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話端溪水巖的鑒定與購藏

戴山青

有關(guān)端硯水巖的名稱，歷來有不同的稱謂。首先是水巖的定義，顧名思義，水巖當(dāng)指水中所開采之硯石。故又有稱水坑者（馬丕緒《硯林脞錄》卷1，陳嶺語）。其實不然，起碼麻子坑與坑子巖兩洞之硯石亦有水坑中開來者，與水坑相應(yīng)者則謂旱坑，故水坑之稱并不確切。另外也不應(yīng)與山坑相對應(yīng)，因為水巖固然生自水洞中，但是其位置也是在山中，只不過是山腳罷了。所以約定俗成，端溪水巖是指爛柯山羚羊峽東端南岸硯石之下礦層，其出石坑位即為端溪水出口處以東向南百米左右之水巖。端硯大約開采自唐武德年間（計楠《石隱硯談》），水巖開坑時間，明確見于文獻(xiàn)記載者，當(dāng)在宋治平年間?！八畮r在老坑內(nèi)，治平中于此采石?！保ㄖ鞐潯冻幮∈贰罚┧沃撩髦偶环Q水巖而稱下巖，宋時將羚羊峽南岸硯石分為上、中、下巖，與解放后廣東省礦產(chǎn)局編寫之《端硯地質(zhì)調(diào)查報告》描述此地分為三個含礦區(qū)恰相吻合（劉演良《端溪硯》）。故下巖即水巖，是以地理位置而名。又明萬歷年間重開水巖并擴展至大西洞、水歸洞，所產(chǎn)水巖石空前絕后，成為硯石之冠，為皇家所重，多為貢品，故又稱皇巖。又水巖洞惟有舊坑無新坑，舊坑又稱老坑，原為泛指，但自清康熙年間以后“老坑之名專屬水巖矣?！保ň叭疹场冻幙邮觥罚?。所以水巖又有下巖、皇巖、老坑之名，一般稱端溪水巖（不久簡稱水巖）較為確切。

水巖坑內(nèi)按清吳蘭修《端溪硯史》所給老坑內(nèi)圖之描述，按洞口方向分者有向東之東洞，向西之小西洞、大西洞，向南之正洞。而不按方向命名之各洞，除大西洞內(nèi)溪水入海處為水歸洞外，其余也多是小洞，有廟尾（《硯辨》屬東洞）、洞仔（《硯辨》屬正洞）、拱蓬（《硯辨》屬大西洞）?？傆嫶笮“藗€洞。而傳宋下巖石所出之中洞（唐子巖）、北壁（北洞）、南壁（南洞）等各洞至清中期時已無從考察，而且至清末，各洞多已堵塞或石竭而不能開采，唯大西洞（含洞內(nèi)之水歸洞）尚有佳石。所以1972年老坑重新開采時，盡管運用了電力排水，電燈采光等現(xiàn)代挖掘手段，而能夠采石的工作面也只有大西洞與水歸洞了（劉演良《端溪硯》）。因此對于這兩個洞的石質(zhì)之特征的研究與掌握，對于端溪水巖石鑒定不僅是關(guān)鍵所在，也是具有很大的現(xiàn)實意義的。

端硯石區(qū)別于其他類似端石的硯石的重要方法之一是觀察顏色。雖然端石的基本顏色是褐紫色，但是細(xì)審之，尤其是白日浸于水中觀察，則端石具有較豐富的顏色。其他硯石或者顏色單一，或者雖具不同色，但區(qū)別明顯。而端溪水巖則顏色最為含蓄豐富。向來論者多以端石中青紫色為貴，宋無名氏《端溪硯譜》所論最為貼切：“石色貴潤色，貴青紫，輕則灰蒼色，潤則青紫色。若性枯燥，色黃褐，皆下品也。”端溪水巖的基本色調(diào)即以青紫為基本色。大西洞青紫偏青，水歸洞青紫偏紫。此為概而言之，實際上，水巖大小十余洞，各洞顏色自有差異。即使同一洞，因開采部位不同，顏色也有差異。如大西洞，顏色就有深者偏青而近黑者、偏紫而近赤者及偏紫而近褐者等等。至于其他諸洞所產(chǎn)硯石之顏色已不能詳考，只有依據(jù)有關(guān)文獻(xiàn)研究判斷。如正洞色青紫（何傳瑤《寶硯堂硯辨》），但是日人廣津云仙所藏有銘文記載為明萬歷正洞的硯石（原載《墨別冊第七號》）顏色卻近淡紫紅色類似小西洞之“質(zhì)微紅”（《何傳瑤《寶硯堂硯辨》）。所以單以顏色判定水巖是不甚準(zhǔn)確的，況且坑仔巖、麻子坑顏色也近青紫，很容易與水巖相混淆。但是近30年來大西洞所出硯石確實是青紫色，而且不浸水時色重近褐黑色。我以為如能結(jié)合水巖所特有的石品加以鑒定，石色才有實際的意義。清吳蘭修認(rèn)為“石色白為上，青次之，紫又次之，灰蒼黃褐為下”（吳蘭修《端溪硯史》），即是將石品的顏色也考慮在內(nèi)了。因為石品中的蕉葉白與魚腦凍即為白色，魚腦凍被譽為水肪，如果“白如晴云，吹之欲散，松如團(tuán)絮，觸之欲起者”，就是“無上妙品，惟大西洞有之”。（吳蘭修《端溪硯史》）水巖蕉葉白的特點則起“渾成一片，嫩凈如柔肌，如凝脂。溫而澤，沉而密，注視之深深然，隱隱然，如見其里。”（吳蘭修《端溪硯史》）水巖的重要石品還有青花、冰紋、天青、火捺胭脂暈、石眼等。另外前人所謂石疵者，有玉帶（白間紋、青間紋）、玉點（石榴仁）、金線、銀線、水線、鐵線、麻雀斑、翡翠紋、豬鬃眼、油涎光、五彩釘、朱砂釘、蟲蛀等。今日隨著水巖的日益稀少珍貴，審美觀也隨之而變，其中金銀線、玉帶、翡翠紋、五彩釘，其至蟲蛀等已不視為石疵，反而奉為石品了。由于篇幅所限不能一一詳細(xì)介紹，擇其要者介紹如下：

一、青花：青花是指硯面青黑色之斑點，水巖青花一般較為含蓄，不浸入水中視之不易察覺。按形狀分為微塵青花、鵝氄青花、蟻腳青花、蛤肚紋青花、魚兒隊青花、玫瑰紫青花、冬瓜瓤青花、蠅頭青花等，品質(zhì)高下基本上以所書順序劃分。水巖的青花質(zhì)量是細(xì)、活、沉、暈、渾，不似其他端石之死板滯重。吳蘭修所謂：“如繩塵羈于明鏡，如墨神著于濕紙?！钡畮r也有不帶青花者，最常見的青花是攻瑰紫與蠅頭青花，有人即以有無蠅頭青花作為斷定水巖的重要條件。

二、冰紋：冰紋是水巖硯石特有之石品，其細(xì)如線，白中有暈，似冰非冰，古人形容為有痕無跡，輕若藕絲。如成蛛網(wǎng)狀縱橫密布，則非大西洞三層之石莫屬。

三、火捺：火捺按顏色分為深紫偏黑色，若黑色成分加深近鐵色則為鐵捺，不足珍貴。若色澤淺紫略紅、且中心向外逐漸粉紅、猶如胭脂涂面則為胭脂暈。有胭脂暈的硯石必定是佳石。在“魚腦蕉白之外，有細(xì)縷圍之，絲絲如理發(fā)者謂之馬尾紋（馬尾火捺）。其外有紫氣圍之，艷艷若明霞者謂之胭脂暈。此大西洞絕品。”（吳蘭修《端溪硯史》）另外還有火焰青、豬肝凍、金錢火捺等俱為難得之石品。胭脂暈雖然不僅存在于水巖、麻子坑、坑仔巖與宋坑四種硯石中，但宋坑石色深紫如豬肝，向日視之有銀星，很容易區(qū)別開。麻子坑、坑仔巖石色也有別水巖，而且胭脂暈不如水巖嬌艷自然。所以以胭脂暈作為水巖的鑒定的一個重要依據(jù)是比較準(zhǔn)確、且簡單易行的。

四、石眼：指硯石上形如鳥獸眼睛形狀的石品。帶有石眼的硯石洞很多，而且不僅限于端石。僅按其形態(tài)劃分，就有鴝鵒眼、鸚哥眼、象牙眼、綠豆眼等10余種。據(jù)其神態(tài)又有活眼、淚眼、怒眼、翳眼、瞎眼、死眼之分。由于石眼生動自然，天成可愛。故硯值多賴以倍增。用類似水巖石眼之它石冒充水巖以獲重價之商估自古有之。石眼之顏色以翠綠為上、黃赤為下。水巖石眼外層有淡墨暈，眼嵌石中，其圓如珠，稱為鴝鵒眼。直徑1厘米左右，也有大至2厘米的。另外還有象牙眼，色呈黃白，中有黑瞳子，也多見于水巖。但坑仔巖與麻子坑、古塔巖等硯石也有類似水巖者，甚至有以水巖石眼嵌于它石者。所以以石眼鑒定水巖須格外小心。一定要結(jié)合其他條件綜合判定，才不至于出錯漏。

五、天青：硯石中色青略白之石品，其佳者“如秋雨乍晴、蔚藍(lán)無際”，則為水巖大西洞之上品。有天青的硯石尚有多種，故亦須參照其他條件而判定水巖。

六、石疵：一種是只有水巖具有的石疵，如五彩釘、朱砂釘、水線、豬鬃眼等，凡有此者就可斷為水巖。另一種雖它石也有卻常見于水巖的如金線、黃龍、翡翠紋、麻雀斑、鐵線、油涎光等，如參照其他水巖特征判定，就可以成為很重要的依據(jù)。利用石疵作為鑒定依據(jù)簡單明了。水巖石品豐富多采，以青紫為基調(diào)，尚有白色之蕉葉、魚腦、冰紋、銀線、石榴仁;紅色之胭脂暈、朱砂斑;藍(lán)色之天青;綠色之翡翠紋;金色之金線;黃褐色之麻雀斑;五彩之石眼、五彩斑等，總之色彩豐富、生動、嬌艷是判斷水巖最直觀的依據(jù)。

水巖的色彩含蓄穩(wěn)重，若不沾水則呈青紫，甚至偏褐黑色，給人以厚重堅硬之感覺。古人總結(jié)為“體重而輕，質(zhì)剛而柔”（馬丕緒《硯林脞錄》引屈大均語）。水巖之珍貴不在文而在于質(zhì)，即其細(xì)膩溫潤當(dāng)為諸硯之冠。其細(xì)膩之程度“摩之寂寂無纖響，按之若小兒肌膚溫軟。嫩而不滑、秀而多姿。握之稍久，掌中水滋。”（吳蘭修《端溪硯史》）所謂細(xì)膩，是指用相同之研磨工具對硯面進(jìn)行加工后，以手指或掌面按摩時獲得的不同手感。比如用1500號水砂紙充分打磨后，水巖較其他硯材不僅手感細(xì)滑，而且有一種類似接觸肌膚的柔嫩感，這種感覺是其它硯材絕沒有的，因此是鑒定水巖的一種好方法，而且稍有經(jīng)驗即可掌握。按照一般的規(guī)律，石質(zhì)愈細(xì)，研磨的墨汁也就愈細(xì)但所需時間也愈長，即古人所說的“拒墨”。但是由于水巖中含有硅質(zhì)，所以下墨時間反而“常少于它硯十之三四”。（陳慕尹《端溪硯石考·跋》）尤為可貴的是水巖不僅下墨快，而且尤為“發(fā)墨”，即研磨的墨汁質(zhì)量遠(yuǎn)勝于其他硯材。因為只有端硯，尤其是水巖中含有硫磷之成分較為適宜，其墨汁油黑光潤，且兌入清水黑色深淺變化極為豐富，淡墨尤為清潤，墨跡又不易被蟲蛀，為歷來的書畫家所珍貴，至今尚有極高的實用價值。以質(zhì)量較好的墨在水巖上研磨時，不僅無聲，而且手感細(xì)膩，如“熬盤搨蠟”，不似它硯有沙沙之聲，古人稱之為“與墨相親”。日本硯市多備清水佳墨，借客人試用選購，是方便易行的方法。

水巖石質(zhì)細(xì)嫩，貯水性能尤為精妙。古人所謂“襯手而潤”“呵之成津”。年中除夏季之外，好的水巖確實是呵之成津，甚至以呵氣所形成之水滴即可研墨。以手掌按在硯面上，感到冰涼而且不久即可濕潤，這種感覺也是水巖所特有的。所以錢以塏說：“故善辨水巖者，不在日中見石，夜來以手按石，其凍如冰，沾之欲濕，則得之矣?！保R丕緒〈硯林脞錄》）所以以手感判定水巖，也是重要的經(jīng)驗。

有關(guān)端溪水巖的鑒定，多有以扣硯聽聲為標(biāo)準(zhǔn)的，但卻眾說紛紜。大致有以下三種，較早的說法是謂“扣之無聲”，但水巖系石質(zhì)，似不可能無聲，所以清中期后，論硯者對此也多有疑惑，計楠就說：“潘家堂親至其地，亦謂扣之無聲，殆我朝新采水巖，或異于前時……其無聲之說，未必盡然?！保ā抖讼幨肌罚┮灿兄^水巖木聲者，吳蘭修說：“石以木聲為上，金聲瓦聲為下，木聲拍拍然，金聲當(dāng)當(dāng)然，瓦聲玲玲然，老坑皆作木聲?！保ā炊讼幨贰罚﹦⒀萘家舱f是木聲，他認(rèn)為“水巖硯石的泥質(zhì)比重很大，敲擊它發(fā)出‘篤篤’的木聲?！钡峭N硯材，也有大小厚薄之分，大厚者，扣之聲音自然較小，薄者沉重，而只有硯石出現(xiàn)裂紋，才可能出現(xiàn)“拍拍”聲。所以以聲斷硯是不甚科學(xué)的，以無聲木聲驗之水巖，無一吻合者。倒是第三種說法，其聲清遠(yuǎn)者較為切合實際。魏泰就認(rèn)為下巖石“扣之清遠(yuǎn)”。（《東軒筆錄》）計楠對無聲提出質(zhì)疑，他說：“水巖石之嫩者，其聲清遠(yuǎn);嫩如泥者，其聲靜穆。東坡稱其聲磬，米史稱下巖石細(xì)扣之清越是也?！焙玫乃畮r石，即使小而薄，其聲也輕而清，這是筆者驗證實物后得出的結(jié)論，如果說是木聲，也絕非是“拍拍”“篤篤”聲，而是類似扣擊紫檀等硬木發(fā)出的清越之聲。據(jù)說優(yōu)質(zhì)的端溪水巖，目前的年產(chǎn)量不過數(shù)十方（劉演良《端溪硯》），稀少優(yōu)質(zhì)自然珍貴。以六寸為標(biāo)準(zhǔn)，新水巖當(dāng)在千元以上，如有好的石品，如鴝鵒眼、冰紋、魚腦蕉白等，其價又當(dāng)數(shù)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