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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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家回來，同事問：“你回農(nóng)村老家時，看見楝樹了沒有？”

我想了半天，說：“我沒有在意，好像沒有看到?！?/p>

這位同事惋惜地說：“現(xiàn)在農(nóng)村好多過去的樹種沒有了，或者很少了。我回老家農(nóng)村，竟然沒有找到一株楝樹?！?/p>

楝樹，對我來說，印象太深刻了。小時候，這種樹很常見，基本上家家戶戶的門前屋后都能看到它的身影。這種樹高大粗壯，一年四季的景色也各不相同。每年5月，楝花開放，花小，卻精致，白中透紫，多了幾分淡雅，風(fēng)一吹，香味撲面而來。夏天，飽滿而光滑的綠青果子結(jié)了出來，秋冬慢慢變黃。

如果我有機會再回老家，一定跑遍整個村子，尋找我那熟悉的楝樹和楝花。

2020 年暮春五月，桃敗梨殘，李謝杏萎，百花稀落。行走在鹽城西鄉(xiāng)的綠肥紅瘦之間，我四處搜尋老家開放的楝花，跑了大半個村子，已感到筋疲力盡，準備返回，心有不甘，在向東的路上，不遠處的一家庭院外，有一簇紫花闖入我的眼簾，它如夢似幻地綻放，讓我喜出望外。我三步并作兩步，趕到那家庭院，仔細一瞧：不錯，是楝花！

這家庭院不大，但環(huán)境優(yōu)美，前面臨河，敞亮透光，空氣清新，大門一閉就是一個完美的小世界。這也是西鄉(xiāng)農(nóng)村獨院的特有風(fēng)格。村民喜歡在院子里面栽種一些花花草草，或者是蔬菜瓜果，院外則栽一些高大的樹木。

這家的楝花正進入盛花期，陣陣暗香飄來。每一朵小花都有五片花瓣，白嫩中透出淡雅的紫。一簇簇花瓣，圍著絳紫的花蕊，宛如一顆顆極小的水仙?；ㄈ锒加幸桓毤毜慕z，絲上沾滿嫩嫩的花粉，如同姑娘臉上打了胭脂，煞是好看。

這家庭院外的楝花吸引了我，也讓我對這戶人家刮目相看。為什么？他家栽的不是樹，在我看來，就是個“寶貝”。

許多文人墨客贊賞楝花的質(zhì)樸與美麗。北宋梅堯臣《揀花》“紫絲暉粉綴蘚花，綠羅布葉攢飛霞”，王安石《鐘山漫步》“小雨輕風(fēng)落楝花，細紅如雪點平沙”，描寫的是楝花浪漫的情景。謝逸在《千秋歲·詠夏景》一詞中，把楝花寫得很美很形象：“楝花飄砌，簌簌清香細。”清代張鵬翮在《涪江晚渡》一詩云：“春風(fēng)澹蕩古東川，楝子花開綠滿田。百福暝鐘空象外，九蓮明月映溪前?！贝嗽妼懗隽舜耗┏跸臅r節(jié)原野綠遍、楝子花開的美景。

楝花，始于暮春，收梢于初夏。明代陳淏子在《花鏡》上說：“江南有二十四番花信風(fēng)，梅花為首，楝花為終?！遍ㄊ墙隙姆ㄐ棚L(fēng)之尾，楝花謝盡，花信風(fēng)止，便是炎熱的夏天了。所以宋時何夢桂的《再和昭德孫燕子韻》中有這樣的句子：“處處社時茅屋雨，年年春后楝花風(fēng)?！遍ㄒ婚_，夏天也就來臨了。

記得小時候，大人們圍坐在高大的楝樹下納涼聊天，老爺爺?shù)鹬禑煷夏棠虛u著大蒲扇，又說又笑，聊著張家長李家短。我們小伙伴則經(jīng)常在楝樹下玩耍，什么劃地跳方格、跳繩、猜謎語，等等。樹上不時飛落幾朵細小的花瓣，盛在手心，芳香濃郁，沁人心脾。有的花瓣落在女孩的頭上，也不拿掉，在初夏的和風(fēng)里，竟點綴出一種遺世獨立的美。我們玩過家家的游戲時，還唱著兒歌：“摘一朵楝花，戀一個家家，家在溫暖在，花開香萬家。”等楝花的花期過了，樹枝上就結(jié)出一簇簇果實，每一簇都有十幾至幾十顆。果子非?？啵笕苏f它有毒，所以小伙伴們只能把它當作自制彈弓的“子彈”，用來“射擊”鳥類等目標。

楝樹俗稱苦楝，是一個古老的樹種，在我國公元6世紀的《齊民要術(shù)》中就有楝樹生長特性及育苗造林的記載。楝樹不怕旱澇，不懼風(fēng)雪，只要有立足之地，便能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楝樹不生蟲，令人討厭的蚊蠅也因怕“苦”而不愿近其身，故那時農(nóng)家茅坑里都會放入一些楝樹枝葉，這樣就不會生蛆蠅。楝樹是重要的鄉(xiāng)土樹種，有香氣，耐腐朽，抗蟲蛀，適宜做各種家具、裝飾、裝潢、工藝、樂器等高級用材，是木材加工業(yè)的優(yōu)質(zhì)原料。種子、花、葉、樹皮可入藥。楝樹不擇土壤，不選地形，不出風(fēng)頭，不慕美名，腳踏實地，固守本土，就像故鄉(xiāng)人一樣樸實無華。

楝花花開五月艷，小雨輕風(fēng)落楝花。思念著鄉(xiāng)村的楝樹和楝花，仿佛就回到了清貧而歡樂的童年時代，又看到了故鄉(xiāng)遍地亭亭如蓋的楝樹和散發(fā)著幽香的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