是一種適應力極強的生物。一旦人們適應了“新丑風”的創(chuàng)作模式后,丑、怪、亂等負面的視覺刺激就會減弱甚至不易察覺;加之作品本身飽含情感、率性奔放,感性因素占據(jù)了視覺思維的上風,再結合前文的分析便知,當上述條件都滿足的情況下,人們就不會再以某種約定俗成的標準來評價高田唯的作品,從而忽略技法上的缺陷,只關注畫面中流露的情感與傳遞的信息。
所以,即使是鼠標繪圖,在高田唯古靈精怪的作品中也不會顯得突兀;也恰恰是在這種創(chuàng)作環(huán)境里,潦草的畫風和有趣的內容才能體現(xiàn)出難得天然與活潑。無論是JAGDA主視覺,還是個人作品展(圖10)、商業(yè)展(圖11、圖12)的宣傳海報,微笑、快樂、個性、搞怪都是他刻畫的重點,而圖案周圍也沒有過多的裝飾,一般只有必要性的文字點綴與點、線、面的襯托,色彩明朗、鮮亮、活潑,整體風格始終貫徹他的個人主題——創(chuàng)作生動的設計。在他看來,專業(yè)上的完美標準可能會遮蔽設計的活力,而日常生活中的審美偏差則格外具有表現(xiàn)力。就像他的“丑配色”和“丑版式”一樣,對規(guī)則的舍棄是為了毅然朝著更生動的道路盡頭探索,無需多彩的顏色,也沒有精雕細琢的線條與構圖,甚至所有能提升畫面質感的繪畫細節(jié)都可以被割舍。
(二)主觀調節(jié)作用在“丑圖案”中的延用
當感官適應與思維慣性產(chǎn)生后,主觀心理的調節(jié)作用便開始生效,進一步瓦解“新丑風”與觀者內心之間的隔閡。而這種生理與心理雙方面的適應和慣性不僅會影響觀者,更會影響創(chuàng)作者。從這個角度理解和思考,就能明白高田唯選擇用鼠標作畫的初衷:對于他這種擅長繪畫的人而言,多年的專業(yè)訓練會使得自己無法違抗肌肉記憶,畫不出像兒童涂鴉那樣沒有被后天雕琢的質樸線條,因此干脆放棄手繪,改用鼠標繪圖。所以,“新丑風”的圖案雖然潦草,卻又保留了他過去“細膩”時期的繪畫特點:情感豐厚、個性明朗,畫面富有活力,始終堅持傳達快樂的感受。
更何況,繪畫本就是比任何設計手段都更加自由的藝術形式,它可以不受功能性與目的性的制約,讓線條與筆觸跟隨創(chuàng)作者的心路自然游走,只做最純粹的表達。如圖10~圖12,簡單的圖案占據(jù)了大面積的畫幅,撐開了信息之間的空擋,讓人在欣賞時感受愜意與放松;它們有著比版式更加直白的表現(xiàn)力——它們大多是干凈的笑臉,神情像孩童一樣天真爛漫,一如它們的畫風,潦草但質樸、簡單卻純真。利用這種創(chuàng)作手法,高田唯向世人展示了一個道理:當拋棄了技法、規(guī)則和標準后,畫面的活力就會被表現(xiàn)得非凡。
結語
高田唯的“丑”是一種有意識的嘗試,具有不可估量的藝術表現(xiàn)力。他不斷嘗試在美與丑的邊緣上游走,運用各種獨特的設計手法,輕易反轉美與丑的常規(guī)標準,打破了人們關于審美的固有偏見,拉大了人對美與丑所設定的狹小閾值。這種奇特的想法、搞怪的創(chuàng)作形式,盡管暫時不被大多數(shù)人接受,但已在小范圍內形成一股風潮:如在高校的畢業(yè)設計展中,基于“新丑風”衍生而來的創(chuàng)意作品正在逐年增多,這說明以學生為主的年輕團體非常喜愛他的風格。而高田唯創(chuàng)作“新丑風”的初衷也十分單純,就像他的作品一樣隨性、自然——讓平面設計回歸“為了傳達而創(chuàng)作”的本質目的。通過分析這些幽默、質樸的設計,可以深刻地感受到:雖然,在設計教育中,美麗和整潔是最重要的,但這并非是最好的,即使站在完整、精致、一絲不茍的對立面,依然可以讓作品具有反常的吸引力。擅長漂亮設計的人有很多,所以不妨做些大膽的嘗試,去尋找更天然、更純粹的表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