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蛤蟆叫太陽

湯湯

上學很好玩

轉眼，太陽上學已經(jīng)一個多月。

他每天高高興興地去學校，高高興興地回家。

只是老師教的東西，他總學不會。

有一種東西叫“拼音”，一會兒得張大嘴巴念，一會兒得卷著舌頭念，一會兒“啊啊啊”，一會兒“嗚嗚嗚”，兩個字母碰在一起，又會發(fā)出不同的聲音。老師念什么，太陽跟著念什么，念得可用勁，把嗓子都念啞了?？墒侨绻蠋煵荒?，他就不知道怎么念它們了。

“太陽，你要學會用腦子記一記。”梅老師拍拍他的腦瓜說。

太陽不知道怎樣用他的腦子記住。他能記住很多事情，就是沒有辦法記住拼音。

梅老師嘆口氣，接著教他念。

梅老師還說：“太陽，我知道你已經(jīng)學得很認真了，所以老師不批評你?！?/p>

“謝謝老師?！碧柡荛_心地坐下。

有一天他居然認識了“a”，在一串字母里，他能很快地找到“a”，他快樂得在教室里跑了三圈?？墒?，梅老師又給它戴上了四頂不同的“帽子”，也就是聲調(diào)，他又不會了。

盡管這樣，他還是高高興興地跟著梅老師大聲念每一個拼音。

除了學拼音，還要學認字?！白帧币彩呛苡幸馑嫉臇|西呢。一橫表示“一”，兩橫表示“二”，三橫表示“三”，太陽很容易就認識了這三個字。當然，在很久很久以后，他認識的字也只有這三個。

事實上，很久很久以后，他還在為一件事情而深深遺憾——為什么“四”不是四橫，“五”不是五橫呢？

數(shù)學課和語文課是不一樣的。

數(shù)學課要認數(shù)字，“1、2、3…”別的孩子早認得了，太陽不會，太陽就認得“1”，像根小棒叫作“1”。

梅老師問他，“1+1=？”

其他小朋友都忍不住喊“2”，太陽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梅老師耐心地啟發(fā)他：“你吃了一個蘋果，又吃了一個蘋果，你的肚子里有幾個蘋果？”

“老師，我把蘋果嚼碎了才吞下去，它們到了肚子里，又會變成整個的嗎？”

“當然不會?！?/p>

“那，那肚子里不是一個蘋果都沒有了嗎？”

梅老師又摸摸太陽的腦瓜子：“我有一個蘋果，你也有一個蘋果，我們兩個加起來一共有幾個蘋果？”

太陽說，“老師你等等，”他彎下身，從書包里摸出一個蘋果，“老師你的蘋果呢？我的拿出來了?！?/p>

梅老師哭笑不得，抓過他的左手輕輕打一下，抓過他的右手，再輕輕打一下，說“1+1=2”，太陽跟著說“1+1=2”。用不了幾分鐘，你再問他，他又不曉得了。

梅老師給柳笛打電話。

“太陽有點兒跟不上，學習比較吃力?！?/p>

“太陽是個聰明孩子，以后會跟得上的，拜托老師您多教教他?！彪娫捘穷^柳笛熱切地懇求。

“我會多教他的。希望你們在家也能多教教，給他補補課?！?/p>

“好的，老師，放心吧。”

柳笛掛了老師電話，就從太陽的書包里掏出課本來，她和夏樹輪流給他補課。

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課本里的東西根本裝不進他的腦子里去，仿佛是超級絕緣體。

不管柳笛和夏樹多么努力，太陽知道的只有“a”，“一、二、三”和“1”。這個打擊著實在他們意料之外。他們先前關于“神童”和“天才”的夢想，被粉碎得一塌糊涂。

有一天太陽問夏樹：“我是不是特別笨？”

夏樹趕緊安慰他：“你當然不笨?！?/p>

“我很笨的，老師教的，我都學不會。老師提的問題，我都不會回答?！?/p>

“你認真聽了對嗎？”

“很認真聽?！?/p>

“你知道自己為什么學不會嗎？”

“我不知道。課本上的東西都會跳舞，都會飛來飛去，我的眼睛看痛了，也逮不著它們?！?/p>

看著太陽一臉沮喪，夏樹不知說些什么才好，幸好柳笛走過來。

柳笛說：“太陽啊，一個人不可能學會做所有的事情，有的事情，你會，別人不會；有的事情，別人會，而你不會。你不會讀書認字做算術，可是你會做其他很多事情啊。”

“是啊，我會掃地，我會煮飯，我知道很多草的名字，我能叫出屋子里所有的東西……”

“就是嘛?！绷研χf，“你會的太多了，你還幫我們找回了快樂?！?/p>

“我真的幫你們找回了快樂？太好了！”太陽立刻不沮喪了。

“太陽，我們只要你開心就好。”夏樹說。

“我很開心。”

太陽每天開開心心地上學，開開心心地回家，就算有人笑他“又大又丑又笨”，他也不放在心上。

9太陽和小眉

和太陽一樣獨自坐著的女孩叫小眉，她很愛哭。太陽注意到她每天至少哭一次。

一個字沒有寫好要哭，一支鉛筆找不到要哭，別人碰她一下要哭，被老師批評了要哭，別人說她兩句也要哭……常常，她一個人坐著，沒有聲音地哭泣，任眼淚唰唰地淌，偶爾拿手背擦一把，或者吸溜一下鼻子。

不哭的時候，她也一個人在位置上坐著，幾乎不和其他的孩子一塊兒玩。她不是拿支鉛筆在紙上畫呀畫，就是捧一本書翻呀翻，一天到晚不說一句話。

孩子們有的是玩伴兒，慢慢地誰也不搭理她了。她也就更加沉默，更加愛流眼淚了。

“你為什么總是哭？”有一天下課，太陽忍不住問她。

她把瘦而小的臉轉向他，烏黑的眼珠瞪他一下，不吭聲。

太陽又問：“難道你有很多很多不開心的事情？”

“不要你管?！毙∶及涯樑さ搅硪贿吶ィp聲而不耐煩地吐了四個字。

太陽只好悻悻地走開。半道回頭一瞧，瞧見她肩膀一抖一抖，他又跑到她面前去，小眉抿著唇，眼淚已經(jīng)掛在下巴那兒了。

太陽很著急：“是我把你惹哭了？”endprint

“你走開?！?/p>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碧柵滤蛩膮柡寢尭鏍睿s緊道歉。

“誰要你說對不起，才不稀罕?！?/p>

太陽心想，還是快溜吧，不然，人家又以為我欺負她。他跑出教室，撒開兩腿跟在別人后面又蹦又跳了一陣，可是心里卻總牽掛著教室里的小眉。

她為什么傷心呢？

她總是不高興，多可憐啊。

他仔細想了想，確定從沒有見過小眉笑的樣子。

“我要逗她笑?！碧枌ψ约赫f。

于是他跑回教室再一次站到小眉面前。小眉手里抓著一支鉛筆，在紙上呼嚕呼嚕畫圈圈。聽到太陽喘氣的聲音，她猛一抬頭，嚇了一跳。

“你的嘴巴為什么長這么大？”皺著眉頭愣了片刻，小眉說。這差不多是她主動和太陽說的第一句話，太陽很高興，忙說：“因為我是一只蛤蟆?！?/p>

“蛤??？哈哈哈……”小眉愣了愣后，居然笑了，雖然她很快把嘴巴捂住了。

太陽拍手道：“你笑了?！?/p>

小眉立即不肯再笑：“你干嗎站在這里？”

“我來逗你笑的?！?/p>

“你為什么要逗我笑？”

“因為我看到你哭，心里會難過?！?/p>

“你難過？”

“嗯，我難過。”

“我們又不是朋友，你為什么要為我難過？好奇怪?！?/p>

這個問題太陽回答不出，他只知道，他的心真的會難過，因為他總想看到每個人都樂呵呵的。

“那你怎么逗我笑？”

“我……我沒有想好?！?/p>

“那就想好了再來，你沒看見我忙得很嗎？”小眉低下頭繼續(xù)呼嚕呼嚕畫圈圈。

“你畫的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

“為什么畫‘什么也不是？”

“你好煩?！?/p>

這時上課鈴響了，太陽走回自己的座位。課上，小眉去交作業(yè)，一枚發(fā)卡不小心掉到地上，恰好被后面走上來的一只腳踩了個正著，壞了。

小眉不吵不鬧，也不叫人賠，坐回位置上啜泣。她手里握著發(fā)卡，趴在桌上，細細地哭，哭聲像蠶絲拉得好長，而且沒完沒了，誰勸也沒用，一直哭到下課，下課還接著哭。

梅老師拿她沒辦法。

幾個女孩嘁嘁喳喳地說：“隨她哭，愛哭鬼，煩死了。”

下課了，孩子們都跑外面玩去了。教室里只剩下太陽和小眉。太陽在她背后“呱呱”叫了兩聲。小眉禁不住回頭看，看到太陽，又回過臉來。

太陽又“呱呱呱”叫了三聲。

小眉停住哭泣，四下尋找這個聲音的源頭。

“教室里有青蛙。”她說。

“不是青蛙，是蛤蟆?！碧栒f。

“在哪兒？”

“我就是呀?！?/p>

“你長得確實像一只蛤蟆，我見過的。”

“你喜歡蛤蟆嗎？”

“當然不喜歡，丑死了?！毙∶监街煺f。“我不信，除非你再叫兩聲。”

太陽說：“好。”

他輕一聲、重一聲、長一聲、短一聲地叫：

“遇到高興的事情，蛤蟆這么叫，呱呱呱一

“呱呱——呱——呱——這樣叫表示蛤蟆生氣了。

“蛤蟆吃飽了，呱呱呱——呱呱——

“呼喚朋友是這么叫，呱——呱——

“如果困了，要睡覺了就這樣叫，呱——

“你聽，要唱歌比賽了，呱呱呱呱呱——

“……”

小眉看太陽惟妙惟肖地學蛤蟆叫，再也忍不住，咯咯咯地笑開了，笑聲真好聽。恰巧幾個孩子跑進教室，聽到小眉的笑聲，驚訝極了。

“小眉笑了！小眉笑了?！彼麄円贿吅耙贿吪艹鼋淌?。不一會兒，教室里涌進來許多的人，小眉趕緊把嘴巴捂上。

這次以后，小眉一哭，太陽就“呱呱”地逗她笑，一逗一個準，小眉每次都破涕為笑。所以只要小眉哭了，同學們就四處喊太陽：“太陽，不好啦，小眉哭啦！”太陽便箭一般沖到小眉面前去。

不知不覺地，小眉愛和太陽說話了。小眉和太陽說很多話—她從來都沒有過朋友，她的媽媽脾氣很暴躁，也很愛哭。她的爸爸早就和別的阿姨結婚了，那時她還在媽媽肚子里。爸爸甚至不知道有一個叫小眉的女兒……

“你從來沒有見過爸爸？”

“沒有?！?/p>

“你想見他嗎？”

“不想。我有媽媽就夠了，媽媽很愛我。”

“你太孤獨了?！?/p>

“我才不孤獨，只要你愿意永遠做我的好朋友。”

“我很愿意！”太陽心里甜絲絲的，有好朋友的感覺真棒啊。

“我們拉鉤?！?/p>

“拉鉤?！?/p>

“拉鉤上吊，一百年忘不掉！”

兩個孩子就這樣成了好朋友。他們一起到梅老師那里要求，他們要做同桌。

“好啊，太好了?！泵防蠋熜Σ[瞇地同意了。

這樣，太陽和小眉坐在了一起。小眉哭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慢慢地她變得愛笑。太陽更加熱愛上學，因為他有好朋友了。

[未完待續(x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