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昆
我對把相聲分成歌頌型相聲和諷刺型相聲,并且經(jīng)常把這兩種相聲的類型對立起來的說法,一直有著不同的看法。從某種程度上看,我認為歌頌型相聲的這種說法,實際上是不準確的。
對于所謂歌頌型相聲的產(chǎn)生,先要追溯歷史。我說它是應運而生,或者說因相聲藝術(shù)客觀生存狀態(tài)形勢造成的。為什么這么說呢,1958年,小立本在懷仁堂演了《社會主義好》,用相聲來歌頌社會主義,受到了周恩來總理的贊揚。當時很多相聲界的人士為之一振,認識到:我們的相聲也能夠歌頌社會的新面貌,也能夠正確地反映當時的時代聲音。他們覺得看到了相聲的希望,看到了相聲的新生,這在當時由于進入新社會,舊相聲不適應當時的社會變革要求,相聲幾乎被摒棄的狀態(tài)下,無疑讓相聲界看到了前行的目標。這個歷史條件是不能被忽視的。
再以后,在農(nóng)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當中,以夏雨田老師為代表,創(chuàng)作出的《女隊長》一下子讓人們看到了少了舊相聲的世俗氣、帶著一股時代新風的新型相聲。新型相聲新就新在直接接觸了現(xiàn)實,而且把現(xiàn)實生活當中的許多笑料融入當中,描寫的是老相聲里未曾表現(xiàn)過的時代新事物、新內(nèi)容、新風尚。所以這也讓相聲在當時的地位有了明顯的提升。
尤其是馬季老師,在懷仁堂給國家領(lǐng)導人表演了他下基層深入生活創(chuàng)作出的《畫像》,毛主席贊揚說:“看來還是下去的好?!边@更加讓很多的相聲作者和相聲作家看到了描寫社會主義制度的新風氣、新風尚和時代新景象既是時代的要求,也是相聲事業(yè)發(fā)展的需要,只有沿著這個道路走,才能夠讓相聲生存、發(fā)展,在文化藝術(shù)界有相聲應有的地位。所以在當時,這種寫新生活、新時代、新景象的意識,蔚然成風。如果不承認這個現(xiàn)實,用現(xiàn)在的觀念去衡量歷史,就會失之公允,就像武松打虎時你躲在樹后,待武松打死虎以后,你去批評他哪一拳打得不夠準,哪一拳用力不對,哪一拳會產(chǎn)生致命錯誤一樣。
當然,由于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我們的黨和政府也受到了左傾思想的影響,把一些帶有諷刺性的作品,打成了“毒草”,打成“右派”作品。比方說何遲先生寫的《買猴兒》,這個作品本來是諷刺官僚主義的,但是這種諷刺在當時被認為是揭露社會主義的陰暗面,結(jié)果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于是乎,相聲的諷刺與歌頌就等于對立起來了。這些都是歷史。
當時包括侯寶林先生,是一直倡導相聲要新生,相聲要前進,相聲要革命。那時候,他也提出了對歌頌型相聲絕對要擁護,也說了一些反映當時社會面貌的這種新相聲,像《全家?!贰睹朗Y勞軍記》,在當時也是膾炙人口。
再后來,一些評論文章把歌頌和諷刺這兩種類型就形成了一個對立面,矛盾的兩個面:覺得諷刺型相聲好的人就認為歌頌型相聲就是唱喜歌,就是憑空擺好,說大話,甚至有些言不由衷地給社會主義刷色添彩,說這種東西不應該是相聲藝術(shù)本來的面貌;而抨擊諷刺型相聲的那些人呢,也板著一副面孔,覺得好像諷刺的東西凈看社會的陰暗面,給社會添亂,看不到積極和正面向上的東西,這樣的東西不能夠成為社會主義的主流。我認為,這兩種看法都是不可取的。
在相聲藝術(shù)的精品中,諷刺和歌頌都是互為表里、相輔相成的。相聲《關(guān)公戰(zhàn)秦瓊》你說是諷刺反動軍閥的無知,里面也有對京劇藝人的機智和正義的描寫,“你要是不打,他不管飯!”這不是歌頌嗎?相聲《昨天》有對舊社會景象的諷刺、控訴,也有對新社會新風的頌揚呀!說《女隊長》是歌頌相聲,也有對主人公“小我善意”的諷刺呀:“嘩啦啦嘩啦啦,好容易攢了兩百八,兩個人,她當家,我這個男人算白搭?!?/p>
至于有的人說馬季先生的作品敗在時代的烙印上,對馬季的藝術(shù)成就進行否定,更顯得有些矯情。細數(shù)馬先生的經(jīng)典作品,像《白骨精現(xiàn)形記》《舞臺風雷》《宇宙牌香煙》《好啊好》《吹?!贰陡邔语埖辍贰都t眼病》《打電話》等,哪一段相聲不是把諷刺的手法運用得淋漓盡致呢?!
諷刺與歌頌都是相聲的寫作手法。在相聲傳統(tǒng)節(jié)目中像《八扇屏》《繞口令》《歪批三國》《同仁堂》《座數(shù)》,很難以內(nèi)容定諷刺和歌頌的屬性,說他諷刺不學無術(shù)的人也顯得牽強。
所以,我是不太同意動不動就以諷刺和歌頌來界定相聲類型的。
(責任編輯/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