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姜淼被客戶甩下,被沈矜山意外撞見帶回了家吃飯,聽到陸時禹開門的聲音,沈矜山夾了一塊豆腐,沖姜淼笑得很是勾魂,“來,張嘴。”
第二天,在發(fā)布完無聊的網站房屋信息,結束手上工作后,我專門跟銷售部組長請假,決定疫苗的錢不能省,否則我若真的被那只貓感染,而導致英年早逝的話著實不大劃算。
理所當然的,在我去簽請假條時,銷售組長對我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耳提面命。
三十多歲就已經瀕臨禿頂的組長先是唾沫橫飛地對我連續(xù)三個月墊底的業(yè)績進行了深深的羞辱與嘲諷,繼而又語重心長地跟我灌輸了一番類似于“我罵你也是為你好,銷售這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蛻艟褪巧系?,你的任務不是伺候上帝而是學會從上帝口袋里掏錢,你連上帝的錢都還沒掏出來,怎么還好意思偷懶請假”的雞湯。
期間組里的一位新人崔莉莉敲門進來,組長立刻露出春風和煦的笑容,用老母雞關愛小雞般的眼神看著她,并且指著崔莉莉當場給我難堪:“你看人家莉莉,才來公司兩個月,已經成交了三套房子,你說你拿著一張名牌大學的畢業(yè)證有什么用?姜淼,我早就跟你說過,銷售就是臉皮要夠厚!”空氣有一秒的沉寂,組長摸摸腦袋瓜,不耐煩地沖我擺手,“行了,行了。你趕緊出去吧!”
我拿著簽好的請假條走出組長的辦公室時,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我看見外面大概十多個平方的小組工作間,密密麻麻的格子間里坐滿了我的同事,幾乎每個人都在打電話,不用聽我也知道他們的開頭,語氣一定要多小心翼翼有多小心翼翼,問候一定要多親切有多親切,他們會說:“喂,小姐(先生)您好,我們這里現在有一個新樓盤,位置好、環(huán)境佳……”然后往往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掛斷電話;或者中途便遭遇客戶怒吼“你們這些中介煩不煩”,然后直接掛斷電話。
少數能夠聽完電話的,更少數能夠真的跟你加微信了解詳細信息,極少數能夠約出來見面,讓你為他提供服務,挑選自己中意的房屋。
我們在用這個極少數去完成一個慘淡的成交率,以及背后高昂的提成回報。
這就是我的工作。
我回到自己的格子間,突然有些煩躁,然后我想起那張我引以為豪的名牌大學畢業(yè)證;想起當年高中的時候為了考上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學,也曾頭懸梁、錐刺股;想起我曾信誓旦旦地跟紀菲菲豪言壯語,我一定會成為一名厲害的室內設計師;想起我夢里面舒適而溫馨的、我親手設計的、屬于我自己的那間小房屋……
據說畢業(yè)后能真正從事自己專業(yè)工作的大學生不到百分之五十,除了一些熱門專業(yè)的專業(yè)對口率能達到百分之七十外,有一半專業(yè)的學生都會面臨畢業(yè)轉行的悲哀。
我很不幸,活成了畢業(yè)轉行的那一半。
我突然就被一種隱約的失落感包圍著,甚至不敢深想這種失落感從何而來。是因為最近銷售的接連不利,還是因為偶然碰見設計行業(yè)的頂尖精英陸時禹,畢竟在紀菲菲買來的那些昂貴的雜志上,陸時禹的那些照片下面,總會印著關于他的那一串冗長的、需要打省略號的介紹語,以及各種國內外的知名設計獎項。
毫無疑問,陸時禹活成了我曾經一邊忍不住幻想一邊忍不住臉紅的模樣。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乘坐地鐵到達醫(yī)院,下車的時候,到醫(yī)院對面的水果店買了些時令水果,然后強我打起精神,去疫苗區(qū)掛了個號,乘著排號的空隙,提著水果,熟練地鉆進了住院部護士小姐姐們的值班室。
“淼淼,來得這么勤快,看來這個月業(yè)績不錯。來,趕緊把住院費交一交?!弊o士長笑瞇瞇地沖我伸手。
我順手將手上的水果塞過去,夸張的打岔:“您說什么?風太大,我聽不見!”
“你少來!我說真的,住院費你拖了快半個月了,財務科可已經催過一遍了,我可替你擋不住?!弊o士長剝了個橘子,語氣里多了幾分嚴肅。
“知道啦!”我面上不顯,心里卻一沉,故作輕松地回道。
又了解了一下周叔的病情,我才急急忙忙去疫苗科排隊。
周昇去世,引起的是一連串連鎖反應,周父爆發(fā)腦出血,在周昇喪事還未辦完時就緊急住院,高昂的手術費不僅將我與周昇那點兒微薄的積蓄花光,后續(xù)療養(yǎng)費更是一筆不菲的開銷,彼時周昇的妹妹周瑤剛上大學,而且是學費不低的藝術專業(yè),處處需要錢,單親家庭長大的周瑤驟然失去兩位親人,天旋地轉,毫無章法。無依無靠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我。
我被逼得沒有辦法,不得不將周家那間老房子租出去,房租當周瑤的學費及生活費,剩余的作為周叔的住院費與療養(yǎng)費,房租顯然不夠,而我那時畢業(yè)一年,在設計部還依舊處于半個小白階段,薪水堪堪只夠自己日常開銷。彼時房地產市場火熱,依照紀菲菲的說法,分分鐘帶我走上人生巔峰,我瞅了嗷嗷待哺的周家一眼,果斷辭職,跟著紀菲菲做起了房產中介。
兩年里,周父病情多次反復,光是手術就動了三次,每次都讓我好不容易積攢的積蓄成功地清零,我有時懷疑自己會不會堅持不住,一走了之。
為此紀菲菲常常嘲笑我好大一朵“白蓮花”,覺得我跟十幾年前那些年代劇的悲慘女主一樣,身上的圣母光環(huán)已經要將她閃瞎。她用一種異常尖酸且刻薄的語氣,試圖說服我停止犯傻,然則我時常想,倘若世上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周瑤的無依無靠,那必然是我,我們那樣同病相憐。
醫(yī)院永遠是人潮擁擠的地方,尤其是大型醫(yī)院,如果不是為了順便探望周父,我是堅決不想往這種地方擠的。
我握著醫(yī)療卡,在候診區(qū)一邊刷微博一邊百無聊賴地等待,身邊突然多出一抹高大的影子,抬眼望去,身披大白褂的姜北陌雙手插兜,口罩上方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打小令我羨慕嫉妒恨的長睫毛。
我一個手抖,還停留在微博頁面的手機掉了。
如果一定要從我認識的人里面排出一份我最討厭的人的名單的話,“姜北陌”三個字一定榜上有名;又如果一定要排出一份我最佩服的人的名單,那么姜北陌仍在榜單上;最后非要再排一份我喜歡的人的名單,很煩躁,姜北陌依然可以在榜單上占得一席之地。
這種復雜又微妙的情緒常常讓我精神分裂,然而誰的人生里沒有一個讓人煩躁的存在?姜北陌扮演的,恰好就是那個存在者。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很快接住我掉落的手機,避免了它粉身碎骨的命運。
姜北陌用另一只手摘下口罩,纖長的睫毛眨了一下,英俊到令人窒息的面孔很快露出全貌,可惜我從小看到大,已經具備十分的免疫力,然后我聽見他低沉的帶了點兒不耐煩的口氣:“手怎么了?”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到底問是我手抖掉手機的事,還是問我手上的抓傷,但無論哪一件,都讓我的蠢笨在這人眼里無所遁形。從小到大,每到寒暑假我都要接受一遍自己是個蠢貨的事實,有了姜北陌的存在,我甚至疑心自己是一路蠢到大的。
“就那樣唄?!蔽也桓市牡剜洁?,暗恨住院部那幾個小護士八卦,一定又是她們通風報信,這人才專程到這里看我的笑話。
頭頂上方傳來對方的深呼吸,下一秒,姜北陌將我提溜出來,拽著我的手臂一路將我?guī)У揭呙缡摇?/p>
“哎,還沒輪……”我剛想掙扎,發(fā)現護士正好叫到我的號,頓時果斷閉嘴。
大約嫌我聒噪,還是被他瞪了一眼。
對于姜北陌來說,我一定是他人生里猝不及防的最大的大麻煩。誠然,我們擁有同樣的姓,血緣讓我們不得不跟彼此和睦相處,然而每年寒暑假姜北陌回老家度假時成了我們彼此最痛苦的時光,而自從我成功考上A市的大學,來到這個人所在的城市,這種痛苦便與日俱增,沒完沒了。
我跟姜北陌以一種復雜的親戚關系相處多年,他母親的再婚對象是我大伯,姜北陌十歲到大伯家,改姓姜。
那會兒我還是個四歲大的什么都不懂的小不點兒,出生沒多久父母雙雙意外去世,我便在奶奶的照顧下磕磕絆絆地成長,奶奶身體不好,作為親戚們眼里的小可憐,我的成長方式是東家過幾天,西家住幾天。
家里的親戚們都讓著我,誰叫我身世悲慘、可憐兮兮呢,這直接養(yǎng)成了我小霸王的獨特性格,據說當年我見到這個漂亮的小哥哥的第一眼,我就往人家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并洪亮地用“我的”兩個字直接宣誓了主權。
所謂喜劇的開頭往往以一個難以預料的悲劇結尾。
從小學開始,我的成績也如我的成長一樣磕磕絆絆,慘不忍睹,于是作為曾經被我宣誓過主權的大哥哥,尤其還是一個文武雙全、跳級多次的優(yōu)秀存在,姜北陌成了替我補習的最佳人選。
我后來想想,一個半大少年,長得英俊清秀,學校里不知道多少女生愛慕,卻在每年可以肆意撒野的假期里,不得不對著一個胖妞(是的,那時候我還是個胖子)不停地重復他重復過多次的功課,光是想一想,便忍不住替對方掬一把同情淚。
但彼時彼刻,我對姜北陌的厭煩程度不亞于老師布置的繁重的作業(yè),因此他那張好看的臉發(fā)揮不了任何作用。我總是想出各種招數讓這個半大的家教難堪,最不懂事的時候,甚至攻擊他的姓氏,用周圍孩子們嘲笑他的方式嘲笑他是個“拖油瓶”。
姜北陌利索地給了我一巴掌,差點兒將我扇至耳聾,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生氣的姜北陌,氣得幾乎想要將我滅口。
這直接導致從那時開始,我對姜北陌這個漂亮的小哥哥產生了極大的畏懼感,時常夢里夢見他化成怪獸,將我一口吞沒。
這無疑成為我與姜北陌之間的一道裂痕,盡管后來我明白了自己的錯處,但我與他已經心照不宣地形成了“面上笑嘻嘻,心里哼唧唧”的相處模式,在大人面前我們是“兄友妹恭”的好親戚。
我的好親戚一路把我推進疫苗室,打針的時候我雙腿有些發(fā)軟,按住護士姐姐的肩膀,故作堅強:“沒事,不會很痛的,作為一個成年人,我相信你的技術!”
護士小妹妹一臉蒙:“啥?”
簾外傳來姜北陌的冷哼。
一分鐘后我捂著屁股,有些不情不愿地跟著他去了醫(yī)院食堂。
沿途穿過走廊,無數花一般年紀的護士妹妹見著姜醫(yī)生先是含羞帶怯,紅光滿面,繼而再瞅見如花似玉的我,頓時眼神如刀,刀刀致命,沒辦法,我只得嬌嗔地挽起姜北陌地胳膊,甜甜蜜蜜地問:“堂哥,我們去吃啥?”
姜北陌看我的目光立刻轉為仿佛看一個精神科重癥患者,我摸摸鼻子,尷尬地放開手。
幾分鐘后,姜北陌從窗口端了一個托盤過來,上面放著土豆燉排骨、西紅柿炒蛋、蒜蓉萵苣,外加一份湯,堪堪兩個人的分量,從筷子遞給我的那一刻,我便埋頭苦吃,相對無言。
“過年回老家一趟,自己算好年假?!焙攘艘豢跍?,他忽然說。
“嗯?!蔽尹c頭。
“不用訂票,我今年開車?!?/p>
這是讓我蹭車的意思。
“那大伯他們呢?”
“忙!”這人頭也不抬,隨手將不吃的雞蛋挑給我,我皺皺眉頭,又著實不敢反抗,只能氣咻咻地咽下。
“那就只有我倆回去了唄??墒擒嚦毯瞄L啊,你行嗎?”
對方丟來一個冷眼。
我差點兒忘了,姜大公子從小履歷優(yōu)秀,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說他不行,就算別人真的不服,他也完全可以將人揍服。
“大伯母那天偷偷問我你交女朋友的事了?!蔽亿s緊轉移話題。
姜北陌好看的眉擰了擰。
“說你再不去相親,她就給你包辦婚姻?!蔽铱s了縮脖子。
這人顯然不在意,繼續(xù)氣定神閑地將不要的雞蛋往我碗里夾,真是“氣煞我也”!
我想了想,鼓起勇氣,深情款款地說:“你要是真有什么問題,早點兒跟我說,家里的工作我來做?!?/p>
“姜淼!”這回姜北陌終于動怒,額上的青筋隱隱跳動,臉色可以說是姹紫嫣紅。
“我開個玩笑……”我趕緊說道。
姜北陌深吸一口氣,然后這人開始發(fā)揮他的毒舌本質,似笑非笑地關心我:“你最近業(yè)績怎么樣?”
我趕緊埋頭跟碗里的炒雞蛋做斗爭。
“兩套?”這人抄著手,語氣真是十足的欠揍,“一套?不會一套都沒有吧?”
在姜北陌欠揍的口吻里,我的頭越埋越低,差點兒埋進碗里去。
最后我忍無可忍,只好揭竿而起,反駁道:“房產行業(yè)的嚴冬,沒有看新聞嗎?是市場經濟不景氣!”
對面這人眼皮都沒抬一下,一副任我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我業(yè)績爛的表情,俊臉上明晃晃地寫滿了同情。
我臉都快氣紅了。
最后,姜北陌眨了一下眼睛,悠悠地道:“有空替我挑一套!我下午還有手術,你自己先回去吧?!彼鹕恚殖诳诖?,拔腿便往外走。
我腦子里還在琢磨他的意思。
等反應過來,興奮地立刻蹭上去,戳他:“哇,姜北陌,你都能買房啦,首付還是全款?醫(yī)生這么掙錢的嗎?咦……你是不是收家屬紅包啦?你的醫(yī)德呢!”
在全國房價最高的A市,在寸土寸金的A市,畢業(yè)才三年的姜北陌居然一聲不吭地要買房了?
“閉嘴!是炒股賺的!”
對話以姜北陌丟給我的冷眼結束。
但是我跟紀菲菲的晚餐仍然離不開姜北陌即將在A市買房置產的話題。
“你知道嗎,菲菲?!蔽液戎o菲菲順路帶回來的熱奶茶,一臉傷懷,“當年我在姜北陌手底下,每做錯一道題就要面臨這人尖酸刻薄的冷嘲熱諷,他用得最多一句話就是‘你的腦子長在屁股上嗎’,這種反問句,對我幼小的心靈是多大的傷害!”說著,我打了個嗝,“我一度覺得人生晦暗、沒有希望,自己就是個天生的笨蛋,所以那個時候我幻想的最多的就是,等有一天我考上名牌大學,事業(yè)有成,一定要把這人甩得遠遠的,我要穿著范哲思的小西裝,踩著古奇的高跟鞋,開著火紅的瑪莎拉蒂,最好旁邊還坐著一個一米八的帥哥在這人面前招搖過市,甩他一身尾氣,可你看看我現在……”說著,我環(huán)顧了一下我跟紀菲菲所在的這間老房子,五十多平方米的二居室,是紀菲菲花了全部積蓄貸款買的,雖然我用我畢生智慧精心將它布置的溫馨可人,可依然擺脫不了小老鼠們時不時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上躥下跳、載歌載舞。
紀菲菲忒不服:“怎么了?你個白眼狼,讓你白住你還嫌棄上了是不?”
“當然沒有!”我吸了吸了鼻子,“我現在做夢都想要個這樣的小房子好不好?我就是感嘆一下,當初的夢想多么豪邁,可現在姜北陌那廝都要買房了,我知道那家伙的性格,從來都只挑最好的,手上沒個巨款是肯定不會提買房這事的。差距好大,我今天在醫(yī)院布告欄看到他的升主任了,才二十九歲,這人就在醫(yī)院升主任,你說他是不是開掛了!”說著,我悶悶不樂地趴在桌上。
紀菲菲跟我一起捧著奶茶,一點兒都不意外的:“你那個堂哥,二十七歲就已經是醫(yī)學博士了,你是不看醫(yī)學雜志嗎?人家發(fā)表的醫(yī)學論文在國內也是有知名度的好不好?買個房子多正常!”
我扁著嘴,默默嘆氣:“感覺這輩子是追不上了!”
“撲哧!”正在喝奶茶紀菲菲一口噴出,來不及擦拭,就驚訝地問我,“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覺得你可以事業(yè)有成,堪比一個醫(yī)學博士?”
我瞇著眼不甘心地瞅著紀菲菲:“醫(yī)學博士怎么了,我以后……”聯想到我半路夭折的夢想,直接焉了,趴在桌上一臉“恭喜,你已經成功地把天聊死”的淡漠。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畢竟‘咸魚’也有資格做一條快樂的‘咸魚’對不對?”紀菲菲拍拍我的肩膀,誠懇地安慰道。
這回我直接翻了個白眼懶的搭理她了。
過了半晌,我又想起什么:“話說你一個網紅,天天高價買財經雜志就算了,連醫(yī)學雜志你都關注?”
“你不懂!”紀菲菲一臉高深莫測,優(yōu)雅地攪動茶杯里的奶茶,仰頭喝下的時候露出那截堪比天鵝的細白脖頸和精致的鎖骨,沖我深沉道,“作為努力脫單的剩女,面對人生的另一半,如果我還是只能從詩詞歌賦跟他聊到人生哲學是多么的蒼白無力,聽說現在大家都聊IPO、P2P、AI、基因工程以及巴菲特?!?/p>
我在一瞬間的目瞪口呆后,腦子里快速帶入了一下高修齊那張奶油臉,隨即更加深沉地握住紀菲菲的雙手:“親愛的,當然應該這樣,可作為一個以后注定要嫁給霸道總裁的女人,你不應該只考慮在靈魂上跟對方產生共鳴,現在挑媳婦都十分追求女性的傳統美,比如‘賢惠’這一條,而洗碗一定是這項美德的重中之重,來,好好表現!”一邊說我一邊將手上的空碗塞進紀菲菲手里。
然后,趁紀菲菲還沒反應過來,我飛快地逃進臥室。
紀菲菲過來砸門,中氣十足:“姜淼,你今天要是敢不洗碗,我明天就把你的行李打包扔出去喂狗!”
“狗不吃!”我一邊上鎖,一邊得意。
夜幕讓人昏昏欲睡,門口的女人還在歇斯底里,我已經倒在我那張二手小破床上,純棉被單舒適極了,我側過頭,從窗戶里望見一輪圓月,突然想起奶奶說,月圓的時候,就是全家團圓的日子。
可自從奶奶去世,我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全家團圓的感覺。
奶奶常常一邊梳頭一邊跟我說:“淼淼啊,爸爸媽媽不在也沒有關系,只要奶奶一口氣在,看我?guī)讉€兒子哪個敢對你不好!我們淼淼這么可愛,只要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了,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把自己活高興就行!”
可我好像活得沒有那么快樂,我捂著被子,有些矯情地想。
枕頭邊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
我把手機摸過來,打開微信,通訊錄提示有人加我,頭像是一只貓。
我盯著那只貓瞅了一會兒,突然猛地坐起來。
好像是陸時禹那只愛貓?所以這是陸時禹?
我拉開門,還在捶門的紀菲菲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摔進來。
“陸大神好像在加我的微信!”我握著手機,沖正要發(fā)飆的紀菲菲呆呆地道。
紀菲菲一秒冷靜下來,然后這妞摸了摸我的額頭:“為了不洗碗,你居然連妄想癥都裝?你贏了,好吧,我洗!”
她果真轉身去客廳收拾碗筷。
我靠在門板上,手都有些哆嗦,陸時禹居然加我的微信,難道他真的暗戀我?
我有些忐忑地點擊通過。
一時,對面沒人說話。
“是陸學長嗎?”想了想,我小心翼翼地打了幾個字過去。
“嗯。”好一會兒,對方才回來一個字。
我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居然真的是陸時禹,我倒在我的小床上,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蹦跶,覺得這簡直堪比年度最不可思議事件,就像某寶突然宣布,我有可能成為中國錦鯉。
我一時想起陸時禹向我告白的夢境,一時又想起當初系花哭哭啼啼控訴陸時禹是個渣男,腦海里不斷切換著各種場景,甚至已經開始為倘若陸時禹突然跟我告白,我是該拒絕呢還是該嬌羞地應承而煩惱。
我捂著臉亂七八糟地想著,結果,手機又提示信息進來,對方發(fā)來一張照片,等我看清楚,差點兒沒從床上滾落。
陸時禹那堪比大衛(wèi)雕像的肱二頭肌上的傷口赫然重新撕裂,甚至比上個星期感覺還要嚴重。
這么赤裸裸的一張照片,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陸時禹就差打出“醫(yī)藥費”那幾個字了!
我腦海里的粉紅泡泡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聯想起照片背后的深意真是差點兒流下“激動”的淚水,覺得陸時禹這般處心積慮地發(fā)來這樣一張照片,我除了打錢已經別無他法,果然資本家之所以成為資本家一定具備某種常人難以企及的素質,比如“斤斤計較”這一條,陸時禹簡直登峰造極。
我不想再掙扎,視死如歸道:“您把醫(yī)藥單拍給我吧,我轉錢?!?/p>
我把自己裹進被子里,想起卡上那干癟的存款,那顆剛才還因為那些旖旎幻想而跳動的心臟猶如被人捅了一刀,簡直痛徹心扉。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不久之后,陸時禹發(fā)來另一張照片,他那只白色愛貓趴在沙發(fā)上,半闔著雙眼,正以一副貴婦小憩之姿悠閑地閉目養(yǎng)神。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只臭貓我的屁股就隱隱發(fā)疼。
半個小時后,我裹著外套,穿著淘寶上十三塊八毛錢買來的毛拖鞋,站在小區(qū)門口的十字路口。顯然十三塊八毛錢買的拖鞋并不具備強大的保暖功能,冷風從腳踝灌進來,凍得我瑟瑟發(fā)抖,連同一起抖動著的,還有我那顆仿佛被陸時禹蹂躪過千百遍的心。
汽車的遠光燈射過來,我抬手擋了擋,不一會兒陸時禹那輛高級轎車停在路口,是輛賓利,以我的眼力見,還無法一眼估出賓利的價格,但只要一聯想到這輛賓利一定是摳門的陸時禹一點兒一點兒攢下來的,我就恨不得踹上兩腳。
我說陸時禹昨天居然好心送我回家,原來人家是提前踩點,讓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車門很快被司機拉開,陸時禹長手長腳地從后座下來,他穿了一條看不出品牌的黑色九分褲,上頭松松垮垮套了一件藍色衛(wèi)衣,手臂被牢牢遮住,讓我無法窺探陸時禹傷口是否真的重新裂開。
戴著白手套的司機慎重地將貓籠遞給我,臭貓顯然還不知道它的命運,安靜地蜷縮在籠子里,一副憨態(tài)可掬的蠢萌樣。
呵呵,我想起這貨昨天抓我的兇狠勁兒,屁股一陣發(fā)疼。
“我……我沒養(yǎng)過貓,萬一……”我抱著貓籠,有些不甘地嘟囔。
想想這只臭貓落在我手里能有什么好結果,我跟它明明有仇啊,都不知道陸時禹在想什么,居然讓我替他照顧這只臭貓一個星期,代替醫(yī)藥費。
我一邊感嘆資本家簡直物盡其用誰也別想占他半點兒便宜,一邊又覺得陸時禹腦子有坑,明明我昨天才跟這只臭貓結怨。
“萬一?”我話還沒說完,陸時禹就意味深長地嚼了嚼這兩個字。
這貨整整高出我一個頭,此刻的居高臨下地瞅著我,我想起自己干癟的錢包,很沒出息的就緊張了:“也沒有那么多萬一,我肯定會好好照顧它的,等您出差回來,一定還您一只健康聰明、活潑伶俐,乖巧可人的小白貓!”我趕緊笑瞇瞇地補充。
“它叫‘咖啡’。”陸時禹忽然強調。
“哦!”我點頭,想一想著實不大甘心,忍不住眼神往陸時禹的手臂上瞄,“可是,您的傷口,好像也沒那么……真的裂開了?”
陸時禹輕飄飄地順著我的目光瞅了瞅自個兒手臂,然后一副準備撩起來的架勢:“你要看?”
“沒!不用!”我趕緊阻止,誰要看那么血淋淋的傷口啊,“就是覺得奇怪,明明不是都好了么?”
“昨天開車?!标憰r禹輕描淡寫地提醒。
我又感覺胸口中刀,簡直覺得自己蠢得無可救藥,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了,養(yǎng)它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我趕緊提起貓籠,轉移話題。
我話剛說完,司機大叔忒伶俐,利落地打開后備箱,然后遞給我一個碩大的白色置物箱。
“咖啡的貓糧、洗漱用品還有玩具都在里面,喂養(yǎng)方式也給您詳細的列出注意事項了,那么姜小姐,就麻煩您多費心?!?/p>
瞬間覺得一只貓都混得比我好。
洗漱用品什么的真是……
“我不會打開看到一只24K純金碗吧?”我隨口調侃。
原本以為陸時禹會笑,黑夜里,陸時禹少見的偏過頭去。
“咳咳。”司機大叔掩嘴咳了咳,“陸先生十分寵愛咖啡,什么都是最好的。碗的話……”
“它最近有點兒鬧肚子,記得每天匯報情況?!标憰r禹打斷自家司機,一只手插進口袋里,忽然有些不自在地說。
“哦!”我不情不愿地點頭,還要每天匯報情況,真當我養(yǎng)貓保姆了?
哼,看我欺負不死它!
“不少于三千字!”這貨補充。
我猛地抬頭:“又不是做實驗,還要寫實驗報告嗎?”
“大概是怕你虐待它?!标憰r禹氣定神閑。
有一瞬間我真想將這只臭貓扔還給陸時禹,告訴他我不干了,可誰叫我人窮志短,在金錢面前,我并沒有那么寧折不彎。
但是陸時禹真的太天真了,這副不依不饒的做派只會讓我對這只臭貓更加反感,陽奉陰違那一套誰不會?寫就寫!
我心里正胡亂地想著對付的小九九,陸時禹好似一眼看穿我,高挑的身體忽然往下壓了壓,一張俊臉在我面前慢慢放大:“姜淼……”磁性地聲音在我耳邊想起,但我莫名就是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往后挪,陸時禹修長的手指卻固定住我肩膀,“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嗎?”
“為什么?”我真是嘴唇都在發(fā)抖。
“因為欠我人情的人里面,只有你最膽小怕事!記住,得罪‘咖啡’就好比得罪我,你要不要試試看?”
我真是下個動作就想跳起來把陸時禹這家伙揍倒在地上,讓他領教一下什么叫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還有我到底剛才會什么會腦袋抽風對一個上星期嘲笑我“沒眼光”現在又嘲笑我膽小的人幻想產生粉紅色的泡泡?
“我……我會每天三炷香把它供起來!”可我還是聽見自己懦弱地沒有半點兒出息的諂媚聲。
“很好!”陸時禹順手摸摸我頭,“記得每天三千字。”
“嗯。”我含淚點頭。
我把咖啡擰回去的時候,紀菲菲剛剛從廁所出來,這妞穿著一件性感的蕾絲睡衣,一邊往臉上抹一層厚厚的我連品牌都叫不出的法國化妝品,一邊瞅我以及我手上的貓:“你半夜抽風,哪兒弄來的玩意兒?”
我將貓籠順手擱在茶幾上,剛想抱怨一通,誰知道這只臭貓大約十分玻璃心,見不得我敷衍的態(tài)度,立刻喵嗚了一聲,提醒我她有一個高貴不容輕慢的主人撐腰。
我那個氣,叉腰指著這臭貓發(fā)泄:“叫什么叫!你昨天咬我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別以為姓陸的有什么了不起,哼,現在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更容易!”
“喵嗚”臭貓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轉過頭,不理我了。
紀菲菲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你……夢游啦?”
我倒在沙發(fā)上,胸中郁氣難平,抱著抱枕,氣哼哼地瞅著這只臭貓。
手機叮地一聲,傳來微信信息提醒。
陸時禹:“咖啡”有抑郁癥史,不高興就不想吃東西,記住不要養(yǎng)瘦了。
翻譯一下就是不能隨意辱罵,否則影響此貓的心情,不吃飯唯我是問。
我終于受不了,憋屈地抱著枕頭哭出聲來。
我這哪兒是帶回來一只貓,分明帶回一個小祖宗??!
“還有,”信息又傳過來,“記得去打疫苗!”這人還轉來一個名為“疫苗費”的紅包。
我頓時“嚎”地更大聲,簡直止都止不住。
這個悲催的人不如貓的世界……
【下期預告】:“陸師兄……成為頂尖設計師是什么感覺?”
良久,陸時禹才認真回答:“我沒辦法告訴你,姜淼,你得自己站上來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