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的趣話

任新橋

虞字難寫，不好認(rèn)。三羊姓虞，連起來就叫虞三羊，名字簡單，姓怪了些。上學(xué)前，三羊父母費(fèi)大心，讓三羊把虞三羊三個字學(xué)會了。第一天點(diǎn)名，老師喊吳三羊，連喊三遍，沒人應(yīng)答。恨得老師拍桌子，嚇得三羊跳了起來，一個勁“虞虞虞”的嘰里咕嚕，活像一頭小毛驢。同學(xué)們哄堂大笑。

老師沒面子，在虞字上打了個紅紅的叉，在邊上寫了個“余”，虞和余同音。三羊回家說，父親惱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虞不姓余，老祖宗丟不得。父親就和三羊說虞姬的故事，外帶著教了首《垓下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故事好聽，歌悲壯。三羊知道項(xiàng)羽是大英雄，還知道自己的虞是虞姬的虞。三羊拿了《垓下歌》和老師說事，老師愣怔半天，還是認(rèn)了：虞就虞吧。好歹老師又多認(rèn)了一個字。老師是代課老師，肚子里的字不多。

三羊頂著個虞姓，需多操口舌。上班時，別人都三羊三羊地喊，倒沒什么，只是偶爾填表格時，有人問可是把姓寫成繁體了，或者不認(rèn)識，害得三羊把虞姬的故事和《垓下歌》講了一遍又一遍。到了結(jié)婚時，上門見老丈人，報(bào)上名號，老丈人問是余還是于，三羊費(fèi)口舌，又不敢多賣弄，大半天工夫才把虞字說明白。老丈人臉冷冷的，回了句：這姓真麻煩。實(shí)際上老丈人內(nèi)心喜歡三羊，三羊不丑，還乖巧，只是不放在臉上。老兄弟們相聚，說女婿，就有人問：姓余還是于。老丈人解釋不清，笑瞇瞇地回：他這虞，麻煩。就這樣麻煩虞傳了出去，傳著傳著，虞三羊不見了，代之而來的是麻煩虞。小鎮(zhèn)太小，傳得猛，當(dāng)了笑談，如此都認(rèn)識了虞字，麻煩虞的虞，記得深刻。

三羊的老婆不干了，對喊麻煩虞的人跳著腳罵：你才麻煩張、麻煩劉、麻煩王呢。罵得難聽，跳得兇。在小鎮(zhèn)說麻煩有另一層意思，把男女間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叫“犯麻煩”。三羊的老婆受不了，麻煩虞有麻煩，把她放在何處？三羊只有搖頭的分，但喊的人多了，也只能認(rèn)栽。喊一聲麻煩虞，也答得清脆。再后來，三羊的老婆聽耳熟了，就隨了大流，叫麻煩虞。再之后，如有人問三羊的姓，他答得有趣：麻煩虞的虞。

三羊?qū)傺?，羊祥善。對老婆好，對老丈人一家好。所說的“麻煩”和他沾不上邊。三羊的工作不起眼，在機(jī)械廠當(dāng)車工?；罡傻闷?，帶了三個徒弟，一男二女，人前人后地喊虞師傅，讓三羊的心熱熱的。其中一個女徒弟叫麗華，常用異樣的眼光看三羊，有時還有些出格。三羊沒留意，旁邊的人看得清，就有了閑話。麻煩虞真的有麻煩了。麻煩是從老婆的眼睛里看到的。三羊一笑，他有辦法。他把麗華帶到了家里，和家人一起包餃子，邊包邊說。從他的虞姓說起，老一套項(xiàng)羽和《垓下歌》，說說笑笑，得出了個結(jié)論：做人，簡單好。麗華悟性高，淚眼花花。

麻煩虞沒麻煩，如是無病，日子樂樂和和地過。

麻煩虞四世同堂。他常在孫輩重孫輩面前說起虞的趣話，晚輩們哈哈大笑。他懷著莊重的心情將虞姬的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將《垓下歌》唱了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