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和你，都留在了青春里

邊月

“我曾經(jīng)，為一個人寫過詩?！?/p>

17歲的時候，我開始寫詩。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我會寫詩，這一切，都源于秋沐送給我的那本詩集。

高二升高三的那個暑假，語文老師上了一堂朗誦課，讓學(xué)生自由選擇詩歌上臺朗讀。

我成績中等偏上，但生性冷淡，喜靜厭鬧，向來不會參加這些活動。而我的同桌秋沐，與我恰恰相反。

他雖然成績一般，但活潑、陽光，雖然嘴巴毒了點，但并不妨礙他成為“班寵”。

他總以“老師把我們安排在一起，就是為了以優(yōu)補差”的名義逼迫我教他做題。

雖然有時候我挺煩他的，但在緊張而壓抑的高三時光里，他幽默的性子確實給我添了不少樂趣。

慢慢地，我覺得，這個人似乎也沒那么討厭了。

在我的記憶里，秋沐這人不僅“逗”，還“摳”。別人吃早飯要花七八元，而他就一個包子墊肚子，而且還不吃晚飯。至于零食奶茶之類的，我和他做了半年同桌，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

雖然高三生活很無聊，他卻一直很活潑，整天樂呵呵的。

那次語文課老師在講了要開朗誦課后，他卻一反常態(tài)，安靜地坐著，不知在想什么。

我用筆輕輕地戳了他好幾次，他才緩緩抬起頭看我，安靜地看著我，那雙幽暗的眼眸里卻是我看不懂的復(fù)雜。

我如鯁在喉，默默地埋頭做題。

更讓我吃驚的是，他竟然破天荒地在書店買了12元一本的《微閱讀》！那一期是一本詩集，里面有191首中外詩歌選。

而且他還在紙上抄了一首詩的英文翻譯，滿懷笑意地遞給我，美名其曰“這樣更能提高他對英語的興趣”。

其實我不傻。

他那點小心思我看得清楚。

平時一袋薯片都舍不得買的人，卻如此大方地給我買了本詩集。

要是說他不喜歡我，我還真不信。

我也是個小姑娘，他的喜歡正好滿足了我那點小小的虛榮心。

我也很開心地用我的蹩腳英語給他讀了幾遍，朗誦那天他就興沖沖地抱著書上了講 臺。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少年的聲音清冷如珠玉碰撞，落盤時叮當作響，在寂靜的教室里回蕩。

我抬起頭，正對上他炯炯有光的眼睛，那一刻，我的心漏了一拍。

心里升起難以言喻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很多年后，每次想起這個畫面，我問自己，什么是喜歡呢？

如果是“撲通撲通的”心跳，和這一刻，看著這個人，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那我，大概真的喜歡上了他吧。

周圍有同學(xué)察覺到我們在對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看過來。我慌亂地低頭寫作業(yè)，心卻如小鹿般亂撞，怦怦直跳。

在他走下臺坐到座位上時，我的心得跳得更厲害了。

秋沐捧著書，笑著看著我，聲音溫柔：“你喜歡這首詩嗎？”

我低著頭沒回答，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我慌亂得不知所措，心里仿佛小鹿跳個不停。

雖然我在感情上很遲鈍，但也并非什么不懂。

尤其是他那雙黝黑的眸子里的溫柔都快溢出來了，他的意思就差寫在臉上了。

糾結(jié)過后，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我平靜地抬頭，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淡淡地說：“我不喜歡詩，我要學(xué)習(xí)了，你別打擾我?！?/p>

像是印證這句話似的，我一說完就繼續(xù)做題了。

我攥緊手中的筆，不敢看他的表情。

眼淚在我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始終沒落下來。

那是一種怎么樣的感覺呢？

仿佛天空上所有的云都緩緩聚集在了我的頭頂，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卻被淋了一場雨。

我告訴自己，我不能喜歡他。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們都沒說話，直到黃昏放學(xué)時他在校門口追上我，把手里的書塞到我手里，笑容淺淺，“我留著也不看，送給你了，要是不喜歡就扔了吧。”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跑了。

握著手里的書，那天晚上我坐在書桌前，翻開今天他讀的那首詩，是聶魯達的《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好像你的雙眼已經(jīng)飛離遠去，如同一個吻，封緘了你的嘴。”

那晚，躺在床上，我的腦海里全是這首詩，還有上午秋沐念詩的聲音。

從小是單親家庭的我深知生活不易，所以努力學(xué)習(xí)，不讓媽媽操心，那些情愛我根本無暇顧及，更不能去想那些不屬于我的東西。

那一晚，我翻來覆去，腦海里都是秋沐的臉，各種各樣的表情，我竟然失眠了。

第二天坐在座位上，我和秋沐之間似乎又恢復(fù)了以前的那種狀態(tài)，一起學(xué)習(xí)，也會互相調(diào)侃，但似乎少了點什么。

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把那本詩歌放在抽屜里，偶爾上課走神時腦海里會跳出一些華麗的詩句，然后慢慢拼成一首詩。

17歲那年，我偷偷存了上百首詩稿，基本上是情詩，沒有給任何人看過，包括秋沐。

那時候他是個青澀懵懂的少年，而我卻成熟得像個老人。

高考結(jié)束的那個下午，媽媽在校外接我，于是我默默地看著秋沐從我身后走過。

那一刻，我心里百感交集。

后來的同學(xué)聚會，高考報名，我都沒有再見過秋沐，他沒有QQ、微信，沒有人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

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偶然從老朋友那里聽到他的消息，聽說他高考失利，讀了大專，也有的說他轉(zhuǎn)校復(fù)讀了。

反正我和他徹底斷了聯(lián)系。

大二時社團里開展了一個詩歌朗誦活動，我心血來潮拿出那本詩集，準備念他念過的那首詩。

在教室里念那首詩的時候，我的眼前忽然又浮現(xiàn)了他的影子，想起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人曾用很笨的方式表達自己年少的喜歡，可奈何我這個木頭不解風情。

可惜年少時不知真情可貴。

念完最后一句話，我合上書，書里卻落下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英文：“About that girl，that one I let get away. ”

那個女孩，我們曾擦肩而過。

熟悉的字跡。

一行淚從眼角滑落。

旁邊的人都愣愣地看著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流淚了。

我抬起來仰望天空，想起那年夏天，也是這樣的傍晚，悲傷的云曾在我頭上聚集。

然后，他在我的心里，下了一場雨。

驀地，紙條被風吹走，愛過的人，寫過的詩，都留在了青春里。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