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看過兩種戲,是我永遠不能忘懷的。一是看玩把戲,一是看淮戲。
“十八團把戲”是家鄉(xiāng)的特色。那年月的玩把戲,就是現(xiàn)在的玩雜技,沒有固定的表演場所,走街串巷,尋處空地就撂場子表演。表演最多的地方是寺廟前的廣場、老街茶館旁的空地,凡是人多熱鬧的地方,就是雜技表演的最佳場所。特別是過年過節(jié),玩把戲的場子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
童年的時候,我最喜歡看街頭雜技,一聽見街上響起熟悉的敲鑼聲,便火急火燎地往街上跑,邊跑邊喊:“玩把戲的來啦!”后面還跟著一群急不可耐,搶著去看玩把戲的小伙伴們。這時空場上早已聚集了很多人,急促的鑼聲緊催著四面八方涌來的看客,或蹲或站,或坐在自帶的小板凳上。有些孩子小,就坐在大人的肩膀上,把雜耍場團團圍住。
開場前,鑼聲震耳欲聾,一陣敲打后,雜技開始了。先是變戲法,接著是耍碗頂缸,舞刀弄槍,又來個吞刀咽球,口腔噴火……每當表演到高潮的時候,總會響起一陣鑼聲,表演驟然停止,只見一個裸露胸膛的大漢,雙手抱拳,放開喉嚨高喊:“走南闖北,來到貴寶地。住店要店錢,吃飯要飯錢。老少爺們,大家?guī)蛶兔?,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用那面剛剛敲打的銅鑼倒扣著,張羅著開始收錢了。
雜耍人知道小孩子沒有錢,把銅鑼直接伸到大人面前,大人們不情愿地把毛票扔進銅鑼里。也有不愿給錢的,悄悄鉆出人群。幾個走江湖的雜耍人,早就埋藏在人群的后面,及時迎上去伸出雙手乞討,想走的人不好意思,只得扔一兩個毛票。
待錢收得差不多了,看熱鬧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絕活要亮出來了。只見一個大漢比比畫畫,口里含著什么東西,腮幫子鼓鼓的,翻來覆去,來回轉場。突然一團大火從他的口里噴出,一個大大的火球在他的頭頂上方熊熊燃燒,人們無不拍手叫好,驚嘆不已!
讓人觸目驚心的絕活,還是口吞寶劍。雜耍人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依次讓眾人親眼驗看,以辨真假。然后張開嘴巴,把寶劍一寸一寸地向喉嚨里插。全場鴉雀無聲,人們屏息觀看。每當這個時候,我會害怕地閉上眼睛,生怕鋒利的劍刺傷他的喉嚨和腸道。直到聽見鼓掌聲,才敢睜眼,那把寶劍已經全部插進雜耍人的嘴里,只有劍柄露在外面,從此打心眼里佩服這樣的雜技高人。多少年后聽人說起此事,才知道那把寶劍的劍柄有機關,寶劍是能伸縮的。
街頭玩雜技的歲月已經遠去,但我卻經常津津有味地回憶十八團玩雜技的熱鬧場面。那一陣陣鑼聲還敲響在我的記憶中。
說起淮戲,童年的印象總是抹不掉。記得故里老街在塘河邊上,還沒有真正唱戲的戲院。站在河邊的碼頭上,常看河里徐徐開來一艘大木船,船頭插著一竿代表淮戲班子的小黃旗,船艙內有老人、婦女和小孩。船靠岸邊,在老街的空曠地上,搭個棚子,用布一圍,年輕力壯的男人們把衣箱、道具、樂器抬上來,這就算是個劇場了。
多少年來,水鄉(xiāng)小鎮(zhèn)來來去去的戲班子絡繹不絕,演出從不間斷。四五歲時,大人們常牽著我去看戲。我見臺上青衫出,紅袍進,白鼻子,大花臉,“吱吱呀呀”地唱,“乒乒乓乓”地打,只覺得戲臺上五彩繽紛非常熱鬧。
印象最深的是,我經常溜進戲院內,悄悄地立在旁邊的過道上,目不轉睛地看著,臺上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都不放過。有時候站客太多,我人矮看不見,得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盡管腳痛頭頸酸,照樣樂此不疲。動情時,還會忘乎所以地學起旦角翹蘭花指、小生抖動扇子的動作。
由于常看戲,我和淮戲班子的小孩混熟了,到后臺去看戲是常事。經常在后臺,耳濡目染,便學上了不少術語。例如:帽子叫“盔頭”,胡子叫“口面”,野雞毛叫“翎子”,老爺穿的衣服叫“蟒”,小生穿的叫“雪子”,青衣穿的叫“帔”,武生后面背的四面旗子叫“靠”等等。
也知道了什么叫“幕表戲”。那時候演的都是幕表戲,?演員上臺時沒有固定的臺詞,一邊要考慮動作,一邊又要現(xiàn)編唱詞,還要合轍押韻。最令人叫絕的是,臺上一個演員在唱,唱了一陣之后,該他下場了,然而下面該出場的演員還沒化好妝,這時后臺傳來一聲“馬——后”(即慢一點兒),臺上的演員心領神會,水袖一甩,回過身來,叫板、起腔,一唱又是一大段。直到后臺準備就緒,傳來一聲“馬——前”(即快一點兒),這才下場。
這種幕表連臺本戲始于20世紀20年代,劇目大多根據(jù)歷史傳說和民間故事改編,有些劇目在流行演出中固定下來,成為后來淮劇的保留劇目。
李廣榮: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江蘇省鹽城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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