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靜
在東北,有些食物似乎專門為冬天而生,或者說只有天寒地凍才能造就它們。它們的光榮歷史也許跟生活中的偶然事件有關,但可以媲美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頑強意志,在凜冬沒被摧毀反而煥發(fā)新生的精神,真的讓人有股沖動去為它們書寫一本《××是怎樣凍成的》。
凍果就是這類食物的代表,但它也有自己的“門檻”。首先要不怕凍——在零下二十多攝氏度的環(huán)境中不變質,其次要凍不怕——美味依舊笑冬風。經(jīng)過層層篩選,梨、蘋果、沙果、柿子最終從一堆水果中脫穎而出,成為頗受東北人民青睞的凍果。
總會有人把凍果帶到東北暖氣十足的房間里,將凍果洗凈表皮放入冷水中,靜置10多分鐘,當然,再有一個火炕就更加完美。爬到火炕上雙腿盤起,一邊看動畫片一邊吃凍果,這是鄉(xiāng)下小孩子過寒假的一大樂事。
雖然有的凍果會把人“拔”得透心涼,但火炕帶來的溫暖很快就會遍布全身,冷熱交替帶來的刺激讓人陶醉其中,只要動畫片不停,一只凍果吃完你只會咂摸咂摸嘴兒:“媽媽,我要再來一個!”
有人牙口好,凍果剛在冷水里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膜,立刻拿出來開啃,他們的牙齒像極了老年人刮蘋果泥喂寶寶的小鐵勺,凍果吃到嘴里也是略微冰凍的果泥。
大多數(shù)人喜歡緩到七分軟的凍果,剩下三分還凍著,邊吃邊緩,果肉軟硬恰到好處。也有人喜歡把凍果徹底緩透,這時凍果表皮上面已經(jīng)有一層厚厚的冰坨,用力把冰掰開,拿出凍果毫無壓力一咬,汁水四溢。
在凍果家族里,凍梨知名度最高,冰凍讓梨面目全非,隨著冰凍時間的拉長,它們從不同程度的黃色變成無一例外的黑色,就連表皮的花紋也模糊不堪。很多凍梨甚至被凍掉了把兒,只有大小與形狀成了區(qū)分彼此的標志。
凍梨的味道因品種的不同千差萬別,凍南果梨酸酸甜甜,凍尖把兒梨口感微澀,凍蘋果梨果肉細膩,而凍水晶梨由于味道平淡,一直處于凍梨鄙視鏈的底端。
小時候,凍梨在售賣時很少標注出身,價格低廉的背后,是如同雜拌糖一樣的混裝版,人們憑借有限的常識去挑選,一買就是一大堆,吃到味道可口的凍梨會開心得手舞足蹈,倘若不幸吃到一個皮厚肉糙的凍梨也不會輕易放棄。
他們總會把期望寄托于下一個看起來有些不一樣的,這是凍梨教給大家的生活之道。
而凍蘋果、凍沙果大多屬于居民自發(fā)行為,市場上很少售賣。起初,大多數(shù)凍蘋果都是用一種叫作“國光”的蘋果凍成的。與紅富士相比,國光蘋果皮厚,果肉微面,甜里透酸。
而凍蘋果便提供了一個省力的辦法,不必動用任何削皮器,待凍蘋果緩軟之后輕輕一撕,去皮工作便大功告成,緊接著迫不及待咬一口散發(fā)著涼氣的果肉。
凍沙果是冬天的小驚喜。沙果果味濃,酸、甜、澀都來得極為猛烈。我們喜歡沙果,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數(shù)量太少。每個秋天,總有一輪沙果盛宴發(fā)生,盛宴結束后,沙果樹光禿禿的,小孩子自然向往第二年的一期一會。
大人的心機與智慧總是在這時悄然體現(xiàn),他們會背著孩子偷偷儲存一些沙果,而所謂的儲存方式就是把沙果變成凍果。所以,寒假生活里便會發(fā)生這樣的一幕:當你不愛寫作業(yè)哭得歇斯底里時,大人們的凍沙果異常及時地從天而降。
如果沒有凍梨,凍柿子會是我們在冬天里“第一喜歡”的凍果。可惜一些大人對這種禁忌多多的水果存有小心謹慎的心理,輕易不會拿出來給小孩子吃,自己倒是吃得興致勃勃。
我身邊的很多小孩都經(jīng)歷過眼巴巴看著大人吃,自己被饞得直流口水的階段。直到有一天,大人突然宣布我們可以吃凍柿子了,除了意識到自己終于長大,緊接著被凍柿子迅速圈粉,沒有任何酸味的凍果在冰天雪地里是那么可貴,尤其將凍柿子輕輕咬出一個小口,慢慢吮吸里面甜甜的、冰冰的汁液,你甚至都不會再惦念紫雪糕或香蕉冰激凌。
只是當你伸手想去再拿一個的時候,大人們還是會語重心長地告訴你:一次只能吃一個!
除此之外,凍果也是一種具有儀式感的食物,每當除夕之夜,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凍果翩然而至,你能強烈感受到人們壓抑在心底的歡呼聲,它們在此時此刻起到了化解油膩、醒腦提神的作用。
//摘自風味星球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攝圖網(wǎng)/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