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記者 杜茂林發(fā)自河南鄭州
王維治居住的小區(qū)。
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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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王某把陳蔓告上法庭,要求判令購房合同合法有效。被法院駁回。
2018年下半年,王某再次起訴陳蔓,這次是要求判令解除轉(zhuǎn)讓合同,歸還購房款55萬元,獲法院支持。
這是陳蔓第二次被限制消費。多名法學學者表示,沒見過未成年人被限制高消費,陳蔓可能是國內(nèi)迄今為止年齡最小的被執(zhí)行人。
2020年12月16日凌晨1:49,鄭州市金水區(qū)法院通過其官方微博發(fā)布道歉聲明,稱已解除了限制消費令。
“我們錯了!”2020年12月16日凌晨1:49,鄭州市金水區(qū)法院公開致歉,因為20天前向一名9歲孤女發(fā)出的限制消費令。
女孩叫陳蔓,8年前,她的生父殺害了她的生母和外婆,后被判處死刑。
陳蔓的人生軌跡被徹底改變,還背上了一筆“父債”——父親生前有樁房產(chǎn)糾紛,繼承遺產(chǎn)的陳蔓被判“替父還債”55萬元。
2020年11月25日,無法還錢的陳蔓收到法院向她發(fā)出的限制消費令,這是她第二次被限制消費,上一次因外婆的“遺產(chǎn)官司”所致,兩次發(fā)出限消令的都是鄭州市金水區(qū)法院。
12月14日,《南方周末》關于此事的報道引起了多方關注,12月15日下午,金水區(qū)法院審管辦負責人就案情與陳蔓的外公進行了溝通,并解除了限消令。
身處漩渦之中,但陳蔓本人對發(fā)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小女孩確實可憐?!睆V東某中級法院一關注此案的法官認為,但房產(chǎn)糾紛的另一方的利益也需要關注,真金白銀55萬元付出去了,房子始終不能過戶。在他看來,陳蔓被限消事件要想得到徹底解決,還得推動房產(chǎn)糾紛的盡快解決。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解除限消令還不是終點。
賭博欠債殺妻賣房
給陳蔓帶來麻煩的房產(chǎn)位于鄭州市金水區(qū)英協(xié)路,屬于陳蔓生父陳東、生母王冉的婚后共同財產(chǎn),購于2010年。
出事之前,這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家庭。陳東是鄭州某報社文體部副主任,王冉是另一家報社的骨干記者。2011年5月21日,陳蔓出生,有著和媽媽一樣的雙眼皮。
小生命的到來提升了家庭的幸福感,但幸福感只持續(xù)了9個月。其間,陳東輾轉(zhuǎn)不同賭博平臺,先后輸?shù)魯?shù)十萬元,只好通過透支信用卡、借高利貸還債。
“黑洞”越來越大。2011年底,陳東想賣房還債,但遭到了妻子和岳母秦寶蓮的拒絕。
無法填補的高利貸、妻子和岳母的拒絕、岳父的忽視,讓陳東起了殺心。
2012年2月23日下午,陳東把準備好的安眠藥放入酸奶中,妻子和岳母飲用后陷入昏睡。
晚上回家后,陳東沒有遲疑,先用尿布遮住妻子面部將其殺死,并毀容,接著殺害了岳母,然后將兩具尸體拖到衛(wèi)生間,肢解、拋尸。
2月25日,陳東打電話給在鄭州一家媒體當記者的王某,讓其去簽房屋轉(zhuǎn)讓合同。王某此前已多次上門看房,但陳東的妻子和岳母每次都不在。顯然,陳東刻意避開了娘兒倆。
王某夫婦于下午2點到達陳家,當場簽下合同:面積89.29平方米的房子,成交價為686300元。
隨后兩天,王某陸續(xù)向陳東支付55萬元后拿到了房門鑰匙。雙方約定,余款等房子過戶后再付。
但王某一直沒有等到過戶的那一天。
殺妻4天后,陳東帶著尚在襁褓中的陳蔓,回到老家長沙。離開鄭州前,陳東分別用妻子和岳母的手機向各自單位發(fā)短信請假,說要“去焦作奔喪”。
他謊稱正在和妻子鬧離婚,給了哥哥陳前20萬,囑托他幫忙照顧孩子。哥哥則勸陳東慢慢處理,并給他買了回程車票。
3月初,覺察到“不對勁”的陳前,只身前往鄭州報案,警方認為是兩口子吵架,并未在意。
其實,陳東并沒有回鄭州,當時已在成都。3月5日,放心不下女兒的陳東給哥哥寫了封信:“吵架離婚是騙你的,我犯了天條,需要跑路,但寶寶是無辜的?!?/p>
反常的行為,讓陳前嗅到了危險。他連夜前往鄭州,將信交給警方,并聯(lián)系了陳東的岳父王維治。此前,王維治雖隱約感覺到妻女“出事了”,但沒有足夠的警覺。
上世紀90年代,為了分房,王維治和妻子秦寶蓮辦了假離婚。女兒生孩子后,秦寶蓮就住到女兒家了,幫忙照顧外孫女。妻、女被殺之前,王維治已4個月沒見過女兒。
2012年11月16日,陳東在貴州安順被抓。
“謊言世界”
陳東歸案時,陳蔓還在長沙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
兩位老人當時都已年過古稀,照顧起來有點力不從心。有一次,爺爺推著嬰兒車外出,上坡時想休息一下,正準備拉剎車,手一抖,嬰兒車隨之下滑。幸虧有人路過,伸手攔住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覺得兩人看管孩子吃力,王維治想要回外孫女,但這不是唯一的原因,他更擔心陳蔓會被他們送人,因為陳東在絕筆信里提道:“父母年歲大了,哥哥又有一對雙胞胎女兒要照顧,我死后,把孩子送給一個雙親家庭撫養(yǎng)。”
2012年5月21日,是陳蔓1歲生日,王維治獨自去往長沙,想帶回外孫女,但沒有如愿。
為了取得陳蔓的監(jiān)護權,王維治最終與她的爺爺、奶奶對簿公堂。2013年1月18日,經(jīng)法院民事調(diào)解,王維治成了法定監(jiān)護人。
陳蔓的奶奶熊亮一從來不掩飾自己放棄孫女的“不甘心”。她之所以接受調(diào)解,是因為自己的兒子有錯在先,自覺理虧。
要回了陳蔓,但王維治一開始無暇照顧孩子,便把陳蔓送到焦作老家,暫由亡妻秦寶蓮的姐妹們撫養(yǎng)。直到2014年4月,王維治才將陳蔓接到自己的身邊。
他們住的小區(qū)很熱鬧,但和陳蔓沒什么關系。因為外公把她“藏”起來了,以躲避鄰居的議論。
王維治回憶,他抱著陳蔓在院內(nèi)散步時,就有小孩指著說“她爸媽都死了”,也有鄰居看陳蔓可憐,往她包里塞零錢。
這樣的尷尬出現(xiàn)得越多,王維治越怕與人接觸,世界越來越小。
最令王維治心疼的畫面是:電視機里每次響起“世上只有媽媽好”的歌曲時,陳蔓的眼眶里就有淚水打轉(zhuǎn)。
王維治下定決心,要為孩子找一個“家”。
“家”要符合三個條件:第一,不能讓他放棄監(jiān)護權;第二,要替孩子隱瞞身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第三,“媽媽”的為人和品行最重要。
接連找了5戶人家,但王維治總能在細枝末節(jié)中察覺到不適。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陳若蘭出現(xiàn)了,后來成了陳蔓的“媽媽”。
2014年5月21日,是陳蔓的3歲生日。34歲的陳若蘭看到媒體朋友發(fā)了一條微博,說當天是一個孤兒的生日,希望有愛心人士一起去看望失獨老人和孩子。
給陳蔓過完生日后,陳若蘭的眼前不斷閃現(xiàn)兩個鏡頭。
第一個鏡頭中,孩子又瘦又小,不懂得那個年齡段孩童該懂的社交方式,比如撒嬌,吃起東西狼吞虎咽,生怕被別人搶了去,有一種匱乏感。另一個鏡頭是孩子見到她的那一刻,一下就撲到了她的懷里,委屈地把頭靠在她的肩上,眼神特別無助。
輾轉(zhuǎn)難眠三天后,陳若蘭決定做孩子的“媽媽”,并取得了家人的同意。王維治仍是陳蔓的監(jiān)護人,事實上,已生過一個孩子的陳若蘭已無法收養(yǎng)孩子,這次“收養(yǎng)”并非法律意義上的。
陳蔓出生3年以后,再一次躺進了“母親”的懷抱。
為了收養(yǎng)陳蔓,陳若蘭精心地編織了一個謊言,對外聲稱,這是她以前生的孩子,因為自己是公務員,怕違反計劃生育政策挨處分,一直把她寄養(yǎng)在外。
在這個“謊言世界”里,比陳蔓年長5歲的“哥哥”以為這是他的親妹妹,陳蔓也說自己是媽媽超生的,從小被放在了外公家。 6歲成被告
就在孩子生活走上正軌的時候,官司像鐘擺一樣又開始左右這個家庭。之前,陳若蘭并不知道,背后還有那么復雜的糾紛。
2018年暑假,陳若蘭決定邀請王維治一起,帶著陳蔓兄妹倆出去旅游。王維治謝絕了,并第一次向她吐露:要為孩子打官司。
事實上,圍繞那套“兇宅”的官司已打了好幾個。
王維治通過打官司取得陳蔓的監(jiān)護權不久,陳東殺人的案子判了。2013年6月17日,鄭州中院一審判處陳東死刑,并賠償妻子、岳母喪葬費共三萬余元。
法院在2015年底開始執(zhí)行民事部分。但陳東死前已身無分文,只剩下那套“兇房”。由于存在和買主王某的交易糾紛,法院預查封了房產(chǎn),期限3年。
王某則認為,房子從陳東手上買過來后就屬于他了,物業(yè)管理費也一直是他在交。況且,他當時已將房屋出租。他隨即向法院提出了書面異議遭到駁回后,王某決定起訴。
2017年3月,王某把6歲的陳蔓告上法庭,要求解除預查封,判令購房合同合法有效。一個月后,鄭州市中院駁回了王某的訴求。
那時,王維治瞞著所有人,沒請律師,自己辯護。他對判決理由倒背如流:王某購買之前對房屋系夫妻共同財產(chǎn)、陳東無權單獨處置是清楚的,其輕信了陳東的解釋,沒有充分取證調(diào)查,存在過失,不屬于善意取得。同時,該房產(chǎn)未辦理不動產(chǎn)登記及變更登記手續(xù),王某也并未取得該房產(chǎn)的所有權。
覺得委屈的王某稱,他問過陳東,其妻王冉是否同意賣房,陳東說王冉同意。他短信回復南方周末記者時,用“倒霉事”形容這次買房,但表示暫時不便接受采訪。
但陳若蘭得知詳情時,已是陳蔓第二次成為被告。
2018年下半年,王某再次起訴,這次不再要求確認購房合同有效,而是要求判令解除轉(zhuǎn)讓合同,歸還購房款55萬元。
這一次,王維治請了律師。
趙波是河南麟格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接受委托后提醒王維治,得要求王某歸還“非法占有房屋7年以來獲得的租金”。于是,王維治又起訴了王某,但法院沒有支持。
第二次起訴陳蔓時,王某還將她的爺爺陳衍椒、奶奶熊亮一列為被告,他們也是陳東遺產(chǎn)的法定繼承人。王某希望解除房屋轉(zhuǎn)讓合同,并返還當初的購房款55萬。
2019年4月,做過心臟手術的熊亮一收到傳票時“心跳突突的”。她趕到鄭州后,才知道孫女因為55萬的“債務”,吃了官司。
處理方式上,熊亮一和王維治意見相左。
“還不起錢,那就放棄房子?!毙芰烈徽f。但遭到了王維治的反對:“那不行,這不就遂了王某便宜買房的愿嗎?”
熊亮一不答話,這是她心里的一塊疙瘩。2019年4月28日,在法院的見證下,她和王維治簽了協(xié)議,陳東名下的房產(chǎn),全部贈與陳蔓。有關陳東的一切債務糾紛,她都不承擔。
2019年6月28日,鄭州金水區(qū)法院就王某起訴陳蔓一案作出判決,認定房屋轉(zhuǎn)讓合同無效,王某應該返還房屋。
法院同時判令陳蔓歸還陳東的賣房所得55萬元,理由是陳衍椒、熊亮一已放棄繼承,第一順位繼承人陳蔓應在陳東遺產(chǎn)范圍內(nèi)返還。
判案“囫圇吞棗”?
熊亮一放棄了遺產(chǎn),但還是不能與這樁糾紛完全切割。陳東當年給了哥哥陳前20萬,是希望他能照顧陳蔓,但在協(xié)議里,這20萬變成了還款,與王維治、陳蔓無關。
法院判決陳蔓歸還王某55萬后,王維治一邊上訴,一邊想讓陳前歸還這20萬。但他又擔心因此得罪了與陳蔓血緣關系最近的大伯,“她已經(jīng)是一個孤兒了,在世的親人本就不多”。
“走投無路”時,王維治給熊亮一打了個電話,拐彎抹角地問給陳前的那20萬是否還沒花掉。他未說明意圖,熊亮一似乎也沒有聽懂他的暗示。
熊亮一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陳前當年把20萬給了她。老伴腿腳不好,就用這筆錢做了兩處換關節(jié)手術,一共花掉了15萬。
南方周末記者曾多次電話向陳前求證此事,電話均未接通。
律師趙波在陳蔓的上訴書中提出,陳前所得20萬是不當?shù)美跄硲撋暾堊芳雨惽盀楸景傅谌?,要求其返還所得,而不是由未取得該項財產(chǎn)的陳蔓返還,其余35萬元的去向,辦案機關要給個說法。
2019年12月5日,鄭州中院以“事實不清”為由,將王某訴陳蔓案發(fā)回重審。2020年8月31日,金水區(qū)法院作出重審一審判決,認為原、被告雙方各自訴求依據(jù)不足,判決結(jié)果與上次一樣,陳蔓需返還55萬元。
王維治這下急了。他第一次求助陳若蘭,希望她幫忙。
身為鄭州市正科級干部的陳若蘭,托河南省高院一朋友看了判決書,對方說不上判決哪里不對,“但看后總覺得很不舒服”。這讓陳若蘭一度覺得,官司有“翻盤”的希望。
?下轉(zhuǎn)第5版
南方周末記者 杜茂林發(fā)自河南鄭州
2020年12月5日,陳蔓外公王維治在研究案件材料。南方周末記者杜茂林攝
?上接第3版
但事與愿違,2020年10月29日,鄭州中院維持了原判。南方周末記者曾電話聯(lián)系二審審判長常愛萍,他以“有紀律要求、不方便”為由拒絕接受采訪。
趙波用筆在判決書上反復作記號:法院刻意回避了這55萬是否為“債務”的問題。繼承法有規(guī)定,繼承人要清償被繼承人的債務,但合同法并未把“返還財產(chǎn)”規(guī)定為“債務”,那陳蔓作為無效合同的受害人,“為何要她來承擔?”趙波有些不解。
研究民訴法的北京大學副教授劉哲瑋認為55萬屬于“不當?shù)美畟?,陳蔓在繼承陳東的財產(chǎn)后,確應返還。在他看來,陳蔓提出了讓王某返還占有“兇宅“所得租金,王某提出了彌補55萬利息損失,法院都沒有支持,是已經(jīng)充分考慮了合同雙方的過錯,得出的研判結(jié)果。
“這55萬應該屬于廣義上的‘債務?!蓖ㄗx判決書之后,中國法學會民法學研究會副秘書長王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法院既然認為轉(zhuǎn)讓合同無效,返還多少就應該根據(jù)雙方的過錯來確定,“這恐怕需要法院進一步查清事實,充分說理,認定買房人的過失有多大”。終審判決沒有回答這一點。
判決書中沒有明確的還有,“兇宅”中屬于陳東的遺產(chǎn)是多少? 畢竟那是夫妻共同財產(chǎn)。王雷感到奇怪,覺得“這是一起尚需查清的案子”。
針對“囫圇吞棗”式判案的說法,截至發(fā)稿,鄭州金水區(qū)法院未就相關問題回復南方周末記者。
兩進兩出“黑名單”
二審判決“落槌”后,金水區(qū)法院向陳蔓下達了執(zhí)行通知書、財產(chǎn)報告令。但陳蔓并未還錢,2020年11月25日,法院向其發(fā)出了限制消費令,一旦進入“黑名單”,她將不能乘坐G字頭高鐵出行,也不能在星級以上賓館消費。
這是陳蔓第二次被限制消費,上一次發(fā)生在3年前,與外婆秦寶蓮的“遺產(chǎn)官司”有關。
因母親死于外婆之前,陳蔓有了繼承外婆遺產(chǎn)的權利。除了陳蔓,有繼承權的還有秦寶蓮年過九旬的母親。王維治擔心日后出現(xiàn)遺產(chǎn)糾紛,住在秦寶蓮房子里的陳蔓無處落腳,便在2017年提出了析產(chǎn)之訴。
房子評估價是65萬,秦寶蓮留下的存款、股票等動產(chǎn)有三十多萬。判決結(jié)果是陳蔓和曾外祖母各繼承一半。
當時,三十多萬動產(chǎn)已經(jīng)被曾外祖母家拿走,占著房子的陳蔓要補給他們近20萬。
“東拼西湊也拿不出那么多錢?!蓖蹙S治說,2017年12月9日,金水區(qū)法院向陳蔓發(fā)出了限制消費令,2018年下半年,雙方達成和解,王維治后來還了一部分錢。
不知何故,法院沒有及時解除消費限制。2019年暑假,陳若蘭打算帶陳蔓去上海玩,訂機票時才發(fā)現(xiàn)她被列入“黑名單”。王維治趕緊去法院溝通,解除了消費限制令。
第一次見到未成年人被限制消費,王雷覺得,雖然法律沒規(guī)定不得將未成年人列入“黑名單”,但出于保護未成年人的目的,這么做并不合適。
在北京大學法學院副院長薛軍看來,發(fā)限制消費令的初衷是為了促進行為人履行生效判決的義務,但陳蔓才9歲,仍屬于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能否執(zhí)行判決不是她能單獨決定的,所以對孩子采取這樣的措施,“是違背制度初衷的,過于機械”。
有律師提出,可以向陳蔓的監(jiān)護人王維治發(fā)出限消令。但劉哲瑋認為這么做于法無據(jù),因為“限消”的規(guī)定對象就是被執(zhí)行人,而監(jiān)護人并不是被執(zhí)行人。另外,限消本來是為了保全被執(zhí)行人的財產(chǎn)不被消耗掉,給監(jiān)護人發(fā)限消令,并不能達到這個目的。
爭議聲中,金水區(qū)法院于12月15日解除了限制消費令。依據(jù)是最高法院公布的“限消令”若干規(guī)定第二條,法院應當充分考慮被執(zhí)行人的履行能力。
私下里,也有法院工作人員告訴趙波“判決沒法執(zhí)行”,民事部分都沒說清楚,怎么讓繼承人還債?
如今,官司似乎又陷入了“死結(jié)”。
南方周末記者在鄭州采訪期間,金水區(qū)法院曾聯(lián)系王維治去接收王某占有的房屋,但沒有執(zhí)行,沒要回房子的陳蔓也沒返還55萬債務。
對此,劉哲瑋的建議是,首先對房屋析產(chǎn),接著拍賣,用拍賣所得款中陳東的遺產(chǎn)部分歸還55萬債務。
2019年4月,在鄭州簽署協(xié)議放棄這套房產(chǎn)的那天,熊亮一提出想見孫女一面,案發(fā)后8年間,她只見過孫女3次。
王維治再三叮囑,千萬別暴露身份,熊亮一同意了。見面時,她都快認不出自己的孫女了,孩子個頭已長高,乳牙掉了兩顆,梳著齊耳的短發(fā),活潑不怯生。
不到2分鐘,陳蔓就被老師叫走了,“連多說兩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熊亮一這才想起沒有拍照,趕緊小跑過去,摸出手機,和孩子貼著臉,讓人幫忙拍下了合照。
好幾次,她都已張開了嘴,想說“爺爺奶奶想你”,但還是忍住了。
又看了孫女幾眼,熊亮一狠心轉(zhuǎn)身,偷偷抹淚,“我既懂她外公的擔心,也怕失了信,以后不讓我見孩子”。
(為保護未成年人需要及受訪者要求,文中陳蔓、陳若蘭、王維治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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