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周
簡介:池家唯一的繼承人池宴然要舉辦生日舞會,各路名媛為了想當池宴然的舞伴爭得不可開交,沒有想到,到頭來,池宴然的舞伴只是一位身世可憐的女孩兒。
01
黎遇藍還記得第一次到陳家時,媽媽對她說的那番話。
“遇藍,記得以后要好好聽梁阿姨的話?!眿寢屌牧伺睦栌鏊{的肩,接著囑咐,“以后姐姐的東西,你永遠都不要去搶,知道嗎?”
黎遇藍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那……遇藍,媽媽走了。”黎母提著行李箱,朝黎遇藍揚了揚手,轉身走入雨幕之中。
那是最后的告別。
不久前,黎母拿到一張體檢報告表,化驗顯示她已經肝癌晚期,沒有幾個月可活了。黎母早年遇人不淑,生下黎遇藍之后便離了婚,從此再也沒有跟前夫聯系過。
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旅程,黎母并不想纏綿病榻,她想去遠游一次,再也不回來??上ㄒ环挪幌碌谋闶沁@個女兒,于是聯系以前的好友梁錦繡,讓她幫忙照顧女兒,而梁錦繡也義不容辭地答應了。
梁錦繡的女兒陳南喬,只比黎遇藍大一歲。以前,小的時候兩人經常吵架,黎遇藍十分霸道,經常會搶陳南喬的東西,黎母擔心她還像小時候那樣不懂事兒。
只是沒有想到,很多年后,正是因為她這句無心的囑咐,讓黎遇藍永失所愛。
曾有人說,寄人籬下之苦比生老病死更甚,黎遇藍如今算是深刻地體會了這句話。雖然陳家人都對她很好,可是越好,她越小心翼翼,生怕給別人帶來不便,生怕辜負了他們的好意。
周五的下午,黎遇藍放假,她沒有聯系司機,而是選擇乘公交車回家。到山腳下的車站下車后,她抱著書包慢吞吞地往山上陳家的別墅走。
黎遇藍有些心事重重的,她這一個星期都沒能聯系上母親,不由得有些擔心。她已經上了高三,過不了多久便要高考,她的壓力很大,可是在陳家不敢表露情緒,只敢此時在這寂靜無人的路上紅著眼睛咬著唇。
這時,身后忽然由遠及近傳來跑車的轟鳴聲,于是黎遇藍往路邊讓了讓。卻不承想,那跑車竟然停了下來,隨即傳來一個爽朗的男聲:“嗨,你怎么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黎遇藍不禁轉頭去看,只見暗紅的敞篷跑車里坐著一位年輕的男子,他的頭發(fā)茂盛烏黑,劉海有些長,便在腦后扎了起來,短短的一綹。
他戴著墨鏡,下巴的線條很是流暢,嘴里還咬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煙,表情十分的隨意,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著,身上仿佛帶有膠卷電影那種絨絨的質感。
黎遇藍朝他搖了搖頭。
僵持了一會兒,那人聳了聳肩,便揚長而去。
黎遇藍沒有想到會再見到他。
陳南喬一回家,就說要給她介紹一位朋友,拉著黎遇藍往樓下走。
只見兩個男人坐在沙發(fā)上聊天,其中一位是陳南喬的“竹馬”韓斐,而另一位黎遇藍認出正是下午遇到的那個開跑車的男孩,此時他手中正把玩著一只精致的火機。
“是你啊?!背匮缛灰姷嚼栌鏊{招呼道,玩火機的手頓了一下。
“咦?你們認識?”陳南喬疑惑地望著池宴然。
“下午遇到過?!崩栌鏊{解釋。
“嗯,今天下午的時候,我讓她上車,她偏偏不肯?!背匮缛缓滢o地說,很聰明地隱去了黎遇藍當時在哭的部分。
陳南喬忍不住笑出聲,朝他開玩笑:“你這個樣子,誰敢上你的車??!”
“我怎么了?”池宴然揚著眉反問。
黎遇藍看得出陳南喬和池宴然的關系很好,兩個人你來我往地斗嘴,直到連好脾氣的韓斐也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到黎遇藍身邊有些無奈地說:“讓他們先吵著,我們去吃飯。”
原來今天聚餐是因為池宴然要去國外當交換生,他們幾個準備好好聚聚,算是告別。
陳南喬聽到韓斐這樣說,立刻停住爭吵,笑嘻嘻地拉過黎遇藍嚷嚷著:“走走走,咱們出去吃飯?!?/p>
吃飯的地點是一家私房菜館,菜品很不錯,大家都很盡興。只是沒想到出來的時候下起了大雨,韓斐是攝影愛好者,見夜景太美,于是跑出去拍攝,陳南喬跟過去看熱鬧,一時間,包間里只剩下黎遇藍和池宴然。
黎遇藍糾結了一小會兒,終于朝他開口道:“謝謝?!?/p>
池宴然大概知道了黎遇藍的情況,他朝她笑了笑,說:“其實我很佩服你媽媽?!?/p>
這下子,黎遇藍不禁疑惑地望向他。
“能坦然地面對生命,又能做到那樣的灑脫。”池宴然和她一起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雨夜說,“我們都會走向一個結局,可是就算現在分開,億萬年以后,我們又會以其他形式重逢,成為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有的人都會再相遇嗎?”
“會?!?/p>
池宴然見她雙眼通紅,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她的頭發(fā)發(fā)質很好,烏黑順滑,他鬼使神差地忍不住又揉了揉。
聚餐結束池宴然走出包間的時候,他的火機落在了桌上,黎遇藍本來想喊住他,可是不知為何,她偷偷地將這只火機藏了起來。
02
再次見到池宴然,是兩年后,在陳家。
當時黎遇藍正在畫畫,忽然遠遠傳來客廳里陳南喬的尖叫聲,黎遇藍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兒,于是急急忙忙跑下樓,卻看見陳南喬正跑過去擁抱門口的池宴然。
池宴然輕輕地推開陳南喬,笑著說:“干什么呢?”
韓斐站在池宴然身邊,有些好笑地看著兩人。陳南喬佯裝生氣,望著韓斐,埋怨道:“你怎么也不告訴我?”
韓斐好脾氣地應付著陳南喬的無理取鬧。
兩年不見,池宴然比兩年前更成熟了一些,臉上的輪廓更加分明,俊朗奪目。這時,他忽然微微抬起頭,望見了站在樓梯上的黎遇藍,便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黎遇藍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陳南喬還在和韓斐說著話,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之間的這個對視。
等到她走下樓梯,池宴然還在看著她,黎遇藍的心忽然就怦怦地跳了起來,臉頰也開始發(fā)燙,視線更是忽閃忽閃地不知該看哪里好。
“好久不見?!背匮缛怀_口。
黎遇藍只好笑笑,直愣愣地回道:“好久不見?!?/p>
池宴然回來,他們自然是要好好慶祝一番的,陳南喬訂了會所的包廂,準備晚上一起去唱歌。
她似乎特別高興,興奮地一連唱了好幾首歌。陳南喬一邊唱歌一邊看向坐在一起說著話的池宴然和韓斐,見他們只顧聊天并不關注她,便生氣地對著話筒開口:“池宴然,你們都不聽我唱歌!”
池宴然見陳南喬佯裝生氣,和韓斐碰了一杯,等喝完了酒,他才說:“難聽死了?!?/p>
黎遇藍見兩年沒見面的兩人又吵成一團覺得有些好笑,他們總是這樣不設防又沒有顧及,保持著最親密的情誼。
陳南喬竟然還說不過池宴然,忽然喊她:“遇藍,你快來評評理,他竟然跟一個女生吵,是不是一點兒紳士風度也沒有?”
池宴然的目光也轉過來,眼里帶著漫不經心的戲謔,這樣的神情真的很像舊時的公子哥兒,可是偏偏叫人難以移開目光。黎遇藍心下一跳,臉忽然紅了,半天也支吾不出一句話。
好在,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黎遇藍一看,是室友打來的,她連忙說:“我去外面接個電話?!?/p>
黎遇藍走出包廂,來到走廊的盡頭,原來室友只是問她有關論文參考文獻的問題,等她掛了電話,竟意外遇見了學校社團中的人。
“黎遇藍,你也在這里啊,有幾個社團的朋友都在那邊那個包廂,和我們去喝一杯吧?”說話的這人是張旭,他仗著家里有點兒小錢,在學校里非常高調。
黎遇藍對張旭沒有什么好感,于是抿著唇說:“謝謝,今天不太方便,還朋友還在等我?!?/p>
可是張旭偏偏堵在路中間不依不饒道:“社團的好幾個女生都在呢,人家王倩今天生日,好歹去和大家打聲招呼嘛!”
黎遇藍聽到這話有些猶豫,正在想是不是應該去打個招呼再回來,張旭立馬又說:“我叫王倩來請你進去,總行了吧?”
他都這樣說了,黎遇藍只好朝張旭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后往他們的包廂走??傻葟埿裢崎_包廂的門,黎遇藍發(fā)現里面根本就沒有張旭說的那些同學,都是她不認識的男男女女。她詫異地轉身詢問,張旭卻嬉皮笑臉地摟住了她,甚至想湊上來親她。
包廂里的男男女女開始起哄,張旭的鼻息噴在她的臉上,那張臉越湊越近,黎遇藍死命地掙扎,可是她的力氣哪能抵得過一個大男人。
正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有人踢開了包廂的門,包廂里的人被這一聲巨響嚇到,所有人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樣,黎遇藍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男生,她幾乎是破音地喊他:“池宴然!”
黎遇藍趁著張旭還沒有反應過來,用盡全力推開他朝池宴然跑過去,躲到他的身后用手拉住他的衣擺。池宴然微微側過頭來安慰她:“不要怕?!彼斐鲆恢皇謥頎孔∷氖?,似乎是想讓她安心。他的手很大也很暖,黎遇藍忽然覺得心里踏實了,不再害怕。
到手的鴨子飛了,張旭自然是氣不過,可是池宴然氣度不凡,眼神也非常嚇人,看得張旭都有些發(fā)怵。
劍拔弩張的氣氛讓男男女女們覺得緊張,生怕事情鬧大了。
包廂里不知誰按了呼叫鈴,很快安保人員便過來了,接下來的事情很好辦,調出監(jiān)控查原委,當那群人知道了池宴然的身份后,都慶幸剛才沒有人動手。
從安保室出來,池宴然囑咐黎遇藍:“以后不要輕易信任別人,今天如果我晚去一步,后果不堪設想。”
黎遇藍滿心感激地點了點頭,又問他:“你怎么會知道我在那個包廂?”
池宴然停下腳步,望著她道:“我看你一直沒有回來,便想出來抽支煙,誰想到一出來就看到你跟著那個人往別的包廂走?!?/p>
黎遇藍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關鍵信息,只是他為什么會留意自己呢?這時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他還握著她的手。
她稍稍用力想抽出手來,可是池宴然握得更緊了。兩人都止住腳步,但他仍然沒有放開她的手,只是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輕輕地拉著她往前走去。
03
很快池宴然的生日要到了,池夫人決定給他舉辦一次生日舞會。
圈內愛慕池宴然的名媛很多,她們蠢蠢欲動,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池夫人欽點的人是陳南喬。大家有些愕然,隨即又恍然大悟——池宴然和陳南喬的關系一直很好,又是真正的青梅竹馬。這次那么多的人爭池宴然舞伴的位置,池家怎么選人都會得罪人,所以池夫人干脆就選了陳南喬。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陳南喬的腳會受傷,于是池宴然便說讓黎遇藍代勞,這個理由的確是無懈可擊,而黎遇藍也舍不得拒絕。
池宴然沒過幾天就送來了禮服,是黑色的抹胸紗裙長禮服,不只是禮服,甚至配套的珠寶都準備好了??粗栌鏊{驚訝的表情,他笑了笑:“和我的禮服是一個系列的?!?/p>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碼?”黎遇藍疑惑地問道。
“禮服早就定制好了,我向陳南喬問的你的尺碼,設計師改改就好了。”池宴然解釋道。
舞會的地點是在池家的另一處別墅,別墅的占地面積很大,用來舉辦舞會綽綽有余。
黎遇藍特別謹慎,她脖子上戴的是三串貼頸珍珠項鏈,而正中還有一顆碩大的藍鉆,耳飾是珍珠耳釘,這一套行頭價格不菲,她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黎遇藍在休息室里補了補妝,然后深吸了一口氣走了出去。池宴然等在門外,他穿著黑色的燕尾服更加氣質卓然。
他朝她伸出手,黎遇藍將戴著白色蕾絲手套的手交給他,他輕輕地握住,又朝她笑了笑,說:“不要害怕?!?/p>
歐式的旋轉樓梯,很是寬闊,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泛著瑩潤的光澤,黎遇藍挽住池宴然的手臂順著樓梯走下去,她黑色的裙擺一階一階地拂過臺階仿佛孔雀的尾。
這是她人生中最耀眼奪目的一刻,很久之后,黎遇藍都記得,身側的池宴然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是微辛的皂香。
那一天在她的記憶里一直記得很清楚,舞池里他和她跳的第一支舞他們練習過許多次,可是舞會開始時黎遇藍由于緊張?zhí)眠€是有些僵硬,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舞伴,一直配合著她的舞步。
等跳完舞,休息的間隙,坐在椅子上的陳南喬給黎遇藍豎了一個大拇指,驚嘆道:“真漂亮!”
陳南喬因為腳受傷不能跳舞,而韓斐從不跳舞,所以他們兩個人坐在角落里聊天、玩兒手機。韓斐不愧是攝影愛好者,剛剛黎遇藍和池宴然跳舞的時候他幫他們拍了照,照片是真的漂亮。
韓斐將照片發(fā)給黎遇藍,黎遇藍小聲地朝韓斐道謝。
等到舞會結束,所有的人都散去,偌大的客廳只剩下了他們,這時黎遇藍將自己準備的禮物送給池宴然,笑著對他說:“生日快樂?!?/p>
池宴然坐在沙發(fā)上,微笑著接過禮物卻不拆開,拿在手里像是在想什么,然后他抬起目光望向她,喉結動了動說:“謝謝,但這不是我最想要的生日禮物?!?/p>
黎遇藍不解,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池宴然忽然站起來,朝黎遇藍傾身過去。他動作很慢,黎遇藍察覺到他的意圖是可以躲開的,雖然她臉頰通紅,但沒有向后退一步。
他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上,就像是輕輕扇動翅膀的蝶。
這個吻輕柔而短暫,一吻結束,他輕咳了一聲,隨即霸道地牽過她的手,笑著說:“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p>
原來滿心愉悅是這樣子的,黎遇藍心想,像是冬日里最貼心的紅糖姜茶,像是香甜的草莓香味,可是好像又都不對,仿佛是整顆心被溫暖地融化,再也找不出一絲糾結來,只要牽著他的手,仿佛她就會一直傻傻地笑下去。
可是他不也在笑嗎?眉眼都舒展開來,漆黑的眉眼里有動人的光,看著他的目光,黎遇藍仿佛是被燙到了,可是又舍不得移開視線,只好傻傻地揚起嘴角。
池宴然親自開車送她回陳家,等到了陳家別墅的大門口,兩人卻都不說話,只是她的手仍被他緊緊地握在掌心。
良久,黎遇藍動了動,訥訥道:“我要回家了?!?/p>
池宴然這時才松開她,依依不舍地說:“明天見?!?/p>
04
于是兩個人就這樣開始談起了戀愛。
不聲不響,連陳南喬和韓斐都不知道,就好像這是黎遇藍和池宴然之間的一個秘密。當四個人聚餐的時候,兩人眼神交錯之間情意綿綿,或者在桌子底下偷偷牽手,誰也不知道。
是黎遇藍不愿公布的。因為池宴然的家世,她覺得會牽扯到很多,甚至會影響池家和陳家的關系,她不想讓這段感情變得復雜。池宴然雖然不愿,卻對她妥協。
和池宴然在一起是真的很快樂,她沒課的夜晚,兩人肩并肩走過籃球場,在悄然無人的角落,池宴然細密地親吻她,兩人瞞著眾人心驚肉跳地戀愛。
池宴然是真心愛她,在這段戀愛里,一直遷就著她。黎遇藍只覺得他對自己的愛像是滿溢了,看著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她都忍不住心疼他。
可是,所有的快樂都是會有盡頭的。
黎遇藍就讀的大學就在本市,所以她選擇了住校,但是每個月月底都會回陳家一次。那天,黎遇藍照舊回陳家,是池宴然來接的她。
本來黎遇藍是不愿意的,他們這樣子肯定是容易被人察覺的,可池宴然是誰,她不上車,他便開著車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這比她坐他的車更加惹人注目,黎遇藍沒有辦法,只好上了他的車。
池宴然帶著些得逞的笑意說:“你終于肯上車了,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哭得那么傷心,我讓你上車,你偏偏一臉倔強地拒絕了?!蹦翘炱鋵嵥谒砗蟾艘欢螘r間,她卻打定主意不上車,他這才揚長而去。要是他知道有一天,他會這么喜歡她,他一定會陪著她一起走下去。
“誰叫你那時看上去實在不像什么好人呢,”黎遇藍故意開玩笑說,“一臉花花公子的樣子?!?/p>
池宴然也笑起來。
等回了家,黎遇藍發(fā)現陳南喬已經在家了,她看上去好像心情有些不好,心事重重的樣子。見到黎遇藍回來,陳南喬的笑容極其勉強,問道:“你是和池宴然一起回來的?”
黎遇藍點點頭,心中有些慌亂,也不知她看到了多少,于是找了個借口搪塞:“在路上遇見,就一起回來了。”
陳南喬點了點頭說:“我去洗把臉。”然后起身離開了。
黎遇藍感覺陳南喬很不對勁兒,晚上吃飯的時候,陳南喬一直走神,黎遇藍有些擔心,畢竟陳南喬一直對她挺好的。
黎遇藍沒有想到陳南喬會主動來敲她房間的門,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好像是哭過。
她問黎遇藍:“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當然可以?!崩栌鏊{把陳南喬拉進了房間。
兩人躺在同一張床上,黎遇藍輕輕握住陳南喬的手,給予她無聲地安慰。其實剛來陳家的時候,黎遇藍在被子里偷偷地哭過,而那時陳南喬也會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安慰她。
“姐,你怎么了?”黎遇藍輕聲地問她。
陳南喬在黑暗中靜默了一會兒,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你知道嗎?我一直喜歡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
黎遇藍感到很驚訝,問道:“他知道嗎?”
“我們是青梅竹馬,我為了吸引他的注意,經常在他面前吵鬧。”陳南喬繼續(xù)說。
黎遇藍覺得全身發(fā)起冷來,因為陳南喬說的那個人,很明顯是池宴然。陳南喬接著道:“可是我看到他在車上親吻了別人,我今天才發(fā)現原來他是有喜歡的人的?!?/p>
聽了這番話,黎遇藍只覺得如墜冰窖。今天她要下車的時候,池宴然非要吻她一下作為告別,原來這一切全部被陳南喬看見了。
原來陳南喬真的喜歡池宴然!
難怪當年池宴然出國那會兒,陳南喬每天都念叨著他,后來他回來時,陳南喬更是激動地跑過去抱住了他,每次故意和他吵、和他鬧,原來都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
“遇藍,我要怎么做才好?我不甘心,可是我又不想傷害他們。”陳南喬在黑暗中問她。
黎遇藍知道這是陳南喬在試探她,黎遇藍忽然想起她媽媽跟她說的最后一番話,她說,以后姐姐的東西,你永遠都不要去搶,知道嗎?
她是真的不知道陳南喬也喜歡池宴然,可是,如果她知道呢?難道她真的不會對池宴然動心嗎?可是這算搶嗎?
黎遇藍想起這兩年的點點滴滴,陳家人都對她很好,尤其是陳南喬,是真把她當作親妹妹來疼的。如果沒有她的出現,或許陳南喬已經得償所愿了,他們是那樣的門當戶對。
“原來他一直不喜歡我,可是我是那樣的喜歡他?!标惸蠁搪曇暨煅剩路鹗请y過到了極致,她喃喃道,“遇藍,你說我該怎么辦?”
黎遇藍咬了咬唇,覺得自己不該那樣忘恩負義,她側過身只想將自己蜷縮起來,她咬了咬唇說:“我也不知道……”
05
池宴然明顯感覺到這段時間黎遇藍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故意避開他。
這天,池宴然照舊來到黎遇藍的學校,黎遇藍本不想見他,他卻將車停在她的宿舍樓下,他的車太過招搖,惹得路人頻頻側目,她沒有辦法,只好下樓。
池宴然將車開到江邊,正值秋季,江邊的蘆葦已經開始發(fā)白,稍顯蕭瑟。池宴然抿著唇一言不發(fā),風有些涼,黎遇藍忍不住咳嗽起來,池宴然看了她一眼,將車窗全部升了上去。
“你最近在躲我?”池宴然終于開口問道。
黎遇藍咬了咬唇,才說:“沒有,最近在考慮下半年去實習的事情,心情有些煩。”
池宴然停了車,握住她的手笑道:“我還以為是出了什么事情,在博物館找一份實習工作不就行了嗎?”
黎遇藍學的是考古,他說的的確是個可行的方案,但是她另有想法,她想跟導師去海下考古??墒呛O驴脊诺攸c偏遠,相當于與世隔絕。她舍不得池宴然,可是又不得不考慮陳南喬,這一段時間她一直很糾結。
黎遇藍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正想鼓起勇氣向池宴然坦白,可是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梁錦繡打過來的。
“遇藍,來一趟醫(yī)院,喬喬出了意外?!彪娫捘沁叺穆曇羰殖林?。黎遇藍聽得心慌,告訴池宴然之后,兩人匆匆趕往醫(yī)院。
陳南喬已經搶救了過來,病房外的梁錦繡顯得非常憔悴,黎遇藍上前去安慰她,梁錦繡嘆道:“我覺得喬喬有心事,她吃了安眠藥后卻故意喝酒,我懷疑這不是意外。你們感情那么好,能不能幫阿姨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黎遇藍聽得面色發(fā)白,她知道陳南喬這次意外肯定是因為池宴然。
陳南喬第二天才完全清醒過來,黎遇藍坐在病床邊握住她冰涼的手,覺得心疼不已。
陳南喬倒是朝她笑笑,說:“你哭什么,我這不是沒事兒嗎?”
“姐,你差點兒沒命,怎么這么傻?”黎遇藍覺得十分的內疚,如果不是因為她,或許陳南喬不會這樣想不開。
“最近老是失眠,就多吃了幾顆安眠藥?!标惸蠁绦α诵?,她雖然是笑著的,可是眼里都是落寞。
“那個人對你有這么重要嗎?”
“如果不那么重要,我就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兒來妄圖擺脫痛苦?!?/p>
得到這樣的回答,黎遇藍心思轉了幾轉,終于下定決心開口道:“世事難料,他們或許會分開的,你先別想不開……”
自母親離開后,她吃住都在陳家,陳家讓她接受良好的教育,供她上最好的大學,現在沒有恩將仇報的道理。
而陳南喬從傷心到想不開,這一切全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瞞著大家與池宴然戀愛被陳南喬發(fā)現,陳南喬根本不會做傻事,如果陳南喬真的出了什么問題,那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如果她退出,一切都會恢復原樣,那么她愿意。
陳南喬愣愣地看著她問:“會嗎?”
黎遇藍強忍著眼淚點點頭,她也不會告訴池宴然真相,這樣陳南喬才會有機會。
不久后,黎遇藍收拾行裝準備跟著導師去南??脊牛斊渌酥肋@個消息時,都十分驚訝,尤其是池宴然。黎遇藍低著頭不敢看他,只是說:“我也是為了理想嘛?!?/p>
聽到她這么說,池宴然的怒氣消散了許多,對她說:“其實,我只是生氣你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p>
黎遇藍有些想哭,可她低頭什么都沒說,只是在池宴然離開時,忽然抱住了他。她哽咽著說:“池宴然,再見,我以后會想你的……”
這是最后的告別,池宴然卻不明白。
池宴然只是笑,轉過身來抱住黎遇藍,輕輕地捧著她的臉給她擦去眼淚:“你舍不得我,還跑到這么遠的地方去?”
黎遇藍低垂著眼睛,不敢去看他,只是最后抱了抱池宴然。
06
黎遇藍考古的地點在一座小島上,每天的生活都很枯燥,日復一日地發(fā)掘,考古隊員還需要學習潛水,去勘探海島不遠處的沉船情況。
沉船是因為觸礁沉沒的,沉沒得并不深,于是考古隊準備先人工打撈,而黎遇藍負責將每天打撈上來的文物進行保護和分類。等到第三個月的時候,隊里放了一次假,組團乘船去附近的大島上休整。那座島上是有手機信號的,剛上島不久,黎遇藍的手機就響個不停。
大多是池宴然發(fā)過來的短信,黎遇藍一條一條地翻看著,總共有幾百條短信,還沒等她看完,手機又響了起來,是他的電話。
“這次電話終于通了?!背匮缛荒沁叺穆曇艉苁切老?,“你在那邊還好嗎?”
看得出池宴然應該是經常試著打她的電話,黎遇藍心里發(fā)澀,聽著他的聲音,她聲音艱澀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等過了許久,池宴然終于察覺了不對勁兒,試探著呼喚她:“遇藍?”
南方海島的冬天,其實并不冷,可黎遇藍的嘆息仿佛是凝結成了冰,她在風中開口:“池宴然,我們分手吧?!?/p>
沉默,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凝滯的,過了很久,池宴然幾不可聞地喃喃問道:“為什么?”
“我愛上了別人,是我隊里的師兄。這三個月我們朝夕相處,他對我很照顧,我喜歡他,更何況相較于你,他雖然沒有顯赫的家世,但明顯更適合我?!币坏╅_了頭,謊言都很容易繼續(xù)下去,最后黎遇藍只干澀地說了句“對不起”,便掛斷了電話。
等回到小島上,黎遇藍變得更加沉默,將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了文物上面。隊員們都沒有發(fā)現她的反常,畢竟在這荒蕪的島上,每個人的情緒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低落。
黎遇藍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這幾天,她總是能夢到母親。黎遇藍在夢中哭得不可自抑,她在一片朦朧的夢境中問母親:“媽媽,我這樣做是對的嗎?”
可每次都來不及等不到母親的答案,黎遇藍便哭醒了,醒來也只有亙遠的黑夜和落了滿懷的冰冷月光。
黎遇藍沒有想到池宴然會來找她,因為小島暫時只允許考古隊員登陸,所以留駐在附近大島上的工作人員特意過來告知她,有人過來找她。
黎遇藍猜到可能是池宴然過來了,于是特意拜托了一個關系較好的師兄,讓師兄幫她一個忙演出戲,師兄也很疑惑,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因為我答應過媽媽,不能傷害姐姐,我也不希望她因為我受到傷害。她對我是那樣的好,明明是她先認識他的,我不能橫刀奪愛,我不能那樣做……”黎遇藍解釋道。
“可是這樣對于你喜歡的那個人來說是不公平的,對你也是不公平的?!睅熜謩袼?/p>
可黎遇藍一直沉默著。
07
最終,師兄還是跟著黎遇藍走了一趟。
當池宴然看著黎遇藍挽著一個陌生男人出現時,他垂在身側的手掌忍不住握緊,他不看她,而是看著那個男人說:“我想和她單獨談一談。”
師兄看了看池宴然,又看了小師妹一眼,點了點頭然后離開了。
黎遇藍有些不敢看池宴然,于是只望著遠方的海面,冬天的海面帶著灰色,不似盛夏的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
池宴然一直望著她,他看見海風將她的頭發(fā)吹亂,忍不住伸出手想將她的頭發(fā)別到耳后,黎遇藍卻輕輕地轉過頭去。池宴然的手尷尬地停在那里,黎遇藍終于開口:“其實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
“我不信。”
黎遇藍聲音輕輕的:“這幾個月,他一直很照顧我,我這份工作的性質,注定我會一直待在野外,而師兄會一直陪著我,這些都是你做不到的。更何況……我已經愛上他了。”
“你愛他?”池宴然問,“那我們之間算什么?”
“你很好,完全滿足女性的幻想,所以我對你是一種迷戀,而這并不是愛?!?/p>
遠方的潮漲了又落,池宴然抿著唇,忽然拉過黎遇藍的手問:“那你怎么就確定你對他是愛,這樣封閉的環(huán)境,這樣朝夕相處,或許這也是一場錯覺?”
“夠了!池宴然,不要鬧得這樣難看,我是真的不喜歡你了!”黎遇藍裝作有些不耐煩,“我們在這兒單獨談了這么久,我男朋友會生氣的?!?/p>
池宴然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幾乎是咬著牙說:“我還沒同意分手!”
“我不想和你爭這些?!崩栌鏊{轉身朝師兄走了過去,親密地挽著師兄的手臂,“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了,池宴然,有點兒風度吧?!?/p>
池宴然來得急,是搭私人直升機過來的,而這次不歡而散,他又匆匆離開。直升機徑直升空,很快消失在海平面上。
黎遇藍等到看不見飛機的蹤跡,才忍不住蹲在地上埋著頭哭起來。她覺得自己在被理智和情感撕扯,她是那么喜歡池宴然,可是她殘忍地傷害了他。
池宴然等到再也看不到海島的輪廓,才慢慢收回目光。他只覺得荒謬,她的一番話讓他失去了理智,于是賭氣離開。可是這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他生了好一會兒氣,又讓飛行員返回,想和她繼續(xù)溝通。
可是這時,飛機劇烈地晃動起來,螺旋槳處冒出濃煙,天幕廣袤無垠,下面是萬頃碧浪,巨大的火花閃開,“轟”的一聲巨響,飛機在墜落中爆炸。
遠在島上的黎遇藍似乎有心靈感應,心臟劇烈地疼了起來。
08
黎遇藍是第二天知道的消息。
當別人告訴她這個消息時,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她看見眼前的人的嘴巴在張張合合,可是她聽不到任何聲音。
黎遇藍昏了過去。
池家在海上打撈了整整一個月,打撈人員卻只是打撈起幾片飛機殘骸,其他的根本一無所獲。
池宴然為何會忽然在南海上出現,對外界來說成了一個謎。有媒體說他是去旅行,也有媒體說他是為了生意,而飛機為何會忽然出事,更是不解之謎,因為黑匣子根本找不到了。
黎遇藍退出了考古隊,參加完池宴然的葬禮后,她開始四處流浪。她經歷過漠河凜冽的風雪,也在沙漠中迷失過方向,她去過帕米爾高原,在巍峨的雪山下虔誠地叩拜,在心里默默訴說著無人理解的愿望……
她只是遺憾,一次次地死里逃生,陪伴她的除了孤寂只有蒼涼。
五年后的某天,黎遇藍忽然接到了陳南喬的結婚請柬。她有些恍惚,沒有想到五年過去,陳南喬也已經放下了過往。
黎遇藍沒有想到陳南喬的新郎竟然是韓斐?;槎Y上,陳南喬囅然而笑,她曾經是那樣喜歡池宴然,可是現在那些過往的遺憾仿佛全然不存在了。
“我沒有想到你最后竟然會嫁給韓斐。”黎遇藍有些悵然。
陳南喬笑了笑說:“也算是得償所愿,如果不是當初你和我說的那一番話,我也不會等他這么久。”
黎遇藍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全身微微顫抖起來,問得幾乎有些磕巴:“你喜歡的一直韓斐?”
這下輪到陳南喬疑惑了:“你不是知道的嗎?我以前和你說過的。”
陳南喬的“竹馬”除了池宴然,還有韓斐,甚至陳南喬故意和池宴然吵鬧也是為了吸引韓斐的注意。事情就是那么巧合,當時韓斐正好喜歡上了別人,她看到他在車上親吻別人,便向黎遇藍吐露心境,黎遇藍自然而然地以為她喜歡的是池宴然,畢竟陳南喬和池宴然關系那么好。
黎遇藍忽然想起那年池宴然的生日舞會,這樣想來,陳南喬根本沒有受傷,而是知道池宴然喜歡她,所以故意裝病,這樣陳南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陪著韓斐。
黎遇藍一直以為她瞞得很好,可是原來所有的人都知道池宴然喜歡她,弄不清狀況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原來,從頭到尾,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而且如果不是這樣,池宴然也不會遇到意外。全是因為她,她此生摯愛才永遠沉沒于南海之底。
黎遇藍忽然想到池宴然說過的話。
“就算現在分開,億萬年以后,我們又會以其他形式重逢,成為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p>
可是即便再相遇,也是億萬年后的事情,黎遇藍只覺得余生漫漫,永無盡頭,終其一生,她永遠不會再幸福了。
屬于她的歸宿,永遠只有流浪、放逐。
而她的余生,永遠與悔恨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