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夜

魏煒

一、偷豬賊來襲

下午，忽然風(fēng)雪大作。周濤擔(dān)心劉平山家的破房子，趕緊撥電話，但死活撥不通。周濤一急，開車就奔了柳洼村。

劉平山是周濤的扶貧對象，就住在柳洼村。柳洼村有句順口溜：九分山，一分田，地上蓋鹽堿，野菜肚里填。但凡有點兒本事有點兒門路的人家，都搬走了。留下來的，就是既沒本事又沒門路的，日子過得很凄惶。幾年前，政府搞對口扶貧，一個局包一個貧困村，他們城建局包了柳洼村，周濤就包了劉平山家。

劉平山是個光棍，家里就他一個人，今年四十五了。周濤還記得頭一回踏進(jìn)劉平山家的院子時，瞬間產(chǎn)生了一種幻覺，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影視城，那是舊社會窮苦人家的樣子。所不同的，就是劉平山家有臺電視機(jī)，有臺舊電扇，他家也用電燈。聽村主任吳大用講，這些電器也都是城里的好心人捐贈的，劉平山才不會買。劉平山游手好閑，整個就是混吃等死的樣子。經(jīng)過周濤這幾年的努力，劉平山也看到了奔頭兒，算是步入正軌，像個過日子的人了，他家的境況也好多了，但住的還是老房子，周濤就擔(dān)心它經(jīng)不住這場風(fēng)雪。

出了城區(qū)，再行不遠(yuǎn)，就進(jìn)了山，上了盤山道。天已黑透了，也沒有路燈，四周一片黑，風(fēng)雪也更大了。只有他的車燈，孤獨(dú)地照著前面一小塊亮。車子不時地打滑，他就放慢車速，眼睛盯著前面的路，小心翼翼地開著。

一個半小時后，周濤開車來到了柳洼村，把車停在村口的空地上，這才發(fā)覺自己竟出了一身汗。他把自己包裹嚴(yán)了，提起那袋吃的，下了車，迎著風(fēng)雪，踩著厚厚的積雪，趔趔趄趄地往劉平山家走去。來到劉平山家門口，他一邊拍門一邊叫著，但里面沒有應(yīng)聲。他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這么多年劉平山對他很信任，把自家的門鑰匙給了他一套。進(jìn)了院子，他發(fā)現(xiàn)屋里也黑著，過去一看，屋門也鎖著，劉平山?jīng)]在家。他開門進(jìn)屋，屋里倒是很暖和，爐子封著呢，他趕緊把爐子打開。

房頂傳來“嘎嘎”的聲音，像是有瓦要被掀開了。他趕緊搬著梯子來到房后，尋了幾塊大石頭，搬上房，壓在房檐上。大風(fēng)遇到石頭，也沒了辦法，那些瓦片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牧?，周濤這才放心，搬著梯子回到院里，給吳大用打電話，問他知道劉平山干啥去了不，吳大用說劉平山下午喊了幾個人，幫忙把豬捉住捆了，綁到車上，說是要拉到鎮(zhèn)上去賣。現(xiàn)在若是還沒回來，那就是遇到了風(fēng)雪，怕天黑路滑不好趕路，就在鎮(zhèn)上住下了，不會有啥事。周濤稍稍放下心，看看時間還早，就決定回家。明天一早他還得上班呢。

周濤給爐子續(xù)了煤，又把火封好，這才出來。正準(zhǔn)備鎖門，卻聽到身后傳來粗重的喘氣聲。他回頭一看，沒人，再循著聲音往下看，一頭大黑豬正蹭他的褲腳呢。劉平山家的黑豬跑回來了。這個劉平山，還去賣豬呢，豬都回來了，他還沒個影子。周濤忙打開院門，把豬趕進(jìn)豬圈。豬進(jìn)到豬棚里，臥倒在干草上。

周濤鎖好院門，踏著積雪往外走。還沒走出胡同，忽然聽到有個聲音抱怨道：“于哥，你沒聽錯，真是讓咱們來偷豬？”另一個聲音說：“沒聽錯，我還特意問了一遍呢。別說話，小心隔墻有耳?！敝軡琶N到墻邊，沒再聽到動靜，探頭往外看了看，卻沒見到人影。又等了片刻，還是沒動靜，他來到小街上，想看看有沒有腳印。可天太黑了，雪又大，根本看不到。偷豬賊藏哪里了？他正迷惑間，卻聽劉平山家傳來一聲尖厲的豬叫聲。不好，偷豬賊在偷劉平山家的豬呢。

周濤拔腿跑回劉平山家，剛掏出鑰匙準(zhǔn)備開門，大門猛地拉開了……

二、神秘的電話

周濤聽到豬叫聲，急忙跑回劉平山家，剛掏出鑰匙，大門猛地從里面拉開了，四個人抬著大黑豬從門里出來。周濤怒道：“偷豬賊！”

那四個人也沒想到會撞到他，當(dāng)時也是一愣，有些驚慌失措。帶頭的于哥低聲命令道：“逮住他！”幾個人丟下豬，上來就把周濤按住了。

周濤大聲喊道：“放開我！你們敢動我，這就算搶劫啦！要坐牢的！”于哥低聲道：“搶就搶了！”他帶著幾個人把周濤拽進(jìn)院子，然后把院門鎖上了，又從口袋里摸出一只手套，塞進(jìn)了周濤的嘴里。周濤使勁掙扎，可他不是這幾個人的對手，很快就沒了力氣，動不得了。

一個人道：“于哥，咱們就把他捆樹上，趕緊走吧?！庇诟甾D(zhuǎn)著眼珠兒想了想說：“這大冷天的，捆樹上就死定了，咱們的罪過就大了。捆住他，不能讓他死了?！彼麖闹軡砩厦鑫蓍T鑰匙，過去開了門，讓人把周濤押進(jìn)屋去，捆到了床欄上，然后就出門去了。周濤恨得直跺腳，自己怎么就那么笨呢，不僅沒保住豬，還讓歹徒給捆住了。

這時，卻聽到院里傳來一聲慘叫，接著就是急促的奔跑聲。周濤往外一看，不禁笑了。這幾個偷豬賊笨呀，沒捆住豬，還把豬丟下來捉他，那豬竟掙脫開繩子跑了，可跑不出院門，就在黑影里躲著，還把堵著嘴巴的手套吐出來了。偷豬賊又去逮，那豬急了，給了偷豬賊一口，險些咬掉一塊肉，那偷豬賊疼得像豬般嚎叫。于哥命幾個人趕緊逮豬，但院子大呀，那豬有地方跑，可不好逮。倒是偷豬賊，連摔了幾個跟頭。

周濤頓時來了精神。連豬都能想辦法逃走，更何況他這個人呢。他試著動了動手腕，捆得還真緊，只能稍稍動一點，他就把繩子在床欄上磨。

于哥一聲令下，幾個人又奮力去追豬。那豬轉(zhuǎn)身想跑，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于哥帶著幾個人撲上去，把豬按住，費(fèi)了好大勁兒才把豬捆起來，又尋了塊破布堵了那豬的嘴巴。他們稍稍喘了喘氣，然后抬著豬出了院門。

周濤一下子泄了氣。今天的風(fēng)雪這么大，會湮滅一切痕跡。偷豬賊這一走，就再也難以逮到了。劉平山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豬就這么被偷走了，他得多傷心呀。

不知過了多久，街上忽然傳來吆喝聲：“大黑，大黑———”聽那樣子，像是找豬。喲，還有人家丟了豬啊。那幾個偷豬賊也真是狠心，不知偷了幾頭豬呢。周濤更覺得自己笨了。吆喝聲忽遠(yuǎn)忽近，好像是沒有找到。但沒人到劉平山家來，周濤也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一直被綁在床欄上。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后半夜，周濤覺得冷，他費(fèi)了半天力，把一床被子拱下來，他坐到被子上，靠著床邊，睡著了。

周濤是被凍醒的。兩條胳膊背在身后，又疼又麻，像針扎。天已亮了，雪仍未停，已有半尺深了。劉平山還沒回來。他的豬都丟了，他怎么不回來找啊？周濤心里閃過許多種念頭，甚至想過自己是不是要死在這里。

忽然，有人爬上了墻頭兒，又“咚”的一聲跳下來，“騰騰”幾步來到門口，趴在玻璃上往里看。周濤看清了，是吳大用，忙著扭動身子，想喊，嘴巴里卻只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吳大用看到他，頓時急了，一腳把門踹開，沖到他面前，一把揪掉他嘴里的手套，問道：“你還活著吧？可嚇?biāo)牢伊?！?/p>

周濤嗓子里干得說不出話，只是點了點頭。吳大用忙著解開他背后的繩索。周濤只覺得兩條胳膊更疼了，像有無數(shù)鋼針扎過。稍稍一動，就疼得鉆心。過了好一會兒，他感覺胳膊聽大腦的指揮了，這才來到水缸邊，舀了一舀子涼水喝了，嗓子滋潤了，這才能說出話來：“主任，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吳大用說，真是奇怪啊，早上剛一起來，他正準(zhǔn)備到村上看看有沒有人家的房屋被大雪壓塌了，就接到一個電話。打電話的是一個男人，明顯捏著嗓子說話，但大致內(nèi)容他還是聽清了。這人說劉平山家捆著一個人，讓他快去救。說完，男人就掛了電話。吳大用不敢耽擱，趕緊過來了。誰知，被綁的竟然是周濤。他驚愕地問道：“你怎么來了？又怎么被綁住了？”周濤說：“來不及細(xì)說了。走，咱趕緊去報警！”

三、誰家丟了豬

吳大用開車帶著周濤來到了鎮(zhèn)派出所。值班所長聶楓一聽說是扶貧干部被綁了，歹徒還搶走了豬，覺得事態(tài)嚴(yán)重，馬上詳細(xì)問起了案發(fā)經(jīng)過。

周濤就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聶楓聽完了，很是驚詫，眨眨眼睛說：“不對勁兒啊。”周濤問他：“怎么呢？”聶楓說，歹徒若只是為了謀財去偷豬，被他撞到，把他捆住，按說也是常理。但隨后就該搜他的身，把他身上值錢的東西偷走。再說已經(jīng)進(jìn)了劉平山的家，又怎么不會翻翻找找值錢的東西？從后來的情形看，他們還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去逮那頭豬。有這工夫，不知已偷了多少頭豬。柳洼村家家養(yǎng)豬，到豬圈里去偷豬，比在院子里抓豬容易多了。聽周濤的描述，仿佛他們這次來，就是專為了偷劉平山家的豬。

周濤猶疑著說：“好像是這么回事兒啊?！彼S身帶著幾百塊錢，還有手機(jī)啥的，可歹徒根本就沒來搜。

聶楓接著說：“歹徒早上還給吳主任打電話，讓他去救你，那說明他對吳主任和你很熟悉。我要沒猜錯，他就是你們身邊的人。而且偷豬，也不是真為了財，應(yīng)該另有目的?！?/p>

周濤和吳大用面面相覷。他倆平時聯(lián)系不多，唯一的交集就是劉平山呀。同時熟悉他們倆的人，幾乎沒有啊。

聶楓又接著問道：“那頭豬有什么特征？值多少錢？”吳大用忙著說，這頭豬是劉平山的，他們還真不太清楚。聶楓說要做案卷，這些詳細(xì)情況都要記下來，再說劉平山是被搶事主，得把他找來做材料。吳大用試著撥了劉平山的手機(jī)，很快，劉平山就接了電話：“主任啊，你有啥事？”

吳大用沖他吼道：“你死哪兒去了？險些害了周干部！”劉平山讓他給說蒙了，一時不知道怎么說。吳大用又吼：“你在哪兒呢？”劉平山怯懦地說：“就在鎮(zhèn)上?！眳谴笥煤埃骸澳憧斓脚沙鏊鶃?。跑著來！”說完生氣地掛了電話。

不一會兒，劉平山就氣喘吁吁地跑來了。一進(jìn)門，他就急切地問道：“我兄弟咋樣了？”他看到周濤，這才拍了拍胸口說：“我兄弟沒事，我才踏實。你要出了事，我也活不成啦。”吳大用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說道：“你快跟聶所長講清楚，昨天夜里你到哪兒浪去了？”劉平山喘了口氣，一五一十地講起來。

前幾日，鎮(zhèn)上殺豬的快手張到村里來收豬，卻一無所獲，碰到了劉平山，倆人認(rèn)識，就聊了會兒天。劉平山很羨慕他有本事，現(xiàn)在豬肉那么貴，能狠狠地賺上一筆了。快手張卻感嘆，豬肉價一漲，人家卻不肯賣豬了，都等著一漲再漲，都想一口吃個胖子，就不怕外國的便宜肉進(jìn)來了，把豬肉價壓下去，到時候又哭著喊著后悔。劉平山也附和著說，這人可真是傻呀。

聊完天回到家，劉平山去給豬添食?？吹酱蠛谪i，他心里一動。他養(yǎng)這頭大肥豬，本來是準(zhǔn)備過年時殺了吃的，現(xiàn)在豬肉這么貴，還不如把豬賣個高價，等過年時再買些肉吃，那時沒準(zhǔn)豬肉也便宜了，自己不是賺了一把？周濤再算賬時，他又有了一筆收入，脫了貧，就省得周濤再那么辛苦地跑來跑去了。

劉平山又等了兩天，看豬肉價已經(jīng)很高了，就跟快手張聯(lián)系，談好了價錢，他就找人幫忙，把大黑豬捉住捆了，送到了快手張那里。他也跟快手張講好，他要五斤后臀尖給周濤，他自己要留些下水吃?？焓謴埶斓貞?yīng)了，就殺起豬來。

劉平山正看著殺豬，只見馬小花走了過來。馬小花跟劉平山青梅竹馬，也互相喜歡，可劉平山家太窮了，馬小花就打消了嫁給他的念頭，后來嫁到了鎮(zhèn)上。不想，頭幾年，她老公打魚時落水淹死了，她獨(dú)自帶著孩子過，日子很艱難。她停下腳步跟劉平山打招呼，眼睛卻往豬上面瞟。劉平山知道她打小就愛吃肉，現(xiàn)在未必買得起，就對快手張說：“給小花割二斤肉。”馬小花拿了肉，很意外，也很高興，叫劉平山到她家去喝酒。劉平山自然樂意，不知咋就喝多了，還沒出門就滑倒了。馬小花就勸他先別回去了，山高路遠(yuǎn)溝深，別再出啥事。劉平山就到鎮(zhèn)上的旅館住了一宿，這剛起來打算走呢，就接到了吳大用的電話。

周濤驚得跳起來：“你家豬都賣啦？”劉平山說：“賣啦！小七千塊錢呢。兄弟你放心吧，我能脫貧了，你別跟著我著急了?！?/p>

周濤搖搖頭說：“可我眼看著偷豬賊把你家的大黑豬偷走了呀?！甭劼牬搜?，劉平山倒愣住了。

聶楓問：“你家有幾頭豬?。俊眲⑵缴秸f，就一頭啊。

誰都想不明白是咋回事。聶楓決定，先到現(xiàn)場去看看。幾個人正要出門，吳大用的手機(jī)響了。他剛一接聽，村民馬大發(fā)在電話那頭嘶啞著嗓子說：“村主任，我家大黑豬丟啦……”

四、豬跑回來了

幾個人往柳洼村趕。雪仍在下，只是風(fēng)小了些。地上的積雪已有半尺多厚。吳大用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子。周濤說，應(yīng)該廣播一下，看看村里到底丟了幾頭豬。吳大用卻搖了搖頭說，風(fēng)雪太大，人們一般都不出來，喇叭聲傳不出去。真有誰家丟了豬，一準(zhǔn)兒會跟他講的。周濤也想不透這些彎彎繞，心里一團(tuán)亂麻。

周濤帶著聶楓他們來到劉平山家。聶楓忙碌了好半天，這才說道，偷豬賊是從劉平山家西側(cè)的圍墻翻墻進(jìn)來的，偷到豬后，那豬太沉，這才走的院門，結(jié)果和周濤撞到了一起。但雪太大了，把痕跡都覆蓋了，啥證據(jù)都取不到。

這時，馬大發(fā)過來報案，他們又跟著馬大發(fā)來到他家。馬大發(fā)是馬小花她爹，就住在劉平山家西邊，中間隔著一條胡同。他家的豬圈，也在院子里。他只有馬小花這一個孩子，馬小花嫁走以后，就剩下他和老伴兒。老伴兒腿腳不好，天一黑就窩在屋里不出來了。

據(jù)馬大發(fā)講，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屋里看電視，也沒聽到院子里有異響。到了十一點多，他準(zhǔn)備封火睡覺，到棚子里去拿煤，這才發(fā)現(xiàn)院門開著。他心下打了個寒噤，趕緊到豬圈去看豬。因為他家院子里最值錢的，就是這頭大黑豬了。一看豬圈，他就傻了眼，大黑豬不見了。他看豬圈邊上有許多新鮮的豬蹄子印兒，想是那大黑豬爬出豬圈跑了，他忙著滿村去找。找了多半宿，也沒找見，他就回家瞇了一覺，想等天亮了再去找。

天亮了，馬大發(fā)出門去找豬，可村里村外都找遍了，還是不見，情急之下，他才給吳大用打了電話，就是想讓他幫忙找豬。

聶楓檢查了一下院門的門鎖，并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周濤聯(lián)想到昨天晚上的遭遇，說道：“會不會是那頭豬自己爬出了豬圈，恰好馬大叔又沒把院門鎖住，豬就溜達(dá)到了劉大哥家。正好趕上我要走，誤以為那豬是劉大哥家的，就轟進(jìn)了他家豬圈里，后來被偷豬賊給偷走了？”

聶楓想了想說：“這解釋倒是順理成章了?！瘪R大發(fā)沖著周濤喊道：“你把我家豬圈住，才讓人給偷走了。你還我家豬！”

吳大用喝道：“自家的豬沒看好，還賴別人啦？它在街上遇到偷豬賊，就不被偷啦？”馬大發(fā)讓他給噎得說不出話。聶楓趁機(jī)說道：“別怪別人，就怪偷豬賊吧。我先回去查查監(jiān)控，看能否查到可疑車輛?！敝軡f：“我也得趕回去上班。有什么事兒，你再給我打電話吧。”說著就和聶楓一道往村外走去。

剛出村口，就見到劉平山拉著架子車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周濤停下車子，跟他說了一下情況。劉平山從架子車上拎出一袋豬肉，放到副駕駛位上：“兄弟，咱自家養(yǎng)的豬，這肉香著呢?！敝軡f：“我哪能要你東西?。俊眲⑵缴秸f：“我是你哥。給你塊豬肉，還犯法了咋的？”說完，他“嘭”的一聲關(guān)上車門，拉著架子車走了。周濤開車回城。下了這么大的雪，他也得看看城里有沒有事情呀。

第二天一早，劉平山給周濤打來電話，興奮地說：“那頭大黑豬跑回來了，馬大發(fā)別想訛?zāi)懔?。兄弟，你那心呀，就放回肚子里吧。?/p>

周濤覺得不可思議。偷豬賊偷走的豬，怎么會讓它再跑回來？這幾個偷豬賊未免太笨了。他也擔(dān)心馬大發(fā)若是賴上自己，還真不好辦，現(xiàn)在豬回來了，心里倒是輕松了。

晚上，劉平山又打來電話，故作神秘地說：“兄弟，你知道嗎，咱村鬧起了豬瘟，好幾家的豬都被拉走處理了！虧得我把豬賣了。不然，這豬可沒人敢收了！”周濤心里一沉，掛了劉平山的電話，趕緊給吳大用打過去。吳大用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鬧上了豬瘟，拉走了八頭豬，有三戶人家是貧困戶，那豬是算在收入里的。眼看著脫貧無望，他這個村主任也別當(dāng)了。

周濤覺得事態(tài)嚴(yán)重，就在干部微信群里發(fā)了一條消息：柳洼村鬧豬瘟，幾戶人家的豬都被收走了，請大家關(guān)注自己包的貧困戶。消息一出，微信群里就炸開了鍋，大家就討論上了。因為有的干部在算貧困戶人家的收入時，是算了家養(yǎng)豬的。豬被收走，收入不夠了，可不著急嘛。

周濤暗自慶幸。當(dāng)初他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劉平山還建議他算進(jìn)去。可他說，劉平山養(yǎng)豬是為了過年時宰了吃肉的，不賣錢，哪能算在收入里。所以，他那會兒盡心竭力，幫劉平山種了半坡鮮食枸杞。枸杞賣得的收入，就夠劉平山脫貧了。不然，他這會兒還不得急死。

五、逮住偷豬賊

兩天后的上午，胡處長來到辦公室，對周濤和林覺說，到他辦公室來一下。周濤和林覺就跟著他來到處長辦公室。

聶楓和另外一個警察坐在沙發(fā)上。周濤問道：“聶所長，偷豬案破啦？”聶楓笑笑說：“破了?！彼D(zhuǎn)向林覺，說道：“林覺，是吧？于新已經(jīng)交代了，是你指使他去偷豬的。并且，我們也已經(jīng)查到了你給他轉(zhuǎn)賬的憑證。據(jù)此，我們依法對你進(jìn)行傳喚?！闭f著，聶楓就把傳喚證遞給了林覺。林覺愣了愣，大聲說：“我只說讓他們?nèi)ネ地i，沒說讓他們?nèi)ソ壢?！”聶楓點點頭說：“你跟我們?nèi)フf清楚吧。是你的責(zé)任，你跑不了，不是你的責(zé)任，我們也不會往你身上推。”

周濤傻了眼，看看胡處長，看看林覺，又看看聶楓，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呀？”聶楓說：“等都搞明白了，我再告訴你。你也得跟我們?nèi)ヒ惶?，辨認(rèn)一下那幾個人是不是偷豬賊?！焙庨L重重地嘆了口氣，小聲說道：“丟人！”

到了鎮(zhèn)派出所，林覺被帶進(jìn)訊問室做筆錄，聶楓帶著周濤去辨認(rèn)照片。周濤很快就從一堆照片中辨認(rèn)出了四個偷豬賊，聶楓又給他做了一份辨認(rèn)筆錄。周濤簽完字，再也忍不住了，笑著說：“聶所長，你快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吧。不然，我快急瘋了?！甭櫁髡f：“我還得謝謝你呢?！?/p>

周濤一愣：“謝我？”

聶楓點點頭，就給他講了起來。

事發(fā)之后，聶楓帶人查了許多監(jiān)控錄像，但都沒查到偷豬賊的線索。他就猜想，偷豬賊一定是開車來的，把車停在村外，偷了豬后，把豬放在后備廂里，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往來柳洼村的鄉(xiāng)鎮(zhèn)公路上并沒有監(jiān)控，他反復(fù)看周濤的報案記錄，看到了有個偷豬賊被豬給咬了一口，頓時有了主意。

他馬上聯(lián)系防疫站，請他們配合，說從柳洼村拉走了幾頭豬，這些豬得了豬瘟，其中就包括馬大發(fā)家那頭自己跑回來的豬。之后，他又讓劉平山把這個消息告訴周濤。周濤是個負(fù)責(zé)任又熱心的人，自然會想到很多同事因此陷入被動，就會通知大家。這時，就有一個人著急了，他怕瘟豬咬過的人會死，那是很大的責(zé)任，他擔(dān)不起，就通知那個人去看病。

全市能看動物咬傷人的醫(yī)院只有一所，那就是市防疫中心，聶楓早就派警察去蹲守了。那個被豬咬了的人一去，就被警察逮到了。一訊問，他說是于新喊他去的，聶楓就帶人抓了于新。于新已經(jīng)把事情全交代了。

偷豬案的始作俑者，就是林覺。

林覺聽說局里準(zhǔn)備提拔一名副科長，他比較了一番，覺得全局上下只有周濤比他強(qiáng)，他就想給周濤撤火。局里今年把包戶脫貧作為一個考核干部的硬指標(biāo)，只要讓劉平山家收入減少，不能脫貧，周濤就完了。而讓劉平山家失財最簡單的法子，就是偷走他家的豬。林覺就找到于新，讓他幫自己去干這事兒，并且答應(yīng)事成之后給他個工程。

于新喊了四個兄弟去偷豬，沒承想碰到了周濤，只好把他捆起來，把情況跟林覺說了。林覺給嚇壞了，他只想讓于新他們?nèi)ネ地i，可沒讓他們綁人呀。他怕劉平山家里回不來人，周濤會出意外，就尋了個公用電話，給吳大用打了電話，讓他去救人。

馬大發(fā)丟了豬，就給林覺打電話說了。林覺這才知道于新他們偷錯了豬，氣得要死，讓他們趕緊把豬放回去。不然，馬大發(fā)家脫不了貧，他也沒機(jī)會提拔了。緊接著，他又聽說馬大發(fā)家的豬得了豬瘟，查到被瘟豬咬了的人可能有生命危險，他嚇壞了，趕緊讓于新帶那個被豬咬了的兄弟去看病，他還給于新打了兩萬塊錢。

周濤聽完，驚得瞠目結(jié)舌。好一會兒，他才說：“我根本沒想跟他爭副科長啊。”聶楓嘆口氣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p>

周濤忽然想到一件事。當(dāng)初局里包下了柳洼村，動員干部們來包戶，周濤包了劉平山家，林覺包了馬大發(fā)家。林覺悄悄對周濤說：“你真傻，怎么包了他家呀？”

周濤問他怎么回事。林覺狡黠地笑笑說，像馬大發(fā)這樣有閨女的，可以把他往閨女那里推，很容易就脫貧了。劉平山就一個人，你怎么推他？難呀。后來，周濤就聽說林覺去找馬小花，想讓她收養(yǎng)父母，誰知馬小花生活也艱難，倒把林覺氣了個半死。

周濤看劉平山對生活沒有希望，就“將”他：“像你這么混日子，只怕馬小花都看不起你?！眲⑵缴筋D時來了精神，問他：“你說我要是過好了，馬小花會不會對我另眼相看？”周濤說：“當(dāng)然會。到那時候，我給你去提親。馬小花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到網(wǎng)上給你登個征婚啟事?！睆哪菚r起，劉平山看到了奔頭兒，干起啥來都很起勁。

從派出所出來，周濤就拐彎去了馬小花家。他答應(yīng)過劉平山，現(xiàn)在該去說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