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物論（9首）

阿毛

重陽節(jié)登高八分山遇雨

眾螞蚊穿過青苔與雜草

爬向山頂

我們經(jīng)過荊棘、杉木注視的碎石道

登山

山頂雀躍的老小螞蟻們

俯瞰八分山下的水庫、帳篷

及全江夏的湖光山色

是日，是庚子年重陽節(jié)

登高者眾

或口罩，或裸臉

一對老螞蟻避開眾狂歡者

尋慈云寺右側(cè)僻靜山臂處

小憩

插茱萸

申時，白石上涌現(xiàn)無數(shù)黑蟻

蚊蟲聲起

樹林漏下雨滴

旋即起身，收拾行裝

隨眾螞蟻

經(jīng)慈云壽后門石徑

絡(luò)繹不絕地下山

情書引火者

一封寫自元年的情書

它顫抖的筆跡和舊墻下抽搐的身體

“某人，我愛你！”

黑白片雨中的彈幕表白

在單曲循環(huán)中……

情竇初開者，滿身荊棘

郵筒廢置、音律不詳

字跡不可辨認

那想要變成暖雨與彩虹的愛啊

最終變成了冰霜和冷雪

“再堆一個雪人來愛你！”

你經(jīng)過時，只是吹了一聲口哨

風經(jīng)過時，只是吹了一下風衣

“是我，是我自己點的火，

灼傷了我自己

舊衣服

一些不再穿的

舊衣服

在衣柜沙發(fā)床頭

它們

是一個個你的眼神

和纏繞你的線頭

是穿它們時

經(jīng)過的街角與廣場

我不知道如何安置

歲月褪出的這些外衣和表皮

只能在風塵仆仆中

順一順紋理

理一理線頭

不荒唐

明明可以乘飛機去愛你

我卻偏偏坐火車或馬車

明明可以背過身去

關(guān)上門

偷偷哭泣

卻偏偏拿起筆

在白紙上寫啊畫啊

像主婦拿著鈍刀

一下一下地割

很奇怪

你還沒有寫出的句子

我都已讀過

天性

無論徐行還是疾走

我們都會本能地避開

陽光下或陰影里的

刨木花、銹鐵釘

我會留意木匠、鐵匠的背影

并視他們?yōu)楦感?/p>

以目光搖晃他們的肩膀——

“謝謝你的木課桌！“

“謝謝你的鐵柵欄！”

他們教會我的

就如風教會樹的

但樹并非總是想搖晃

它只能保持了

觸碰、舞蹈和朗讀的天性

齊物論

想從陽臺

跨到高過六樓的香樟樹上

不是攀爬

只是平移

那些鳥一直在樹椏間唱

像故友呼喊著我的乳名

親愛的鳥啊

我多么想到你那里住啊

如果你那里沒有掛旗子

沒有塑料袋和口罩

被雨淋濕的假日

雨仍在下

雨點打在雨陽篷上

房門打開

客廳的重金屬音樂涌進來

撲向陽臺

叮當當、嘭咚咚的二重奏

和中秋月、錢塘江的朋友圈

以打擊樂、多重引力和潮汐

陪我過

被雨淋濕的節(jié)假日

雨下了一周

清晨，代替小鳥叫醒我的

是雨打在雨陽篷上的叮當聲

上周叫醒我的鳥兒去了哪里？

是不是也像我這樣躲著聽雨？

或者在俯手的書頁間

不斷遇到晨禱、晚禱

和中午的涂鴉

這些年只有不絕于耳的快遞

卻并無送信的郵遞員

街對面的郵筒已廢置多年

我的手寫體也已失去收信人

而雨并不知自己敲在雨陽篷上

我也并不總是寫詩

我只是在記心電圖

露營遇雨歸來

太陽借著烏云

躲貓貓

草魚沒上鉤

山水也沒畫好

暴雨就來了

暴雨來了

防雨帳篷在舞蹈

愛爾蘭畫眉

唱著葉芝的詩一一

“這個世界哭聲太多，

你不懂！”

雨下滿了整個十月

還依然這么肆虐

行駛在鄉(xiāng)道上的小車

不過在懷念中

模擬國道上的

綠皮火車

取下口罩吧！

我要親吻老去的親人

和后退的村莊

責任編輯? 丁東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