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開宸
慶歷四年的春天,我對著一份要提交給皇帝的奏章看了一個下午,旁邊的仆人看不下去了:“大人,那新政才施行了一年多,就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您不為自己的仕途著想,也起碼為您子孫的仕途著想吧……”“別說了,讓我再想想……”
數(shù)十日前,我的一些官僚同黨剛扳倒了改革派范仲淹的同黨———滕子京,把他調(diào)到了荒涼的巴陵郡,想以此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沒想到范仲淹他們卻毫無懼色,繼續(xù)向皇帝上書改革,而且這次,他們居然要更改“恩蔭法”和“科舉法”,想斷了我們這些官員子弟做官的路。
酒宴上,幾位王公貴族公開表示,由他們起草,我們這些高級官員署名,向皇帝上表彈劾范仲淹及其同黨。飯桌上,我一言不發(fā),只在最后點了點頭。
新政真的一無是處嗎?他們這些鼠目寸光的官二代怎么可能看到新政的績效?去年歲末我出東京辦事,一路上暢通無阻,這都是因為新政整頓吏制,提高了效率。我還看見,京城周邊的農(nóng)民都開始積極務農(nóng)了,可以想象,再過幾年,全國的農(nóng)桑都將如太宗時期一樣興隆。想到這里,我不禁放下了準備署名的筆。
可是,對我來講呢?我出身寒門,依靠科舉入仕,經(jīng)過多年努力才最終成功,與這些官僚貴族平起平坐。如果真的實施新政了,他們丟了官,家里還有錢,我又有什么呢?他們的孩子不受恩蔭照顧一樣可以游山玩水,我的孩子沒了恩蔭豈不是要回老家務農(nóng)?我受的損失會更大呀!這新政一定不能施行呀!我深吸一口氣,拾起毛筆,準備署名。
可毛筆似乎有千鈞重,讓我始終拿不起來……我的孩子?我,不也是我父母的孩子嗎?他們都是農(nóng)民,世世代代的農(nóng)民。我始終忘不了我戴著烏紗帽騎著高頭大馬回鄉(xiāng)探親的那些日子,忘不了父母欣喜若狂的表情。可他們的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他們的孩子———農(nóng)民的孩子,去反對有益于百姓的政治改革,又會作何感想?細細端詳,奏章里那冠冕堂皇的文字,不禁令人發(fā)笑。所謂“祖宗之法”,究竟是皇上的祖宗,還是這些世襲官僚的祖宗?所謂“子孫后代”,到底是天下蒼生的子孫后代,還是他們自己的子孫后代?
“拿宣紙來!”“您要干什么?”仆人詫異道?!皩懶伦嗾?,支持新政!”仆人沉默了,替我折起了那份罪惡的奏章,可當仆人正準備收好,我偶然瞟見了后面密密麻麻的署名?!鞍。羞@么多人?”粗略估算一下,起碼有三分之一的京官署名了?!坝分胸┑钠腿烁艺f,您肯定是最猶豫不定的那個,所以中丞讓您最后署名,好不耽擱其他大人署名的時間……”
房間里又沉默下來,我面色凄涼,苦笑著?!皩α?,您要什么來著?”“算了,不用了,告訴御史中丞,這次不差我一個,下份奏章我來起草。”
教師點評
想要更深入地讀懂《岳陽樓記》,讀懂范仲淹,肯定需要進一步了解慶歷新政。搜索一點兒資料,或者更進一步做一點兒研究,是常規(guī)做法。本文小作者卻別出心裁,虛構(gòu)了一個處于新舊黨爭旋渦中的人物,詳細刻畫其一波三折的心理活動,借這個虛擬人物表明了小作者對慶歷新政的價值判斷。(靳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