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芊涵
荊軻,這一俠客形象在時代中不斷被演繹和消費,他的名字無數(shù)次地出現(xiàn)在網(wǎng)游里:殺伐、血刃、叱咤風(fēng)云??烧l能想到,他本人乃是“好讀書擊劍”“便不是暴虎馮河一流人”。為俠客者,必行俠義。然而我們說俠義,說著說著便成了武力,成了暴力宣泄的遮羞布、擋箭牌。
嗚呼!浪花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
猶記得古龍的武俠小說《楚留香》中的一句話:“武俠武俠,做到武字容易,但做到俠字困難。”而梁羽生也認(rèn)為,武俠的重點在于俠,而不在于武,很多時候?qū)幙蓻]有武,也不能沒有俠。那么,俠之大義,何以如此深重?
從古籍中,我們看到“俠”的雛形:“夫?qū)VT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發(fā),休祲降于天?!痹瓉碜钤嫉膫b士,沒有白馬銀鞍,沒有高科技夜行衣,沒有美酒,沒有佳人。他們只是一群布衣之士,刀口舔血,為賞識他們的人賣命,為他們心中的正義“懷怒未發(fā)”,不惜以卵擊石。他們結(jié)局或死或傷,卻在歷史上投下了不可磨滅的悲壯身影。可見,俠之要義之一,便是堅守信義,寧為玉碎。僅此一點,怎能不讓今天一些毫無原則、見利忘義之輩羞愧!
亂世出英雄。繼此三子后,中國歷史上終于誕生了千古俠客之最——荊軻。《史記》中洋洋灑灑三千字為其而撰,和他同時代的田光先生評價他:“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脈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荊軻當(dāng)屬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鼻G軻可謂將俠義精神發(fā)揮到了極致。他為國而戰(zhàn),為知己者死;三千兵甲白衣白冠為其相送,名家高漸離撫弦為其悲歌;他披著一身月光和舉國厚望,身影渺然,溯易水而去;他一擊不成,倚柱箕踞而笑——他笑亂世的荒唐,笑人人相食,笑秦的暴政,笑道義的淪陷,他這一笑,笑得秦始皇在千年的史家評判中抬不起頭來。好一個“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
回顧前塵,驚濤拍岸,歷史的峭壁下總不絕浪花翻滾的白沫,而俠客便是這浪的峰尖之一。他們在一次次的反撲中,一次次的粉骨碎身中企圖喚醒長期居安而不思危者的人格。有人說,時代已不需俠客,我只能以唐太宗評李白之語贈之:“此子固窮相?!币驗樗床坏剿劳霰瘎〉膬r值,也就看不到生的意義。時代只是不需要無義之戰(zhàn),但時代永遠(yuǎn)需要一種“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的改革、自新、沖破枷鎖的無畏,永遠(yuǎn)需要“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的請愿和俠道。
俠客是什么呢?他們太驚艷,與俗世沖突,他們是時代的逆行者,想追回被我們遺失在前路的道義;他們是一場又一場的悲劇,是個人投諸時代的悲劇,是獨立個性遭受欺壓的深刻劃痕;他們是“活就要活得有滋有味,過就要過得神采飛揚”,他們是“哭也歡樂,悲也瀟灑”——
他們哪里是撥云見月,他們就是月。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小敏蔡蔡子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