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
剛來紐約時,我住在布魯克林日落公園的一處宅子里。每天吃完晚飯,我都會出去看看哪里有賣書的。幸運的是,在距離住處不遠的地方,53街或54街的位置,就有一家中文書店,而且是新華書店。我每次走進去看書,都能感覺自己并沒有離祖國太遠。
紐約的中文書店并不多。曼哈頓的明輝圖書公司在唐人街里面一點,斜對面是教堂,周圍都是商店,只有這一家是中文書的居所。店面很小,里面多是繁體字的港版、臺版書。我很喜歡買書時聽聽店里阿姨操著廣東腔調和我打趣的聲音。我聽不懂她說的每一句話,卻能感受到店里濃濃的南國書香和阿姨對書本的喜愛。去年過年時,我又一次去書店買書,看到她在門口寫著:書籍半價,清倉甩賣。我隨意挑選了兩套書。結賬時,阿姨抬頭一看,是我,笑著說:“你再拿兩套,今天買一送一?!蔽腋杏X像中了彩票,抱著12本書,在人人都拿手機看新聞的紐約地鐵里變成了焦點人物。
去年早些時候,布魯克林世界書局就宣布轉型,把書店的大部分書都清理出來,空出一半房間做辦公室出租。有那么幾周,我總去世界書局晃悠,看看能有什么新收獲。結果,一次在書架翻找的時候,我看到兩本裝幀精美、脊背帶有英文標簽的圖書,抽出來一看,簡直不得了,上面規(guī)規(guī)矩矩地寫著Harvard-Yenching Library。這莫不是大名鼎鼎的哈佛燕京圖書館館藏書?我眼睛一亮,趕緊拿出手機翻找資料,比對燕京圖書館的標簽、書籍上的二維碼和館藏編號。事實證明,這確實是兩本不錯的哈佛館藏書。
我拿起書來,小心試探店員:“這本書是哈佛大學的館藏書,你們知道嗎?”店員聽罷很驚訝,一看還真是,“不過如果你不說,誰也不知道這些標簽是什么。這兩本書放在倉庫快10年了。”果然,我翻開書后的借閱條目,之前每一次借出都有CANCELLED標志,表明書籍已經歸還。2008年的標記卻沒有這個英文,這說明它們已經離開哈佛大學至少10年了。
館藏書流到外界有三種可能,一是大學間的圖書交換,二是館藏書拍賣,還有就是大學教授自留的情況。從波士頓到紐約,這本書走了很多路,如今出現在我眼前,確實讓人驚喜。我問店員這書賣多少錢。店員一查電腦,發(fā)現不在書目清單,沒有價格,就大方宣布:“今天老板不在,這書送給你了?!蔽蚁搏@珍寶。
中文書在紐約的交易還有一個有趣的情況,就是隱藏在大街小巷的禮品店。你去唐人街一看,外面有紅紅火火的春聯和售賣紅包、封皮的地方,都是中文書的藏匿之處。我在那里發(fā)現兩家店,里面貼滿了紅色對聯,賣的是文具用品,可翻開對聯,就會看到書架上滿滿的民國時期和解放初期的中文書。我買過《語文通論》《中國散文史》《中國詩詞演進史》,都是半個世紀以上的老書,保存完好。每次來買書,我都像是回到花果山水簾洞的猴子,撥開春聯才能看到里面隱藏的好書。這種奇怪的書本擺法,恐怕除了紐約再難尋覓。
若子//摘自《海外文摘》2020年第11期,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