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麗芳名世競夸
——居廉《張麗人小像》

□ 翰宣

居廉（1828 ～1904），廣東省番禺縣隔山鄉(xiāng)(今廣州市海珠區(qū))人，字士剛，號古泉、隔山樵子、羅湖散人，是19 世紀中后期嶺南地區(qū)著名的畫家，與其堂兄居巢并稱為“二居”，畫風(fēng)非常具有地域特點，在當時影響極隆，有論者稱其為“隔山畫派”(或“居派”)，他的畫跡流布極廣。

居廉擅畫花鳥、草蟲及人物，尤以寫生見長，他在繪畫中善于師古，也能出新意。在花鳥繪畫中，居廉、居巢創(chuàng)造性的撞彩撞粉技法影響嶺南花鳥畫壇數(shù)十年。居廉的人物畫師承多元，筆法細致，設(shè)色妍麗，其中尤為出色的當屬仕女畫，高劍父曾評價其師“鮮畫仕女，偶一染翰，雅秀絕俗，別饒風(fēng)致”。在清末，仕女畫的人物造型呈現(xiàn)程式化的態(tài)勢，居廉延續(xù)了這一時期主流的人物表現(xiàn)方式，在畫作的整體布局和細節(jié)表達上，則非常的細致、精準與獨到。正如本幅《張麗人小像》，仕女柳眉細眼、嫻靜雅逸，撫琴而坐，若有所思，衣飾線條流暢飄逸，體現(xiàn)出不俗的筆墨功力。作品意境秀雅，頗具文人畫的逸趣。畫作有20 余家題跋，蔚成大觀，多為當時嶺南地區(qū)的官員、學(xué)者、詩人。此幅作品，也是當時文人、畫家借題文會的盛況。

本幅《張麗人小像》，畫作人物為明末廣州南園詩社女侍張喬(1615 ～1633)，又名張二喬、張麗人。她雖出身低微，卻清麗脫俗、品行高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她敬慕才華艷發(fā)，悲歌慷慨的憂國憂民之士，和明末嶺南最有名望的忠節(jié)人士陳子壯、黎忠愍、鄺露、彭日禎等人來往密切。張喬死后，彭孟陽將其葬于廣州白云山沙河鎮(zhèn)梅花園，同時邀集諸名士，各為賦詩一首、植花一本以表敬意。因張喬生前品節(jié)堅定，頗具愛國情懷，后世嶺南文人常以張喬為題繪畫賦詩，寄托情懷砥礪名節(jié)。

入清后，花冢漸漸被稱作百花冢，數(shù)百年間為廣州名勝。1954 年，身在北京任職中央文史館副館長的葉恭綽有感于修繕京師袁崇煥墓一事，念及張喬百花冢，數(shù)次致書粵中好友，叮囑尋訪其下落。但經(jīng)兩次搜尋，友人們都無功而返。1956 年4 月26 日，廣東省文史館、廣州市文史館聯(lián)合在六榕寺的市館館址，舉辦了“明張喬三百四十一周年生日雅集”，現(xiàn)場展示了張喬畫像、百花冢的墓志銘與妝臺石拓片，以及多位嶺南志士的詩書畫軸卷。此后近30 年，世事變遷，百花冢芳蹤成謎。直到1984 年，終于在沙河梅花園一帶確定了百花冢的位置，現(xiàn)存1 座高約3 米的花崗巖妝臺石，上刻朱紅三字“百花?！保壳耙讯槲谋９袍E。

身為晚明時期嶺南地區(qū)的詩舍女侍，張喬和“百花?！睘楹卧跀?shù)百年間一直被嶺南人所牽念？一方面是她本身頗富才情，被后世稱為“愛國女詩人”，更深一層還在于她與忠義之士交往。這些人士志趣高潔，在明清易幟之際無一變節(jié)，多投筆從戎，進而成為嶺南愛國精神的某種象征。

從這個角度再來看居廉本幅《張麗人小像》則更具深意。畫作附二十余家題跋。據(jù)題跋可知，李長榮、崔俊良、潘恕等嶺南文人在同治壬戌二月十六日在雙桐圃、三月十六日在海棠花館，以“祝明張麗人生日”舉行兩次文人雅集。集會之地雙桐圃為潘恕私園，海棠花館為黎忠愍公晴眉閣故居。黎忠愍為晚明時期著名的抗清將領(lǐng)，也是為嶺南文壇引以自豪的“牡丹狀元”，在文學(xué)領(lǐng)域，黎忠愍與十一位文人發(fā)起重建文學(xué)團體“南園詩社”，是嶺南詩壇崛起的奠基者，在明清易幟之際，他援助軍隊，率兵抗清，最終壯烈殉國。此后至近代，在嶺南文壇，“牡丹狀元”精神一直被傳播頌揚。清代廣州海棠書院，每年都會在黎忠愍生日那天舉辦特別的紀念儀式，同時也會為他的生前好友張麗人祝壽。據(jù)此可以看出，張麗人的形象已經(jīng)和這些愛國文人緊緊結(jié)合在一起，在清代嶺南文壇為“明張麗人”祝壽是一件頗具象征意義的雅集，這些官員、學(xué)者、畫家、詩人相聚，借典抒懷，以古勵今。

居廉廣收門徒，桃李天下，他悉心培養(yǎng)出一批遍及兩廣的學(xué)生，如廣西的楊元暉，福建的陳芬，廣東的高劍父、陳樹人等，曾活躍于20 世紀的伍懿莊、張純初、容祖春、關(guān)蕙農(nóng)都出自他的門庭。其晚期弟子高劍父、陳樹人創(chuàng)立了于近代嶺南畫壇影響極其深遠的“嶺南畫派”，尤其是高劍父，后來成了“五四”以后首倡中國畫革新的先導(dǎo)，他的技法與畫風(fēng)曾直接受過居廉的傳授和影響。從美術(shù)史的角度，居廉的藝術(shù)貢獻不僅在于繪畫成就，還有其技法與畫風(fēng)的廣傳深授，對嶺南畫壇綿延已久的影響?？梢哉f，居廉是承前啟后的一代匠師，堪為“嶺南畫派”的鼻祖。

作品題跋：

（一）張麗人小像。居古泉摹，周岐山篆。鈐印：緒庵。

（二）同治壬戌二月十六日同崔嵩生司馬、崔廉史參軍、潘鴻軒茂才、顏子虛、楊梅生兩上舍集雙桐圃預(yù)祝張麗人生日。不是前生張麗華，此身曾托大忠家。東風(fēng)二月誰呼酒，生日千春我壽花。憶昨黃門爭和雪，至今紅袖晉流霞。芳辰尚遠情偏近，曠代憐香萬口夸。柳堂居士李長榮未定稿。鈐印：李長榮、子虎。

（三）花朝后一日偕同人攜錄事預(yù)祝張麗人生日于雙桐圃，步子虎韻即柬主人。河陽雅望舊聲華，詞賦騷壇擅一家。韻事不妨留韻語，名園端合壽名花。群芳生日觴朝露（昨同蔭泉子虎侵晨往杏莊祝百花生日），一笛臨風(fēng)唱晚霞（薄暮歸舟，一妓按笛，一妓歌以和之）。此會珠江應(yīng)遠播，惜香情緒尚誰夸。瑞香吟館主人崔俊良。鈐印：俊良私印、嵩生。

（四）蓮香一冊擅菁華，韻事留題數(shù)（上）百家。置酒即今追壽日，憐才從古屬名花。三春買醉聯(lián)新雨，一曲招魂訴落霞。試把詩篇付歌者，問誰身后可同夸。同集雙桐圃預(yù)祝張麗人之作，廉史崔傅良識。鈐印：廉史。

（五）先從一目醉韶華，裙屐風(fēng)流聚我家。死去美人方算壽，伴來名士不孤花。社吟艷句夸南雪，詩冠榮名唱晚霞（先大夫結(jié)常蔭干詩社題中有百花墳，先伯祖毅堂公夸取張南翁冠軍，伯祖所居曰南雪，榮南翁自號唱霞老漁）。前度騷壇今日酒，遙遙韻事合相夸。雙桐圃主人潘恕和韻。鈐?。号怂?。

（六）玉顏黃土久成塵，佳日重逢攬揆辰。飄瞥曇花才一見，流傳綺語己千春。拂黛遙山數(shù)疊斜，晴眉閣外好煙霞。三生未貯黃金屋（用忠愍集晴眉閣語），幾度曾迎油壁車。東風(fēng)約客舉華觴，乞得春陰護海棠。坐對名花憶傾國，劇思燒燭照紅妝。奇葩爛漫繞孤墳，咫尺空山倚白云。棖觸春光三月暮，殘花如雪落紛紛。狀頭艷奪鼠姑花，綺麗芳名世競夸。更得海棠為命婦，風(fēng)流不數(shù)素馨斜。都知錄事侍華筵，故事曾聞嶠外傳。手酹芳醪成一笑，只余圖畫見嬋娟。無復(fù)新篇詠海棠，空憐子美號詩王。多情賴有都官句，綺思春愁話夕陽。松下同心念昔游，錢唐回首幾年秋。戰(zhàn)塵慘淡明湖路，悵望西泠土一杯。壬戌三月十六日盧東侯比部、崔嵩生司馬招同鄭小谷比部、李子虎學(xué)博、潘鴻軒文學(xué)集梁小韓提舉海棠花館祝明張麗人生日，館即黎忠愍公晴眉閣故居。諸君競賦詩見示，輒此繼作。金華王家齊。鈐?。禾m汀。

（七）杜鵑花落春將暮，雨洗行人踏青路。關(guān)心遙憶百花墳，無主棠梨開幾樹？花墳香魄想未銷，詞壇近少清樽澆。憐才有客主風(fēng)雅，翩翩裙屐勞招邀。仙城地選晴眉閣，是處麗人曾伴酌。恰逢覽揆此芳辰，我幸再來情豈薄。多情終數(shù)彭孟陽，惻惻吟成空斷腸。艷骨久埋愁地搬，遺編重讀感蓮香。也知當日聲華盛，在識雙忠青眼定。比較前朝鄭妥娘，梅遇秾桃盡甘勝。昔人塚上各栽花，癡到無聊亦可夸。筵前試與訂佳例，一人一盞香流霞。四十年來記吟社，百幅濤箋盡情寫。雪巢人去老漁歸，相逢今亦知音者。前拜蓮須閣有詩，花間還愛新詞。情根未死應(yīng)含笑，合唱風(fēng)流殿撰知。壬戌仲春望后一日，紫黻廣文招同人集余雙桐圃預(yù)祝張麗人生日，余己賦詩紀事。三月十六日，嵩生司馬復(fù)集粵海棠花館祝焉，因賦長句以補其闕。潘恕。鈐?。壶欆?。

（八）憐香摘艷太匆匆，畫里佳人色是空。君恐負盟（子翁歸畫謂麗人生日交回頂祝匆負香照云云）儂割愛，此圖端合贈詩翁。予倩居古泉繪女士彈琴圖，子翁借去作張麗人像。每于生日懸掛集諸名士頂祝賦詩幾于袖角裙邊半姓名矣，可謂提倡風(fēng)雅不愧粵海詩人，爰轉(zhuǎn)贈之以解負照之疑。同治壬戌夏六月下浣，蟻術(shù)齋主人并識。鈐印：蟻術(shù)齋、盧延熙。

（九）太息黎忠愍，盱衡及此人。海棠開謝日，一月送迎神。莊嚴類游戲，想象到虛無。特借無花醉，人疑賽紫姑。打漿珠湄慣，看花總霧中。祝魯靈在燒，燒香曲未工。倘以壽為戚，扶胥戰(zhàn)血殷。福命何人儷，瑤池逆阿環(huán)。玉生題子虎錄。壬戌三月十六日在粵海棠館醉中倒用斯印。鈐?。河裆?/p>

（十）天生麗質(zhì)玉無瑕，才子掃眉絕世夸。手理絲桐閑自遣，香隨三弄散梅花。題古泉女士彈琴圖。咸豐辛酉三月十六日書于蛾術(shù)齋之北窗。子俊盧延熙。鈐?。鹤涌　?/p>

（十一）晴眉閣畔舊時花，常見喬仙唱彩霞。遙祝帨辰司馬榼，訪尋故址到梁家。裙屐追隨雨色昏（十六日雨），花前把盞酹詩魂。芳名不共朱顏謝，一卷蓮香雪爪痕。小現(xiàn)曇因氣自清，黎郎酬唱孟陽情。百花塚上荒煙冷，料得無人掃亂英。二百年前缽擊狂，騷壇巾幗合稱王。大招齊唱歸來否，底事紅妝問海棠。崔嵩生司馬招諸名流集晴眉閣故址粵海棠館壽張麗人示詩次韻，山陰陳春榮。

（十二）二分流水一分塵，勝日招攜吊麗人。六代賦中尋小字（梁沈約有麗人賦），百花生日釀余春。題詩爭到貞娘墓，驚艷空談處子憐。留得晴眉閣落地，海棠如雨落芳茵。壬戌三月鄭獻甫草草。幾生修得到梅花，死伴梅花映暮霞。絕勝南朝煙雨瀑，茫茫何處素馨斜。戰(zhàn)伐銷沉泠白云，年年酧酒醉紅裙。披圖似共芳魂語，落花時節(jié)又逢君（為遇飛花一吊君）。子虎詞丈大人命錄即請吟正。壬戌四月羅上楨初稿。鈐?。嚎?。

（十三）神仙艷說張麗華，想必前身是一家。但愿年年春色好，多招名士祝名花。休嫌塵夢墜青樓，才調(diào)能輕萬戶侯。當日公卿因唱和，幾人姓字播千秋。紅顏如坐碧紗廚，享得才名與日俱。一卷蓮香重露處，安排一字一真珠。海棠花里訪晴眉，爭訝香風(fēng)捧酒巵。獻祝卻慚無別物，擘箋唯賦四章詩。壬戌暮春盧福普未定草。鈐?。簴|侯。

（十四）雨絲風(fēng)片欲愁人，誰吊芳魂話凈因。記得百花墳上過，枝枝都是可憐春。香名獨冠綺羅叢，多少珠娘袖襝紅。比似牡丹人及弟，萬花低首拜東風(fēng)。海棠花下紫鸞翔，認得尚書舊草堂。紙上真真呼欲起，再生休借返魂香。艷說彭郎愛小姑，癡云醉雨總模糊。東風(fēng)唱出纏綿意，主有鴛鴦賽鷓鴣。小閣風(fēng)簾手自披，遠山似笑酒人癡。明朝寄語蓮須主，不畫晴眉畫雨眉。曇花過眼總非真，愛汝青樓不朽身。識得表忠深意在，一佳人附兩倩人。同治壬戌三月十六日書于古晴眉閣今粵海館，子虎。藏春高閣餞春來，卻喜春陰為我開。可惜杏花時己過，?；ㄟt汝醉瑤臺。才罷金尊醉未消，香魂初醒海棠嬌。東風(fēng)正與周郎便，何事春深負二喬（昨日之局周香初未至）。萬梅花里憶佳城（百花墳在梅坳），人與梅花一樣清。今日詩家群補壽，座中難得兩梅生（居梅生、楊梅生）。何晏（一山）倪迂（云癯）各一方，相思人在水云鄉(xiāng)。長眉道士同知己，曾上青山吊夕陽。去春同何一山、倪云癯、鄧蔭泉酹百花墳故收二句云云。壬戌三月十八日集杏莊餞春并補祝麗人生日子虎李長榮。鈐?。簾煃贡搪渖⑾伞s。

（十五）酹花塚于荒阡白云剎古，訪菂園之舊墅，明月橋通鴛鴦之社，可尋燕子之樓，何在尊黃牡丹之俎豆。曾譜神弦，借粵海棠之園亭，誰補稧飲。同治改元春三月十六日盧東侯比部、崔菘生司馬于梁小韓提舉里第，集同志以拜前明張麗人生日于相傳黎忠愍所居遺址也。博白綠珠恰同故里汝南碧玉，不稱小家杜牧，品題薛濤著撰，愿為紅拂，合比清娛二獻祠。同六如亭圮冢，留青草精魂，知夜月春風(fēng)，斜候素馨，涕淚閱殘山賸水。昔同金爵竊傷婪尾之盃，誰醉紅裙，早卻纏頭之錦堂，仍玉笑如同鐵撥銅琶。洞有香迷，久住云階月地，渡非桃葉，暫收團扇以徘徊。閣本蓮須，仍侍錦袍，而跌宕玉巵下降返列仙班，而偶來金縷頻歌惜少年時，而不必湔裙節(jié)近載展花朝擁髻人，同定祈松壽，懺前生之艷福，倚竹忘寒，悟絕代之才名，散花同幻。印箏象板，甲帳珠簾，紅燭烏絲，花冠云帔，兼邀宗伯居鄰，蔬葉湖莊，暫供麻姑壇。亦梅花村舍，龍宮一去，屆桃熟而開筵，鸞馭千春，續(xù)蓮香而撰集，人各賦詩，余當屬和兼作序云，南海譚瑩玉生撰。咸豐辛酉七月初五日，李子虎廣文招同高寄泉大使、王蘭汀大使、鄧蔭泉中翰、鄭紀常司馬、倪云癯少尹、潘鴻軒茂才集柳堂祝黎忠愍公生日，余撰序諸君詩畫，因篇中有牡丹殂豆句故注及之。玉翁年老不能作小字，屬余代書長榮記。鈐?。河窠缛?。

（十六）同治壬戌三月十六日盧東侯比部、崔嵩生司馬合招同鄭小谷比部、譚玉生舍人、王蘭汀大使、潘鴻軒茂才集梁小韓提舉粵海棠館祝張麗人生日，館即黎忠愍公晴眉閣故址。麗人曾侍忠愍者。牡丹狀元不可作，嶺南高峙晴眉閣。曾是忠臣舊賞花，美人尚幸千秋。珠江名妓張阿喬，春光無價東風(fēng)驕。詩才盡較香君好，畫筆卻比湘蘭超。惜身肯誤明珠聘，污泥不染蓮根凈。眼閱英雄幾輩高，品推香國群花敬。江山四面多烽塵，公卿降鼠慚幗巾。中興政要是誰上，孝廉七尺昂昂身。兩家文酒情相屬，每談國事雙娥蹙。失軀深鄙顧橫波，買絲待繡秦良玉。此花風(fēng)義非尋常，青樓骨葬青山香。春心未分玉顏死，秋濤增映金釵光。當時好事真風(fēng)雅，攜花爭種芳阡下。知己誰如彭孟陽，題詩況有張司馬。去秋我祝黎公來，說詩看劍豪懷開。今春疊祝張娘壽，憐香惜玉皆仙才。黃金作屋終黃土，但附清流便千古。須知今日慶長生，非關(guān)絕代能歌舞。蓮須閣集蓮香詩，兩篇俱是風(fēng)流師。霞盃合領(lǐng)詞客意，羽葆定傭仙官儀。殘山賸水蒼涼際，空中自悟拈花偈。蓬萊清淺話滄桑，回頭莫問人間世。賢豪往事今重論，海棠月出天黃昏。詩社金壘猶在否，酹香魂并酹忠魂。南海柳堂居士李長榮。鈐?。呵骞?jié)為秋。

（十七）餞春還愛壽花來，麗日晴窗遲我開。憶昨海棠花下酒，綠陰如水護樓臺。香江情天浪未消，優(yōu)曇一現(xiàn)竟藏嬌。桃花人面重來感，為酹香魂憶二喬（去冬兩姬均亡）。黃門鄴架兩詩城，韻比枝頭鳥語清。自笑風(fēng)懷吟未了，纏綿花界亦狂生。三祝名花各一方，菂園（今粵海棠館即此園故址）桐圃又芳鄉(xiāng)（杏莊在芳村）。地夸香雅人風(fēng)雅，欲綰殘春夕陽。越日復(fù)集杏莊步子虎韻。嵩生再題。鈐印：子俊。

（十八）紫黼廣文舊藏張二喬小像，三月十六日輒為麗人生日置酒。往歲宴集柳堂杏林，今茲復(fù)會于梁小韓提舉之粵海棠館。紫黼以畫像索詩并約同人修其遺墓為題三絕句。錦贉分題集柳堂，仙蹤曾降杏林莊。晴眉舊閣今何處，更遣春風(fēng)到海棠。豐湖堤畔吊朝云，蒲澗山中再訪君。兩代文忠青眼在，可能容易釵裙。梅坳南望憶昌華，蔓草和煙擁落花。生日年年近寒食，一杯誰酹素馨斜。同治初元壬戌之春，徐灝書于綴玉軒中。鈐印：子遠、靈洲。

（十九）本是空中來，應(yīng)向空中去。梅花偶化身，淚落離離黍。女史崔友弧題。

（二十）粵海棠館即前明黎忠愍公晴眉閣故址也。梁小韓提舉辟是地以寓棊簟，植西府海棠一株?；〞r膩粉香脂醉雨，徘徊其下如晤美人。壬戌三月既望，同人假館為張麗人作生日，麗人故曾侍忠愍者。對嘉卉以祝名姝即舊基而思往哲，賦成四絕以質(zhì)黎張?zhí)焐先碎g應(yīng)同一粲。疑是騷人舊賞花，東風(fēng)如夢鎖煙霞。黃鸝樹上煩三請，燕燕飛來認此家。依舊樓臺傍曉昏，萬紅圍定酹芳魂。料應(yīng)不作滄桑感，黃絹還留壁上痕。讀罷蓮香舌底清，孟陽公子亦多情。長春祝到相思樹，不許閑人嗅落英。選色許香我亦狂，牡丹須讓獨稱王。狀元可作逢今日，應(yīng)補花溪海棠。崔俊良嵩生初稿。鈐?。横陨?、崔柏。

（二十一）壬戌三月十八日子虎廣文招余暨諸公集杏莊餞春并補張麗人生日。余適登鶴崗謁墓未及與會，越日由小蓬仙館至杏林仙境重拜名花兼悟舊雨，距乙卯春赴虎翁柳堂斯局彈指又八年矣。孟卿陳壎并識。鈐印：陳壎。

（二十二）占千古于眾香之里，珠江君讓紅顏。識孤忠于未死之先，金釵特夸青眼。江山雖改，環(huán)珮仍歸。前明張麗人才儷，紫云跡同白雪，嬌憐姐妹南部爭推婿。待英雄東風(fēng)深鎖，維時明社將屋，粵海全波花傍戰(zhàn)場，綠愁紅暗燕巢危幕，雨飄風(fēng)搖。黎美周以下第孝廉倡勤王，忠勇本風(fēng)流，而激風(fēng)義惟名士可結(jié)名花。矯矯不群，卿卿憐我，王虎賁之。侍妾一門盡忠，云彈娘之幕賓，孤琴殉節(jié)。麗人身同桃葉，淚灑新亭，夢幻曇花，神傷故國。恨不如秦夫人，朝莊烈帝以赴難也，誓不學(xué)顧夫人隨龔尚書以并活也。春愁欲絕豈為相思，正氣合扶竟難續(xù)命，蓋忠愍未即殉而麗人早信其生平矣。今之粵海棠館即明之蓮須閣焉，仍翠袖曾侍談詩。墅近青山，約同拜墓，遠溯藥亭，詞伯居然繼祖，有人齊賀牡丹狀元，兼喜超宗在座，侍郎魂耿，公子情凄，酹桂醑于五忠，大星芒凜，祝花神于三月，小玉名香何關(guān)。異代興亡，或者九原可作，蓮心太苦，萇血增馨。補觴紅杏之莊，預(yù)祝碧桐之圃，綺羅劫換定。知成佛成仙，風(fēng)雅盟深實例表忠節(jié)，干卿甚事，惟爾有神。剛逢月照晴眉，三五而盈、三五而缺，轉(zhuǎn)嘆花非薄命，八千為春、八千為秋。此同治壬戌三月十六日，祝前明張麗人生日序也。玉翁先成，余亦擬作，篇中藥亭指小谷、侍郎指文忠、公子指孟陽，李長榮并識。

（二十三）苦塚人來吊落英，鮑家詩唱白楊聲。鶯花黃土埋香骨，槃敦青樓享盛名。空里素琴風(fēng)惻惻，夢中羅襪水盈盈。江南亦有傷心侶，鐘梵難消未了情。此五十年前吾師張南山先生分題百花墳詩于千萬卷中而潘毅堂觀察拔冠一軍者，松廬詩弟子李長榮敬錄。鈐?。洪L榮。

（二十四）張麗人生于萬歷乙卯三月十六日，余于咸豐乙卯同梁瑞山駕部、鄭紀常司馬、杜次恭庫使、何泛槎少尹、陳孟卿上舍屆期集柳堂同祝，酹像賦詩，珠江名花成兒侍墨。百花香里祝東風(fēng)，難得芳辰乙卯同。愿有情人生不死，悟無我相色原空。艷傳一卷群芳譜（蓮香集），身千秋兩大忠（謂陳文忠公黎忠愍公）。誰喚真真來紙上，柳堂三月杜鵑紅。是局南山師以小病未到，批此詩云，詩麗而壯，花死猶生。三月十七日老漁加墨。南翁于詩后又跋云，阿喬曾侍文忠酒，文忠賜以品題，是以聲價增重。未久而明社既屋，文忠殉節(jié)。而文忠曾賞之花亦為名流所嘆美。又得好事，如彭孟陽諸人為置墓碣、刻遺詩，而麗人竟不死。至今諸詞人猶為之吊芳塚，祝生辰，酹酒題詩。嶺南張喬與錢塘蘇小虎、邱真娘同為不朽。噫喬何幸哉。老漁漫筆。同治壬戌清明，余登白云掃墓，順道酹百花墳，既歸燈下錄此，子虎并識。鈐?。鹤踊ⅰ?/p>

（二十五）竊以真娘墓上蠟屐，蟬登蘇小墳前，游鞭□□至，雖屬曇花之己杳，仍持香草以興懷。況夫滅換羊穴，穿白鼠荊榛，徑?jīng)]頻曳斜陽，狐兔蹤紛，常嗥夜月，每嘆美人命薄，難禁我輩鐘小。坳百花冢者，明彭孟陽之所營，麗人張二喬幽靈之所宅也。三尺苔對一枝花，葬香魂縷縷，便娟余草木之芳，埋玉深深，朝暮雨云之跡，當其時陳秋濤之剛勁，為著青謳黎忠愍之端嚴，代銘幽竁，以及螢案才人，雞窗學(xué)士，系情舊雨，彈指秋風(fēng)，經(jīng)營馬鬣之余，憑吊螺鬟之畔。迨乎滄桑既改，陵谷旋移，碣斷塵封，砌頹煙鎖，每繁華之回首，彌感慨以關(guān)心。爰集同人并襄勝舉，攀蘿得徑，撥棘尋碑，傷觸目之蒼涼，切深情于修葺，獨是裘待千狐之集，廈難一木之支用。敢普吁有情陳同志事，非諛墓助望傾囊。義高者無論兼金，力薄者何慳一帖。蒔千章之花木，騷客留連，補夾道之云楸，佳城蔥郁，遙想風(fēng)溫窀穸，非無銜結(jié)之人，月淡棠梨，又有詠吟之魂矣，均為踴躍無遲疑，愿此同心，勿辜翹首。同治壬戌三月五羊名流疊祝張麗人生日并約修百花墳屬余撰啟，陳起榮。

（二十六）壬戌六月荷花生日，前半月以麗人圖還盧子俊世講珍藏，約每歲逢麗人生日，吾輩借供務(wù)勿見各倘負香盟有如皎日天上張娘人間顏卿實同斯言。鈐?。横轻忌⑾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