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二斌 王乙竹
1698年2月23日,英王威廉三世發(fā)布公告,遣散英格蘭和威爾士境內所有陸軍,僅保留7 000人的常備軍(以下稱為《1698年公告》)。該公告的發(fā)布是17世紀末英國(1)1603年蘇格蘭斯圖亞特王朝入主英格蘭后,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是擁戴同一位君主但相互獨立的三個王國,直至1707年蘇格蘭與英格蘭合并為不列顛王國。本文中的“英國”僅包括英格蘭和威爾士。陸軍大遣散的關鍵一步。這次陸軍大遣散不單純是一場戰(zhàn)爭結束后的軍隊復員,它有著更為深刻的歷史根源。大遣散不僅對英國軍事政策走向具有長遠的影響,而且在英國憲政制度史上也有著特殊的意義。目前國內學界尚未見到關于這場大遣散的論著,西方學界雖有所涉及,(2)最有代表性的成果有:John Tincey and Gerry Embleton, The British Army 1660-1704, London: Osprey, 1994; John Childs, “The Restoration Army”, in David Chandler (eds.), The Oxford History of the British Arm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4; Roger B. Manning, An Apprenticeship in Arms: The Origins of the British Army 1585-1702,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Antony Clayton, The British Officer: Leading the Army from 1660 to the Present, New York: Routledge, 2013.但還缺乏全面、系統(tǒng)的研究。本文將從時代背景入手,考察17世紀末英國陸軍大遣散的原因,并通過《1698年公告》透視17世紀末英國陸軍的發(fā)展,進而對大遣散的實施情況及其在英國軍事、社會及政治領域的影響進行探討,期望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近代早期歐洲軍隊、國家和社會三者間的互動關系。
1697年9月,法國同奧格斯堡同盟成員——英國、荷蘭、神圣羅馬帝國和西班牙——在荷蘭簽訂了《里斯維克和約》(Treaty of Rijswijk),結束了長達9年的奧格斯堡同盟戰(zhàn)爭。路易十四承認威廉三世作為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國王的地位,并承諾不再向威廉的敵人詹姆斯二世提供軍事援助。這無疑大大減輕了英國的外在威脅。從1688年威廉入主英國開始的緊迫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舒緩下來,英國沉浸在久違的和平氣氛中。
和平的降臨給英國帶來喜悅的同時,也帶來大量閑置的軍隊。英國在1689年5月對法宣戰(zhàn)后,還要同時面對發(fā)生在愛爾蘭和蘇格蘭的內亂,所以英國陸軍規(guī)模迅速擴張至73 692人,到1694年更達93 635人之多。(1)John Childs, “The Restoration Army”, in David Chandler (eds.), The Oxford History of the British Army, p. 47.在奧格斯堡同盟戰(zhàn)爭結束時,英國仍有8.7萬人的正規(guī)軍。(2)溫斯頓·丘吉爾:《英語國家史略》(下冊),薛力敏等譯,北京:新華出版社,1985年,第21頁。戰(zhàn)爭期間,英國本土駐扎的軍隊從未超過1萬人;(3)Roger B. Manning, An Apprenticeship in Arms: The Origins of the British Army 1585-1702, p. 425.戰(zhàn)爭結束后,從戰(zhàn)場上撤下來的大批軍隊回到國內。
奧格斯堡同盟戰(zhàn)爭結束時,巨大的軍事開銷已經使英國財政不堪重負。從1688年11月到1691年10月,英國僅陸軍就花費了348萬英鎊;1692到1697年間,平均每年花費260萬英鎊。(4)John Childs, “The Restoration Army”, in David Chandler (eds.), The Oxford History of the British Army, p. 62.1694年,在歐陸戰(zhàn)場上英國陸軍大約有7萬人。同時,荷蘭、丹麥和德意志大約2.3萬人的軍隊費用也是由英國承擔。(5)Roger B. Manning, An Apprenticeship in Arms: The Origins of the British Army 1585-1702, p. 425.民眾對于沉重的稅收感到不滿。即使沒有其他理由,大戰(zhàn)結束后把軍隊縮減到和平時期的規(guī)模也勢在必行。不過,除了減輕財政負擔這一直接的理由,17世紀末英國陸軍大遣散確實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自5世紀羅馬軍團撤出以后,不列顛島上不再有常備軍。中古時期英國的陸上軍事力量主要有三種類型:民兵、封建式軍隊和雇傭兵。英國民兵(fyrd)是國家遭受外敵入侵時賴以保家衛(wèi)國的重要力量,但民兵受到的訓練和每年的服務期很有限,業(yè)余性是這種武裝的一大缺陷,另一個缺陷是不能用于海外作戰(zhàn)。諾曼征服把封建制度和騎兵引入了英國。所謂封建征兵方式,核心意涵是指領主授予附庸一塊土地(采邑),作為交換條件,當領主發(fā)出召喚時,附庸要自備馬匹和武器裝備為領主服軍役。這種組織軍隊的方式即使在其鼎盛時期也暴露出嚴重的缺陷。其一,盡管在理論上封建土地占有者都應當是舉行過冊封儀式的騎士,但現實中當一名騎士過世時其繼承人很有可能尚在幼年,或者該騎士僅有女性繼承人,這種情況下采邑繼承人是不可能履行領主所期望的軍事義務的。其二,當時通行的慣例是封建騎士每年只有義務為領主服役40天,在這40天內領主無需額外支付報酬給騎士,但40天過后騎士們有權解散回家。由于封建征兵方式固有的不足,向超額服務的附庸支付報酬作為一種補救措施在封建體制內部發(fā)展起來,并最終導致一部分騎士轉變?yōu)楣蛡虮:嗬劳ㄟ^創(chuàng)設盾牌錢制度為后世英國君主大規(guī)模使用雇傭兵鋪平了道路。和平時期的盾牌錢流入國王的財庫,需要時國王則可以用這筆資金招募雇傭兵。這里的“雇傭兵”既包含來自歐洲大陸的外國人,也包含英國的騎士。到了14世紀,主要由自耕農和城市平民擔任的弓箭手也演變?yōu)橐环N職業(yè)軍人,他們構成了英國的雇傭性步兵。
1645年1月11日成立的新模范軍,是古羅馬帝國統(tǒng)治結束后英國領土上出現的第一支常備軍。在克倫威爾帶領下,這支存在了15年的軍隊幾乎戰(zhàn)無不勝,單純從軍事角度看是非常成功的。然而,從政治角度看,這支由議會出資、從民眾中征集的常備軍,給英國帶來的是弒君的可怕后果,以及一個令人恐懼的軍政府。議會本想在完成擊敗國王的任務后遣散新模范軍,但各團士兵顯然不愿如此。他們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以至于軍官們只能順從他們的意愿。就連克倫威爾也在這種壓力下屈服了,只有借助軍事法庭的權威槍決了少數鬧事的頭目,才恢復了軍隊的紀律。不過,軍隊的意志最終仍被徹底執(zhí)行,國王被處死,議會先被整肅,然后被解散。相較于議會召集這支軍隊所打擊的目標——查理一世的專制權力——新模范軍的特權更加令人恐懼。1647年5月21日的《賠償條例》(Indemnity Ordinance)規(guī)定,新模范軍士兵在為議會服役期間所做的非法行為可免于起訴。(1)John Childs, “War, Crime Waves and the English Army in the Late Seventeenth Century”, War & Society, Vol. 15,No. 2 (October, 1997), pp. 1-17.這相當于暗示新模范軍士兵的地位甚至高于法律。
對于普通民眾來說,這支軍隊的存在給他們的生活帶來極大的不便。新模范軍違反權利請愿書中“不得強占民房駐兵”的規(guī)定,士兵們都臨時駐扎在民用旅店或民宅中。按照當時的制度,士兵應該用領到的軍餉向旅店老板或房東支付食物和住宿的費用,但此時的英國財政體系并未健全,即使民眾繳納了高額的稅收,亦并不足以支持如此規(guī)模龐大的常備軍。拖欠士兵的軍餉,最終房東僅能得到欠條,而且是很低折扣還款的欠條。(2)Roger B. Manning, An Apprenticeship in Arms: The Origins of the British Army 1585-1702, p. 203.
內戰(zhàn)期間新模范軍士兵的種種作為和其后建立的軍事獨裁統(tǒng)治,使英國社會各階層普遍產生對常備軍的厭惡以及對軍事統(tǒng)治的擔憂。1660年復辟以后,這種反常備軍的思想和對專制統(tǒng)治的擔憂不僅沒有減弱,反而與對法國的恐懼和對天主教的恐懼結合在一起,變得愈發(fā)強烈。
斯圖亞特王朝復辟后,查理二世和詹姆斯二世都把常備軍作為重建君主專制的工具。(1)John Childs, “The Restoration Army”, in David Chandler (eds.), The Oxford History of the British Army, p. 54.由于查理二世對天主教采取寬容政策,因此人們懷疑他試圖恢復天主教。1670年,他與法王路易十四秘密簽訂《多佛條約》,試圖借助法國的力量在英國恢復天主教。1672年《寬容宣言》頒布后,查理二世恢復天主教的意圖已昭然若揭。1673年,時任約克公爵的詹姆斯二世則是公開宣稱自己是天主教徒,引發(fā)了1679—1681年“排除危機”(Exclusion Crisis)。當時,牛津議會企圖通過一項《排除法案》以禁止詹姆斯繼位,但查理二世動用常備軍強制解散了議會。查理二世認為,造成他父親在1641—1642年統(tǒng)治軟弱的重要原因,就是他缺少一支可靠的武裝力量。所以,在查理二世統(tǒng)治結束之時,常備軍擴展到以往英國君主在和平時期從未達到過的8 865人。
詹姆斯二世在1685年即位后,乘蒙默思公爵叛亂之際將常備軍規(guī)模擴至19 778人。隨后,他違反1673年《宣誓法案》的規(guī)定,將信奉天主教的軍官安插進常備軍,至1688年威廉三世入主英國前,常備軍已擴展至34 320人。(2)John Childs, “The Restoration Army”, in David Chandler (eds.), The Oxford History of the British Army, p. 47.
值得注意的是,在1689年4月《兵變法案》(The Mutiny Act)頒布之前,常備軍都沒有得到議會的正式認可。根據1660年議會頒布的《遣散法》,允許國王維持數目不確定的警衛(wèi)部隊,只要他自己承擔費用即可。(3)Roger B. Manning, An Apprenticeship in Arms: The Origins of the British Army 1585-1702, p. 266.但這并不是法律層面對于和平時期維持常備軍的認可,只是在復辟初期王權不穩(wěn)固時,為保護王室安全和維持政局穩(wěn)定而采取的權宜之計。17世紀60年代初發(fā)生的一系列共和派叛亂事件證明了這樣做的合理性。根據議會的說法,他們是“出于對國王陛下的尊重與善意,才會允許他擁有足夠護衛(wèi)馬車和在宮殿周圍巡視的衛(wèi)士。但這是議會能做出的最大讓步”。(4)托馬斯·麥考萊:《麥考萊英國史》(第5卷),周旭、韓克秀譯,北京: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6年,第186頁。
威廉三世即位初期,平定內亂與大陸戰(zhàn)爭的需求,英國社會反對常備軍的聲音暫時沉寂。但奧格斯堡同盟戰(zhàn)爭結束之后,英國社會對于和平時期維持常備軍的反對聲浪再度升高,并引發(fā)了1697—1698年的“常備軍爭論”。
在議會中反對維持常備軍的主要力量是輝格黨激進派。這是一個致力于捍衛(wèi)議會自由和防止平民主義的政客團體。盡管他們曾幫助奧蘭治的威廉登上英國王位,但隨后他們又開始擔心威廉三世可能的專制傾向。1697年奧格斯堡同盟戰(zhàn)爭結束之際,他們就開始在位于倫敦埃塞克斯街的希臘式酒館會面。參加討論的人包括愛爾蘭政治小冊子的作者約翰·特倫查德(John Trenchard)、神父約翰·托蘭德(John Toland)、薩爾塔什的議員沃爾特·莫伊爾(Walter Moyle)和薩爾圖恩的安德魯·弗萊徹(Andrew Fletcher)。他們撰寫了許多小冊子,旗幟鮮明地反對在和平時期維持常備軍。(5)Lois G. Schwoerer, “The Literature of the Standing Army Controversy, 1697-1699”, Huntington Library Quarterly,Vol. 28, No. 3 (May, 1965), pp. 187-212.在這些小冊子中,約翰·托蘭德的《英格蘭常備軍簡史》(A History of StandingArmies in England)最為出名。在反對常備軍的議題上,信奉保守主義的托利黨與輝格黨激進派站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叫作新鄉(xiāng)村黨(New Country Party)的聯(lián)盟,他們都對現任輝格黨王室派政府不滿。托利黨人也反對常備軍,原因是他們反對英國卷入歐洲事務。
1697—1698年,反對維持常備軍的輝格黨激進派與支持國王維持常備軍的輝格黨王室派展開了一場爭論,歷史上稱作“常備軍爭論”。為國王維持常備軍的提議進行辯護的王室派主要成員有:約翰·薩默斯(John Somers)、丹尼爾·笛福(Daniel Defoe)、馬修·普里(Matthew Prior)和理查德·金斯頓(Richard Kingston),等等。薩默斯撰寫了代表這一派觀點的“平衡信件”,為了不與民意作對,他刻意公開表明厭惡常備軍的立場,迂回建議用臨時軍隊取代常備軍,每年由議會決定其人數,在國王或平民認為它的存在毫無必要時立即遣散。(1)Lois G. Schwoerer, “The Literature of the Standing Army Controversy, 1697-1699”, Huntington Library Quarterly,Vol. 28, No. 3 (May, 1965), pp. 187-212;托馬斯·麥考萊:《麥考萊英國史》(第5卷),第187—188頁。
1697年的議會大體還是支持內閣與威廉三世,但在民眾訴求與輝格黨激進派的輿論攻勢下,面對即將到來的議會選舉,沒人愿意挑戰(zhàn)公眾對常備軍的厭惡而得罪選民。雖然威廉三世希望能保留3萬人的常備軍,但議會決定將陸軍裁減到1萬人(這是1679年查理二世統(tǒng)治時期的規(guī)模)。到1698年,議會重新選舉的結果對國王更為不利。新一屆議會迅速組成了一個委員會,提出常備軍人數不應該超過7 000人,同時要求常備軍的所有成員都應當是出生于英倫三島之人。
威廉三世對議會的決定感到極其憤怒。據麥考萊的說法,有一段時間威廉甚至難以抑制怒火,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即效仿查理二世和詹姆斯二世,借助外部勢力擺脫難以馴服的議會。(2)托馬斯·麥考萊:《麥考萊英國史》(第5卷),第268頁。當然,無論內心如何不滿,他都無力改變光榮革命所奠定的議會控制常備軍的基本原則。1689年通過的《權利法案》明確規(guī)定,除經議會同意外,平時在王國內征募或維持常備軍是違法的。對于議會做出的裁減常備軍的決定,威廉最終只能接受,同時采取各種方式與議會周旋,以爭取保留更多的部隊。
早在1697年11月,威廉三世收到議會要遣散陸軍的風聲后,就開始謀劃如何保留住軍官。(3)Lois G. Schwoerer, “The Role of William III of England in the Standing Army Controversy 1697-1699”, Journal of British Studies, Vol. 5, No. 2 (May, 1966), pp. 74-94.他估計,為了保證在需要時迅速重建一支足夠數量的陸軍,需要保留的軍官數量是1 500人。議會對威廉的要求做出了妥協(xié),大部分軍官得以按全薪或半薪保留下來,為西班牙繼承戰(zhàn)爭期間重建軍隊提供了一支骨干力量。此外,鑒于議會和民眾對海軍接受程度較高的事實,威廉三世說服議會允許他以海軍陸戰(zhàn)隊的名義再多保留6 000名士兵。(4)Lois G. Schwoerer, “The Role of William III of England in the Standing Army Controversy 1697-1699”, Journal of British Studies, Vol. 5, No. 2 (May, 1966), pp. 74-94.與此同時,威廉三世也采取斯圖亞特君主們的老辦法,把大量軍隊部署在愛爾蘭,通過這種方式也能夠保留更多的陸軍。(5)Roger B. Manning, An Apprenticeship in Arms: The Origins of the British Army 1585-1702, p. 425.
《1698年公告》完整地反映了大遣散后允許保留的英國陸軍的建制細節(jié),對考察17世紀末英國陸軍的發(fā)展情況具有重要的價值,公告全文如下:
鑒于議會在本會期通過了《關于支持國王陛下遣散陸軍及其他必要措施的法案》,除其他事項以外,該法案規(guī)定:在英格蘭、威爾士和特威德河上的伯威克鎮(zhèn)(1)特威德河上的伯威克(Berwick upon Tweed),英格蘭與蘇格蘭之間的界河特威德河上的一個小鎮(zhèn)。的所有陸軍各團、騎兵衛(wèi)隊及步兵連的軍官和士兵,應在1699年3月26日或更早時間遣散,只有不超過7 000人(包括軍官與士官)的由英王的臣民(2)原文為“Our Natural Born Subjects”,指威廉三世在英格蘭、蘇格蘭與愛爾蘭的臣民。組成的團、騎兵衛(wèi)隊和步兵連可以保留;允許保留的團、騎兵衛(wèi)隊與步兵連及各單位的人數,將于1698年3月1日之前由一份加蓋英格蘭印璽的國王公告予以說明。所以,依照議會的上述法案,并根據樞密院的建議,本王認為應發(fā)布這份國王公告,本王在此高興地宣布,以下提到的由本王的臣民組成的總數不超過7 000人的各團、騎兵衛(wèi)隊與步兵連,包括其中的軍官與士官,就是本王將保留而不遣散的團、騎兵衛(wèi)隊與步兵連。
本王的第一騎兵衛(wèi)隊,包括擔任隊長的本王最信任與最愛的表親兼樞密大臣(3)原文“Councellor”,為“Councillor”的古體,意為樞密院(Privy Council)的成員。斯卡伯勒伯爵理查德,2名中尉,1名少尉(4)原文“Cornet”,詞語原意為“號角”,騎兵部隊中這個職位名稱來源于號角形狀的寬大三角旗,西班牙語中為“corneta”,最初指騎兵衛(wèi)隊中攜帶軍旗的掌旗官,與步兵連隊中的“Ensign”承擔同樣的職能,后來發(fā)展為騎兵衛(wèi)隊中軍銜等級低于“Captain”與“Lieutenant”的軍官。,1名旗手,4名中士(5)原文“Exempt”,本為騎兵士官名稱,但在英國騎兵衛(wèi)隊中的“Exempt”持有“上尉”委任狀。參見Guy Miege,The New State of England, under Our Present Monarch K. William, Part II, London: R. Clavel, 1699, p. 125.,4名下士(6)原文“Brigadier”,現代英語中的“準將”,17世紀時在騎兵衛(wèi)隊中用作初級軍官的軍銜名稱。騎兵衛(wèi)隊中的“Brigadier”相當于普通騎兵部隊中的下士(corporal)。但騎兵衛(wèi)隊中擔任“Brigadier”的軍官持有“中尉”委任狀。在1788年騎兵衛(wèi)隊遣散時,仍可以看到第一騎兵衛(wèi)隊和第二騎兵衛(wèi)隊的“Brigadier”以及“Subbrigadier”分別擔任了第一和第二近衛(wèi)騎兵團(Regiment of Life Guards)的中尉和少尉。參見《倫敦憲報》(The London Gazette)1788年7月5日,第13005號,第325頁。,1名隨軍牧師,1名副官(7)原文“Adjutant”,這一職位名稱來源于法語詞“Aide-Majeure”,主要職能為協(xié)助少校完成作為上校與軍團主力之間的紐帶工作。在騎兵衛(wèi)隊中,副官承擔的是司務長(quartermaster)的職能,參見Guy Miege, The New State of England, under Our Present Monarch K. William, Part II, p. 125.,1名軍醫(yī)(8)原文“Chirurgeon”,法語詞,英文中又可寫作“Surgeon”。,4名小號手,1名鼓手(9)原文“Kettle Drum”,是現代管弦樂隊中定音鼓(timpani)的原型,由阿拉伯鼓(Arabian nakers)發(fā)展而來,中世紀時演奏者將其固定在腰上,主要用于軍事儀式。至15世紀,在騎兵部隊中將更大的定音鼓固定在馬背上,并與小號(Trumpet)一起發(fā)展成為騎兵部隊的主要樂器。,以及160名志愿兵(1 0)原文“Private Gentlemen”,指以志愿者身份參軍的士兵,這些人在日后有機會不需要通過購買就可以獲得委任狀,雖然作為列兵接受訓練和戰(zhàn)斗,但平時常與軍官廝混,其地位介于士兵與軍官之間。在當時還沒有建立起正式的軍官培養(yǎng)制度的情況下,一些貴族子弟以“志愿兵”身份在騎兵中服役,以獲得軍事經驗,為日后成為指揮官做準備。,總共181人。
本王的第二騎兵衛(wèi)隊,包括擔任隊長的本王最信任與最愛的表親與樞密大臣,即奧蒙德公爵詹姆斯,2名中尉,1名少尉,1名旗手,4名中士,4名下士,1名隨軍牧師,1位副官,1名軍醫(yī),4名小號手,1名鼓手,以及160名志愿兵,總共181人。
本王的第三騎兵衛(wèi)隊,包括擔任隊長的本王最信任與最愛的表親,即里弗斯伯爵理查德(1)原文為“Richard □□ Rivers”,頭銜部分無法辨認,根據《國王陛下在近期公告中指定的作為王國常備軍的7 000人清單》(A List of the Seven Thousand Men Appointed by His Majesty, in His Late Proclamation, to be the Standing Forces of this Kingdom, London: A. Baldwin, 1699),該衛(wèi)隊的指揮官為“Richard Earl of Rivers”,他于1680年繼任第四任里弗斯伯爵。,2名中尉,1名少尉,1名旗手,4名中士,4名下士,1名隨軍牧師,1位副官,1名軍醫(yī),4名小號手,1名鼓手,以及160名志愿兵,總共181人。
本王的擲彈騎兵衛(wèi)隊(2)原文“Our Troop of Granadier Guards”,其中的“Granadier”源于法語詞“grenade”(意為“手榴彈”)。1676年12月,法王路易十四將一支154人的擲彈兵連隊加入到王室軍隊中,使其成為歐洲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部隊。查理二世迫切地希望效仿法國的這一做法,擲彈兵于1677年首次出現在英軍中。1678年,擲彈兵的使用開始在英軍中普及,當時每個步兵團中都有一個連被挑選出來訓練為擲彈兵連。與此同時,擲彈騎兵(horse grenadiers)也被培養(yǎng)出來。這些擲彈騎兵,行軍時與騎兵衛(wèi)隊一起騎行,但在戰(zhàn)斗時則使用手榴彈和火槍徒步作戰(zhàn)。至1687年,擲彈騎兵從騎兵衛(wèi)隊中分離出來,組建了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擲彈騎兵衛(wèi)隊(Troop of Granadiers),每一個分別對應當時存在的四個騎兵衛(wèi)隊。1689年詹姆斯二世退位后第四擲彈騎兵連被遣散,剩下的三個擲彈騎兵衛(wèi)隊于1693年合并為一個。,包括擔任隊長的本王最信任與最愛的表親,喬治·喬蒙德利先生,1名中校,1名少校,2名中尉,1名旗手,1名少尉,1名牧師,1名軍醫(yī),1名副官,6名中士(3)原文“Serjeants”,是“Sergeant”的變體,中世紀通常用于法律文件之中。,6名下士,4名鼓手,4名管樂手(4)原文“Hautboys”,來源于法語詞“hautbois”,為“oboe”(雙簧管)的古體。此處以樂器代指使用樂器的人,譯為“管樂手”。以及145名列兵,共176人。
本王的皇家騎兵團,包括擔任上校(5)原文“Colonel”,來源于意大利語“colonnal”,即小縱隊,也就是在一個團的部隊前領導一個小縱隊的軍官。在復辟時期,由于購買軍事委任狀制度的存在,上校是一個團的所有者。17世紀晚期的軍事訓練手冊顯示,上校與軍團士兵的接觸有限,經常缺席士兵的招募,很少與士兵一起上戰(zhàn)場,但上校需要負責給其士兵支付軍餉、提供給養(yǎng)及服裝,在議會撥款不足時甚至需要自掏腰包供給整個團。維持軍團的紀律也是上校的責任,但常常被忽視,這是由于供養(yǎng)一個軍團需要雄厚的財力支持,在這種情況下,上校將更多的精力用在了生意上的事情而不是部隊的專業(yè)化訓練。的本王最信任與最愛的表親與樞密大臣,即牛津伯爵奧布里,1名中校,1名少校(6)原文“Major”,最初這個職位全稱為“Sergeant-Major”,是上校與軍團主力之間的紐帶,主要職責是發(fā)布命令,由一名副官協(xié)助工作。1682年的一份正式訓練手冊規(guī)定,當連隊進行訓練時,少校和副官必須在場。參見Roger B. Manning, An Apprenticeship in Arms: The Origins of the British Army 1585-1702, p. 274.,1名牧師,9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7)此處意為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三人各自兼任一個連隊的隊長,下同。,9名少尉,9名司務長,9名號手,18名下士,1名副官,1名軍鼓手以及324名列兵,分散在9個連之中,每連36名,一共390人。
在本王信任與喜愛的亨利·拉姆利先生(8)原文為“Esquire”,這是對沒有貴族頭銜的男士的尊稱。指揮下的皇家騎兵團,包括他本人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9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9名中尉,9名少尉,9名司務長,9名號手,18名下士,1名副官,1名軍鼓手以及分散在9個連之中,324名列兵,每連36名,全員一共390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科尼利厄斯·伍德先生指揮下的皇家騎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6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6名中尉,6名少尉,6名司務長,12名下士,6名號手,1名鼓手以及分散在6個連中的204名列兵,每連34名士兵,共248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表親亞倫伯爵查爾斯指揮下的本王的皇家騎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6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6名中尉,6名少尉,6名司務長,12名下士,6名號手,1名鼓手以及分散在6個連中的204名列兵,每連34人,共248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休·溫德姆先生指揮下的皇家騎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6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6名中尉,6名少尉,6名司務長,12名下士,6名號手,1名鼓手以及分散在6個連中的204名列兵,每連34名士兵,共248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表親與樞密大臣肖姆博格和倫斯特公爵梅恩哈特指揮下的皇家騎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6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6名中尉,6名少尉,6名司務長,12名下士,6名號手,1名鼓手以及分散在6個連中的204名列兵,每連34名士兵,共248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表親麥克斯菲爾德伯爵查爾斯指揮下的皇家騎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6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6名中尉,6名少尉,6名司務長,12名下士,6名號手,1名鼓手以及分散在6個連中的204名列兵,每連34名士兵,共248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托馬斯·拉比勛爵指揮下的本王的皇家龍騎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6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6名中尉,6名少尉,6名司務長,6名中士,12名下士,6名鼓手,6名管樂手,以及分散在6個連中的228名列兵,每連38名士兵,共283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威廉·勞埃德勛爵指揮下的本王的皇家龍騎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6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6名中尉,6名少尉,6名司務長,6名中士,12名下士,6名鼓手,6名管樂手,以及分散在6個連中,228名列兵,每連38名士兵,共283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表親埃塞克斯伯爵阿爾杰農指揮的皇家龍騎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6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6名中尉,6名少尉,6名司務長,6名中士,12名下士,6名鼓手,6名管樂手,以及分散在6個連中,228名列兵,每連38名士兵,共283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表親與樞密大臣羅姆尼伯爵亨利指揮下的第一近衛(wèi)步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28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32名中尉,24名少尉,1名軍醫(yī),2名軍醫(yī)助手(1)原文“Mate”,全稱為“Surgeon’s Mate”,作為軍醫(yī)助手的存在,因此譯為“軍醫(yī)助手”。,2名副官,2名司務長,1名維持軍紀的執(zhí)法官,1名首席鼓手,1名代理執(zhí)法官,56名中士,56名下士,56名軍鼓手以及以每連40人分散在28個連隊中的1 120名列兵,共1 383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約翰·卡茨勛爵指揮下的第二近衛(wèi)步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14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16名中尉,12名少尉,1名醫(yī)生和1名助手,1名副官,1名司務長,1名負責維持軍紀的執(zhí)法官,1名首席鼓手,1名代理執(zhí)法官,28名中士,28名下士,28名軍鼓手以及以每連40人分散在14個連隊中的560列兵,共694人。
在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威廉·塞爾溫勛爵指揮下的步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10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10名中尉,10名少尉,1名軍醫(yī)和1名助手,1名副官或司務長,1名首席鼓手,20名中士,20名下士,10名軍鼓手和以每連36名分散在10個連隊中的360名列兵,共445人。
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查爾斯·丘吉爾勛爵指揮的步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10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10名中尉,10名少尉,1名軍醫(yī)和1名助手,1名副官或司務長,1名首席鼓手,20名中士,20名下士,10名軍鼓手和以每連36名分散在10個連隊中的360名列兵,共445人。
本王信任的與最喜愛的亨利·特里勞尼勛爵指揮的步兵團,包括他擔任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1名牧師,10名上尉(其中包括上述上校、中校和少校3人),10名中尉,10名少尉,1名軍醫(yī)和1名助手,1名副官或司務長,1名首席鼓手,20名中士,20名下士,10名軍鼓手和以每連36名分散在10個連隊中的360名列兵,共445人。
以上總數為7 000人的團、騎兵衛(wèi)隊與步兵連,就是依照前述法案免于遣散的部隊。
發(fā)布于本王在肯辛頓的宮廷
1698年2月23日,本王統(tǒng)治的第十一年(1)William R., A Proclamation. London: Printed by Charles Bill, 1698.下載自數據庫EEBO。
在《1698年公告》列出的部隊中,同樣類型的建制單位兵員數并不一定相同。其中第一、第二、第三騎兵衛(wèi)隊官兵總數均為181人,三個皇家龍騎兵團均為283人,兩個皇家騎兵團均有390人,另外五個皇家騎兵團均為248人。步兵方面,一個近衛(wèi)步兵團1 383人,另一個近衛(wèi)步兵團卻只有694人。三個普通的步兵團人數相同,均為445人。建制單位的標準化是現代常備軍的一項基本特征。17世紀中期以前,歐洲各國陸軍雖然已經有“團”和“連隊”等建制單位,但是,團和連是仰賴軍官個人的招募能力而組建的,所以每個團和連的兵員數量往往是千差萬別。17世紀下半葉是歐洲各國陸軍向建制標準化迅速邁進的時期。從《1698年公告》可以看出,到17世紀末,英國陸軍的建制處于局部實現了標準化、尚未完全實現標準化的狀態(tài),還不能算是現代意義上的常備軍。
17世紀60年代初,英國本土常備軍的軍官由貴族和很少量的職業(yè)軍人組成,在海外服役的軍官則大多是鄉(xiāng)紳之子,或者是出身更低微的人。(1)Antony Clayton, The British Officer: Leading the Army from 1660 to the present, pp. 22-23; Roger B. Manning, An Apprenticeship in Arms: The Origins of the British Army 1585-1702, p. 270.隨著時間的推移,本土常備軍中貴族出身的軍官被越來越多沒有貴族頭銜的鄉(xiāng)紳階層所取代?!?698年公告》中列出的19位持有上校委任狀的軍官中,有2位公爵,7位伯爵,2位勛爵和8位鄉(xiāng)紳。其中貴族的占比過半,仍舊占據主導地位,但是沒有貴族頭銜的鄉(xiāng)紳也達到8位之多,可見復辟初期單純由社會地位決定軍官職位的情況在威廉三世時期有了一定的改變,軍官專業(yè)化程度在一定意義上提高了。
表1 1681年查理二世的常備軍兵員數量
② 其中一連擲彈兵為80人,其余連隊為50人。
減去軍官的人數,《1698年公告》允許保留的常備軍包含5 737名士兵,其中騎兵(包括龍騎兵和擲彈騎兵)2 977人,步兵2 760人。步騎兵的比例大約是1∶1.08,騎兵的比例略高于步兵。在1681年查理二世的5 240人的常備軍中,騎兵1 000人,步兵4 240人,步騎兵比為4.24∶1,其中步兵的占比為騎兵的4倍還多(見表1)。詹姆斯二世于1686年在霍恩斯洛ˉ希斯(Hounslow Heath)訓練的10 060人的常備軍(見表2),其中騎兵(包括龍騎兵)3 450人,步兵6 610人,步騎兵比大約為2∶1。從以上三支常備軍中可以看出,《1698年公告》允許保留的這支常備軍中騎兵的占比是最高的,甚至超過了步兵,而其他兩支常備軍的步兵都遠多于騎兵。這可能是因為威廉三世認為騎兵比步兵需要更長時間的訓練,而且騎兵可以更為迅速地進行集結,在緊急情況下比步兵更有用。
在《1698年公告》保留的常備軍中,普通騎兵連的兵員規(guī)模為每連34、36或38人,步兵連隊的規(guī)模為每連36或40人,騎兵衛(wèi)隊有160人。與此相比,查理二世1681年的常備軍,普通騎兵連的兵員規(guī)模為每連50人,步兵連為50或60人,騎兵衛(wèi)隊為200人(見表1)。詹姆斯二世1686年的常備軍,普通騎兵連的兵員規(guī)模為40或50人,步兵連為40、50或80人(擲彈兵連)(見下頁表2)。另據1699年出版的《現任君主威廉國王統(tǒng)治下的英格蘭》記載,在大遣散之前,一部分英國陸軍的騎兵連,每連50人,步兵連每連70或80人(擲彈兵連),騎兵衛(wèi)隊的規(guī)模為175人。③Guy Miege, The New State of England, under Our Present Monarch K. William, Part II, p. 126.由此可見,據《1698年公告》遣散軍隊后保留的常備軍,騎兵衛(wèi)隊、騎兵連或步兵連的規(guī)模都縮小了,而每個連隊中的軍官數量卻沒有相應地縮減,這支常備軍中軍官的比例較高。
表2 1686年詹姆斯二世在霍恩斯洛ˉ希斯的常備軍人數與服色
① 其中包含一個擲彈兵連。
② 另外還有半個連的擲彈兵。
③ 其中包括一連掘道兵(miner)。
不論是威廉三世保留更多騎兵部隊還是保留更多軍官的做法,其背后的考量應該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在議會同意保留的陸軍總人數很少的情況下,盡量多保留專業(yè)能力更高的人員。至于普通士兵,可以在有需要的時候再臨時招募。
《1698年公告》頒布以后,遣散部隊的過程經歷了數年之久。到1698年12月16日,英國本土的陸軍仍有14 834人。(1)Lois G. Schwoerer, “The Role of William III of England in the Standing Army Controversy 1697-1699”, Journal of British Studies, Vol. 5, No. 2 (May, 1966), pp. 74-94.直到1702年西班牙王位繼承戰(zhàn)爭爆發(fā)前,有一部分遣散工作仍未徹底完成。(2)John Childs, “War, Crime Waves and the English Army in the Late Seventeenth Century”, War & Society, Vol. 15,No. 2 (October, 1997), pp. 1-17.由于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又需要重新組建軍隊,這次大遣散遂告終結。但從總體上講,這場陸軍大遣散的執(zhí)行情況是比較到位的,除《1698年公告》指定的免于遣散的部隊外,奧格斯堡同盟戰(zhàn)爭結束時約8.7萬英國陸軍中的絕大部分在1698年至1701年被遣散。
從16世紀初至17世紀中期,歐洲最重要的軍隊類型是由軍事承包人招募并指揮的雇傭兵。三十年戰(zhàn)爭期間,這種軍隊類型發(fā)展到頂點,其弊端也更加凸顯。17世紀下半葉,歐洲各國相繼走上發(fā)展常備軍的道路。在此之前,歐洲各國由于國家缺乏供養(yǎng)常備軍的財政資源,同時不具備能夠處理常備軍的招募、管理及后期保障等工作的行政官僚體系,因此采用雇傭兵。由路易十四統(tǒng)治的法國引領,瑞典、丹麥、西班牙、奧地利、普魯士等緊隨其后,各國采取不同方式克服了發(fā)展常備軍的制約因素,紛紛建立起強大的常備軍。
在這場發(fā)展常備軍的潮流中,英國的表現與眾不同。早在17世紀40年代的內戰(zhàn)期間,英國就誕生了名為“新模范軍”的常備軍。新模范軍是這一波建設常備軍潮流的先驅。到了復辟時期,查理二世和詹姆斯二世都試圖效仿法國路易十四,依靠常備軍實現君主專制。然而,17世紀下半葉英國社會存在非常強烈的反常備軍思想,議會中的輝格黨激進派和托利黨都反對在和平時期維持常備軍。議會與王權斗爭和妥協(xié)的結果導致了17世紀末的陸軍大遣散。這場大遣散是英國陸軍發(fā)展史的一個轉折點,也是英國與歐陸各國軍事政策取向的分叉路口。由于英國的常備陸軍被議會限制在很小的規(guī)模,在接下來一個世紀的國際戰(zhàn)爭中,英國始終采取這樣的軍事政策:一方面依靠強大的皇家海軍保證本土不被入侵,另一方面通過向盟友提供“津貼”的方式雇傭其他國家的軍隊進行陸戰(zhàn)。于是,英國成了18世紀歐洲最重要的雇傭兵使用國。
1698年到1701年間,大規(guī)模的軍隊遣散在英國引發(fā)了一波失業(yè)和犯罪潮。由于大量被遣散的老兵涌入本已飽和的勞動力市場,許多復員軍人短時間內無法找到合適的工作。還有一些在軍隊待了很久的老兵,離開部隊以后對于平民生活感到不適應,寧可鋌而走險做一些非法勾當,也不愿意從事工匠之類單調乏味的工作。由于政府財政收入不足,加上1696年英格蘭貨幣制度的崩潰,拖欠了復員士兵大量軍餉。即使是沒有被拖欠軍餉的士兵,通常拿到的也是債券。對于貧窮的老兵來說,只能以很低的折扣將這些債券賣給投機者,以換取生活費。由于沒有正當的收入來源,許多被遣散的軍人走上攔路搶劫等犯罪道路。1699年7月,多塞特郡的查爾斯·薩克維爾伯爵被一隊10人的強盜襲擊,這些強盜均為被遣散的士兵。另一隊由30名復員士兵組成的攔路強盜,則在沃爾瑟姆森林建起了一間小屋,并在新市場路和大北方路沿線搶掠,而此類記錄在這一時期還有很多。(1)Roger B. Manning, An Apprenticeship in Arms: The Origins of the British Army 1585-1702, p. 426; John Childs,“War, Crime Waves and the English Army in the Late Seventeenth Century”, War & Society, Vol. 15, No. 2 (October,1997), pp. 1-17.
眾所周知,1688—1689年的光榮革命是英國憲政制度發(fā)展的關鍵時刻。不過,“光榮革命使英國實現了由君主制向君主立憲制的轉變”卻是一個不準確的說法。確切地說,君主立憲制是在光榮革命后各派政治力量的斗爭實踐中逐漸形成的一種政體。光榮革命的發(fā)生,根源在于復辟時期英國國內兩個主要矛盾的激化,其一是企圖實行君主專制的國王與力求阻止這一圖謀的議會之間的矛盾,其二是國王恢復天主教的企圖與信仰英國國教及其他新教教派的廣大民眾之間的矛盾。光榮革命的結果,一方面排除了天主教徒繼承英國王位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是確立了“議會至上”的原則。但是,這一原則如何落實取決于接下來的政治斗爭。
17世紀英國議會與國王斗爭的核心問題是國家最高權力的歸屬問題,即“議會至上”與“王權至上”之爭。但“議會至上”或“王權至上”只不過是抽象的原則,而財政稅收和軍隊則是落實這些抽象原則的兩個最重要的抓手。批準征稅權早在13世紀末就已經被議會掌握,剩下的關鍵問題便是軍隊。1689年成為英王的威廉三世,是一位雄心勃勃的自詡為“軍人國王”的實力君主,并不是后世君主立憲制度下那種只有象征性權力的君王。由于國際戰(zhàn)爭和平定內亂的需要,威廉三世統(tǒng)治初期曾一度擁有9萬多人的陸軍。奧格斯堡同盟戰(zhàn)爭結束后,他希望能夠保留3萬人的常備軍??紤]到法國等潛在對手的兵力,保持這個規(guī)模的常備軍其實是有必要的。但是,常備軍也可以成為君主實行專制統(tǒng)治的工具,這是英國社會上下普遍擔憂的問題。查理二世曾動用常備軍強制解散議會的事實,也證實了這種擔憂并非杞人憂天。經過一番斗爭和妥協(xié)之后,英國陸軍被削減至7 000人的規(guī)模。經過17世紀末的陸軍大遣散,英國議會對國家最高權力的掌握,從抽象的原則落實到了具體的政治實踐中,這是大遣散在英國憲政史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