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璇
下雨了,我把工具搬到院子里,準備畫油畫。
我喜歡下雨,喜歡畫雨景,我喜愛雨中的萬物。我有人群恐懼癥。去年跨年,我和母親去廣場湊熱鬧,人山人海,發(fā)生了踩踏事故,我的母親在事故中身亡,幸運又不幸的是,我保住了性命,但留下了心理陰影,患上了人群恐懼癥?,F(xiàn)在偌大的房子只有我和爸爸,我平常就喜歡在院子里畫畫。
“您好,能幫我撿個東西嗎?”一個聲音在我不遠處傳來,我嚇了一跳,找了半天,才看見我旁邊的被綠葉包裹的欄桿里露出了一張臉——是個看起來與我差不多大的男孩。
我點點頭,他繼續(xù)說:“在你們家大門往里一些,我撿不到。這是我爸爸留給我的手表?!?/p>
我不想與他講話,只是沉默地起身,撿起那塊手表,遞給他。他不停地說謝謝,然后在雨中跑遠了。
第二天,我正在院子里坐著,又聽到了聲音?!昂?,你吃桂花糕嗎?”我轉(zhuǎn)身——又是他,還在那個老地方。我本來沒理,但他堅持不懈地舉著,我只能走過去,把它拿過來。
他真的很自來熟,連續(xù)幾天他都來找我。他不停地夸贊我畫畫得好,問我能不能給他畫一幅,我不勝其煩,最終答應了他。他欣喜若狂,跟我講了很多他在外面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我原本已經(jīng)對外面的世界產(chǎn)生了恐懼,在他日復一日的“洗腦”之下,居然也對院子以外的世界重新產(chǎn)生了好奇。
他熱情地邀請我走出院子去跟他和他弟弟玩,也極力地邀請我去逛一逛這座城市,畫更多別的風景油畫,我都拒絕了,他說:“干什么呀?外面又不會把你吃了?!?/p>
那一瞬間我仿佛被他戳到了軟肋。我含著淚盯著他,說:“我媽媽就是被吃了?!?/p>
他驚恐地望著我,我繼續(xù)一字一頓地跟他說了我們家的這個變故,他沉默了。那也是個下雨天,我沒來得及收畫具,跟他講完趕回去收時,畫已經(jīng)被淋濕了,一轉(zhuǎn)頭,他也走了。
原本我以為我們應該不會有來往了,但是第二天他又在老地方等我了,還帶了一只貓。他每天帶著貓來玩,我也跟他的貓越來越熟,甚至有一天不知不覺,貓跑,我追,已經(jīng)走出了大門,回過神來,我看向遠處,突然發(fā)現(xiàn),外面好像也沒有那么可怕。
第二天,我站在門口等他。當他出現(xiàn)時,我說:“帶我出去看看吧。”
他一愣,隨即笑了。他牽起我的手我看到陽光照在他的手表上,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我們只走了一小段路,但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是巨大的突破了。我的病情在那天之后慢慢好轉(zhuǎn),八個月后,我和他一起又去了廣場跨年,那天人也很多,但我已經(jīng)不怕了,好像夢一樣,我的病被他治好了。
第二年春天,爸爸決定搬去一個全新的城市,重新開始。搬家那天又下雨了,他仿佛有預感般地來了,我從一堆作品中找出那一幅油畫——陽光下,男孩牽著女孩的手,走向廣袤的世界。他把那塊手表摘下來,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遞給我。我收下了,我有預感,我們還會再見。
正如雨不會枯竭,我繪畫也不會停止,我們的故事也不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