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銀行

1

“先生，您的卡忘記帶走了?！闭淠萏刈返酱箝T口，四處張望，可是卡片的主人已經(jīng)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

她只好無奈地走回銀行，坐到自己位于柜臺后面的座位上。

這時，一名年輕的帥哥走了進來。

珍妮特臉上的微笑吸引了他。他走到珍妮特的柜臺前說：“我想辦理記憶提取業(yè)務(wù)。”

“很高興能為您辦理此項業(yè)務(wù)，先生?！?/p>

“提取之后，我想關(guān)閉賬戶?！?/p>

“哦，這是我最不愿意聽到的，”珍妮特說，“是我們的服務(wù)沒有達到您的預(yù)期嗎？我能做些什么來改進我們的服務(wù)呢？”

“沒有什么不滿意的，你也不需要做任何改進。麻煩你盡快幫我辦理記憶提取業(yè)務(wù)吧?！?/p>

“好的，先生，沒有問題，”珍妮特站起身來，繞過柜臺，“請跟我來?！?/p>

她帶著帥哥走進三號業(yè)務(wù)室?！拔倚枰臅T卡?！闭淠萏卣f。

帥哥將卡片遞給她。

“您是要提取所有記憶……”珍妮特核對了一下卡片上的名字，然后將卡片塞進她的工作服口袋里，“瓊斯……先生？”

“是的，麻煩你了?！?/p>

“好的，不過請您理解，記憶提取可能會需要一兩個小時?！?/p>

“你瞧，我以前從未意識到記憶對于我來說有多么重要。當(dāng)然，有些記憶不是那么愉快——我曾以為我想要忘記那些記憶。然而，事實上，刪除記憶并不是一件好事。記憶剝離后在大腦里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我能感覺到它。所以，我想把那些記憶找回來。我需要自己去面對，否則我的大腦將永遠(yuǎn)無法恢復(fù)正常，我也將永遠(yuǎn)無法求得安寧?！?/p>

“非常理解?！闭淠萏赜闷⑺潭ㄔ谝巫由?，然后給他套上一個頭盔，將導(dǎo)線搭在他的肩上。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珍妮特從口袋里掏出瓊斯的卡，在讀卡器上刷了一下，又重新放回到口袋里。接著，她輸入了一串密碼，啟動了記憶提取程序。

計時器開始工作了。

“看上去似乎需要兩小時二十七分鐘?！闭淠萏卣f。

瓊斯先生沒有答話。

珍妮特走出房間，關(guān)上燈，帶上房門并上了鎖。

珍妮特電腦上的提示音響了起來，她走進三號業(yè)務(wù)室。

“記憶提取完畢，瓊斯先生?！?/p>

“太好了，趕緊把這些東西從我身上取下來?！?/p>

珍妮特從他頭上取下頭盔，松開了他身上的皮帶?！澳梢噪x開了?！?/p>

“終于可以走了?！杯偹瓜壬鷱囊巫由咸饋?，大步向門外走去。

珍妮特把手伸進口袋，在他身后喊道：“瓊斯先生，您的卡——?！彼分偹箒淼搅舜筇?。

“你們留著吧，”瓊斯頭也不回地說，“我再也用不著它了?！?/p>

2

瓊斯先生的手機再次響起，這次他直接掛斷了電話?！八筒荒茏屛乙粋€人待會兒嗎？”

酒吧里，坐在他旁邊凳子上的男人插話說：“我理解你，老弟。我家老太婆也總是打電話給我。她說，趕緊回家，把工資交給我。你是不是又在亂花錢買酒喝了？可是，我得喝酒啊。她完全不了解是怎么回事。女人永遠(yuǎn)不懂這些。男人辛辛苦苦地工作——”

“是的，你說的沒錯。我都聽見了，老兄。”瓊斯先生在吧臺上丟下幾張鈔票，起身離開，朝停車場走去。黑暗中，他依稀看到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站在他的車旁，正在手忙腳亂地找鑰匙。

瓊斯的腦中閃過一段記憶，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這段回憶給他帶來的快感。這次，他也會像前幾次一樣的。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眼前的這個家伙是罪有應(yīng)得。

瓊斯先生沖到那個小伙子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照我說的做，我就不傷害你?！?/p>

“伙計，你不會是來真的吧?？?，別逗了！”

瓊斯先生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上露出了邪惡的笑?！芭?，我當(dāng)然是真的，而且我還很享受這個過程?！?/p>

“等一等……”

瓊斯先生一刀捅進小伙子側(cè)腰的胸廓下方，然后猛地拔了出來。小伙子癱倒在地上?？粗』镒釉诖顾罀暝?，瓊斯的心臟怦怦直跳?！芭叮炷?，我都做了什么？”

3

珍妮特坐在探長對面，坐立不安。

“這么說，你覺得瓊斯先生殺人是因為你不小心將兩個人的記憶卡弄混了？”探長問。

“是的，正如我先前告訴你的，史密斯先生來辦理了記憶存儲，但我還沒來得及將卡還給他，他就離開了。我把他的卡放在我的工作服口袋里，后來就把這事給忘了?！?/p>

“然后，瓊斯先生來提取記憶，而你卻錯刷了史密斯先生的卡？”探長說。

“是的，由于史密斯先生有謀殺罪的前科……”珍妮特說。

“可是，那不是事實。史密斯先生從未殺過人……”探長說。

“他曾經(jīng)是一名囚犯，他自己告訴我的?！闭淠萏卣f。

“是的，他坐過牢，但那是因為貪污，不是因為殺人?！碧介L說。

“哦，”珍妮特說，“這么說，這件事不是我的錯了。太好了，我可以解脫了，”說著，她便打算起身離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p>

“請坐下，女士，還沒有結(jié)束呢，”探長站起身來，開始在房間里踱步，“你是否知道，我們擁有一批頂尖的計算機專家，他們?yōu)槲覀児ぷ鳎液苌瞄L收集證據(jù)？”

珍妮特不安地扭了幾下身子。

“很明顯，有人侵入了你們的計算機系統(tǒng)，將偽造的記憶植入了瓊斯先生的大腦里。同時，這些記憶并不屬于史密斯先生，而是編造出來的?！?/p>

“哇——太神奇了。但是，為什么有人要這樣做呢？”

“這也是讓我們感到疑惑的地方，”探長回答說，“被害人是新來的，在這個鎮(zhèn)上才住了幾個星期，但他曾經(jīng)告訴同事說，有一位女士在跟蹤他。兩人是在網(wǎng)上認(rèn)識的，后來和她一起出去過一次。但當(dāng)他不再搭理她時，那位女士便和他玩起了《致命誘惑》（美國電影，講的是一個家庭幸福的已婚男子，偶然跟一名女子春風(fēng)一度，不料從此被她纏上，想重返正常生活而不可得?！g注）里的那一套。”

“所以，你認(rèn)為那位女士通過某種方式入侵了我們的計算機系統(tǒng)，這樣她就能給我們的某一位客戶輸入程序，引導(dǎo)他殺了被害人？這個推斷有點牽強了吧?！闭淠萏卣f。

探長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地盯著珍妮特。

珍妮特清了清嗓子，說：“好吧，那你打算怎么抓住這位神秘的女士呢？只有被害人知道她是誰，不是嗎？”

“沒錯?！?/p>

“可他已經(jīng)死了，這真是太糟了?！?/p>

“我說過他死了嗎？”探長的目光越過珍妮特的頭頂，看著她身后的房門。

珍妮特倒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去。

“這只是我們用來應(yīng)付媒體的小謊言?！碧介L說。

一名警察正透過門上的小窗向里張望。

探長給他做了個手勢。

門開了，一名英俊的年輕小伙子走了進來。“你好，珍妮特。”

珍妮特一邊尖叫一邊張牙舞爪，像只獵豹似的撲了過去。

警察上前攔住她，一記鐵拳打在了她的下巴上。

她暈乎乎地倒在地板上，抬眼看著年輕小伙子。

“你就不能放手嗎，珍妮特？”小伙子說。

珍妮特的臉因痛苦而變得扭曲。

“順便說一下，瓊斯先生現(xiàn)在沒事了。我不打算起訴他，因為這不是他的錯。而且，我也打算放過你——即便你差點兒讓我見了上帝。為了防治犯罪，國家制訂了這項新計劃，它的名稱叫‘全部記憶抹除。聽說過嗎？”

“求你，別這樣?！闭淠萏卣f。

“它將抹除你所有的犯罪記憶，根除你的犯罪念頭。也許這能治好你的病。遺憾的是，這個程序還不夠完美。所以，你得先穿著紙尿褲，學(xué)著用勺子吃飯。”

“天哪，不，別這樣對我?！?/p>

“對于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從此以后你將忘記我。祝你好運，珍妮特?！?/p>

小伙子朝門外走去。

“不！不！不……”珍妮特歇斯底里地叫著，直到嗓子嘶啞得再也發(fā)不出聲音。

珍妮特穿著紙尿褲，躺在一張成人尺寸的嬰兒床上——她的記憶一片空白。

（徐瑜藝薦自《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