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艱難，也要尋找光

楊巧　邢多多

做我們該做的事，救我們該救的人

2019年12月1日，武漢確診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緊接著，武漢相繼在定點醫(yī)院開設了發(fā)熱門診。1月初，我接到醫(yī)院征集醫(yī)護人員上一線的通知。通知剛發(fā)出去，兩名護士就毫不猶豫地報了名。2020年1月8日，她們就到了防疫一線。

從她們口中，我陸續(xù)了解到發(fā)熱門診的一些情況。當時武漢還沒有“封城”，很多醫(yī)院沒有變成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定點醫(yī)院，一些定點醫(yī)院的發(fā)熱門診也沒有改建，區(qū)域比較小，容不下很多病人住進去。在發(fā)熱門診門口，每天都排滿了人，有些人在排隊等候的時候就直接倒下了。這時，醫(yī)護人員從大樓里沖了出來，到室外去搶救病人……

有一天，其中一名護士跑回來找我，說她情緒上快受不了了。她對我說：“早上見到這個人還在跟你打招呼，可到了下午人就沒了！”“殯儀館的車都忙不過來，死者的遺體等了快一天才拉走，我們就一直在旁邊守著他。”“有一名死者才38歲，他的家屬怕感染，也不能來見他最后一面。殯儀館的人也不敢來……”她的言語里充滿了恐懼與無助。是啊，醫(yī)護人員也是人，雖然我們見慣了生死，但是這樣的場景對于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護士來說也是第一次經(jīng)歷。我只能開導她，給她減壓：“你要把這次疫情當作一次災難，就像地震和洪水一樣，很多事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我們盡全力做好我們該做的事，救我們該救的人，問心無愧就好了?！彼了剂撕芫?，最后才點點頭，回去繼續(xù)工作了。

疫情防控期間，我淚點一直很高，有一個畫面，每次想起來都忍不住流淚。那是在一個同事的朋友圈看到的幾張照片，是醫(yī)院的同事參與指導火神山醫(yī)院建設時的場景。正值冬天，夜里冷得刺骨，為了趕進度，他們一夜沒合眼。當時也沒有地方休息，他們就坐在工地的建材上打盹，大衣都沒穿，腳下全是泥巴……

清晨第一束光正好照在他們疲倦的臉上，我說不出那是什么感覺，沒法形容，但每次看到，都覺得他們當時太難了。

吃的苦、流的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2020年2月5日中午，我正式接到醫(yī)院的通知，華中科技大學附屬同濟醫(yī)院光谷院區(qū)被確定為新冠肺炎重癥患者的救治醫(yī)院，所有醫(yī)護人員將投身一線工作。當時我懷里正抱著小女兒，她剛滿11個月，正在學習走路。大女兒7歲，剛上一年級。得知這個消息，我和愛人都沒有說話，依舊忙著手頭的活，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

實際上，我很早就給家人打了“預防針”，做好了去一線的準備。我也跟科室人員商討過，如果一線需要人，誰頂上去？結(jié)果除了懷孕的、哺乳的，其余人全部報名了。所有人都做了十足的準備，說走就走。

開著車趕去醫(yī)院的路上，我看不到一個人，見不到一輛車，心空落落的。曾經(jīng)喧囂的街道除了寂靜，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它。我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開始擔心家里，想愛人，想兩個孩子。

我還是挺幸運的，在醫(yī)院真正籌建、改建發(fā)熱病房期間，針對新冠肺炎的救治已經(jīng)摸索到了一些方法，大家也積累了一些經(jīng)驗。當時防疫指揮部也成立了，根據(jù)醫(yī)院收治病人的情況撥物資，無論防護物資，還是普通的醫(yī)療物資，就連醫(yī)療器械物資都有很好的保障。

我們所有醫(yī)護人員都被安排住在公共酒店，生活用品包括三餐都是高配。但越是這樣，我越擔心家里，畢竟孩子還小。一閑下來，我就給愛人打電話。他從來不講一句擔心我的話，只講孩子最近發(fā)生了什么趣事。我知道他肯定也擔心我，只是沒敢說出來。

從2月10日開始，我們醫(yī)院兩天多就收滿了800多名危重癥患者。那個時候，真的什么都顧不上了，我也沒精力考慮家里的事情，眼里是救人，手里是救人，心里想的還是救人。

我們科室成立了一個“護心”小分隊，在管理普通病房患者的同時，只要重癥患者有需要，就像游擊隊一樣沖過去。我們會迅速幫患者植入床邊的ECMO（體外膜肺氧合，俗稱“人工肺”），為恢復贏得時間。

我記得很清楚，2月29日晚上7點多，醫(yī)護人員剛回到酒店準備吃晚飯，突然接到病房電話，說病人的ECMO機器不運轉(zhuǎn)了，流量監(jiān)測不到，情況十分危急。因為醫(yī)生進入病房需要時間，“護心”小分隊的兩名護士為了不耽擱病情，趕到ICU里直接用上了手搖泵來運轉(zhuǎn)機器。搖手搖泵是有要求的，必須一直勻速搖動，流量要達到兩升以上。兩名護士已經(jīng)穿著防護服工作很久了，而且病房里空間十分狹小，但她們一直在堅持，搖了近一個小時。

我記得給第一位ECMO病人拔管當天，他滿眼都是淚，還拿了一張紙寫字，但顫顫巍巍寫不清楚。我們就問他是不是要寫“謝謝”，他點頭。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們所有人吃的苦、流的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使艱難，也要努力尋找光

我想用一個詞來形容2020年，但找不到很合適的詞來形容它。多年以后，我該怎么向我的小孩描述2020年？我也沒有頭緒。只能說，新冠肺炎疫情貫穿了我這一年的始終。

回想這一年，也并不全是壞事，我們還收獲了很多愛。援助我們醫(yī)院的是江蘇省的無錫醫(yī)療隊，這是一支非?！坝埠恕钡年犖?，來的基本都是重癥科、呼吸科的骨干，很多成員讓我印象深刻。

有一位護士長叫毛蕓，大家都稱呼她為“守護神”。她支援武漢很早，很有經(jīng)驗，大家都叫她老師。她每天盯著大家穿好防護服進入病房，再盯著所有人脫下防護服出來，一個都不會落下。疫情防控期間的所有“第一次”，都是她上。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幕，是搶救重癥患者要做纖維支氣管鏡，儀器要伸進患者的肺里，感染風險非常高，醫(yī)護人員要戴一個負壓頭罩進行操作。誰第一個來？大家當時都沒底，“我來！”毛蕓直接站了出來。我真的從心里敬佩她。

還有一位叫張燕的護士長，說話輕聲細語，很溫和，她很喜歡和病人溝通、交流。她照顧過的病人，后來都變得樂觀了……這樣的人和事還有很多很多。

總的來說，這一年過得不容易。國家不容易，醫(yī)生不容易，患者也不容易，也正因為不容易，我們更要守護好這來之不易的成果。經(jīng)此一“疫”，我想告訴大家，即使生活中仍然面臨困惑、痛苦、恐懼，也要努力尋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