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吉吉
摘句:沒有玫瑰,送你玫瑰色的朝霞吧。
1
張皎兮想,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不是那旺盛的好奇心,她不會惹上駱辭云這個麻煩精。
而她好奇的代價也來得很快。
小城的冬天,天黑得早,張皎兮冒著凜冽的寒風(fēng)趕著回家,沒想到學(xué)校后門的巷子里遇見了駱辭云的死黨江洲。
她拽著書包,硬著頭皮想從他旁邊經(jīng)過,卻被拉住書包,一個后推,趔趄了一下,摔倒了。
小巷昏暗,微亮的街燈把他們的影子悄悄地拉長。
“是你打的小報告吧?”
“你別冤枉人?!?/p>
“昨天的事明明就你看見了,還敢狡辯?”
昨天,駱辭云瞞著父母,用攢了三年的錢買了一輛摩托車,為了保險起見,他和江洲把摩托車藏在了廢棄的倉庫里。
而這一切都被不小心來躲雨的張皎兮撞見了。
這對于張皎兮來說,本只是一個小插曲。她和駱辭云雖說是鄰居,也是同學(xué),說實話,兩人一點兒不熟,反倒駱母對她很熟稔,每次見面都噓寒問暖,吩咐她在學(xué)校幫忙盯著駱辭云,只是她一般都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昨天晚上,駱父發(fā)現(xiàn)駱辭云買摩托車的事,連車帶鑰匙都沒收了。
而張皎兮也成了最可疑的人。
巷口傳來駱辭云的聲音:“江洲,你磨蹭什么,不是說要去打球嗎?”
江洲朝駱辭云喊道:“我?guī)湍愦侥茄绢^了!”
聽到這話,駱辭云跑過來,看了一眼摔坐在地上的張皎兮,用胳膊肘推了推江洲。
“行啦,這里交給我?!?/p>
駱辭云支開江洲后,朝張皎兮伸出手,微微的光線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臉龐:“站得起來嗎?”
張皎兮冷哼一聲,扭頭看向別處。借著街燈,駱辭云隱隱看見她眼眶泛紅了,有些心軟,蹲下來平視她:“摩托車的事是不是你……”
張皎兮見時機成熟,用額頭重重地撞向駱辭云高挺的鼻梁,駱辭云絲毫沒防備,痛得眼冒淚花。
隨后,她利落地站起身,哪里還有剛才我見猶憐的模樣。
“這是還你們的?!?/p>
說完,張皎兮朝駱辭云扮個鬼臉,轉(zhuǎn)身向巷口跑去。
張皎兮以為她和駱辭云這梁子結(jié)定了,結(jié)果那天之后,他反倒對她處處示好,就連氣焰囂張的江洲也對她畢恭畢敬。
張皎兮逮住江洲問緣由。
“辭云說了,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要以德報怨?!苯拚f道。
張皎兮哭笑不得,本就是他們冤枉她,到頭來反成了她是小人行徑。
2
臨到學(xué)期末,小城也迎來了一年當(dāng)中最冷的時候,很多學(xué)生都懶得在臃腫的冬裝外再套一件校服,平時進出校門都暢通無阻,偏偏這天教導(dǎo)主任一早就在校門口檢查校服。
張皎兮被攔在校門外。遠遠地看見駱辭云正慢慢地走來。
駱辭云在張皎兮身旁站定,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身上的校服:“被攔下了?求我呀,說不定我能幫你?!?/p>
寬大的校服穿在駱辭云身上,格外出挑,張皎兮扭過頭不看他:“我不需要你的幫忙?!?/p>
“好吧,那就當(dāng)我多管閑事?!?/p>
張皎兮還沒理解這話的意思,駱辭云就脫下他的校服蒙在她的頭上。
張皎兮頓時被一股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包裹,掙扎著將頭上的校服拿下,扯住他的衣角,小聲問道:“那你怎么辦?”
“我當(dāng)然有辦法?!?/p>
駱辭云的辦法就是翻墻,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翻墻進校園了,但這回老師也早早地就在圍墻邊上守著,他被逮個正著。
早上的第一節(jié)課,駱辭云和其他沒穿校服的同學(xué)被罰跑操場十圈。
張皎兮的位置在窗邊,剛好能看到操場上的駱辭云。
她一整節(jié)課都心神不寧,被老師點名都不知道,直到同桌吳昭昭推了她幾下,才回過神來。
“也想跟著一起跑步嗎?”
全班哄笑,張皎兮垂下頭,耳邊又再次響起老師念叨了好多次的話語:“跟你們說了多少遍,高考在即,要專心,一個兩個的心都飛到天邊去了。”
張皎兮好不容易挨到課間,還沒等到老師離開教室就跑到操場。
駱辭云已經(jīng)跑完十圈了,躺在草坪上大口地喘氣,額前的劉海被汗打濕貼在額頭上。
張皎兮緊握著手里的飲料,猶豫再三,還是走上前去。
“喏,給你?!?/p>
駱辭云盤腿坐起,接過飲料:“謝啦?!?/p>
張皎兮在駱辭云身邊坐下:“校服的事謝謝你。”
“你既然感激我,那我們就來做個交易吧,”駱辭云仰頭喝了一口水,用手將額前的劉海向后撩,挑眉說道,“我也不知道哪得罪你了,總之以后我們的恩怨一筆勾銷,你也別再去跟我爸媽打小報告?!?/p>
張皎兮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所以你這出苦肉計,就是為了讓我不打你的小報告?”
“什么苦肉計,這叫互利共贏……”少年眉眼飛揚,比這冬日的暖陽還耀眼。
上課鈴聲適時響起,張皎兮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駱辭云,我不和你做交易!”
3
駱辭云博取好感的這出戲算是徹底演砸了。
寒假前,高三進行了一次模擬考試。
考試當(dāng)天,張皎兮來大姨媽,疼得她連筆都握不了,最后的成績是她有史以來的最低分。
張皎兮接連受到老師和父母的批評,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夜晚,張皎兮在陽臺吹了一晚上的風(fēng)。對面房間的燈亮了,她知道駱辭云回家了。
很快,駱辭云的身影出現(xiàn)在對面的陽臺:“干嗎呢?”
張皎兮沒給駱辭云好臉色,把這一天受的氣都撒在他身上:“別來煩我?!?/p>
“心情不好?”駱辭云問道,見張皎兮沒有理會,便自顧自地說道,“這樣吹風(fēng)有什么意思,我?guī)闳ザ碉L(fēng)吧?”
張皎兮心動了。
她在樓下等著,看著駱辭云從家里搬出一輛山地車,目瞪口呆:“你騎這個帶我去兜風(fēng)?”
“是啊,我的摩托車不是被我爸沒收了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張皎兮看向山地車的后尾架,“都沒有后座,我坐哪?”
“這里,”駱辭云指著山地車的橫梁,說道,“放心,很結(jié)實的,江洲坐上來都不會壞。”
張皎兮看著橫梁后悔了:“還是算了?!?/p>
張皎兮轉(zhuǎn)身要走,駱辭云扯住她的后領(lǐng),輕笑出聲:“晚了,上了賊船就別想下來?!?/p>
說完,駱辭云拖著她坐上了橫梁。
張皎兮怕掉下來,握緊車把,緊張到手心冒汗,駱辭云俯下身,雙手握住車把,胸腔貼著她的后背,將她圈在狹小的空間里。
“坐好了?!瘪樲o云湊得很近,溫?zé)岬谋窍仦⒃谒亩?/p>
駱辭云踩動踏板,兩旁的景物開始倒退。
夜晚的街道,寂靜而空曠,凜冽的風(fēng)吹得張皎兮把半張臉埋進圍巾里,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愉悅。
駱辭云帶張皎兮去了海邊,彼時的海漆黑一片,只能聽到海浪在不遠處翻滾席卷。
張皎兮想在海邊撿幾個貝殼回家,可是天色很黑,好不容易才撿到幾個稍微能看的。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瘪樲o云說道。
張皎兮看向東方,此刻的天依舊黑得像一塊濃墨,她輕嘆了口氣,為沒看到的日出感到遺憾。
駱辭云送張皎兮回家,張皎兮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
“其實我沒有跟你作對,摩托車的事不是我告發(fā)的。”
“你之前怎么不說?”
“就是想要氣氣你?!睆堭ㄙ庹f得理直氣壯。
“那你現(xiàn)在為什么告訴我?”
駱辭云的話把張皎兮難住了,支吾了半天,才說道:“我就是不想你再來煩我?!?/p>
“好,那我以后不打擾你了?!?/p>
張皎兮眉頭微微皺起,賭氣地說道:“你最好說到做到?!?/p>
張皎兮的心情難以名狀,轉(zhuǎn)身離開,駱辭云叫住了她:“剛剛隨手撿的,送你了?!?/p>
說著,他將手里的東西拋向她,她眼疾手快地接住——是一枚精致的貝殼,比她撿到的那些好看多了。
4
駱辭云的承諾只遵守了短短的一個多月,新學(xué)期剛開學(xué),他就在上學(xué)路上攔住了張皎兮。
“思來想去,這件事還是找你幫忙最合適?!?/p>
駱辭云昨天度過了十八歲的生日,終于到了考摩托車駕照的法定年齡,但他也意料到父母一定會反對,所以想攛掇張皎兮和他里應(yīng)外合,瞞過父母。
“對不起,”?張皎兮故意拉長尾音,慢悠悠地說道,“這個忙我不幫?!?/p>
張皎兮繞過駱辭云,快步朝學(xué)校走去。
“姑奶奶,你就幫我這回吧,我以后給你做牛做馬,”駱辭云追上她,看著她背上沉甸甸的書包,“你的書包這么沉,我?guī)湍懔喟?。?/p>
張皎兮推搡著拒絕,但駱辭云還是輕而易舉地取下了她背上的書包,大步走在前頭:“走快點,上學(xué)要遲到了?!?/p>
張皎兮看著駱辭云挎著她書包的背影,小跑追上去,嘀咕道:“駱辭云,你這人怎么這么無賴?”
接下來的幾天,駱辭云把“狗腿子”演繹得淋漓盡致。
課間,吳昭昭碰了碰張皎兮的胳膊,湊近耳邊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和駱辭云到底是什么情況?”
聞言,張皎兮停下了往嘴里塞薯片的動作,慌亂地應(yīng)道:“我們能有什么情況?”
“最近好多人碰見你和他一起上下學(xué),他還幫你拎書包?!?/p>
“那是因為……”張皎兮絞盡腦汁地想要怎么和她解釋。
“哦,對了,他還每天給你投喂零食,”吳昭昭看著桌上的那袋薯片,“你們是不是在……”
張皎兮往她嘴里塞了一片薯片,阻止了接下來的話:“你別亂想,他只是有求于我。”
體育課上,老師剛宣布自由活動,一群男生就往小賣部跑,駱辭云跑在最前面。
很快,他就拿著兩瓶飲料從小賣部里出來了。
駱辭云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擰開一瓶飲料的瓶蓋,遞給張皎兮,引得其他人紛紛側(cè)目。
興許是春日的陽光太過溫暖,張皎兮覺得臉頰熱熱的。
駱辭云的“狗腿子”攻略果然奏效,很快張皎兮就敗下陣來。
“駱辭云,你真是個麻煩精,我答應(yīng)你還不行嗎?”
“那就一言為定?!?/p>
駱辭云笑得張揚,正午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給他蒙上一層耀眼的光暈。
到了周日,他們和父母說班上組織了義賣活動就出門了,出了小區(qū)之后,駱辭云驅(qū)車前往摩托車考試現(xiàn)場。
而張皎兮則待在圖書館,等駱辭云考完試來找她,等著等著,她就在圖書館睡著了。
張皎兮不知睡了多久,聽到旁邊傳來低沉的笑聲,惺忪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駱辭云明朗的笑臉。
她側(cè)頭看向窗外,發(fā)現(xiàn)天都黑了,用拳頭輕輕捶了他一下,問:“你怎么不叫醒我?”
駱辭云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你睡覺的樣子怪可愛的,舍不得叫醒你。”
聽到這話,張皎兮耳尖微紅,羞赧地不知如何回應(yīng),而接下來聽到的話,讓她連臉頰都泛上紅意。
“你還流口水了,哈哈?!?/p>
駱辭云的聲音不大,但是在安靜的圖書館里清晰可聞,頂著周圍人打量的目光,張皎兮窘著臉收拾東西。
離開圖書館,張皎兮咬牙切齒地對駱辭云說道:“駱同學(xué),希望你下次分清可愛和好笑的區(qū)別?!?/p>
5
連著好幾天,張皎兮都對駱辭云冷臉相待。
校園里開始響起清脆的蟲鳴聲,風(fēng)搖晃著樹枝,送來習(xí)習(xí)涼意,中和了教室里沉悶的暑氣。
張皎兮是一考試就痛經(jīng)的倒霉體質(zhì)。
講臺上的物理老師還在講著明天的重要考點,她的小腹便一抽一抽地疼,難受得直不起腰。
頭發(fā)花白的男老師察覺到張皎兮的異樣,過來詢問她的狀況。張皎兮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半天開不了口,小腹的墜痛讓她的臉青白沒有血色。
“老師,讓我送她到醫(yī)務(wù)處吧?!苯淌液竺娴鸟樲o云開口道。
未等老師點頭,駱辭云就大步走到她身旁,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她一聲驚呼,身體騰空,本能地攬著他的肩膀,生怕掉下來。
駱辭云走得極快,張皎兮虛弱地待在他懷里,看著他的側(cè)臉出神,初夏的陽光絲絲縷縷地灑下,將他俊朗的五官線條勾勒得立體分明。
“撲通——撲通——”張皎兮感覺自己的心跳亂了節(jié)奏。
“沒事,只是痛經(jīng),我開個布洛芬給她就好。”
當(dāng)醫(yī)務(wù)室的醫(yī)生說出這句話時,他們都紅了臉。
駱辭云看著病床上的張皎兮,支支吾吾地說:“那我先回教室了?!?/p>
張皎兮點點頭,待駱辭云離開后,便把燒得滾燙的臉深深地埋進被子里。
夜里,張皎兮捂著小腹溫習(xí)功課,突然聽到駱辭云在對面陽臺上喚她。
張皎兮拉開陽臺的門,想起白天的事,臉頰又泛起一抹紅暈,好在光線昏暗,駱辭云沒察覺到她的異樣。
“這個是桂圓紅棗雞蛋湯,我媽也有和你一樣的毛病,我爸每次都給她煮這道湯。這是我從我爸那偷學(xué)來的,你嘗嘗?!瘪樲o云將手里的保濕壺遞過來。
張皎兮伸長手,接過保溫壺,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你是不想我把你考駕照的事說出去,才對我這么好的吧?”張皎兮試探地問道。
駱辭云手撐著陽臺,輕笑出聲:“隨你怎么想?!?/p>
駱辭云既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張皎兮撇嘴,抱著手中的保溫壺不說話。
“上回的事是我不對,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駱辭云問,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們打個賭怎么樣,要是這次數(shù)學(xué)我考得比你好,你就原諒我。”
“要是你考得比我差呢?”張皎兮問道。
“不會的,我就算其他科零分,也要保證數(shù)學(xué)考得比你好。”
這晚的夜空星光稀疏,張皎兮隱約能看到駱辭云笑得格外燦爛,不禁也跟著揚起嘴角。
駱辭云想要考得比張皎兮好,還是有點難度,張皎兮的成績在全班名列前茅,而駱辭云是班上的吊車尾。
可這次駱辭云的數(shù)學(xué)竟然真的考得比張皎兮好。
拿到試卷的第一時間,駱辭云就走到張皎兮跟前。
“你上次答應(yīng)我的,不能再生我的氣了。”
“行,愿賭服輸?!睆堭ㄙ獾恼Z氣很無奈,可是她晶亮的眸子早就出賣了她的滿心歡喜。
數(shù)學(xué)課上,吳昭昭拿著張皎兮的試卷對答案,發(fā)現(xiàn)張皎兮后面兩道大題都是空的,問道:“最后的大題你怎么沒答?”
“我……我不會?!?/p>
“可是這兩道明明是你跟我講過的題型?!眳钦颜押傻乜聪驈堭ㄙ?。
“考試沒安排好時間,所以題目沒做完。”?張皎兮磕磕巴巴地應(yīng)道。
說完,她便心虛地拿回試卷,夾回課本里,生怕有誰撞破她窘迫的心事。
6
高考越來越近,當(dāng)所有人都沉浸在書山題海里時,駱辭云因為自己的夢想和父母發(fā)生爭執(zhí)。
父母為駱辭云規(guī)劃好的人生是出國留學(xué),可他一心只想成為摩托車賽車手。他的頑固氣得駱父心臟病發(fā)作,幸好及時送醫(yī)并無大礙。
那次過后,駱辭云仿佛換了一個人,張皎兮第一次見到這么安靜的他。
高考前的最后一個周末,張皎兮溫書到凌晨,把頭探出窗外透氣時,瞥見了花壇邊坐著一個人,是駱辭云,身前停著他的摩托車。
張皎兮躡手躡腳地走出家門,走到駱辭云面前。
“你還好嗎?”張皎兮問道。
駱辭云久久地望著張皎兮,沒有言語。
突然,他站起身,拿起摩托車上的頭盔扣在她的頭上。
駱辭云的手搭在頭盔上,眉眼舒展地望著張皎兮笑:“想去海邊看日出嗎?”
張皎兮沒有拒絕,可是坐上摩托車后就后悔了,攥緊駱辭云的衣擺:“你開慢點?!?/p>
駱辭云看著自己被張皎兮抓皺的衣擺,壞笑道:“你膽子怎么這么???”
說著,駱辭云伸出手,拉著張皎兮的手環(huán)抱住自己的腰:“抱緊了,不然等會兒被甩出去,我可不負責(zé)?!?/p>
駱辭云啟動摩托車,張皎兮雙手緊緊地環(huán)著他的腰,生怕被甩出去。隔著衣服,張皎兮能感受到他炙熱的體溫,順著手臂向全身曼延,最后爬上她的臉頰。
風(fēng)從張皎兮的袖口鉆進去,把她的衣服吹得鼓鼓的,她喜歡上了騎摩托車的感覺。
他們到達海邊時,天還灰沉沉的,兩人在沙灘上席地而坐,駱辭云仿佛累極了,頭靠著張皎兮的肩膀沉沉地睡著了。
東方的天空顯出魚肚白時,張皎兮叫醒了駱辭云。
他們看著眼前的薄霧消散,看著一輪紅日慢慢地從海平面升起,玫瑰色的朝霞披滿了半邊天,也將美麗的色彩在海平面上柔柔地暈染開。
見識過太多次日落的遺憾,這是張皎兮第一次感受日出的震撼。
回去的途中,駱辭云在一家摩托車行前停下,和張皎兮說有事要咨詢后就進去了。
張皎兮在外頭等著,聽見駱辭云說著“摩托車”、“二手”、“轉(zhuǎn)買”的話語,有些不安。聽到駱辭云開始詢問價格時,她沉不住氣,沖進去拉住駱辭云。
“我們賭一把吧,”說著,張皎兮取出一個硬幣,把它拋上天,又穩(wěn)穩(wěn)地蓋在右手的手背上,“你猜一下正反,猜對就繼續(xù)你的夢想,猜錯就放棄?!?/p>
駱辭云遲疑著,說道:“正面?!?/p>
張皎兮的手心滲出細汗。她沒有揭曉硬幣的答案,而是拉起他的手,跑出車行。
張皎兮把硬幣塞進駱辭云的手里:“現(xiàn)在硬幣在你手里,由你來決定它的正反,就像你的夢想不應(yīng)該依附任何人。”
駱辭云久久地望著張皎兮,旋即彎起嘴角笑了,這是這么多天,她第一次看到他笑。
“我不是要賣摩托車,我只是來咨詢改裝摩托車的價格?!?/p>
原來是她誤會了,張皎兮尷尬得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
“不過還是謝謝你,你讓我更堅定,”?駱辭云攥緊那枚硬幣,“自己的選擇?!?/p>
張皎兮聞言抬起頭,撞進駱辭云盈滿笑意的眸子里,讓她不自覺地沉溺其間,心跳也開始加速。
7
備考了三年,高考轉(zhuǎn)眼結(jié)束,一家摩托車俱樂部向駱辭云拋出橄欖枝。
直到出發(fā)前往摩托車俱樂部的前一天,駱辭云才告知父母真相。在聲聲嘆息中,駱父決定放手讓他實現(xiàn)夢想。
張皎兮知道這個消息時,正在收拾行李。她從雜亂的衣物中茫然地抬起頭,打心眼里替駱辭云高興,又有一種說不清的愁緒縈繞心間。
九月,他們開始了不同的人生,張皎兮前往大學(xué)報道,駱辭云則開始參加摩托車訓(xùn)練。
駱辭云經(jīng)常天還沒亮就和車友跑山路練習(xí),張皎兮打趣要他每天給她拍日出,而他也做到了,他就像一個郵遞員,每天給她投遞玫瑰色的日出。
駱辭云參加人生第一場摩托車錦標(biāo)賽那天恰好是張皎兮的生日,比賽就在隔壁市舉行,但她沒買到觀賽票,只能看現(xiàn)場直播。
比賽結(jié)果公布,駱辭云排名第十,這對于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已經(jīng)是很好的開始。
張皎兮在微信上向他祝賀,末了和他說道:“今天是我的生日?!?/p>
“我能收到和日出不一樣的禮物嗎?”張皎兮最后這句話,反復(fù)斟酌了很久,還是沒發(fā)送出去
駱辭云遲遲沒有回應(yīng),張皎兮盯著手機,像泄了氣的氣球,癱軟在桌子旁。
張皎兮在沮喪中度過了那個下午,夜幕降臨時,她接到了駱辭云的電話。
“我在你宿舍樓下。”
張皎兮跑下樓,蕭瑟的寒風(fēng)里,駱辭云穿著一身比賽服,捧著蛋糕等著她。
“生日快樂,快吹蠟燭?!?/p>
燭火搖曳,張皎兮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待看清蛋糕后,又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
“駱辭云,你對我的生日祝??烧娉林??!睆堭ㄙ饪粗案馍系膲厶液汀叭f壽無疆”的字樣,嘴角微微抽搐。
“你這么遲才告訴我,能買到蛋糕已經(jīng)算好的了?!?/p>
駱辭云知道這天是張皎兮的生日后,連身上的比賽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趕來。因為人生地不熟,在街上轉(zhuǎn)了很久才找到一家蛋糕店,只是其他款式的生日蛋糕都被預(yù)訂了,只買到這個壽桃蛋糕。
他們在宿舍樓下分吃了蛋糕。
駱辭云和張皎兮聊起了他在車隊的朋友:“我們車隊有個女孩叫周妍,這回也是第一次參加比賽,一下子跑進了前三。”
張皎兮停下吃蛋糕的動作,聽著駱辭云繼續(xù)說道:“周妍真的很有天賦,平時訓(xùn)練也挺刻苦的,我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女生?!?/p>
張皎兮心底泛起一絲苦澀,這是她第一次聽駱辭云夸獎一個女生。
手里吃剩半塊的蛋糕,她再也沒有心思吃下去了。
8
駱辭云不斷在超級摩托車賽中嶄露頭角,他的呼聲也越來越高,成為最有潛力的摩托車手,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高強度的訓(xùn)練,但他依舊每天雷打不動地給張皎兮拍日出。
他們的聊天內(nèi)容風(fēng)馬牛不相及,張皎兮說著古板的專業(yè)老師,駱辭云講著和車友的趣事,而他提到周妍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大二的夏天,駱辭云突然神神秘秘地對說張皎兮說,給她寄了東西。
張皎兮拆開快遞才知道那是一本體育雜志。
張皎兮隨手翻了一下,停在了扉頁。扉頁是一組摩托車主題的大片,照片上,駱辭云穿著帥氣的賽車服,跨坐在摩托車上,旁邊的女生同樣一身機車造型,手抱頭盔倚在車上。
張皎兮知道這個女生就是周妍,沒有再繼續(xù)往下看,胡亂地把雜志塞在書柜里。
隔天,她接到駱辭云的電話。
“雜志收到了嗎?”
“嗯?!?/p>
“看了嗎?”
“看了?!?/p>
張皎兮的語氣很平靜,只是握手機的手微微發(fā)抖,出賣了她內(nèi)心的波瀾。
那晚,她問舍友:“如果一個男生經(jīng)常提另一個女生,甚至給你發(fā)他和她的合照,這意味著什么?”
舍友說道:“這還不明顯嗎?說明這個女生是他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也對,周妍參與了他的訓(xùn)練生涯,而她只能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目送他走上頂峰。
轉(zhuǎn)眼考試周到了,張皎兮不愿再去想雜志的事,駱辭云也忙于訓(xùn)練。
一次訓(xùn)練中,駱辭云的腿受傷了,張皎兮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jīng)暑假了,她立馬改簽回家的車票去找他。
張皎兮剛出高鐵站,遠遠地看見駱辭云拄著拐杖,在出站口等她,她連忙過去攙扶他。
“腿腳不方便你還能到處跑?!?/p>
駱辭云一貫的嬉皮笑臉,藏在身后的玫瑰花遞到她面前:“送你?!?/p>
張皎兮看著花,狐疑地問道:“你是怕我把你受傷的事告訴你媽,所以賄賂我的吧?”
“隨你怎么想,收下便是?!瘪樲o云把花塞進張皎兮的懷里。
張皎兮嘴上調(diào)侃著駱辭云,但是收到玫瑰花,心里還是蕩起了淺淺的漣漪。
駱辭云住在一棟離賽車場很近的小公寓里,方便每天往返賽車場。
張皎兮在駱辭云家中看到了那本體育雜志,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可想而知它對他重要性。
駱辭云在家休養(yǎng),他的隊友們也來看望他,張皎兮發(fā)現(xiàn)周妍也在場。
張皎兮看著他們打鬧,聽著他們聊訓(xùn)練的趣事,發(fā)覺自己和駱辭云的世界越來越遠,又或者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張皎兮給駱辭云留了字條就離開了。那束玫瑰花沒有帶走,她把它插在了玄關(guān)鞋柜的花瓶里。
等駱辭云打來電話時,她已經(jīng)在高鐵站候車。
“怎么一聲不吭就走了?”
“不想打擾你們敘舊?!?/p>
駱辭云猶豫了許久,才開口問:“你為什么……”
“嗯?”
“算了,沒事,一路順風(fēng)?!?/p>
張皎兮坐在空曠的候車室,想起那個駱辭云抱她去醫(yī)務(wù)室的下午。那時的悸動如投石入湖,久久不能平復(fù)。只是情竇初開的悸動,就像海邊日出,雖絢爛但也不過一瞬間,往后只有漸行漸遠的歲月流年。
9
張皎兮和駱辭云很有默契地少了聯(lián)系,夏日的落幕就像是他們無聲的告別。
這個秋天,張皎兮開始備戰(zhàn)研究生考試,而駱辭云輾轉(zhuǎn)各地參加全國公路摩托車錦標(biāo)賽,屢創(chuàng)佳績,知名度也水漲船高,收獲了大批粉絲。
選修課上,舍友激動地搖著張皎兮的胳膊:“皎兮,你聽說了嗎?現(xiàn)在很火的那個摩托車手是你的高中校友!”
“我當(dāng)然知道?!?/p>
舍友突然湊近,一臉八卦地問道:“那你知道他暗戀的人是誰嗎?”
“暗戀的人?”
“最近好多粉絲在考古,有人扒出他之前在一期采訪透露過喜歡的人是高中同學(xué)。”
舍友從手機中翻出那張截圖,遞到張皎兮的面前,圖片很小,字很模糊,她很艱難才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
記者:“摩托車比賽是一項危險的運動,是什么讓你堅持下去的呢?”
駱辭云:“最大的原因當(dāng)然是愛好,當(dāng)然也離不開一個女生,是她一直鼓勵我,給我了很大的勇氣?!?/p>
在短暫的愣神后,張皎兮慌亂地起身,偷溜出教室。
張皎兮飛奔回宿舍,找出那本被她塞在角落里的雜志,翻開了后面的內(nèi)容。
是的,那張截圖出自這本雜志,只是那時張皎兮被那張合照擾亂了思緒,完全沒留意后面的采訪。
張皎兮像拾起被遺忘在時間罅隙里的書信,一字一句地讀著,讀到最后那一段問答時,她哭了。
記者:“那你對那個女生有什么想說的嗎?”
駱辭云:“想對她說……我喜歡你。下次見面,我會手捧玫瑰,如果你也喜歡我,請收下它?!?/p>
張皎兮想起那束被她遺忘在花瓶的玫瑰,于駱辭云而言,那意味著拒絕。
她哽咽著給駱辭云打電話。
“我現(xiàn)在才看到那篇采訪,”張皎兮試探地問道,“我……還能收得到你的玫瑰嗎?”
駱辭云沒多言語,只說要來見她。
掛斷電話后,張皎兮一宿沒睡。
東方露出魚肚白時,張皎兮聽到樓下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匆匆地跑下樓。
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張皎兮停下,看著駱辭云憔悴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道:“我這么晚才知道你的心意,很生氣,對吧?”
駱辭云沉默地點點頭。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氣?”
駱辭云朝她張開雙臂:“抱抱我吧?!?/p>
一整夜的心情像烏云密布的天空,此刻總算有縷縷霞光穿透壓抑的云層,她揚起笑臉,朝他奔去,突然看到他兩手空空,問道:“玫瑰花呢?”
回應(yīng)張皎兮的是一個彈腦門,駱辭云好笑地看著她:“你還好意思問?”
張皎兮討好地摟住駱辭云的腰,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蹭了蹭,悶悶地說道:“我知道錯了?!?/p>
駱辭云的下巴摩挲著張皎兮的發(fā)頂,靜靜地感受著彼此凌亂的心跳。
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點燃了天邊的朝霞,也將他們包裹在溫柔的玫瑰色里。
“沒有玫瑰,送你玫瑰色的朝霞吧?!?/p>
張皎兮看向身后,絢麗的朝霞像一朵朵綻開的紅玫瑰,映在她清澈的眼眸,映紅她的臉頰:“真漂亮,我很喜歡?!?/p>
駱辭云輕笑,她不知道,她身上有溫暖的光,勝過他見過的所有朝霞。
編輯/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