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擇校記》中“擇?！钡谋瘎∫馓N

摘 要： 《擇校記》是一部反映基礎教育中“擇?！眴栴}的小說。其中“擇校”具有雙層含義，一是外地學生進入非戶籍地學校讀書，二是教師選擇工作學校。小說通過“擇校”的雙層含義揭示了基礎教育中學生話語權缺失，以及青年教師教育初心流逝等教育悲劇。此外，小說中“擇?！敝魅斯瘎⌒缘慕?jīng)歷，也引發(fā)了讀者對基礎教育中擇校問題的思考。

關鍵詞 ：《擇校記》 雙層含義 悲劇意蘊 基礎教育

《擇校記》通過周文的回憶，以學校搬遷和過去擇校兩件事為線索，講述了阿加、劉贏、周笑三個學生擇校的故事以及青年教師周文目睹這一切之后內(nèi)心的震動。書中“擇?！本哂须p層含義：第一層是學生選擇學校。學生在擇校中失去了話語權且在擇校后都遭遇了不幸之事。第二層是教師選擇工作學校。青年教師周文、張章等進入學校，在職場站穩(wěn)腳跟的同時也與教育初心漸行漸遠?！皳裥！钡碾p層內(nèi)涵揭示了擇?，F(xiàn)象帶來的教育悲劇，從而引發(fā)對基礎教育中擇校問題的思考。

一、學生“擇校”，話語權的缺失

從學生擇校的角度來看，小說描寫了阿加、劉贏、周笑三個學生的擇校經(jīng)歷以及擇校后發(fā)生的悲劇，而擇校的方式有兩種：以分擇校和以權（錢）擇校。

K外是一所辦學不久的民營學校，在本地生源不好的情況下大力挖掘外地優(yōu)質生源以提高學校升學率，阿加和劉贏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從X城“掐尖”掐來的高分擇校生。周笑是以權（錢）擇校的典型，其父是K外的董事長，作為董事長兒子的他當然可以進入K外學習。三個學生通過不同的擇校方式進入K外，在擇校過程中，作為學習主體的他們都沒有權力選擇是否擇校，擇哪所校，他們在擇校中失去了話語權。

阿加是青年教師周文來到K外后“掐”來的第一批外地尖子生，他的家庭條件不好，父母是連漢語都說不好的彝族人。即便生長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中，阿加依然出色，并因為好成績得到了K外的獎學金。阿加的父親曾來找周文想要回和K外簽訂的協(xié)議，在得知毀約要賠付高額違約金時動搖了，并在周文承諾愿意在K外照顧阿加后決定不毀約。可見，在阿加擇校這件事上，是阿加的父親在做決定，而阿加的聲音是缺失了的。劉贏曾以X城理科第一名的身份考上了清華大學，但家中不滿他被調(diào)劑到中文系而選擇讓他復讀。對于劉贏去哪個學校復讀，劉父一直采取含糊不明的態(tài)度。最后在K外答應幫助劉父解決工作并支付高額獎學金后，劉文才決定讓劉贏去K外復讀。在擇校的過程中，劉贏曾表示不愿意離開母校，但最終他的意見變成微小直至消失的聲音。周笑是直接被送到學校來的，他的擇校生活是先包辦后遺棄，在整個過程中他都失去了發(fā)聲的機會。

從三個擇校學生的擇校經(jīng)歷，可以看出他們的共同點是擇校時話語權的缺失，擇校都是父母包辦。由此反映出擇校學習的矛盾：擇校學習的主體是學生，但擇校這一動作的發(fā)出者卻是家長。這樣的話語忽視，也顯出家庭教育的悲哀——孩子沒有選擇權，只能服從父母。

二、教師“擇?！保逃跣牡牧魇?/p>

在書中，“擇?！币辉~的含義除了理解為異地學生的被動擇校之外，還可以理解為青年教師選擇工作學校。書中青年教師在與K外磨合的過程中，走上了幾種不同的道路：一是磨合成功，代表人物是周文；二是磨合失敗，另尋出路，代表人物是張章；三是磨合半途而廢，跳槽往其他學校，代表人物是蔣嵐和李琦。這幾位青年教師，在磨合后走上了不同的教育道路，但多多少少都在職場中失去了自己的教育初心。

周文是磨合成功的代表。他畢業(yè)于中文系，剛入職場身上仍帶有中文系學生的氣息。從外形上看，周文蓄長發(fā)，戴墨鏡，儼然文藝青年的樣子。從教育方法上看，他將新詩帶入課堂，將學生帶進圖書館自由地看書讀書，他認為比起一場考試，帶給學生感知幸福的能力更重要。此時的周文，帶有年輕教師對教育美好而單純的設想，想將文學的溫度帶給學生。然而在家長向老師要成績、學校向老師要效益的重壓下，周文發(fā)生了改變。改變從剪掉那一頭標志性長發(fā)開始，然后是教學方式的改變，從注重人文理性的培養(yǎng)到注重知識的落實與反復。周文通過改變自己，提升了教學成績，卻離自己的教育初心越來越遠。

張章是磨合失敗的典型。在張章走向辭職的道路上，有幾個重要的節(jié)點：QQ群事件、打阿加事件、私下補習事件。剛入職的張章滿懷教育激情并采取了新式的教育方法——通過QQ群進行家校溝通。但在與家長溝通時發(fā)生了口角，最后此事以張章的道歉作罷。張章的好意被家長踐踏，被學校不理解。在打阿加事件中，張章的初心是為了管教走上歪路的學生。但好心依然辦了壞事，最終使得張章被減少課時，課時的減少也為之后補課事件埋下了伏筆。補課事件發(fā)生后，張章徹底離開了K外這個傷心地。辭職之后，張章創(chuàng)辦了培訓學校，后來因為幫藝考生作弊被警局控制，他早已不是想著怎樣幫學生更好地學習的那個張章了，教育熱情消散的同時更是與教育初心背道而馳。

在文中，蔣嵐與李琦代表了磨合半途而廢跳槽他校的人。蔣嵐在傍上大款之后跳槽去了城里的好學校，李琦也在K外即將搬遷時跳槽了。在與新職場的磨合中，她們都是逃離者，為著更好的發(fā)展，為著利益，她們放棄了最初的選擇。如戴·赫·勞倫斯所說：“讀一部真正新穎的長篇小說，總是會多多少少把人刺痛的?！盿小說中青年教師一步一步遠離教育初心，而讀者閱讀他們的故事則產(chǎn)生了痛感，這種痛感一方面來源于對故事中人物命運的感慨，一方面也來自現(xiàn)實。讀者在人物的故事中也可以看見自己，看見進入新環(huán)境中磨平棱角努力適應的每一個人。

三、“擇校”背后，教育之悲

魯迅先生說：“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眀在小說《擇校記》中同樣可以得到悲劇帶來的情感體驗。擇校背后的教育之悲也可以從“擇?！钡碾p層含義來切入分析。

首先從學生“擇校”的角度看。學生在擇校時成了失語的主體，失語也為擇校后的悲劇埋下了伏筆。阿加、劉贏、周笑在進入學校之后，都發(fā)生了不幸之事。阿加成績下降被勸退回戶籍地，又因勸退身份在本地學校受了氣，最終因為戀愛事件瘋癲。劉贏在進入K外后被同學排擠、誤會，還在地震時失去了母親。周笑也在K外面臨搬遷時遭到了校園暴力。寫三個孩子擇校后的悲劇，實則也在叩問學生失語的擇校是否合理。于漪曾提及蘇霍姆林斯基的觀點——在每個孩子心中最隱秘的一角，都有一根獨特的琴弦，撥動它就會發(fā)出特有的音響，要使孩子的心同我講的話發(fā)生共鳴，我自身就需要同孩子的心弦對準音調(diào)。c教育需要教育者按照孩子的心弦對準音調(diào)，但在現(xiàn)實中卻往往是要求孩子納入大人的音調(diào)。失調(diào)緣于教育者對受教育者的忽視與不尊重，正是教育的失調(diào)導致了學生個體生命的悲劇。

其次，從教師“擇?！钡慕嵌瓤?。小說主要是從周文的角度來寫的，通過周文的回憶看到青年教師在工作上走向成熟的同時，也和教育初心漸行漸遠。周文在與K外磨合成功之后，遇上了K外搬遷、學生失蹤、戀人離開等事，這一切在周文的腦海中回蕩就像一場多折地震一般沖擊著他。年輕教師滿懷教育激情與信念走進工作學校，卻在工作中漸漸失去了自己的教育初心。信念的毀滅，是《擇校記》帶給讀者的第二重悲劇體驗。

正如童慶炳所言：“哲學、人文社會科學的意義在于它關注的問題深入到人的內(nèi)心世界，深入到社會發(fā)展的內(nèi)在機制，在于它要建設全面發(fā)展的人，在于它要規(guī)范社會的均衡協(xié)調(diào)發(fā)展?！眃同樣，在小說《擇校記》中也可以看到作家對于社會現(xiàn)象的深入思考，作家希望通過小說中人物的命運來揭露擇校這一現(xiàn)象在現(xiàn)實社會中的影響，并以此引發(fā)對基礎教育中擇校問題的關注。

a 〔英〕戴維·洛奇：《二十世紀文學評論（上冊）》，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241頁。

b 魯迅：《魯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192頁。

c 于漪：《教育的姿態(tài)》，山西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05頁。

d 童慶炳：《文學創(chuàng)作問題六章》，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17頁。

作 者： 余姝宛，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方向：學科教學（語文）。

編 輯：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