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論也在進化（六）

淺草

我們通常說，進化是盲目的、隨機的，因為導致進化的基因突變是盲目的、隨機的。然而觀察進化過程，科學家發(fā)現(xiàn)，在某些情況下，基因突變并非是盲目的、隨機的，好像有自己的偏好，有些突變似乎更有可能出現(xiàn)。

這就是所謂的“發(fā)育偏好”。這一點在家畜身上可以看得很清楚。許多家畜（如豬、牛）與它們的野生祖先相比，都有著耳朵松軟、尾巴卷曲、鼻子較短和皮毛顏色斑駁等特征。難道是人類在馴化它們的過程中按照自己的口味，有意要培育這些特征，以至于即便是不同種類的家畜，如今也如此相似嗎？不盡然。因為人類在馴化它們時，所關注的品質(zhì)是溫順、產(chǎn)奶量或產(chǎn)肉量等特征，而耳朵、尾巴、鼻子的長相跟那些品質(zhì)并沒有明顯的關系。

這個所謂的“馴化綜合癥”的奧秘，后來在胚胎發(fā)育過程中的一小群干細胞上找到了答案。這些名為“神經(jīng)嵴”的干細胞，參與了各種組織的發(fā)育，如面部、耳朵形狀和皮毛顏色。它們還發(fā)育出腎上腺，而腎上腺所分泌的腎上腺素，正是動物在危險情境下決定“戰(zhàn)斗/逃跑”反應（這決定了動物溫順還是兇猛）的關鍵激素。當我們的祖先選擇溫順的品種時，可能無意中也選擇了短鼻、卷尾的品種。這樣，不論牛還是豬，都有了相似的特征。

這種相似特征在不同物種中重復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還可以見之于自然界。一個著名的例子是生活在非洲馬拉維湖和坦噶尼喀湖的鯛魚。這兩個湖泊中的鯛魚都已分化出數(shù)百個品種。各個品種的體形、顏色、習性都有差異。我們以生活在馬拉維湖的鯛魚為例。有一種體型較大，喜歡生活在淺水里的鯛魚，性情較兇猛，顏色鮮艷;而另一種體型較小，喜歡生活在深水的石頭縫里的鯛魚，性情較膽怯，顏色灰暗?？墒怯腥さ氖?，盡管坦噶尼喀湖與馬拉維湖沒有水道相連，且兩湖的水質(zhì)在酸堿度、礦物質(zhì)含量等方面差別很大，但那里的各種鯛魚的特性與馬拉維湖驚人得相似：不論體形、顏色、習性，坦噶尼喀湖的淺水鯛魚與馬拉維湖中的淺水同類相似;深水中的亦然。

如果鯛魚的進化沒有一定的偏好，完全是盲目的，那么兩個不相干的湖泊中鯛魚進化出如此相似的特征，那就太巧了，從概率上說，可能性是極低的。你也許會說，可能是環(huán)境起了決定性影響。但是哪怕為了適應同樣的環(huán)境，大自然也完全可以采取不同的方案呀。譬如，在某些深水區(qū)域可能生活著膽怯、嬌小的魚類，而在某些淺水區(qū)域，恰恰生活著兇猛的大魚。

這表明，鯛魚的發(fā)育是偏好某些特征的。正是這種發(fā)育偏好，將不同地方鯛魚的進化引導到大致相似的軌道。

進化不僅發(fā)生在過去。它此刻也正在發(fā)生，而且結果往往對我們不利。為此，科學家正在探索減慢、阻止甚至逆轉(zhuǎn)某些不必要的進化。

目前，進化給我們帶來的最大威脅是超級細菌。超級細菌是指耐藥性的細菌。僅在美國每年就有3.5萬人死于超級細菌的感染。進化也促進了癌細胞的生長，而癌癥是人類的頭號殺手。進化還導致了超級昆蟲（耐殺蟲劑昆蟲）、超級老鼠（耐鼠藥的老鼠）和超級雜草（耐除草劑的雜草）的出現(xiàn)。

為了對付這些“超級生物”，人類想盡了辦法。有些解決方案不需要很高的技術含量，例如，如果農(nóng)民單種植轉(zhuǎn)基因作物，那么只有不怕轉(zhuǎn)基因作物的害蟲才能存活，最終將導致進化出超級害蟲。為此銷售轉(zhuǎn)基因作物的種子公司通常會將轉(zhuǎn)基因種子和非轉(zhuǎn)基因種子混合出售。而使用混合種子，可以讓普通害蟲也能存活下來，并與不怕轉(zhuǎn)基因作物的害蟲交配，從而減緩進化出超級害蟲的步伐。

更激進的策略是轉(zhuǎn)守為攻，從多個方面向敵害進攻，使其沒有機會進化出抵抗力。最著名的是“雞尾酒療法”。這一療法拯救了數(shù)百萬艾滋病毒患者的生命。其原理是：雖然當病人只服用一種抗病毒藥物時，艾滋病毒在人體內(nèi)會迅速產(chǎn)生耐藥性，但多種抗病毒藥物混合服用，艾滋病毒就無可奈何了，因為躲得了這個，躲不了那個。雞尾酒療法可能也是抗擊超級細菌、超級雜草的重要手段。

還有人正在制造“反進化”的超級武器。為了逆轉(zhuǎn)超級細菌的耐藥性，他們使用了可攻擊細菌的病毒，并為病毒配備了CRISPR基因編輯工具。病毒用CRISPR刪除超級細菌DNA上對抗生素產(chǎn)生耐藥性的基因，從而使該細菌再次容易受到抗生素的攻擊。

還有研究人員正試圖破壞基因突變過程本身。譬如，他們對大腸桿菌身上在DNA復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蛋白質(zhì)做了點手腳，使其在復制遺傳密碼時少犯錯誤，于是減少突變的發(fā)生，從而也達到了減緩進化的目的。（系列連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