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的溫情

摘要：文章以探討視障者產品設計中增強觸覺體驗的方法為目的。通過對視障者的觀察研究，在梳理其典型特征的基礎上總結出視障者的需求層次，并對觸覺體驗在實際產品案例中的設計表達進行研究。明確了觸感體驗是視障者對產品的核心需求，應作為產品設計的重要原則之一。文章在無障礙設計理念的引領下，以設計研究啟發(fā)設計實踐，體現了對弱勢群體高度的人文關懷，用“無障礙”的設計關注“有障礙”的群體，是和諧社會重要的構成部分。

關鍵詞：觸覺體驗視障者觸覺無障礙設計產品設計

中圖分類號：TB4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21）02-0048-03

引言

隨著我國弱勢群體數量的持續(xù)增長，無障礙設計作為實現設計對社會的導向作用具有更為重要的意義?！盁o障礙設計”由聯合國在1974年提出，其設計對象為包括殘疾人在內的所有因長期或短期因素不能正常使用產品的人叫。無障礙的設計弱化了產品本身“物”的屬性，使產品不再僅僅作為提升生活質量的物品，更以產品作為“情”的載體，蘊含著整個社會對弱勢群體的尊重與關愛，折射出一個國家文化與文明的底蘊，是共促社會和諧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之一。

一、視障者的特征

近年來，我國視障者的數量已攀升至1700萬以，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和生活質量已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視障者生理機能上的差異導致他們常常用獨特的方式感知世界，在心理層面和行為層面都有不同的體現，因此，為視障者進行的產品設計必須充分考慮到這些因素，在其特征的基礎上進一步挖掘其需求以及設計機會點，充分地彰顯設計“以人為本”的理念。

（一）生理特征

視障即視覺障礙，指視覺系統(tǒng)受到破壞而導致視覺功能減退，可視能力低于正常水平。視障者的生理特征具有易于察覺、多感官互通的總體特征。在日常生活中人們能夠較為輕易地識別視障者，因為其總是不能避免地表現出視覺缺陷所帶來的生活障礙?；谶@種情況，視障者獲取信息的通道就自然而然地由視覺轉換為聽覺或觸覺，也常常將這些代償的感知力鍛煉得更加敏銳。

1.視覺的缺陷。根據視覺缺陷的類型可以將視障者分為視覺能力障礙和色覺能力障礙。輕微的視覺能力障礙患者僅能感知到模糊的物象，而嚴重的視覺能力障礙患者近乎全盲，生活自理程度較低。第二類的視覺缺陷是色覺能力障礙，重度的色覺能力障礙患者不能正確地辨別某種或各種顏色，被稱為色盲。輕度的色覺能力障礙患者對色彩的敏感度低于正常水平，反應速度遲緩或僅在光線不充足時混淆色彩，被稱為色弱。

2.聽覺的靈敏。為了彌補視覺的缺陷，人體感覺器官會自然而然地發(fā)揮彌補與代償作用，即用聽覺代替視覺。對于常人來說，聲音是輔助視覺的認知方式，聲音信息未必有視覺信息快速與準確，而視障者在聆聽聲音、解析聲音、反饋聲音中往往投入大量的注意力，因此，他們的聽覺十分敏銳，對于音調、音頻都能更準確地把握。

3.觸覺的豐富。視障者長期學習與運用盲文，他們的觸覺感知是極為豐富的。不僅體現于他們將物理刺激傳輸到大腦的速度非?？?，而且往往能夠形成個體的觸覺記憶庫，能夠深深地記住對事物第一次的觸感，只要再次觸摸到相似的物品，豐富的觸覺感受能快速地喚起他們心中的記憶。

（二）心理特征

視障者的心理特征具有隱蔽性與長期性的總體特點。大多數視障者很難敞開心扉，如果沒有足夠的耐心很難走近他們的內心。視障者的心理特征是長時間累積的結果，與其生活環(huán)境、生活方式、生活質量等息息相關，這就要求開展設計研究的時候，不僅要關注視障者本身，也同樣應該關注他們身邊的人、事、物。

1.缺乏安全感。視覺感知不僅是認識世界的窗口，更是危險來臨的警告，但對于視障者來說，沒有視覺帶來的危險預判，在生活中只能處處小心謹慎。依賴于視覺的交流還是人與人、人與物交往的紐帶，而視障者則很難輕易與人、與物建立起信任感。長此以往，這種多疑不安、孤單害怕的感受導致視障者形成了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心理特征。

2.自卑與挫敗感。生理的缺陷讓視障者在生活中屢屢碰壁，他們想要得到他人的幫助，但又擔心給他人帶來過多負擔，甚至被人看不起。這種矛盾的心理在使用產品的時候表現地更為明顯，視障者常常因為對操作方式的理解不到位而產生誤操作，甚至完全不會使用產品，因而非常容易產生內向自卑、放棄自我等消極情緒。

3.向往新鮮事物。智能科技為人們的生活帶來了極大便利，一方面，視障者與常人一樣對智能產品充滿了好奇與期待，體現了內心深處渴望獲得與常人一樣享受生活的權利。另一方面，多數視障者擔心智能產品的操作過于復雜，自己學不會，這種矛盾的心理狀態(tài)應該予以重視。

二、視障者的需求層次

視障者特殊的生理和心理特征使他們對產品的需求也是特殊的。馬斯洛曾就人的需求做出了理論層面的闡釋，之后的學者從產品設計中用戶體驗的角度對該理論進行豐富，進而總結出人們對產品的需求是從“功能”的需求開始，通過滿足“感覺”的、“交互”的需求，使人們追求更高層次的“情感”的、“社會”的、“自我”的需求【3】。產品是物質性的，但人是情感性的，好的產品必定是通過實用價值彰顯精神價值，這一“橋梁”就是位于第二層次的交互需求。交互層面的需求建立在滿足視障者使用安全的基礎之上，在視障者需求層次架構中處于承上啟下的位置，如圖1。

（一）第一需求層次：安全需求

為視障者設計的產品必須滿足第一層面的安全需求，即產品能被其使用以解決生活中的具體問題，并且保障在使用過程中的安全。視覺的缺陷讓視障者在生活中有諸多不便，不同視障者的生活自理程度各不相同，因此，在設計時需要首先明確目標用戶。視覺的缺陷還會引起相關感知能力的減退，如平衡感、距離感，行為上多表現為小心翼翼、敏感多疑，為其設計產品的時候需要格外注意他們與產品交互行為的安全性，不宜采用較大幅度的動作，避免跌倒、摔傷。

常人使用產品有時也會在疏忽的情況下產生誤操作，何況是具有視覺缺陷的視障者，因此，增加對誤操作的容錯機制也是視障者安全需求的一個方面。容錯機制能夠在第一時間對視障者的錯誤操作做出反饋，避免在錯誤的程序上又增加新的指令，產生惡性循環(huán)。需要注意的是，對視障者的反饋必須使用便于其理解的“語言”，即以其他感官代償的方式告知視障者，最大程度地提供糾錯與幫助。

（二）第二需求層次：交互需求

為了滿足視障者的交互需求，在設計中需要以適合他們的交互方式為核心，建立精準全面的人機尺度框架、設置簡單易懂的操作語言、形成清晰明了的操作流程。適合的交互方式就如同一把鑰匙，視障者能夠借此進入產品的美妙世界，達到提升產品體驗感的最終目的，好的鑰匙就能夠最大程度地加快這一過程。

適合視障者的交互方式必定是建立于其生理特征之上的。人類通過視覺看見世界，與之相反，視障者“看見”世界的方式卻是通過聆聽、通過觸摸。當正常人失去了充足的光線或視線被遮擋，也會自然地用觸覺作為視覺的補償，因為觸摸能帶來對事物較為真實和直觀的認知【4】。對于視障者來說，手就是他們的“眼睛”，他們通過這一獨特的觸覺感知媒介有目的地認知世界。以觸覺體驗代替視覺體驗的方法被越來越多的設計師所注意，在產品設計中格外強調產品的觸覺特征，即形狀、材質、紋理、溫度、濕度和重量等要素【5】。

（三）第三需求層次：精神需求

當產品滿足了人們第一層次和第二層次的需求之后，常常會將精神的需求寄托于物質需求之中。產品帶給用戶的精神需求是產品的靈魂，也是檢驗產品是否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保有長久生命力的重要指標。產品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是文化和審美的體現，更是無形的自我價值的有形物質存在。人們關注的不僅是產品能為生活該來的可見改變，更關注在探索產品的過程中，是否能與另一個“精神的自我”相遇，這種不期而遇的驚喜之感也正符合了體驗經濟時代的心理訴求。

通過觀察，大部分視障者與社會的交流較少，雖然有些視障者擁有自己的工作，但他們的社會圈、朋友圈依舊非常單一。這種需求對視障者產品設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僅要使其在擁有、使用產品的過程中感受到尊重和關懷，還要以舒適的方式讓他們融入社會，尋找自我價值，激勵他們勇于探索新的事物和新的生活方式。

三、觸覺體驗在設計中的表達

在萬物互聯的智能時代，人與人的聯系依賴于數字化的信息傳遞，對于視障者來說，日常行為上的便利固然重要，但信息無障礙更是加強社會聯結感、提升生活幸福感、形成自我價值感的重要方面。接下來，以全球首款基于盲文觸感體驗的智能手表為例，探析在產品設計中增強觸感體驗的方法。該智能手表由韓國Dot公司設計，將視障者本能的觸覺感知作為視覺感知缺失的補償，以科技的力量重塑視障者的信息獲取模式。

（一）回歸用戶本能，充實產品功能

觸覺感知系統(tǒng)是人類機體中最基礎的感知系統(tǒng)，控制觸覺的神經遍布皮膚的表面，它們能夠敏銳地感知外部環(huán)境所施加的觸壓覺、溫度覺和痛覺，經由大腦的加工、處理后讓人對環(huán)境做出相應的反饋【6】?？梢?，觸覺作為視障者與生俱來的感知方式，是他們與外部環(huán)境交換信息的重要通道，應作為解決設計問題的關鍵，特別是基于盲文的觸感體驗是塑造視障者信息獲取模式的重要因素。

1821年，盲文由法國人發(fā)明，但此時的盲文必須依靠紙質載體進行信息傳遞，具有時間、空間上的局限性。隨著技術的進步，陸續(xù)出現了為視障者設計的圖書機、打字機等具有工業(yè)時代烙印的產品7。如今，智能科技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眾多面向視障者的智能產品問世，讓他們像常人一樣接收、創(chuàng)造、傳播信息。但無論載體如何發(fā)展，盲文為視障者在獲取信息過程中所帶來的觸覺體驗，讓其始終扮演著最獨特、最重要的角色。

多智能設備的云端互聯已不再是新鮮事，人們可以輕易地在智能手表上查閱手機收到的消息，但對于視障者而言，如何“閱讀”信息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在智能手表的顯示屏上設有24個細膩、精微的觸摸點，如圖2，每當有新消息達到，表身會發(fā)出微微震動提醒用戶，表面則通過觸摸點的不同變換，讓用戶體驗到普通文字信息轉換為特殊的、“可閱讀”的語言一盲文的奇妙之感。觸摸點還內置傳感器，指尖只需輕輕劃過手表的中央處理器就能判斷用戶的“閱讀”進度，從而將接下來的文字信息呈現給用戶。

（二）挖掘用戶需求，優(yōu)化交互行為

產品與用戶的關系體現于兩者之間的交互行為上，區(qū)別于用戶本能的觸覺感知，交互行為則是在接觸產品的過程中逐漸學習形成的。優(yōu)質的交互行為能夠進一步加深用戶對產品使用方式的理解、解決用戶具體的使用問題、激發(fā)用戶對產品的信任感。

視障者作為無障礙設計的目標用戶之一，交互行為則主要體現于消除其使用障礙的過程，必須建立在對視障者需求的深度挖掘之上。生理安全是視障用戶使用產品的最大需求，是交互行為的基礎。常人與產品的交互行為首先從視覺觀察開始，而視障者往往不能運用視覺對產品進行觀察和預判，也不能及時注意到誤操作的發(fā)生。這就要求為其設計的產品具有極高的安全性，為了避免視障者在探索產品時的手部劃傷，智能手表的設計圓潤溫暖，沒有明顯的尖角、鋒利的轉折，通體采用安全系數較高的材料，哪怕誤操作也不會造成視障者的生理傷害。

針對視障用戶對個人信息的隱私需求，智能手表用觸覺交互代替聽覺交互，無聲的“閱讀”信息避免了視障者在公共場合使用手表產生尷尬，如圖3，保護用戶隱私，增強內心安全感，也逐漸建立起產品與視障者之間的信任感。雙方的相互信任是任何合作形式達成的基礎【8】，尤其在人與產品的交互行為中，信任感能激發(fā)用戶的使用欲望和使用習慣。此外，依賴于聽覺的“閱讀”方式對產品使用環(huán)境的要求較高，若身處于嘈雜的環(huán)境中，視障者極有可能獲取到錯誤或不準確的信息，而依賴于觸覺的“閱讀”則是更可靠的一種方式。

（三）契合體驗時代，滿足精神需求

如今，物質生活的滿足使人們更多地關注于精神的享受和審美的追求，人們的審美品格正發(fā)生著潛移默化的改變。一件產品帶給人們的美感必定是雙重的，既有激發(fā)生理快感的功能之美，又有蘊含文化格調的精神之美，而精神之美又需要通過功能之美來體現，越精美高檔、越精密復雜的產品所蘊含的精神之美越多【9】。該智能手表有效地利用智能科技，讓屏幕上無形的盲文文本轉變?yōu)橹讣饪捎|摸的有形體驗，巧妙的構思、先進的技術、精美的造型都傳達出動人的藝術之美，如圖4。

在體驗經濟時代，傳統(tǒng)產品僅能滿足用戶的使用需求，而能給用戶帶來難忘的使用感受、能幫助用戶探索自我價值的產品更具有強烈的消費吸引力，也促使了設計思維和設計方式的轉型?；凇绑w驗”的設計是滿足用戶最高級的精神需求的重要方式，更是未來產品設計的目標和趨勢。視障者在觸覺體驗中獲得的不僅是依賴于觸覺的信息，他們的內心更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無形撫慰。在手指可觸摸的方寸間，在觸摸點的凹凸間，信息清晰、高效地呈現，視障者快速、準確地攝取信息，獨特的體驗讓他們找到了與產品交流的“語言”，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由此獲得了內心的極大安定，也逐漸建立起積極自信的生活態(tài)度，一定程度上消減了挫敗感。

（四）彰顯人文關懷，引發(fā)追問思考

作為一款基于觸覺體驗的智能產品，Dot智能手表初上市售價為300美元，對于有一定身份地位、具有良好經濟能力、喜愛科技產品的視障者來說并不昂貴，但對于那些生活本就窘迫的視障者來說無疑是一件奢侈品。隨著無障礙產品中智能技術的引入，增加了產品的生產成本，導致產品售價升高，高昂的售價形成了人們獲取產品的障礙，也建立起設計造福社會的壁壘。如果好的設計并不能被真正需要它的人所使用，那么，設計的意義在哪里呢？

維克多.帕帕耐克就曾強調設計的倫理觀，設計的范圍應是廣闊博大的，不應只滿足小部分人群的享受，應當作為社會福祉為絕大多數人所服務;設計的對象應是層次多元的，要為健康人設計，更要為弱勢群體設計;設計的理念應是綠色和諧的，絕不能違背環(huán)境友好的原則，避免有害于地球家園【10】。設計師們應深刻體會人與產品、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關系，將設計的倫理觀作為設計的準則之一。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產品的生產成本呈現出下降的趨勢，較低的售價也許能讓更多真正需要的人擁有無障礙產品，切實地“看見”整個社會給予他們的溫情。

結語

如今，我們身處一個和諧的社會，是集個體與生活、個體與社會、生活與社會于一體的高度和諧【11】，這意味著我們需要更加關注與關懷社會的弱勢群體，面向弱勢群體的無障礙設計無疑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無障礙設計需要作為一種面向弱勢群體的社會福祉來提倡，在提升弱勢群體生活質量、傳遞人文關懷、共建和諧社會等多個環(huán)節(jié)中發(fā)揮作用。

在無障礙設計理念的引領下，針對視障者的設計研究能夠準確地把握用戶特征、梳理用戶需求，為產品設計實踐提供了豐富的理論基礎。經研究發(fā)現，視障者不僅在生活上有使用的“障礙”，更在心理上有情感的“障礙”。觸覺感知作為與視障者交互的有效方式，是提升視障者產品體驗的關鍵。設計師需要深入理解、合理運用以觸覺感知為基礎的設計方法，不僅要以產品的物質屬性消除視障者有形的使用“障礙”，更要寄情于物，以物傳情，通過視障者纖纖指尖的觸摸，讓點點溫情“可見”，從而撫平無形的情感“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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