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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瞞你說(六)

      2021-03-10 06:19:36今様
      花火彩版A 2021年12期
      關(guān)鍵詞:小姐

      今様

      裴奚若走進巴黎歌劇院對面的咖啡館,一眼便看到了艾麗絲。

      女孩穿洛麗塔式蓬蓬裙,頭發(fā)染成灰色,妝容艷麗,正在和助理翻看著相機里的照片。

      兩人碰上頭,聊了幾句,艾麗絲請她一道參謀:“幫我選一下照片嘛?!?/p>

      “好呀。”裴奚若接過,一張張認真翻看起來。

      她自戀很有一套,“替別人自戀”的眼光更是不在話下,完美避開了艾麗絲的缺陷角度,選出的照片上,艾麗絲顯得五官精致小巧。

      艾麗絲滿意到不行,很快發(fā)了微博,立即收獲粉絲一大片好評。

      “對了,仙仙,明晚你有什么計劃?”艾麗絲發(fā)完微博,抬頭,“沒別的事的話,不如和我們一起去看煙火秀吧?”

      “當然好了,我正愁無聊呢?!彼撵`感在尼斯用完了,現(xiàn)在大腦里空蕩蕩的。

      “那就這么說定了。結(jié)束后,我還有個小派對,到時候介紹朋友給你認識?!?/p>

      在一眾姐妹花里面,裴奚若跟艾麗絲算是比較談得來的。兩人坐在靠窗的角落,很低調(diào),可架不住那全套的拍攝設(shè)備起眼,以及她們的外形出眾。

      客人走進咖啡館,視線第一時間會被艾麗絲吸引過去,畢竟,即便是在繁華的巴黎街頭,穿艷麗洋裝的女孩也很少。何況她膚白如紙,睫毛如蝶翼,像個精致的洋娃娃。

      隨即,視線移向?qū)γ?,才知道什么叫驚艷。

      裴奚若正在研究點哪款蛋糕,她將冊子展開,遮住小半張臉,露出來的眼型,內(nèi)勾外翹,似是一瞥就能將人勾魂。等她把冊子放下,露出妖媚且明艷的五官,便更叫人移不開視線了。

      咖啡館的小風鈴響了一聲,有人推門而出。

      裴奚若抬頭,往那邊瞥去一眼,只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清瘦,高挑。身旁跟著一名秘書模樣的人。兩人走過咖啡店前的玻璃窗,很快消失不見。

      想多了嗎?她總感覺那人剛才在盯著她看。

      “沈總,剛才沈惜小姐打電話過來,說她向您道歉,邀請您去她那里吃晚餐?!敝磉呑哌厖R報,小心覷著沈郁的臉色。

      他原本是歐洲分部的,被指派過來跟在沈郁身邊不久,對這位陰晴不定的沈總,可謂捉摸不透——就拿剛才來說,這位沈總明明才進咖啡館,卻又一言不發(fā),馬上出來了。

      “和她說我會去?!睂τ谏蛳У姆?,沈郁似是早有預(yù)料,語氣淡淡。

      “好的?!?/p>

      沈郁回憶著方才見到的那張臉,似是生起了閑談的心思:“劉助理,你信不信緣分?”他問問題,是需要聽到明確答案的,不然,會不高興。

      劉助理心一橫:“信?!?/p>

      “是嗎?!?/p>

      “是的,”劉助理小心地擦汗,試探著聊下去,“沈總剛才是碰見了什么人嗎?”

      沈郁不答,勾了勾嘴角。

      他似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沒有再開口,一路含著笑意,往沈惜的住處走去了。

      路過花店,他還買了一束她最喜歡的鈴蘭。

      巴黎的夜風很大,可人們擠在河畔,像不怕冷似的,到處都是興奮而期待的交談聲。

      煙火秀尚未開始,裴奚若打開微信,又開始騷擾傅展行。

      她的偽裝恩愛計劃進行得很順利,靠著一張張聊天記錄截圖,終于讓裴母安心。這會兒,她心血來潮,拍了張夜空照發(fā)給傅展行:老公,在干嗎呀?

      遲遲得不到回復(fù),她也不虛:還在忙嗎?你要注意多休息,不要累壞身體哦。

      發(fā)完,她像完成任務(wù),將手機一丟,便投入狂歡的人群中。

      夜空被城市的燈光映得光怪陸離,盛大燦爛的煙火又讓燈光黯然失色,耳畔人聲嘈雜,反而成了一種混沌的安靜,抬頭仰望,只感覺美不勝收,心潮澎湃。

      煙火秀結(jié)束后,眾人的心情還處于震撼中,到派對開始時,氣氛更是熱鬧非常。露臺上橫放著好幾張沙發(fā),音響中放著一首勁歌,有人喝得高興了,踩上沙發(fā)起舞。

      裴奚若從舞池里跳回來,身上都出了汗,被夜風一吹,十分暢快。

      散場之后,她收到艾麗絲發(fā)來的視頻,拍的是她看煙火秀時的視頻。她道了聲謝,欣賞了一遍,上傳到微博和朋友圈。

      比起眾多美妝博主,她算是營業(yè)得最不走心的一個,照片從來是想發(fā)就發(fā),可架不住人長得美,一發(fā)出去,評論紛紛涌來。

      “美女!”

      “說起來,仙仙到底是干什么的啊?怎么微博里什么廣告也沒有,作為一個網(wǎng)紅不賣貨、不搞直播,像話嗎?仙仙,你這樣不賺錢的,知道嗎!”

      “樓上的事業(yè)粉笑死人了,仙仙不用賺錢啦,她家很有錢。”

      裴奚若家里很有錢,倒不是她自己抖出去的。

      起因是去年有個博主,專門扒網(wǎng)上的假白富美,掛出來公開處刑。吃瓜網(wǎng)友看得意猶未盡,不知是誰提名裴奚若,博主摩拳擦掌,仔細一扒,好吧,扒到個真的。

      在大名鼎鼎的裴氏地產(chǎn)的公開信息中,裴奚若的名字赫然在股東一列。那次之后,她又漲了一波慕名而來的粉絲。

      裴奚若掃完這些評論,最在意的不是夸她美的,也不是說她有錢的那些,而是問她什么職業(yè)的這條——

      她當然是有職業(yè)的,還是業(yè)內(nèi)小有名氣的版畫家呢??墒?,“我是版畫家”這句話發(fā)出去,未免有自吹自擂的嫌疑——哪個藝術(shù)家會自稱藝術(shù)家呢,她只能低調(diào)地等著被人發(fā)現(xiàn)了。

      與此同時,平城。

      巴黎已快過十二點,平城的天色才剛剛亮。

      傅展行通宵工作后,拿起手機便看到了裴奚若的新消息。他剛想回復(fù),忽而看見她的頭像跳了下,換了一張新的。

      漫天絢爛的煙花下,女人紅唇彎起,笑得比煙火還燦爛,暖光打在她的臉上,將妖氣襯得更盛。

      名片頁面,可以點進朋友圈。傅展行平時極少有閑心看這些,但這會兒也不知是順手,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他點進去,刷到了她的最新動態(tài)。

      一段十五秒的視頻,背景是夜空和盛大的煙火秀,她在這片璀璨中回過頭來,舉起香檳,笑意飛揚:“自由萬歲!”

      自由萬歲?

      傅展行重播了一遍,而后退出她的朋友圈,視線落在那句“不要累壞身體哦”上,輕輕嗤笑了一聲:裴小姐,身體好了?

      安靜如雞。唯有這四個字,能形容裴奚若此刻的狀態(tài)。

      她怎么也沒想到,這位日理萬機的便宜老公,居然有空光顧她的朋友圈,還發(fā)來帶著嘲諷的一句話。

      也怪她,玩過了頭,居然忘了把他屏蔽。

      事已至此,要她承認是不可能的。

      裴奚若正想刪了動態(tài)來個“毀尸滅跡”,還沒行動,聊天頁面卻又跳出一條消息:我猜,裴小姐現(xiàn)在一定想將它刪了。

      她嚇了一跳,環(huán)顧四周,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某處裝了監(jiān)控。

      她沒找到,倒是發(fā)現(xiàn)窗戶沒關(guān)嚴。巴黎十二月的冷風,嗖嗖地往溫暖如春的臥室內(nèi)灌,怪不得她剛才收到消息時,汗毛都有點兒立起來了。

      關(guān)上窗,她裹緊浴袍,溫度有所回暖,心里也跟著有底氣起來。

      怕什么?隔著屏幕,有本事,他就來把她抓回去啊。

      裴奚若蜷在沙發(fā)上,開始了今日份的假惺惺:怎么會,我就是發(fā)給傅先生看的呀。

      傅展行道:哦?

      她一本正經(jīng):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療養(yǎng),我最近精神滿滿,已經(jīng)能參加聚會了。

      傅展行道:是嗎?

      憑著這么多次跟他交鋒的直覺,裴奚若覺得,傅展行的答案一定不止兩個字這么簡單。

      果然,下一秒,她就看到他不緊不慢地接了句:我還以為,裴小姐是打算在國外待上兩年,回國恰好離婚。

      他怎么就猜到了呢?真是好聰明。

      她扯出一個笑來:傅先生想多了,我怎么會這么無恥呀?

      他不跟她討論這答案過于明顯的問題,道:我有認識的醫(yī)生,專治疑難雜癥,可以過來給裴小姐看看。

      裴奚若的笑凝固在嘴角。

      其實,她覺得自己裝病這事,傅展行從一開始就是知道的。只不過,這男人性格冷淡,公務(wù)繁忙,不在意身邊多她一個、少她一個罷了。畢竟,兩人又不是真夫妻。

      只是,她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計較起來啊。

      她萌生出一個猜測,問道:傅先生今天心情不好嗎?

      傅展行道:嗯?

      裴奚若有理有據(jù):不然,好端端的,干嗎來找我的碴呀。

      傅展行看了眼屏幕,沒有回復(fù)。

      前陣子,幾個朋友聚會,不少人都帶了女伴。結(jié)束之后,他跟隨敘還有些公事要談,便找了個地方閑坐。

      臨近尾聲,隨敘似有所感嘆:“我總覺得,你是把性子磨得過了頭,連起碼的春心都不動了。裴小姐那么漂亮,你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傅展行語調(diào)平淡:“她漂亮,我就要有感覺?”

      “問題是不漂亮的,你也沒感覺啊。要是覺得裴小姐太妖艷,清純系的也有一大把,你動過心嗎?”

      傅展行轉(zhuǎn)了下腕間的佛珠,難得沉默。他青春期的躁動,全部放在了對傅淵的叛逆上,確實沒體會過動心的滋味。

      何況傅淵和宋覓柔這對“伉儷”,早已讓他明白,媒體口中的“天造地設(shè)的愛情”,不過是一層包裹著陰暗、骯臟的光鮮外衣。

      對于女孩的示好,他本能地排斥。所有過剩的精力,都被他放在學業(yè)上。旁人望而卻步的難題,他見了,反而興奮。他解出一道題,掌控感就越強。

      這種掌控感填進少年的骨子里,讓他覺得,有朝一日,自己有了力量,一定能將宋覓柔從傅淵的手中解救出來。

      就這樣,他一直長到十四歲。

      宋覓柔揭穿真相的那天,他就站在樓梯上,看著一室狼藉,有種被命運開了個天大玩笑的憤怒。原來,她不是受害者,傅淵更不是。他們只是互相折磨,把他當成向?qū)Ψ酵钡兜墓ぞ摺?/p>

      后來的變故更是始料未及,傅淵發(fā)生車禍,宋覓柔離開,一切糾葛還來不及爆發(fā),便突兀地收場。

      傅家忙于挽救動蕩的股價,一時半會兒,沒人顧得上他。等傅二伯察覺到時,他性格里的叛逆因子已經(jīng)瘋長,變得越來越冷漠暴躁,難以溝通。

      后來,是傅奶奶將他帶回了正確的路。如今每逢傅奶奶的忌日,他都會去墓地看她。公墓在遠郊一座山上,寺廟旁,風景很好。他祭拜完,也會去和住持聊上幾句,虛度小半日光陰。

      如傅奶奶所愿,他已經(jīng)去掉了性格里不穩(wěn)定的因素,越來越平和。

      隨敘剛認識傅展行時,并不知道他的過去,還暗暗驚嘆這人竟然這樣沉穩(wěn)、淡定,一點兒都不像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后來了解到一些內(nèi)情,隨敘才漸漸理解。

      不過,他總覺得,傅展行是“沉”過了頭,把七情六欲也給滅了,這樣也不好。于是,他這會兒又建議道:“既然你們都結(jié)婚了,要不就處處看?機場那次,我看裴小姐不錯啊,好像挺喜歡你的?!?/p>

      傅展行淡淡地道:“那是她裝的。”

      “裝的?”隨敘驚訝了下,不過很快就回味過來,“裝的就更有意思了。阿行,你這樣的,就適合找個花招多的。”

      是嗎?暫且不論愛情于他而言有沒有吸引力,對于裴奚若,傅展行原先只將她當成合作伙伴。

      他在談判時說的話并非虛假,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誠意,自己會盡可能滿足她的要求——那會兒,他以為她會要一些物質(zhì)方面的東西,這對他而言,完全是小事。沒料,她戲癮很重,天天拉著他演戲,倒是比物質(zhì)需求更難應(yīng)付。

      就在這時,裴奚若發(fā)了個問號過來:傅先生,你睡著了嗎?

      傅展行收回思緒,回答了她上一句話:哪里,我只是關(guān)心你。

      裴奚若呵呵一笑:傅先生果然是迷上我了,要不這樣,再等兩個月,兩個月以后,我就回來,保證天天在你眼前晃,晃到你眼睛疼。

      她暗示她回國以后,會給他帶來精神污染。

      傅展行卻不介意般:裴小姐說話算話?

      裴奚若道:耍賴是狗。

      這句誓言,不痛不癢,跟沒發(fā)誓毫無區(qū)別。

      傅展行掃了一眼,倒也沒讓她重新發(fā)一遍。

      其實,他今日找她,并沒想讓她回來——跟隨敘說的一樣,他用了太大力氣磨平了自己的暴躁,壓抑了自己的痛苦,連帶著把感情這種虛無的東西,也一起滅掉了,要再復(fù)蘇,很難。

      何況,只要他跟裴家的合作還在,裴奚若回不回國,意義并不大。

      他只是難得碰到了對手,給乏善可陳的日子,增加了一些鮮活、生動。

      裴奚若近來很是低調(diào)了一陣子,公開的社交平臺沒再更新,朋友圈分組可見,連不熟的人的消息都不回了,生怕傅展行哪天又抽風,要她回國。

      一月,巴黎初雪來臨,靜靜地從灰白色的天空落下來,飄過哥特式建筑的塔尖。

      今日,勒隆畫廊將有一批最新藏品展出。這間畫廊向來以展出國際知名藝術(shù)家的作品為特色,風格包羅萬象。

      這次的展品很符合裴奚若的審美,她一路沿長廊欣賞,時不時拍照留念,忽然看見前方有個女人微微仰頭,望著眼前的畫。女人的側(cè)顏很是柔美,大概是看得專注,如鴉羽的睫毛仿佛凝固了,一點兒也沒顫動——不像個觀賞者,倒像已經(jīng)變成了畫中人。

      裴奚若下意識地朝畫看去,畫上是一只秀美的花瓶,被藤蔓緊緊纏繞,有人拿錘子想將它敲碎,藤蔓仿佛便更緊地保護它,將它勒出丁點兒裂紋。

      畫面張力極強,看著就像要窒息了一樣。裴奚若瞥見落款,是個荷蘭畫家,這畫的名字翻譯過來,叫作《愛意》。

      比起這畫廊中的其他作品,它要表達的意思倒是直白。

      她正想著,那女人回過頭來,神色微微驚訝:“裴奚若?”聲音像二三月的春風,輕輕柔柔的。

      裴奚若很快道:“是呀。你是?”

      “沈惜?!?/p>

      沈惜?裴奚若想起來了。

      申城沈家的女兒,跟林菲兒算是遠房親戚,不過,兩人關(guān)系不太好,沈惜一貫獨來獨往,也很少參加名媛的聚會。

      前幾個月的那場晚宴,林菲兒在背后嚼舌根,提到沈惜被第三者帶著私生子找上門來,所以跟丈夫離了婚,境遇很慘。

      “你一個人來的嗎?”沈惜問。

      裴奚若點了點頭。

      “要不,一起逛逛?”沈惜輕聲征詢她的意見。

      “好呀?!?/p>

      說是一起逛,可沈惜的腳步,卻停留在原地。裴奚若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問道:“你很喜歡這幅畫?”

      沈惜似是被叫回了神,輕輕搖頭:“不喜歡?!?/p>

      她卻沒再說其他。

      她給人的感覺和董凡伊有點兒像,都是柔弱的美人,不同的是,董凡伊是因為生病,她卻像是生來如此,一顰一笑,楚楚動人。

      裴奚若和沈惜在申城時,只是點頭之交,不過,對彼此的印象都還不錯。今天,她們邊逛邊聊,發(fā)現(xiàn)不少有愛好相同,便更投緣。

      逛完展,沈惜邀她一起吃餐飯。

      兩人選了市中心一家坐落于花園中的法式餐廳。夜色降臨,雪花在窗外旋轉(zhuǎn)下落,燭火頑皮地跳躍,將銀質(zhì)餐具映得影影綽綽。

      點完餐,沈惜去了洗手間,好一會兒沒有回來。

      裴奚若玩了一會兒手機,忽而察覺眼前光線一暗,抬眼看去,有位西裝革履的男子在對面落座。他有雙很細長、陰柔的眼睛,望向她時,含著一抹笑意:“裴小姐,你好?!?/p>

      這男人出現(xiàn)得莫名其妙,再配上這過分輕柔的語調(diào),不顯得親切,倒更像是不懷好意了。

      裴奚若放下手機:“這位先生,你好像走錯了?!?/p>

      “原先坐在這里的不姓沈?”他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占了沈惜的座位。

      “姓沈,不過是個女人呀。莫非你也是?”她看他一眼,目光隱含欽佩。

      “裴小姐的玩笑,讓人不知道怎么接啊,”男人笑了下,終于道,“沈惜是我妹妹。”

      裴奚若瞄他一眼,并未打消警惕:“是嗎?怎么稱呼?”

      “沈郁?!?/p>

      他自報家門倒是爽快。

      裴奚若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吧蛳壬椅矣惺???/p>

      “裴小姐不用警惕,我讓沈惜約你出來,沒有別的意思?!?/p>

      “哦,純吃飯?”

      “不錯。”

      說話間,有侍者陸續(xù)上菜,白色桌布上,擺著漬鮮蘑菇、冷萃湯、酸橘汁腌魚,淺淺飄香,色澤誘人。

      裴奚若好想嘆氣——逛了一下午,她早就餓了,本以為能跟沈惜打卡這家新摘星的法式餐廳,哪知卻是一場鴻門宴。

      她打起精神應(yīng)付著他。

      “裴小姐,你不用這么警惕。我不會在菜里下藥?!鄙蛴羲剖强闯隽怂谙胧裁础?/p>

      “那誰知道?”他都讓沈惜把她騙來這里了,還有什么事干不出來。

      沈郁一副無奈的樣子:“別誤會,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p>

      搭訕來的啊。

      裴奚若瞄瞄他,還未開口,便聽他慢慢道:“半個月前,裴小姐是不是在歌劇院對面的咖啡館?”

      裴奚若輕輕瞇了下眼:“是啊?!彼€記得,自己和艾麗絲坐在窗邊,察覺到了一抹視線。

      “那時,我對裴小姐一見鐘情了?!?/p>

      “你們這樣的人,一見鐘情都很廉價。”裴奚若不以為意。

      男人長得很俊,甚至可以說俊得過了頭,反而顯得陰柔了。再溫和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也像帶了一抹輕挑的邪氣。

      沈郁察覺到她的排斥,一笑:“看來是我今天有些唐突了,抱歉。不過,裴小姐應(yīng)該不常住巴黎,所以就算我想讓你慢慢了解,時間也不允許。”

      這話倒是有幾分可信度,像個癡情的浪子會說的。

      裴奚若也跟著笑了一下:“沈先生說得我好感動,要是沒結(jié)婚,一定和你交個朋友?!?/p>

      “結(jié)婚了,就不能做朋友?”他反問了這一句,仿若他口中的“朋友”,真的像普通朋友那么單純。

      兩人對視一眼,眼眸映著燭火,似是心照不宣。

      裴奚若彎了下唇,隨手拿過餐桌上的便箋,壓在掌心,寫了些什么。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當然可以了?!彼帽愎{折成一只千紙鶴,起身時,輕輕放在他的桌沿,“你以后可以到這個地址來找我?!?/p>

      女人款款地離開,沈郁臉上的曖昧之色也隨之淡去。

      早就聽聞傅展行娶的這位太太,情史頗豐,不安于室,他今日只是隨意試探,要是失敗,還有其他手段。只是,他沒想到,她會這么容易上鉤。怕是他不出手,她遲早也會給傅展行戴綠帽子。

      沈郁嘴角挑起一個譏諷的笑,慢條斯理地拆開手中的千紙鶴。

      而后,他神色一凝。紙上寫的根本不是地址,而是一幅簡筆畫,總共就兩個主角——天上飛了一只白天鵝,地上趴著一只灰不溜秋的癩蛤蟆。

      畫工潦草,卻傳神地點出主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知何時,外頭的風雪更大了。

      裴奚若攔了輛的士,報了酒店地址,靠到椅背上,才略舒一口氣。

      透過車窗的防窺膜看出去,天色黑得濃郁,有淡淡的灰色塊,簌簌地飄落下來。路旁尖頂建筑物,積起薄薄一層雪。

      她想起兩人在餐廳坐下時,沈惜說的話。

      “裴小姐,其實,今天,我是有意接近你的。

      “有人想見你一面,要我?guī)兔?。我有把柄在他手上,沒辦法拒絕,抱歉?!?/p>

      裴奚若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這樣擺一道,還沒來得及生氣,沈惜便壓低嗓音,飛快地丟下一句話:“他這個人,向來不達目的不罷休,要是可以,你盡早離開巴黎?!?/p>

      除了這句話,別的,沈惜一個字也沒有講。她像是多留一秒都害怕被發(fā)現(xiàn)似的,匆匆離開了。

      裴奚若越想越蹊蹺,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問一問沈惜需不需要幫忙。她這才想起,沈惜連聯(lián)系方式都沒給她留。

      這夜的雪,讓路況變得有些糟糕。

      長龍一般的車隊,雪色下,燈光被暈成一小團。一路走走停停,直到看厭了前方的紅色剎車燈,她終于到達下榻的酒店。

      零下幾攝氏度的雪天,羊絨料子的大衣已經(jīng)不抗凍,裴奚若牙齒打著戰(zhàn),小跑幾步,到了酒店門廊。她抖落身上的雪花,剛要邁步,忽而聽見身后有腳步聲。

      男人穿一身黑色大衣,在夜色中拾級而上。有小雪飄在他的頭發(fā)上,又被風吹落,視線跟著往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冷淡清俊的臉。

      他身后跟著好幾個助理模樣的人,有人低聲匯報,他側(cè)耳聽,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這邊,沒有停留。有人遞來一份文件,男人抬手接過,展開來看。

      裴奚若腳步驀地頓住,微微睜大了眼。她看見男人的手腕上戴了一串深棕色佛珠。

      傅展行?可他怎么看見她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

      裴奚若猶疑不定,正要再看一眼,沒料身后突然有什么東西一下撞上了她的腰。

      伴著一聲女人的驚叫,裴奚若只覺得一下子失重,整個人被推著往前一撲,就這么不偏不倚地撞進了那男人的懷里。

      男人抬手護了她一下。整個動作太過自然流暢,以至于面對那男人身后一眾目光時,裴奚若也有點兒無地自容的感覺。

      她連忙站直,抬眼。

      男人松開手,低聲道:“小心?!毖┮鼓:怂囊羯犉饋砗苁悄吧?。

      裴奚若微怔了下。

      “Je suis désolée(對不起)!”有個法國女人連忙趕過來,帶著身旁那亂跑的小男孩一道彎腰,小男孩低著頭,十分羞愧地說,“Je suis vraiment désolé(我真的很抱歉).”

      “沒關(guān)系。”裴奚若不懂法語,也知道這是在道歉。

      小男孩低著頭,這下,她看清楚他這顆實心球一般的腦袋了,在心里暗暗抽氣——這一下撞在腰上,她的腰真要廢了。

      兩人走了之后,裴奚若向眼前的男人道謝。只是不知為什么,她越看,越覺得他有種熟悉感——身高差不多,氣質(zhì)類似,連佛珠也同樣戴在左手。

      巧合?雙胞胎?還是一個人?

      要不要試探性地問一句?

      裴奚若這邊腦內(nèi)天人交戰(zhàn),殊不知,傅展行也在看她。方才兩人視線對上,裴奚若毫無反應(yīng),他以為,她是想裝作不認識,便也未急著開口。

      這會兒,他卻發(fā)現(xiàn),她似乎是真的認不出他。

      “這位小姐,”傅展行溫聲開口,“傷到哪里了?”

      “我沒事?!彼眠@么溫柔的語氣跟女人說話,就更不像傅展行了,而且,以那和尚的性子,有女人撲過來,只會淡定地走開,生怕被玷污清白吧。

      裴奚若心中的天平歪斜了寸許,卻還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他。誰知,男人的目光卻很敏銳,準確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拋來一個略帶疑問的眼神。

      裴奚若只好說:“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有點兒像?!?/p>

      “哦?”

      “他也戴佛珠?!迸徂扇粼较朐接X得巧。

      “這個?”傅展行的視線隨她瞥向自己的手腕,撥了下,“戴著玩的?!?/p>

      是嗎。傅展行應(yīng)該不是戴著玩的吧,印象中,他只取下過一次。

      就在這時,一個秘書模樣的人走上前來,跟他低聲說了句什么。風雪聲太大,裴奚若聽不清內(nèi)容,但看那秘書,金發(fā)碧眼,鼻梁高挺,個子高挑,總不會是沈鳴。

      就算沈鳴燙頭、染發(fā)、戴美瞳,那身高呢?他的腿可沒這么長。

      至此,裴奚若心中的天平終于有一邊坍塌下去,徹底打消了疑慮。

      恰巧秘書的匯報告一段落,那男人也朝她看過來。

      咕……裴奚若的肚子卻十分突兀地叫了聲,尷尬的氣氛瞬間彌漫開。

      裴奚若完美地保持著笑容,秉持著“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他們”的理念,跟他們道別。男人很有修養(yǎng),并未流露出一絲嘲笑的意思,反而問她要不要一道去用餐。

      今天是怎么了,她的桃花競相開放。

      裴奚若可不想再遇到莫名其妙的男人,便搬出已婚的身份來:“不好意思呀,我老公占有欲比較強,不讓我和別的男人單獨吃飯,如果被他發(fā)現(xiàn),后果很嚴重的?!?/p>

      男人眸色淡淡:“是嗎。那他讓你一個人來酒店?”

      “他沒時間呀。”裴奚若嬌嗔道。

      “生意人?”

      她隨口胡謅:“不,他是出家人,佛學大師呢。每天要給數(shù)不清的人講課,還要打坐參禪,抄寫佛經(jīng),很忙的?!?/p>

      “……”

      到了深夜,這場雪依舊沒有收斂的意思。

      雪粒夾雜在風里,打著卷兒,紛紛揚揚地飛過街道。人坐在屋中,隔著一道玻璃看出去,像看一個水晶球。

      沈惜靜靜地坐在窗前,手肘壓著一本書??諝庥悬c悶,她將窗推開了一些。雪花立刻卷進來,空氣里,漸漸漫開一股風雪的涼意。

      這時,大門嘀的一聲,忽然打開、落鎖。

      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剛才刮進窗戶的風雪好應(yīng)景,像是為他的到來做鋪墊。

      “沈先生?!彼€是回了下頭,嘴角跟著輕輕提起來。

      沈郁未答,邁步走至窗邊,視線落在窗外,話卻是對她說的:“怎么不開燈?”他的語氣柔和,像情人的體貼關(guān)切。

      沈惜也后悔沒開燈。此刻,只能借著路燈灑進來的光打量他。橘色調(diào)的暖光,將男人的面容照得深深淺淺,無端有種溫柔在里面。

      他有雙細長、陰柔的眼,不笑,也帶著幾分溫柔,脾氣很好似的。

      “剛才看書困了,想睡一覺,燈光太亮就關(guān)了?!彼诌叴_實有一本攤開的書,身上也披著薄毯。

      沈郁終于轉(zhuǎn)過臉來,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那目光又深又冷,帶著審視的意味,似是要瞧出什么端倪。

      沈惜下意識地蜷起了手指,只覺得空氣里慢慢爬滿涼意。思緒亂糟糟時,她卻聽他輕聲笑了笑:“緊張什么?只要不是坐在這里看男人,看書、看景,有什么差別?!?/p>

      寂靜的雪夜里,他的聲音很輕、很柔,沈惜卻完全無法放松。他的態(tài)度越溫柔,她腦海中不祥的預(yù)感就越強烈。

      “不早了。要是困,就去睡吧?!鄙蛴粲值馈?/p>

      沈惜拿開身上的毯子,一只腳踩在地面上,頓了下,又慢慢地抬頭看他。男人身量本就高挑,此刻低垂著視線,像是高高在上地等她自投羅網(wǎng)。

      明知他等的就是這句話,偏偏,沈惜無法閉口不提:“沈先生,今晚怎么樣了?”她沒法忽略對這件事的在意,是她把人帶去了餐廳,如果有什么后果……

      “這樣才對,坦誠點兒不好嗎,”沈郁似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抬手拂開她的發(fā)絲,這才告訴她,“很順利?!?/p>

      沈惜驀地一驚,手指無意識地顫了下。下一秒,男人的手覆上了她的手,將它牢牢牽住,似是覺得她指尖太涼,他關(guān)上了窗。

      “騙你的。”

      沈惜心下一松,面上還是沒有露出端倪:“是嗎?”

      “只怕她很快就會離開巴黎,”沈郁笑了聲,“要真是這樣,那這位裴小姐的警惕性可真高?!?/p>

      聽見“離開巴黎”那句時,沈惜就知道瞞不過去了。

      平常人當然不會因為遇到男人搭訕,就離開這個地方。如果裴奚若很快走了,就很容易讓人懷疑,是她透露了沈郁的危險性。

      她閉了閉眼:“是我讓她走的?!?/p>

      “哦?”是驚訝的語氣,沈惜卻知道他并不覺得意外。

      明明知道是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她卻不得不配合,緊緊地咬了下嘴唇,慢慢松開:“沈先生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p>

      沈郁打量著她,靜默不語。

      “我不想看見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彼穆曇魩Я诵┰S顫抖。

      “我不會碰她?!鄙蛴羯裆?。

      沈惜輕輕搖了搖頭,似是在說“那也不行”。

      一室安靜,空氣像凝住了一般,偶爾被外頭的汽車鳴笛聲打碎。

      男人繞至背后,微微彎腰,吐息在她的頸側(cè),聲線帶了一抹嘲諷:“沈惜,你的演技還要進步。”

      沈惜莫名覺得嗓子發(fā)干。她閉了閉眼,想起年少時的沈郁。

      那時候,他雖然想法難懂,卻沒有這樣陰晴不定,說出的話,也不需要她仔細揣摩才能回答。

      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呢?

      她離了婚,出了國,遇到他的時候,雖然不免尷尬,更多的卻是欣喜。未曾想,她一步步落入了他的陷阱。

      “沈惜?!?/p>

      她出神間,發(fā)絲忽然被他挑起一縷把玩。

      沈惜輕輕出聲:“嗯?”

      他的氣息似織成了天羅地網(wǎng),將她籠罩。

      “等我將傅氏收入囊中,你失去的,我會一一幫你拿回來。什么都別做,不然,我沒法保證你弟弟安然無恙。”

      聽著前半句,沈惜尚能保持平靜,到最后一句,卻是猛地收緊手指,脫口道:“瘋子!”

      “是啊,”沈郁倒像是得了盛贊般笑起來,“我倒是后悔沒早一點兒讓你看清我是個瘋子,任你踩著我的底線,嫁給了那個姓趙的?!?/p>

      即便沒有沈郁這段插曲,裴奚若也沒打算在巴黎多待。

      次日,她便從機場飛去了意大利。

      恰逢簡星然在羅馬出公差,兩人一道考察了幾家酒店,閑時一聊天,對比明顯。

      “沒天理,不都說一入豪門深似海嗎,”簡星然妒意深深,“你這都快上天了,傅家都不管?”

      裴奚若笑瞇瞇的:“不管?!?/p>

      傅家那邊,只有二伯母找她閑聊,其他親戚,根本沒指手畫腳的余地。

      “也就你們沒感情,你才這么放心,”簡星然忽然想起什么,“你不知道傅九有多搶手,以前還有女人打探到他住的酒店房號,故意躺在床上等他回來呢?!?/p>

      簡星然帶來的是陳年八卦,裴奚若聽著卻覺得新鮮:“后來呢?”

      “被保鏢扔出門,合作也取消了?!?/p>

      哇,好不留情面。

      裴奚若贊嘆之余,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因為他不近女色吧?!?/p>

      就拿董凡伊來說,那么柔弱的一個美人,和他一起長大,他卻視而不見,真可以說是郎心似鐵。

      “這樣的人倒是少見,”簡星然頓了下,目光忽然落在桌角,“這是什么?”

      那是一盒包裝精致華麗的紙牌,包裝圖案充滿異域風情,卡面也可圈可點,可以當作藝術(shù)品反復(fù)鑒賞。

      “一種算命的卡牌,前幾天在一個村子里買的,很有意思?!迸徂扇魜砹伺d致,將盒子拿過來,“要不要給你算一下?”

      “免了,免了,”簡星然道,“你還是給自己算算吧,不是說過了二月就得回國了?”

      裴奚若一秒鐘蔫掉:“哪壺不開提哪壺?!?/p>

      不過,她并沒踐行諾言的打算。她早已打好腹稿,準備再耍賴一次。

      其間,老錢聯(lián)系過她一次。說是平城有家美術(shù)館,將要舉辦一期青年藝術(shù)家推介展,規(guī)格比較高,機會難得,邀她送一幅畫過去。

      裴奚若讓簡星然幫了個忙,將她去年最滿意的一幅版畫送了過去,還叮囑老錢,務(wù)必幫她拍一張展覽照。

      轉(zhuǎn)眼二月即將走到尾聲,傅展行那邊,像是忘了和她的約定,沒再催她回國。裴奚若求之不得,每天睡前都要拜一拜卡牌之神,祈禱傅展行不要找上門來。

      可惜,這西方的神靈不太管用。三月第一天,傅展行的電話,就像瘟神一樣飄來了。

      “裴小姐,兩個月已經(jīng)過了?!彼_門見山。

      有陣子沒聯(lián)系,冷不丁聽到這男人的聲音,裴奚若還有些不適應(yīng)。她呵呵笑道:“傅先生,你好準時?!?/p>

      原來他壓根沒忘,掐的正是三月第一天這個點,多半是看穿了她會一直拖延。

      對于這句算不上稱贊的話,傅展行并未搭理:“不知道裴小姐打算哪天回來?”

      “很快,很快?!彼_始打太極。

      他不吃這套:“裴小姐還是說個時間,沈鳴好提前買機票?!?/p>

      “一張機票而已,我還是買得起的,就不麻煩傅先生了?!彼蜌獾?。

      他直白道:“裴小姐難道想耍賴?”

      幾個月不見,這男人的讀心術(shù)越發(fā)長進了。裴奚若干笑:“怎么會呢,只是這里風景太好,我靈感大發(fā),想多畫幾幅作品而已。”這也算是實話,她的確沉迷于繪畫。

      男人輕輕應(yīng)了聲,似是贊許:“看來,裴小姐很有藝術(shù)追求。”

      “是啊。傅先生一定可以理解吧?”說完這句,不等他回答,裴奚若就將手機拿遠,佯裝信號不好的樣子,“喂喂”幾聲,就這樣把電話掛了。

      方法是損了點兒,但她本來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

      裴奚若會耍賴,可以說在傅展行的意料之中。

      他倒也沒催她。說白了,他想要她回國,連自己也不甚清楚原因,而跟傅氏那群老狐貍的交鋒,卻更顯而易見地有樂趣。

      這小半年,傅展行已將沈郁留下的羽翼剪得七七八八。

      他有一副溫和清冷的外表,任誰看了都要夸一聲君子如玉,內(nèi)里卻年輕好勝,手段果決,不到半年,便坐穩(wěn)了太子爺之位。

      對于這位傅氏集團的年輕主人,高層早已分為兩派,八百年前就斗得死去活來,到如今塵埃落定,敗者已掀不起什么大浪。其間,倒是有人自持長輩身份,想過過嘴癮,數(shù)次刁難。

      誰知,傅展行一改往日留下的佛系形象,直接用對方涉及股市內(nèi)幕交易牟利的證據(jù),將人送進了監(jiān)獄。這番舉動,堪稱殺雞儆猴。一時間,原本有二心的人也收起了狐貍尾巴,拐彎抹角地向他示好。

      傅展行倒也沒趕盡殺絕,一面提防著他們的動靜,一面留意適合他們職位的更好的人選。

      這本來是個權(quán)宜之計,卻讓人以為傅展行有容人之量,連帶著低估了他和沈郁的爭斗,感嘆兩人畢竟是表兄弟,說不定,以后會相安無事地收場。

      這猜測,同樣傳入沈郁的耳中。

      他笑笑,晃著杯里的酒:“相安無事?說這話的人,怕是個蠢貨?!?/p>

      恰恰是因為血緣,他們之間才只有成王敗寇。

      自從那天掛了傅展行的電話,他連續(xù)幾天都毫無動靜。

      裴奚若還沒來得及高興,催她回家的人,便成了裴母,連二伯母也旁敲側(cè)擊,問她是不是跟傅展行的感情出了問題。兩人你方唱罷我登場,就跟說好了一樣。

      起先,裴奚若倒還沒有起疑。后來,老錢的一個電話,讓她找到了某種關(guān)聯(lián)。

      “裴小姐,之前那幅畫,美術(shù)館那邊又說不要了?!?/p>

      裴奚若雖在業(yè)內(nèi)小有名氣,可畢竟還年輕,以前也有過臨時取消合作的事,老錢頂多在微信上和她發(fā)兩句牢騷,罵兩句合作方。這次,他卻連越洋電話都打來了。

      裴奚若有些奇怪:“說了理由嗎?”

      “官方給的理由是展位沒安排過來?!崩襄X停頓了下,還有后話,“之后我問了美術(shù)館一個熟人,人家好不容易透露跟我說,你的展位是被人給搶了?!?/p>

      “誰搶的?。俊?/p>

      “知道這個有意義嗎?背景挺大的?!?/p>

      “當然有意義了?!迸徂扇舻?。

      她平時低調(diào),不愛拿家世顯擺,連老錢也不知道她的背景。但人家都搶她的展位了,她不打回去,還當她是紙糊的呢。

      老錢只好說:“畫家的真名,我不知道,畫給你拍下來了,說是平城傅家的人。”

      傅家的人?

      裴奚若點開微信,果然看到老錢發(fā)來的畫??葱D時,她還不覺得有什么,放大一看,她的目光頓時凝滯。

      耳邊,傳來老錢的聲音:“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平城傅家,就是那個一家子都很厲害的名門啊,不是‘付出’的‘付’那家,而是‘太傅’的‘傅’那家……”

      裴奚若冷聲笑了笑?!案怠弊职?,她可太知道了,不就是她那個便宜老公的“傅”嗎?

      屏幕中那幅油畫,暗藍色天幕作底,繪著云煙、霧氣,托出一輪明月。

      裴奚若記不住人臉,卻記得住畫。正是新婚之夜,董凡伊送給傅展行的那幅,何況畫面下邊,有一行淺淡的簽名——“Yvonne”。

      伊凡。

      這讓人想自我說服都難。

      這男人是在用青梅竹馬的畫作,打原配妻子的臉啊。

      裴奚若磨了磨牙,還沒來得及找傅展行理論,房間的門鈴卻忽然被人摁響。是酒店一名侍者,將一個信封交給了她。

      裴奚若打開信封,從里頭倒出一張倫敦飛往平城的機票,日期恰好在明天,他怎么知道自己最近在倫敦,像是掐準了在此時送達一樣。

      裴奚若面色凝重,剎那間,什么都明白了。這一環(huán)環(huán),根本就是傅展行故意安排的。

      上次通話,他是怎么說的?

      “看來,裴小姐很有藝術(shù)追求?!?/p>

      當時她聽了沒太在意,這會兒,才品出其中的深意——她為了“藝術(shù)”遲遲不回國,他就卡她的展位,逼迫她低頭。

      這男人,真是好一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總裁的派頭啊。說不定,連裴母和二伯母突然頻繁起來的催促,都是他的手筆呢。

      裴奚若瞄了眼機票,再度冷哼。

      本來就沒感情,又被他擺了一道,不離婚,留著過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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