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也
“永遠不要放棄許愿,盡管可能會實現(xiàn)得比較晚。嘉嘉,生日快樂?!?/p>
第一章
看到我斥巨資剪的齊劉海,正在裝模作樣品茶的死黨杜宇直接將茶噴了出來。面對我“剪劉海后是不是可愛值拉滿”的問詢,面色詭異的杜宇戳了戳謝迢的胳膊:“欸,謝迢,抬頭看看,嘉嘉想讓你評價一下她的劉海?!?/p>
謝迢面部輪廓流暢,膚色很白,雙眼皮留下很淺的細褶,當他沉默地抬頭看你的時候,會讓你隱隱產(chǎn)生你是某部偶像劇女主角的錯覺。
當然,這句話最關(guān)鍵的一個詞是沉默。因為以我二十幾年來與他朝夕相處的經(jīng)驗來看,偶像劇里的惡毒反派才是他真正的角色。
就像現(xiàn)在,他上下把我打量了個遍,就在我以為他會給出“不錯”的評價時,他輕笑了一聲:“原來是嘉嘉,我剛才還在納悶,茶社怎么會放推銷自家土雞蛋的大姐進來?!?/p>
推銷自家土雞蛋的大姐?謝迢這是在說我土沒錯吧?
眼看形勢不對,杜宇非常有眼力見兒地拉住了即將暴走的我,他一邊給我倒茶,一邊問我:“你不是一直走狂野路線?最近怎么還研究起了可愛風格?”
舍友祝歌很快接過話茬:“還不是因為楚風,我偷偷打聽過,楚風喜歡可愛款的?!?/p>
事情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為了迎接七夕,A大提出要在七夕當天舉辦交誼舞會,在校師生均可攜伴參與。
作為各類活動的積極參與分子,交誼舞會我自然不能缺席,更何況,在我看來,我和楚風只剩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就能雙宿雙飛,交誼舞會顯然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只可惜楚風因為訓練繁忙沒有立刻答應(yīng)我的邀約,只說要到七夕當天視情況而定。
回到宿舍,我給祝歌分享了這一消息,就在我大談特談楚風有事業(yè)心的時候,祝歌打斷了我。
她表情凝重地問我:“嘉嘉,你覺不覺得,或許,楚風沒有立刻答應(yīng),是因為他不喜歡你今天的風格?”
注意到我疑惑的眼神,她又解釋:“我替你打聽過了,楚風喜歡可愛款的?!?/p>
于是,當晚,我化身網(wǎng)絡(luò)達人,在各個平臺廣發(fā)英雄帖,尋求“可愛”秘籍。
杜宇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這就是你廣發(fā)英雄帖的成果?”
我用力點頭:“經(jīng)過數(shù)據(jù)分析,我得出結(jié)論——齊劉海就是塑造可愛感的必備殺器?!?/p>
謝迢說:“我看,你現(xiàn)在是渾身冒著傻氣?!?/p>
我發(fā)誓,如果不是杜宇和祝歌攔著我,今天,我一定會摒棄我和謝迢近二十年的年少情誼,在茶社與他血拼到底!
第二章
為了表達對我的歉意,謝迢同意陪我在七夕當天再度邀約楚風,杜宇和祝歌隨行。
我本以為這次我勝券在握,未料剛到擊劍館,我就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了。面對有著“鄰家女神”之稱的楊雪的邀約,楚風答應(yīng)得毫不猶豫,他甚至還用我之前從未聽到過的溫柔語氣主動提醒:“晚上降溫,注意添衣?!?/p>
我愣愣地看完全程,而后在被發(fā)現(xiàn)之前,灰溜溜地帶著親友團將陣地轉(zhuǎn)移到了奶茶店里。
祝歌自作主張給我點了杯全糖奶茶,順便還從柜臺給我拿了厚厚一沓紙巾。
杜宇則小聲提醒:“哥知道你心里難受,但哭的時候要小聲一些,我怕你聲音太大,店員會把我們趕出去?!?/p>
我有些意外,沒想到,在我最親近的朋友們眼里,我居然這么脆弱。同時,我也不得不承認,從某些方面來說,祝歌和杜宇確實挺般配的,也難怪他們會在大四這個失戀季走在一起。
“我為什么要哭?和楊雪邀約同一個男生,證明我眼光不錯,而且,楚風見異思遷,我及時止損,不挺值得慶幸的?”
祝歌小心翼翼地問我:“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傷心?”
“傷心確實是傷心的,”我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齊劉海,悲憤地開口,“為了維持我良好的形象,剛才我一直忍著沒說,我不過單純地剪個劉海,理發(fā)店就收了我三十五塊,這么敢要價,他怎么不去搶呢?”
杜宇和祝歌:“……”
因為七夕有約,杜宇和祝歌早早地離開了,他們懷疑我是故作堅強,就等他們離開去做些瘋狂的事情,所以,臨行前,他們不顧我的意愿,將我托付給了謝迢處理,擔憂的神情與第一天送孩子進幼兒園無異。
嘰嘰喳喳的二人一走,奶茶店便陷入了沉默。
我足足喝了五杯奶茶,還是沒能靠糖分戰(zhàn)勝潮水般涌來的難過。
被楚風拒絕難過,被杜宇和祝歌拋棄難過,被拋棄給謝迢更加難過。
所有的情緒醞釀激蕩,眼淚即將沖破眼眶的檔口,謝迢骨節(jié)分明的右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備胎還會喝奶茶呢?”
眼淚又硬生生被我憋回去了。
“說誰備胎呢?”
謝迢輕笑:“我訂了火鍋。”
我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你,七夕,一個人,吃火鍋?”
謝迢回答得有些敷衍:“本來約了人的,他有事兒來不了,看在你這么可憐的分上,便宜你了?!?/p>
我毫不領(lǐng)情,甚至有些幸災(zāi)樂禍:“不會吧不會吧,謝迢也有被人放鴿子的時候?誰???我認識嗎?改天引薦我認識認識,我得跟人好好學學……”
謝迢不耐煩地問我:“去不去?”
當然要去,免費的火鍋,傻子才不去呢,更何況,謝迢被人拒絕的情況百年一遇,我不抓住時機揶揄都有些對不住一直受他摧殘的自己。
只可惜,我的好心情并沒有維持太久,飯吃到一半,我收到了楚風發(fā)來的信息,他說因故不能接受我的邀請,我神色如常地回了“沒關(guān)系”。關(guān)掉屏幕,看著周圍一臉甜蜜的小情侶,我悲從中來,連對面坐的是毒舌大王謝迢也顧不上了。
“為什么他們都不喜歡我?”
謝迢抬頭看我,他唇齒微啟,像是要說些什么,但是我沒給他機會。
“難道我就那么優(yōu)秀?優(yōu)秀到他們都不敢接近?”
謝迢的表情難以言喻,好容易撈到的蝦滑也因為震驚跌入鍋里。
他的聲音里藏著笑意:“葉嘉,看來是我低估了你。”
第三章
每次和謝迢單獨相處,好像都會招來霉運。
比如昨天我和他一起吃了火鍋,他安然無恙,我卻因為食物中毒進醫(yī)院了。即便醫(yī)生解釋我食物中毒的原因大概率是吃完火鍋回宿舍路上買的街邊炸串出了問題,謝迢沒中招是因為我小氣沒分給他吃,我也覺得,謝迢背這個鍋是理所當然的。
祝歌因為上學期掛科科目過多,這學期課程量激增,杜宇剛剛升任祝歌的男朋友,自然不能放過陪同上課的表現(xiàn)時機,導致給我送飯的工作只能落到謝迢手里,他課程少,人又閑,偶爾還會提前來醫(yī)院陪我打點滴。
當然,如果可以,我是希望他能不來的。
畢竟,如果他不來我還能偷偷點我喜歡吃的外賣,他來了,我就只能吃清湯寡水的病號餐。
住院的那幾天,謝迢每天向我轉(zhuǎn)述楚天和楊雪相處的最新進展,給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傷害,導致原本能在醫(yī)院養(yǎng)出五斤膘的我,出院時只長了三斤。即便如此,他還自稱勞苦功高,以幾日的“照顧”為由,要我做他的畢業(yè)設(shè)計模特作為“謝禮”。
倘若不是提到“畢業(yè)設(shè)計”,我?guī)缀醵家酥x迢讀的是服裝設(shè)計專業(yè)。
從小到大,謝迢一直能在學校帥哥榜占據(jù)一席之地,除了他好看得過分的臉,同他絕佳的衣品也不無關(guān)系,這也為他大學攻讀服裝設(shè)計專業(yè)埋下了伏筆。
之前我就聽說,舞蹈學院已經(jīng)有不少人同謝迢聯(lián)系過,想要做他的畢業(yè)設(shè)計模特,在看過那么多美女后,他還能堅定地“道德綁架”我,是不是證明我在某些方面還挺有代表性的?
聽到我的分析,祝歌非常贊同地點了點頭,“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她壓低了聲音,“他可能是想追你,讓你做他的畢業(yè)設(shè)計模特是想創(chuàng)造你們兩個單獨相處的時機。”
“怎么樣,要不要考慮考慮?我覺得和楚風相比,謝迢也不差的?!?/p>
我翻了個碩大的白眼:“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眼疾?”
雖然不相信謝迢邀請我做畢業(yè)設(shè)計模特有想追我的這層深意,但是我還是不死心地想聽他夸我?guī)拙洹?/p>
面對我的疑問,謝迢表現(xiàn)得過于隨意,他眉頭微蹙:“我這次的畢業(yè)設(shè)計就是為普通人準備的,至于為什么選你——”他嘆了口氣,“除了你普通得很拔尖以外,主要是你的出場費比較便宜?!?/p>
當然,在我的種種威脅下,謝迢還是改了口,他說,把齊劉海別到發(fā)頂后,比起普通人,我還是勉強能排在好看行列的。
聽到這個評價,我還算是滿意。
我和謝迢無意中的談?wù)摬恢趺葱孤读顺鋈ィナ程贸燥?,我都能聽到從我身邊?jīng)過時,那些人的竊竊私語。
祝歌幾次氣不過要替我前去理論,都被我攔截了。
祝歌氣沖沖地問我:“他們那么說你,你難道不生氣?”
“當然生氣啊,但是他們也怪可憐的?!?/p>
“可憐?”祝歌皺緊了眉頭,“他們能有你可憐?”
“他們說來說去不過兩個論點,一是說謝迢審美直線下降,放著形象好氣質(zhì)好的人不用,非要選我毀他的設(shè)計,這是說謝迢又不是說我,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二呢,無非就是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唉,漂亮的人總要被人妒忌。至于他們說我胖,我分明是標準體重,只不過對于模特來說稍微胖了一點,但總能減下去?!?/p>
我把手機屏幕轉(zhuǎn)向祝歌,獻寶似的:“你看,三天減十斤的方法。”
祝歌狐疑地看著我:“你能堅持下去?”
在祝歌問出這句話前,對能否堅持下去,我的確心虛,但是輸人不輸陣,氣勢還是要有的。
“或許?!?/p>
第四章
說“或許”都是保守的,謝迢知道我要為了他的畢業(yè)設(shè)計減肥的第一天,就在學校小賣部給我抓了個現(xiàn)行。
我剛要辯解我吃東西只是為了緩解減肥的壓力,謝迢就奪過了話語主動權(quán):“我還能不知道你?”
謝迢陪我吃完了一整份米線,而后問我:“你有什么愿望?”
“發(fā)財”的“發(fā)”字剛出口,謝迢就打斷了我:“和服裝有關(guān)的?!?/p>
衣柜里塞滿運動裝的我試探著開口:“洋氣版的運動服?”
謝迢挑眉看我:“葉嘉,你只有一次機會。”
我猶豫了很久,終于還是開口:“公主裙?!?/p>
誠然,即便粗糙如我,也不可避免地擁有俗套的少女心。
我已經(jīng)準備好迎接謝迢的嘲諷,他卻只是輕笑了一聲,說:“你還真是始終如一,公主裙這個愿望不是已經(jīng)幫你實現(xiàn)過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打我記事的時候開始,我爸媽的關(guān)系就一直不算融洽。我在場的時候他們還能保持最基本的禮貌,一旦我假裝睡著,兩個人之間就只剩壓低聲音的爭吵。
有一次我因為做值日沒能按時回家,剛到家門口,就聽到他們就誰去接我這個命題吵得熱火朝天的聲音,聽到“離婚”兩個字眼,我整個人都嚇傻了。
小時候的我深受家庭倫理劇的荼毒,生怕他們吵架的下一個步驟是讓我選擇歸屬問題,于是我沒有回家,反而敲開了死對頭謝迢家的房門,紅著眼眶問他:“你吃飯了嗎?我還沒吃呢?!?/p>
謝迢的爸媽都在研究所工作,為了課題進度,加班比吃飯還頻繁,也因此,謝迢小小年紀就練就了一手的好廚藝。
面對我通紅的眼眶,謝迢一反常態(tài)地溫馴,他不但讓我進了門,還為我煮了碗面,在我神速吃完面后,甚至耐心問我要不要再來一碗。
小時候的我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了強大的“干飯”戰(zhàn)斗力,謝迢煮的面條,我吃了三碗。在他洗碗的時候,我還主動提起我的生日來。
謝迢向來沒什么耐心,想必給我煮面已經(jīng)耗盡了他所有的好脾氣,他好氣又好笑地問我,我的臉皮是不是城墻做的。
本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調(diào)侃,卻觸動了我內(nèi)心深處最脆弱的那根神經(jīng)。
我問謝迢,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所以只有我的爸媽會吵個不停,我問過班里的其他同學,他們父母都不會那么頻繁地吵架的。
暖橙色的燈光落了許寂滿臉,光線刺眼,讓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只聽到他妥協(xié)的聲音:“有什么生日愿望?”說完,他又不放心地補充,“好實現(xiàn)的?!?/p>
那時候,我的回答便是公主裙。
謝迢也確實幫我實現(xiàn)了愿望,他搜羅家里所有的垃圾袋幫我手工綁了一條,雖然穿上它的我像極了火雞,但當時的我也是實實在在被感動了的。
甚至,我還忽略他曾經(jīng)的惡劣行徑,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誼產(chǎn)生了幾分期許,但是我的生日一過,謝迢立刻現(xiàn)出了原形,讓我一顆萌動的春心就此沉寂。
舊事重提,我自然沒什么好氣,只反復叮囑他,這次的公主裙一定要高端大氣。
謝迢瀟灑地沖我揮了揮手:“交給我,沒問題。”
第五章
從設(shè)計稿到成品,謝迢用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看到那條白紗裙的瞬間,我就萌生了退意。
謝迢皺著眉頭問我:“怎么,對我的設(shè)計不滿意?”
我搖了搖頭,與其說不滿意,倒不如說是太滿意,滿意到我覺得這條裙子只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
謝迢說:“嘉嘉,你該不會是?了?這條裙子被導師欽定在畢業(yè)設(shè)計展示秀上壓軸出場,你要是現(xiàn)在就認慫,我可要改尺寸換人了?!?/p>
祝歌早已躍躍欲試,聽謝迢這么說,她立刻舉手報名:“謝迢,你看我可不可以?”
這是為我設(shè)計的裙子,我自然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誰說我慫了?我就是覺得這條裙子的腰還可以收得更細?!?/p>
謝迢輕笑:“嘉嘉,不要高估了你自己。”
我:……
表面上我底氣十足,實則夢里我?guī)状味紡腡臺掉了下去。
走秀的前一天晚上,我再度失眠。凌晨一點,我從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出了宿舍前往一樓的自動販賣機。
掃碼,選貨,付款,伸手從取貨口取出可樂,微信提示音響起,除了付款成功的提示,還有一條來自謝迢的消息。
“早點休息,別明天腫成豬頭毀我設(shè)計。”
我焦慮到了極點,猶豫半晌才回復:“如果我現(xiàn)在打退堂鼓……”
謝迢回得迅速:“那我就把你扔到T臺上去。”
過了一會兒,謝迢又發(fā)了條消息過來:“就算不相信你自己,你也該相信我,嘉嘉,你沒問題?!?/p>
看著這條沒什么溫度的信息,我的眼眶突然不爭氣地熱了又熱,好像只有在謝迢面前,我才能被這樣堅定地相信。
只是可惜,即便我沒喝那瓶可樂,老老實實地回到床上躺著,為了盡快入睡,把羊和水餃輪流數(shù)了個遍,也沒能盡快與周公相遇。歸根結(jié)底,只能怪謝迢的善心加重了我的焦慮。
不過好在最后的走秀還算順利,嗯,即便我走著走著就偏了臺,腿還發(fā)軟,但是最起碼,我沒有像夢里那般掉下T臺。
下臺后,祝歌在后臺嘰嘰喳喳,幾乎要把我吹到天上去。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沒那么夸張吧,我可能只是在這方面有一點小小的天分,離你口中的‘女明星’差得遠呢。”
杜宇冷笑了一聲:“說真的,嘉嘉,剛才你在T臺上抖得厲害,要不是我們在看臺坐得安安穩(wěn)穩(wěn)的,我還以為是地震了!”
杜宇被我追著滿后臺亂轉(zhuǎn),就在我要抓住他的當口兒,剛才上臺講述設(shè)計靈感的謝迢回到了后臺,杜宇立刻躲到了謝迢身后,并找到救兵似的尋求謝迢的贊同。
“剛才嘉嘉在臺上是不是……”
謝迢悶聲笑了一下,說:“好看。”
和這簡單的兩個字相比,此刻穿著公主裙張牙舞爪的我顯得有些滑稽。
好在電話鈴聲及時響起,將我拯救出尷尬的境地。
去接電話的途中,我是真的覺得,祝歌說話雖然廢話居多,但有句話是對的。
——和楚風相比,謝迢也不差的。
第六章
畢業(yè)設(shè)計走秀后不久,就到了我的生日。
生日全程沒什么驚喜,畢竟早在三個月前,我就已經(jīng)把我想要的東西加進了他們的購物車。
飯后,祝歌和杜宇要去看電影,我攔住了要打車的謝迢,說想要走路回去,他嘴上罵罵咧咧,卻取消了訂單,同我一起。
清遠剛剛落了雪,路邊白茫茫一片,零星點綴的紅燈籠也調(diào)動不起任何喜氣。
謝迢隨意地問我許了什么心愿,我說,我什么愿望都沒許,因為我覺得,愿望本來就是不切實際的東西,就算許了愿,實現(xiàn)的概率也大概率為零。
謝迢皺著皺眉看向我:“不應(yīng)該啊,葉嘉,你不該這么喪氣。”
我告訴謝迢:“走秀的那天晚上,我接到的電話是我媽打來的,她說,他們離婚了?!?/p>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jīng)做好了他們會分開的準備。
“可是,當那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我還覺得很難過。有時候,我也會想,他們之所以那么疲憊地生活在一起,會不會只是因為我,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他們是不是能過得輕松一些……只是偶爾,我也會懷疑,他們?yōu)榱宋疫@個平凡的女兒所做的犧牲,到底有沒有意義……”
謝迢打斷了我:“嘉嘉,對愛你的人來說,你從來都不是平凡的?!?/p>
謝迢眼神清亮,認真的神情讓他整個人都閃閃發(fā)光。
但是很快,我就開始懷疑我的視力,畢竟從說了那句人話后,謝迢就毫無誠意地看起了手機。而我因為生氣,連他快要碰到路燈桿子也狠下心沒有提醒。
不得不說,謝迢運氣一直不錯,就在他即將迎面撞擊路燈桿的時候,他突然停下,說,要帶我去個地方,然后攔了輛出租車,還把我塞了進去。
眼看著道路越走越偏,倘若不是知道謝迢的人品沒有問題,我都懷疑馬上就要上演法治片里才會出現(xiàn)的情形。
我看著窗外飛逝的光影昏昏欲睡,直到“煙火大會”四個張牙舞爪的大字沖進我的視野。
謝迢站在車門處問我:“怎么不下車,想直接回去?”
“沒有!”因為太激動,我的頭還撞到了車頂。
連出租車師傅都忍不住發(fā)言:“不用著急,我保證不帶你回去。”
這是我一次目擊煙火大會,以往,這個詞總是出現(xiàn)在我的愿望清單里,只不過,高考那年,聽到爸媽為由誰帶我去煙火大會爆發(fā)的爭吵后,這個詞就被我束之高閣了。
二十二歲生日當晚,我終于見到了十八歲愿望里的煙火大會,潮濕凜冽的寒風里,我看著一枚枚煙花升空、炸裂,染亮整個蒼穹,好像我自己也化成了一顆小小的火星。
在周遭的喧囂聲中,我準確地捕捉到了謝迢的聲音,他聲音清亮,認真又和緩:“永遠不要放棄許愿,盡管可能會實現(xiàn)得比較晚。嘉嘉,生日快樂?!?/p>
第七章
從煙火大會回來后,我就生了場大病。
當然,和身體沒什么關(guān)系,主要是心理上的。
我總是會想起生日那晚的煙火大會,以及漫天火光下,謝迢生動的眉眼。我用我少得可憐的醫(yī)學常識自我診斷,得出結(jié)論,我應(yīng)該是得了相思病,還是單相思的那種。
我心煩意亂,夜不能寐,體重都掉了好幾斤,就在我要向祝歌傾訴心事的時候,楚風突然聯(lián)系我,說想要和我談?wù)劇?/p>
祝歌緊張異常:“你和他有什么可談的?”
“楚風之前借了我一件外套,我還沒還?!?/p>
楚風一如既往地溫和,他告訴我,我第一次邀約時,他之所以沒有拒絕,是因為擔心傷害我的自尊心。
“七夕那天,擊劍隊沒有培訓,我本來要接受你的邀請,但是——”楚風頓了頓,才說,“嘉嘉,對不起,我有私心?!?/p>
我才知道,楚風大楊雪一屆,暗戀了她三年,對他來說,七夕舞會可能是他能和楊雪接觸的最后機會。他因為楊雪拒絕我的邀約再正常不過,甚至連身為“受害者”的我都能理解,他卻還要專程當面向我道歉。
在這之前,我早就將楚風打入了見異思遷的渣男行列,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他不過是比一般人更善良了一些,而正是那些對他而言再正常不過的善舉,造成了在我看來他也喜歡我的誤解。
我慌張地表示沒關(guān)系,然后將外套遞給他:“這是拓展訓練那天你借我的外套,早就該還你。”
楚風詫異地看著我:“外套是謝迢的,我沒跟你說過?”
見我愣神,楚風嘆了口氣:“那天可能太忙,我忘了同你說?!?/p>
楚風說,謝迢和他是棋友。上次拓展訓練,謝迢因為要參加設(shè)計比賽沒能參加,便拜托了同要參加拓展訓練的他帶一件外套給我。楚風之所以在那么多人中堅定地走向我,不過是受謝迢所托。
而我喜歡楚風,甚至連契機都是錯的。
我這才意識到,在那之前,但凡參加活動,都是謝迢陪伴我,我總是空著手去,因為謝迢像是有強迫癥,所有東西都準備雙份的,而多出的那一份,總是毫無例外地便宜了我。
神經(jīng)大條的我從來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可是現(xiàn)在,我又禁不住想,為什么?
我的心底燃起隱秘的喜悅,我情不自禁地想,謝迢他會不會,有一點喜歡我?
第八章
在得知楚風約我并不是回心轉(zhuǎn)意想要同我在一起的時候,祝歌長舒了一口氣。
聽了我的懷疑,祝歌翻了個白眼:“我不是早就給過你提醒?謝迢對你好得那么明顯,我一直以為你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呢。”
從祝歌的描述里,我才知道自己究竟錯過了什么。
大學前,是謝迢拜托了與我們同校的祝歌照顧我。
“高中時期,我和謝迢接觸不多,他找到我讓我?guī)兔φ疹櫮愕臅r候,我還挺詫異的?!?/p>
“然后你就答應(yīng)了?”
祝歌皺起眉頭:“我像是那么容易就接受別人請求的人嗎?你又慫又內(nèi)向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不是專職做慈善的。
“不過,謝迢用一套我一直買不到的限量款手辦做交換,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了。
“你參加活動,謝迢次次陪同參與;你七夕失戀,他約飯的人恰好失約;你生病住院,他立刻從忙轉(zhuǎn)閑去醫(yī)院照顧你。甚至連他大學四年最重要的畢業(yè)設(shè)計,他都以你的愿望為主題,這樣分析下來,你還覺得他不喜歡你??”
“可是……”我垂下眼簾,“我不明白,像他那樣的人,為什么會喜歡我呢?”
祝歌贊同地點了點頭:“也是,你長得一般,身材一般,看起來也不是很聰明,虛張聲勢第一名……”
我怒火沖天:“祝歌!”
“但是你可愛啊,又很善良,勇敢這方面也不是吹的,那次我們走小路去買烤冷面,遇到惡犬,不就是靠你的大嗓門把它嚇走的?”
祝歌笑嘻嘻地捏了捏我的臉:“謝迢只是讓我照顧你,并沒有強求我和你做朋友,嘉嘉,你贏得我的芳心,完全是靠你自己的魅力?!?/p>
祝歌說得我一陣臉熱,夸我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夸得這么密集?
祝歌話鋒一轉(zhuǎn),又說:“不過,謝迢喜歡你這么久你都對他沒什么感覺,應(yīng)該是擦不出什么火花了……”
我小聲開口:“不是的。”
祝歌嘆了口氣:“那可就不好辦了,謝迢這段時間沒同我們聯(lián)系,是在準備出國手續(xù),”祝歌看了我一眼,繼續(xù)說,“你也知道的,他們服裝設(shè)計專業(yè)每天要面對的都是美女,國內(nèi)的美女還算含蓄,要是到了國外……哎,嘉嘉,你去哪兒?”
我當然是要在謝迢移情別戀前挽回他了!
第九章
可是真見到謝迢,我又開始慫了。
我暗暗生氣,早知道就不這么沖動,祝歌說的都是以前,誰知道謝迢現(xiàn)在還喜不喜歡我。
謝迢眉頭輕挑:“怎么,這是打算拉著我一起cos(cosplay簡稱,利用服裝、道具等扮演角色)冰雕呢?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我還要回去寫申請表。”
“那……”我終于還是沒鼓足勇氣,“那你先回去寫吧?!?/p>
聽我這么說,謝迢反而不走了,他輕笑一聲:“你對別人都那么勇敢,怎么唯獨面對我的時候這么慫?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小時候選我的時候不是很堅定?”
我愣了愣神,方才想起,謝迢說的都是初中時的事情了。
為了緩解學生壓力,學校組織趣味運動會,以兩人小組為單位報名參賽,獎勵豐厚。
那時的謝迢因為發(fā)育遲緩,身高是班級里最矮的,再加上體形偏瘦,因而在組隊的時候無人問津。我因為身高優(yōu)勢成了組隊的熱門選手,卻因為公主裙之恩,忽視了其他熱門選手拋來的橄欖枝,主動邀請謝迢和我組隊。
初中時的謝迢就已經(jīng)熟練掌握了口是心非的本領(lǐng),面對我的邀請,他看都沒看我一眼,敷衍說:“忙呢,沒時間。”
我故作可憐:“可是他們都已經(jīng)組隊成功了,如果你不和我組隊,我就不能參賽了?!?/p>
謝迢甚至連考證我說話內(nèi)容的真實性都顧不得,在我給出臺階后,他幾乎立刻“妥協(xié)”地答應(yīng)下來:“那好吧,但是我提前聲明,我不怎么會做游戲?!?/p>
我心想,再怎么不會做游戲還能差到哪兒去?有我在,進入學校決賽應(yīng)該問題,卻不承想,謝迢游戲玩得是真的差勁,別說學校決賽了,就連班級決賽我們都沒能挺進去。
曾經(jīng)邀請我卻慘遭拒絕的杜宇洋洋得意,說我明珠暗投,就該和他一起,到學校決賽沖擊冠軍。
我看不慣杜宇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只說哪怕有再選一次的機會,我也會選擇謝迢,毫不猶豫。
打那以后,謝迢雖恢復了以往的惡劣行徑,卻總在我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的時候,第一個肯定我,給我勇氣。
而現(xiàn)在,謝迢卻憑借一句質(zhì)疑給了我一通暴擊,他居然說我慫!
我這個人,最經(jīng)不起別人激,一聽這話,我突然勇氣橫生。
“那什么,我想跟你說,趁著我現(xiàn)在恰好喜歡你,你最好立刻答應(yīng)和我在一起,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謝迢輕笑一聲:“雖然你選的時間和地點我都不怎么滿意,但是我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識趣?!?/p>
編輯/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