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駕駛位置坐的永遠是腦癱女兒

一潤

女兒患有先天腦癱，妻子不堪忍受選擇離婚。為了生存，他把腦癱女兒帶在身邊開出租，10余年風雨無阻——

害怕腦癱女兒獨自在家出意外，他決定帶著女兒一起開出租車

在哈爾濱市道外區(qū)北五道街85號3單元401室，住著一對父女——47歲的父親何海波和15歲的腦癱女兒慧慧。25平方米的小房間里，擺放著兩張床、一臺電視和一張桌子，還有一些簡易灶具。

15年前，慧慧出生時因為臍繞頸，導致腦部缺氧，得了先天腦癱?；刍?個月時，妻子跟何海波商量，想把慧慧送到鄉(xiāng)下娘家養(yǎng)，兩人再要一個孩子。何海波心里很清楚，把慧慧送出去就意味著放棄這個孩子了，堅決不同意。為此，夫妻倆產(chǎn)生了矛盾。沒多久，妻子回了娘家，提出離婚，孩子歸何海波，她每年給孩子2000元撫養(yǎng)費。何海波嘆息一聲，無奈地接受了妻子的條件。

此后，何海波開始笨手笨腳地學著帶孩子，給女兒一口一口地喂糊糊，唱兒歌，念童話，想盡辦法逗孩子開心。一天下來，常累得他腰酸背痛。何海波住的房子只有25平方米，但他還是專門給女兒布置了一間兒童房，墻壁是粉色的，還貼著星星、月亮、蜻蜓和蝴蝶等圖案，房間里到處都掛著小黃人、小熊和圣誕老人等玩偶，全是女兒喜歡的。慧慧夜里睡不好覺，何海波就打開墻上一閃一閃的小燈，輕聲唱歌哄女兒睡覺。

慧慧為二級智力（肢體）殘疾，走路不穩(wěn)，手臂彎曲，流口水，生活不能自理。何海波既當?shù)之斈镉行├щy，便求助母親和姐姐。他白天上班時，就讓母親和姐姐輪流照顧慧慧。這樣磕磕絆絆過了四年，慧慧長到4歲，還不會說話，只能發(fā)出“哦”“啊”的聲音。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照顧慧慧開始吃力，姐姐也因家中事務(wù)繁忙，抽不出身照顧慧慧。

怎么能既照顧女兒，又不耽誤工作呢？何海波左思右想，決定從哈爾濱無線電四廠辭職，去開出租車，這樣可以自主安排時間。

慧慧5歲的一天，何海波外出跑出租，托姐姐過來照顧慧慧。結(jié)果，姐姐一時忙不開，就把慧慧一人留在家中看電視。誰知，慧慧突然犯了癲癇，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抽搐。幸好何海波的姐姐發(fā)現(xiàn)后及時施救，慧慧才沒傷到自己。之后，何海波害怕女兒再出意外，決定帶著她一起跑出租。

拉著女兒營運的日子里，他總能感受到來自乘客的溫暖。他說這讓他信心滿滿，看到了生活的陽光

每天早晨6點多，何海波從公司取回出租車，就上樓給女兒喂早飯，然后背她下樓，讓她坐在副駕駛位置，幫她系牢安全帶。因擔心女兒不舒服，何海波還專門在副駕駛座放了一個加高的軟墊。從此，載著女兒和希望，何海波開始在哈爾濱的大街小巷奔波。只要有乘客招手，問一句“順不順道”，何海波就會聲音響亮地回答：“去哪兒都順道，這是我姑娘。”何海波說，大多數(shù)乘客一上車都會看出慧慧的與眾不同，不會不高興或者反感，反倒很喜歡跟她說說話，下車時還不忘鼓勵她一定要加油。

剛開始，慧慧太小，坐不住，何海波拉幾個客人就停下車帶她去超市、廣場玩一會兒，等她安靜下來再接著拉人?？熘形鐣r，慧慧一拍肚子，何海波就知道女兒餓了，便會在一家餐館前停下車，進去點一碗12塊錢的炒面，然后用筷子一根一根地夾給女兒吃。炒面香味足，慧慧很喜歡吃。喂好女兒，何海波掏出預備好的面包胡亂地啃幾口，就算是一頓飯了。

不久，慧慧熟悉了和爸爸外出的流程，在爸爸跑車時都能保持安靜，而且還能幫爸爸推上計價器。

何海波年輕時開車猛，看到黃燈一踩油門就沖過去了;看到有人在路邊招手，也會一個加速超車，趕緊搶一個乘客?？涩F(xiàn)在，他在市區(qū)開車時速從不超過60公里，從不闖黃燈。他說：“我不怕別人笑話我開車慢，車上坐著我姑娘，我得開穩(wěn)點兒?！?/p>

開了十多年出租車，何海波見過各種各樣的乘客。不少乘客聽說他自己養(yǎng)著殘疾女兒，都感嘆：“你這事辦得挺爺們兒！”下車的時候也會多給10塊錢，或者直接給50元不讓找零。有的乘客在車上會跟慧慧玩，送慧慧零食或飲料。一次，一位乘客送給慧慧一只握力器，讓她鍛煉手臂力量。和同行一起等活兒，同行攬到大活，總會讓何海波先拉。這些，都讓何海波感覺無比暖心。

2017年6月的一天，慧慧在車上突然犯癲癇病，同車乘客不僅不嫌棄，還幫著何海波給慧慧掐人中搶救?！罢媸呛萌硕?！”說起拉著女兒營運的日子，何海波感觸良多，他說這些來自乘客的溫暖，讓他信心滿滿，看到了生活的陽光。

也有個別乘客故意刁難不給錢，有裝醉的，有說沒送到地方的，還有微信掃碼假裝掃一下然后拉開車門就跑的……何海波說，擱以前自己的暴脾氣，早就跟人干上了，但是現(xiàn)在車上坐著女兒，他能忍則忍：“萬一吵起來，嚇著咱家姑娘呢?！?/p>

何海波也有煩惱的時候。有時候一個月掙不出份子錢，他就凌晨4點出車，到火車站等活兒，拉到早晨8點回家，再給女兒做飯，然后父女倆一起出車。下午收車回家，何海波買菜、拖地、洗衣服。女兒的衣服多，都是街坊四鄰好心人送的。因為女兒流口水，口水滴在衣服上，濕漉漉的衣服穿著肯定不舒服，何海波就給女兒一天換一身衣服。

“人活一世，開心不開心都是一天，我就想讓我姑娘開心。我姑娘開心，我就開心。”

帶著女兒一起出車，確實會影響賺錢，收入比別人低了不少。何海波說，有時候4個人打車，看到副駕駛上坐著人就選擇下輛車了，也有3個人打車覺得都坐后面太擠，也會等下輛車。但許多乘客上車后得知慧慧的情況，都會主動和她說話，有好吃的也會送給她，臨下車還鼓勵她。這讓慧慧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因此，雖然收入少一點，可女兒的狀態(tài)變好了，何海波說，這比啥都強。

都說女兒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何海波覺得女兒是自己的小天使，慢慢改變了自己。以前他自認為是個糙老爺們兒，毛手毛腳根本不會做飯，可眼下他是一把下廚的好手，最拿手的菜是女兒最喜歡吃的可樂雞翅。第一次給女兒做飯時，他買來菜譜研究，一個菜要做七八次才能成功。做得不好的，他自己吃，做成功了才喂給女兒吃。

“原先我?guī)е畠号苘囍皇菫榱怂陌踩?，想著把她帶在身邊放心，后來我發(fā)現(xiàn)每天拉她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對她的康復很有好處?！焙魏２ㄕf，每天拉著女兒營運，讓她看看城市的風景，跟不同的乘客交流，女兒不但心情變好了，語言表達和理解能力也都在逐步提高。原來不會說話的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說出“爸爸” “姑姑”“哥哥”“好風景”等詞，也能理解別人說的話了。2016年奶奶去世，慧慧喊著“奶奶”哭成了淚人。

每當慧慧坐車累了，何海波就把車停到路邊，帶她下車走走?，F(xiàn)在，慧慧已經(jīng)能走三四百米的路程，最喜歡去的地方是公園?！跋Ｍ院笪依狭?，背不動她了，她也能自己下樓上車。”

養(yǎng)腦癱女兒不易。

2020年，慧慧14歲，是個大姑娘了，第一次來月經(jīng)不會換衛(wèi)生巾，害怕得直哭。何海波又著急又無奈，只得讓自己的姐姐過來幫忙。

何海波每月開出租掙的錢，除了付公司的份子錢，交保險，留在手里的也就1000多元，“遇到其他事兒就剩不到1000，剛夠我倆吃喝”。有時候攢下一些錢，何海波便存到銀行里，滿3000元就取出來帶女兒進行一次康復訓練。女兒做康復訓練時，何海波站在一邊偷偷學習，滾手、捏肩、推拿，每樣都記在心上，下班回家后自己再給女兒做一遍。晚上，當女兒拖著顫巍巍的身體給父親換拖鞋，裝模作樣給他捏腳時，何海波很受用，覺得一天的疲憊都沒了。何海波說：“人活一世，開心不開心都是一天，我就想讓我姑娘開心。我姑娘開心，我就開心。就這樣過日子唄?！?/p>

15歲的慧慧智商定格在了五六歲，至今只會說一些簡單的詞句。她走路不穩(wěn)，四肢無法協(xié)調(diào)，語言表達也不正常，不過人還算聰明，看到爸爸收拾房間，她會主動幫忙，很懂事。有不少人給何海波介紹對象，何海波總是搖頭。他不是不想重新組建家庭，可是想找一個能接受他女兒的人太難。一次，朋友給何海波介紹一個女子，對方對他挺滿意，可一見到他傻乎乎的女兒扭頭就走了。遇到幾次這樣的情況之后，何海波也死心了：“我還是與女兒相依為命吧！”說這話時，這個東北漢子的眼睛有些濕潤。

何海波帶著女兒跑出租的消息被網(wǎng)友傳開后，出租車公司逢年過節(jié)都會給他送一些大米、雞蛋、豆油等慰問品。哈醫(yī)大專家也專門為慧慧制訂了康復訓練方案。對此，何海波說：“這一切都讓我很感激?！?/p>

不管生活如何，何海波都把殘聯(lián)、民政部門每年給女兒的補助金全部存起來一分不動，他說：“這樣等我年紀大了開不了出租車了，女兒的基本生活也有保障?！庇腥藛柡魏２?，對女兒的愛有多深，這個東北大老爺們兒一時變得羞羞答答：“我一天跑150公里，就算對她有150公里的愛吧！”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