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學視角下人物類視聽作品的真實性表達

李文慧

摘?要：人物類視聽作品旨在以“人”為主體，通過記錄現(xiàn)實生活中人的行為狀態(tài)和內心世界來塑造真實立體的人物形象，紀錄片《不了神話：宮崎駿》運用多樣化的敘事策略展示了動漫大師宮崎駿獨特的創(chuàng)作經歷和生活體驗，帶給觀眾一種“身臨其境”之感，產生心靈共振。本文從敘事學的角度對該作品進行分析，試圖探究本片對于人物及故事情節(jié)的真實性呈現(xiàn)和其背后所蘊含的深刻文化內涵。

關鍵詞：敘事學;人物視聽作品;真實性;故事化;人文主義

中圖分類號：G2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21）02-0094-03

真實性是視聽創(chuàng)作需要遵循的基本原則，也是藝術審美價值的核心表現(xiàn)。它起源于西方現(xiàn)實主義，強調通過鏡頭對現(xiàn)實生活進行真實記錄，忠于事物的原生形態(tài)。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人們對各類影像的真實性呈現(xiàn)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人物類視聽作品中，如何還原真實的人物形象，從而賦予受眾真實的情感體驗，實現(xiàn)更有效的傳播效果，已成為學界重要的探討問題。《不了神話：宮崎駿》是由日本NHK電視臺拍攝的一部關于動畫大師宮崎駿的紀錄片，其播出后引起了廣泛的影響，豆瓣評分高達9.1，該作品秉承真實性創(chuàng)作原則，在塑造人物真實感的同時挖掘深層內涵，是一部有血有肉的高品質佳作，本文將運用敘事學框架對其進行分析，探究《不了神話：宮崎駿》背后的真實性呈現(xiàn)。

一、多重敘事視角使人物形象更加真實立體?敘事視角是指作品的敘事方式、立場和角度，是人物塑造、事件描述的立足點，深刻地影響著受眾的認知和情境體驗，法國學者茲維坦·托多羅夫把敘事視角分為三種形態(tài)：內視角、外視角和全知視角，它們都是基于社會現(xiàn)實的反映，只是展現(xiàn)方式和程度有所不同。在《不了神話：宮崎駿》中，影片開頭沒有宏觀的敘事和壯闊的時代背景，反而是運用了富有主觀色彩的內視角來引入主題，直面人物主體的日常生活，宮崎駿本人對著鏡頭的自言自語、抱怨葬禮的無聊、會跟掉下來的鉛筆說話、找餅干喂窗外長椅上的小鳥等細膩的視角消解了宮崎駿的崇高性和神秘性。內視角將拍攝鏡頭置身于這位動漫大師的現(xiàn)實生活狀態(tài)之下，使得觀看者可以進入他的內心世界，縮小和受眾之間的距離。

與直接展現(xiàn)生活和活動空間的內視角有所不同，運用畫外解說進行場景串聯(lián)和評價論述的外視角更能為觀眾提供客觀和深刻的觀察角度，能夠讓觀眾理性地對人物的經歷進行分析和體驗。本片主要圍繞是采用傳統(tǒng)手繪還是新型CG技術進行動漫創(chuàng)作進行探討，太多自然化敘述和日常畫面會過于松散，配合外視角的表述則可以使畫面內涵得到升華，如解說詞有意識地引導大家對新舊技術，以及動漫創(chuàng)作的本質追求等問題進行探討，形成鏡頭語言和人物內涵相互交融的意境，引發(fā)受眾的思考和想像。由于紀錄作品的時長限制，鏡頭無法記錄人物全貌和事件發(fā)展的全過程，往往是圍繞主題對各種畫面進行組接，適當運用外視角進行過渡而不讓敘事過程產生斷裂感，從而使得人物形象的構建更加連續(xù)和完整，也更真實生動，加深觀眾的認識和情感共鳴。

內外視角的綜合運用既向我們展現(xiàn)出宮崎駿作為動漫大師的責任感，在世界大潮流中激流勇進，堅持自我;也讓觀眾看到其在神圣光環(huán)下真實的創(chuàng)作過程和平凡的日常生活，使得視聽作品在單向傳輸?shù)耐瑫r實現(xiàn)和觀眾的溝通交流，富有在場感使觀眾產生體驗式的共鳴。相較于單一視角的運用，這種多層次的敘事方式不僅擴大了敘事范圍，也由表及里，窺察人物的內心世界，從而使人物形象更加豐富立體，也更加真實可信。

二、運用故事化敘事策略聚焦現(xiàn)實矛盾

故事化敘事一直是各類視聽作品創(chuàng)作過程中所追求的理想表達方式，人是故事的構成主體，寫人離不開敘事，敘事也離不開寫人，通過故事的發(fā)生和發(fā)展來塑造人物，反映現(xiàn)實生活，而人物的特性和形象反過來又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走向。而對于人物類作品而言，人物形象的刻畫不僅要真實，更要精彩，合理運用故事化敘事手段，形成人物與故事的交叉發(fā)展，才能更好地吸引觀眾、打動觀眾。

矛盾是藝術創(chuàng)作中較為普遍的故事手法，運用矛盾既可以突出人物的形象，也可以渲染緊張氣氛，深化主題，從而影響觀眾的情感變化。矛盾的形式也是多樣的，可以表現(xiàn)為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人與社會之間的矛盾以及人物內心沖突等。而在《不了神話：宮崎駿》中便呈現(xiàn)出多種矛盾共同引領故事的走向，其中有兩組尤為明顯：新事物對舊事物的沖擊，技術對人性關懷的扼殺，此外還有年齡增長影響創(chuàng)造力的發(fā)揮，工作室制度對年輕人的限制等矛盾。而無論是傳統(tǒng)藝術家與青年藝術家們的理念沖突、新技術的革新不利于動漫創(chuàng)作價值內核呈現(xiàn)等都是當前社會現(xiàn)實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問題。本片通過講述宮崎駿嘗試利用最新的CG技術創(chuàng)作擱置多年的夢想企劃《毛毛蟲波羅》來展現(xiàn)矛盾和沖突：宮崎駿以往是通過手繪來完成動畫作品的。而現(xiàn)在的年輕動畫師都是用CG來作圖，于是他開始嘗試，開始與新技術進行磨合。用手繪畫一只毛毛蟲的身體扭動狀態(tài)可能需要1個多月的時間，而運用新技術僅僅只需幾秒鐘就可以還原毛毛蟲的運動軌跡，但對于動畫創(chuàng)作來說未必是件好事，科技的發(fā)達及其對行業(yè)的過度介入是否合理，值得每個人去思考。

而本片對于故事情節(jié)的展現(xiàn)也較為生動流暢，并非平鋪直敘而是通過大量的動作、表情和語言互動等細節(jié)的刻畫讓觀眾看到宮崎駿面對科技沖擊仍堅持初心和不妥協(xié)的精神，從而強化了人物性格，引發(fā)觀眾為之欽佩和動容。例如，在呈現(xiàn)CG人員信心滿滿地來給宮崎駿展示由技術合成的動漫人物移動畫面的故事情節(jié)時，他看完大聲說道“制作這樣畫面的人，根本不懂得身體變成這樣時的無奈與痛苦。這是對生命的一種侮辱”，此時鏡頭完整地記錄了宮崎駿因生氣身體顫抖的動作特寫以及制作人員啞口無言的面部表情。完整的情節(jié)是故事化敘述結構的基本，而細節(jié)是填充情節(jié)“骨架”的“血肉”，運用最深刻的細節(jié)捕捉點活人物形象，有利于觀眾視覺和心理上的雙重代入，從而增強了本片的真實性。

三、紀實性視聽語言藝術增強臨場感

從視聽語言角度來分析，《不了神話：宮崎駿》中運用了大量極具感染力的特寫鏡頭，雖然顯現(xiàn)出的畫面都較為單一樸素，沒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技術處理，但通過對人物特定的面部表情、動作和場景的細致展示，可以快速抓住受眾的注意力，使受眾能夠沉浸在特寫畫面里，增強臨場感。例如，“宮崎駿為畫好毛毛蟲的運動形態(tài)，架著放大鏡去認真觀察葉子上的毛毛蟲”，迅速地把觀眾代入動畫創(chuàng)作的情境中，感受到他的極致嚴謹;例如，“他在畫畫的過程中突然心煩時把滿頭白發(fā)撓成雜亂的鳥窩”的畫面，還有“在專心繪制漫畫時不停抖動的腳”，都直觀地表現(xiàn)出主體人物的心理活動和情緒變化，更為清晰有效地傳遞出拍攝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同時還會增強本片的藝術感染力，特寫鏡頭是富有感性的，能夠揭開藝術大師的神秘面紗，向觀眾刻畫出一個真實鮮活的人物形象，他時而專注、時而無奈、時而暴躁、時而興奮，不斷變換的特寫鏡頭把觀眾帶入場景之中，深入探索人物內心，從而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

而本片也運用大量空鏡頭如“花草、房間、器具”等，伴隨故事的走向適當配合空鏡頭可給觀眾留出想象空間，有利于渲染氣氛，為觀眾的情緒變化做鋪墊，也能把主體人物的心理狀態(tài)和外部環(huán)境自然地交融在一起，避免觀眾產生審美疲勞，從而達到理想的真實性效果呈現(xiàn)。

敘事節(jié)奏也是視聽作品創(chuàng)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張弛有度的節(jié)奏可以調節(jié)作品的情感基調，提升觀賞性和感染力。《不了神話：宮崎駿》整體節(jié)奏緩慢有序，通過真實細節(jié)的刻畫將故事娓娓道來。把這些再平常不過的場景表現(xiàn)得更為真切，使得被攝主體在鏡頭中呈現(xiàn)出較為日常放松的生活化狀態(tài);但在探討技術和人性這一主題時，敘事節(jié)奏便由徐轉疾，把松散的故事情節(jié)緊密串聯(lián)起來，氣氛開始緊張急迫，通過控制節(jié)奏的快慢形成了一個較為完整的整體節(jié)奏格局，深化了主題內涵，實現(xiàn)了情感的升華;此外本片的解說語言與敘事節(jié)奏巧妙配合，并非宏觀概述和犀利的評述， 更多的是出自心靈的真實感悟，從而與觀者實現(xiàn)共振，透視敘事主體，走進人物的內心世界。

四、人文主義敘事性內涵的樸素表達

宮崎駿的作品一直憑借著浪漫唯美的畫面和深刻的哲學思考受到世界的廣泛關注，他賦予了作品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治愈心靈的情感色彩，他本人也如同電影里的主人公一般純真溫暖，勇敢無畏?！俺砷L”這一主題幾乎涵蓋了宮崎駿所有的電影作品，主人公們大多經過困難和磨練后方能發(fā)掘自身的潛能、克服自身缺點，逐漸走向成熟，最典型的代表作就是《千與千尋》。宮崎駿相信人性的的善良，希望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在自己的電影中認識自己，勇敢地在逆境中成長，而他自己也在不斷地追求“成長”，在《不了神話：宮崎駿》中，我們便看到了他的堅守初心和勇于嘗試。面對CG制作技術對傳統(tǒng)手繪方式的沖擊，他并沒有固步自封，在77歲的高齡年紀仍然去嘗試，片中他說的一句話令觀眾印象深刻：“永遠不想為自己做出的電影而感到羞愧，永遠不想為自己沒有嘗試的東西感到后悔，嘗試之后的失敗，好過未經嘗試就放棄”。從人類視角來看，片中并沒有運用輝煌的語言和音樂去歌頌他，只是通過日常創(chuàng)作的故事情節(jié)和宮崎駿的喃喃自語凸顯人物內涵，帶給觀眾的是一種樸素簡單的感動，他的成長不僅是片中說過的話，而是他一直長久深信并踐行的原則。

宮崎駿的動畫作品總是以人的生存狀況和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來進行敘述的，他把自己當作社會的觀察者，在對現(xiàn)實生活進行反思、批判的同時把自己感悟到的人生哲理真實地表達出來?！白鹬厣?，熱愛生活”的人文主義思想內涵是他對創(chuàng)作的永恒追求。制作團隊采用先進的人工智能技術制作出的動畫形象只有身體沒有頭，而且行動怪異，因為宮崎駿見過殘疾人的生活，理解他們行動不便的痛苦，所以他對這種不尊重生命的做法勃然大怒，“做這個的時候不是沒有考慮痛覺嗎，總覺得這對生命是極大的侮辱”;當聽到技術團隊的終極目標是制作“一臺像人一樣繪圖的機器”時，他沉默不語，即便是制作再精良的好萊塢動畫電影也仍難以替代手繪動畫對于生命的尊重和高度的人文關懷。藝術創(chuàng)作是對于文化的一種堅守，只有親自去感受才可能實現(xiàn)對社會現(xiàn)實的深刻理解，這是人工智能無法賦予創(chuàng)作者的靈感和能量，本片讓觀者既不知不覺地感受到宮崎駿獨特的人格魅力，也于平淡之間接受了拍攝者想要傳達的深刻哲理。

五、結?語

主體人物的真實性呈現(xiàn)并不意味著只是還原現(xiàn)實生活，也包括對人物心理狀態(tài)的深度透視。從敘事學的角度出發(fā)，通過拍攝主體的生活狀態(tài)和內心活動展現(xiàn)其豐富的精神世界，使作品更加生動、富有說服力。同時構建起現(xiàn)實世界和作品塑造的人物形象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關注到人物最本質的特征，融合人文主義情懷，向觀眾傳遞正確的社會價值，使得人物更加完整和更具真實感，也使得宮崎駿善良溫暖、堅韌勇敢的精神在觀眾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引發(fā)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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