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音樂學院,天津 300171)
雖然《圖蘭朵》大膽地以中國為背景題材,但作品創(chuàng)作時期,中西方之間交流并不暢通,再加上西方普遍對中國文化曲解、作曲家本人的視野存在局限性等原因,致使《圖蘭朵》對中國文化的描繪更像是一種“以己度人”的產物,而非對當時中國的真實寫照,這對于不了解中國的西方觀眾群體來講無疑是一部曠世巨作,但隨著中西文化的深入交流,《圖蘭朵》被引入中國并多次排演,中國觀眾看著西方作曲家創(chuàng)作的對本國的“真實寫照”,常有另一番與西方觀眾大相徑庭的感受。這種現(xiàn)象帶給我們的不該是對作品好壞,或得當與否等粗淺層面的簡單判斷,更應將我們思考的焦點引至對這部作品中彰顯的中西文化差異與交融的深層思考與體會之中。
歌劇《圖蘭朵》是普契尼于20 世紀初根據(jù)戈奇寓言劇的改編本所作的,其原作是一篇名為《卡拉夫和中國公主的故事》的短篇故事,選自阿拉伯民間故事集《一千零一夜》,可見故事是以阿拉伯民間對的中國了解或印象為基礎而寫的。之后劇本在原文本的基礎上,經過西方作家的加工和運用,呈現(xiàn)出了經過“二度創(chuàng)作”的,帶有西方本民族意識和文化的腳本。
在普契尼歌劇版本的《圖蘭朵》劇本中,具有中國文化特色和氛圍的用語大量存在,如對劇中的人名、地名、文化、習俗等專有名稱或語言的使用。劇本中多次出現(xiàn)“孔子”“子曰”等反映儒家文化的詞語,說明在西方人心中中國同儒家文化密不可分;“紫禁城”“揚子江”等地名,“鳳凰”“銅鑼”“老虎凳”“御林軍”等中國特有詞語都被刻意地被安排在劇本中,以更好地體現(xiàn)中國的“異域”特色。但不可忽略的是,作者對于這些特定詞語的運用和把握很多時候都“只重其表,不重其里”且“粗魯而武斷”,這些內容在西方觀眾眼里也許是“異域風情”的體現(xiàn),但在中國觀眾看來卻是不合情理的:如劇本中對孔子贊頌的唱詞“大哉孔子!讓他的靈魂,上升到你那里去!”從小接受儒家思想教育的我們,只知孔子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子百家中的一派,其思想是以一種價值觀的形式傳播,并成為主流思想的,卻從未將這一切和“孔子的靈魂”扯上半點關系,我們信奉孔子,設立孔廟,也是出于對儒家文化的尊崇和紀念,與西方的宗教性質是不一樣的,孔子不是西方宗教信仰中“上帝”的存在,孔廟設立也和西方的教堂全然不同,在這一點上中西文化差異與融合的反向并置在西方劇作家對中國元素的合理運用與誤用的沖突中得以呈現(xiàn)。
對特定語言的運用體現(xiàn)西方劇作家對中國特征元素的使用,而對劇情發(fā)展的把控才能更明顯地看出其對中國人價值觀念、情感態(tài)度、行為方式、風俗習慣的認知。在《圖蘭朵》中,我們既能看到西方劇作家對情節(jié)的刻意把控,以努力營造其認知中的東方人物形象,也能發(fā)現(xiàn)其中不乏對中國人形象的曲解與誤讀。如圖蘭朵作為一位公主,卻是乖張跋扈,冷血無情,以猜謎招親的方式來懲罰更多無辜的人,只為一個復仇的執(zhí)念…這一形象與中國古代的公主形象實在具有極大的偏差,中國傳統(tǒng)女性講求賢良淑德,溫柔敦厚,公主的婚嫁往往從大局出發(fā),由其父皇來決定,且中國傳統(tǒng)觀念中反對“復仇”觀念,講求“仁者愛人”的儒家思想等。類似的例子在劇情中數(shù)不勝數(shù),但可以看得出,劇作家為了營造具有中國特征的人物形象,在劇情方面的確主動做出許多運用和嘗試,盡可能地以其認為的中國價值觀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但由于劇作家其自身西方思維的固定性和局限性,加之認知與交流的局限性,不免留下看似不合情理的劇情發(fā)展。從歷史觀的角度講,這些嘗試對于跨文化的交流和傳播具有不可否認的推動作用。
為了音樂與題材和風格的有效合一,普契尼在歌劇《圖蘭朵》中多次運用了中國音樂旋律,如我們所熟知的江南民歌《茉莉花》,在全曲出現(xiàn)了近十次,以不同音樂手法的處理,展現(xiàn)圖蘭朵在不同劇情發(fā)展階段的心理與形象變化。這一曲調在大量具有西方特征的演唱中穿插,其清麗婉轉的音樂特點與具有西方特色的唱段形成鮮明對比,增強了中國風味。作曲家將其曲調的和聲音響脫離江南民歌的土壤,運用大小調體系功能和聲語言對其進行特殊處理,與西方音樂體裁完美融合。
作曲家根據(jù)中國民間音樂特點,創(chuàng)作出符合劇情發(fā)展、人物形象,以及整體創(chuàng)作特征的音樂片段。如柳兒的標志性詠嘆調《主人,請聽我說》運用東方典型的五聲音階,以營造柳兒東方美的人物形象,而此曲的和聲卻運用大小調的功能和聲,具備普契尼典型而獨特的抒情氣質。這種旋律與和聲的“不一致”,被普契尼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創(chuàng)作出流傳至今的經典絕唱。
作為一部以中國故事題材為背景的西方歌劇,《圖蘭朵》無疑是跨文化交流與傳播的大膽嘗試。其中對于中國題材與元素的大膽運用,以及與西方音樂體裁和作曲技法的結合,既描繪了普契尼不太熟悉的境遇,又用他超乎常人的熱情和想象力創(chuàng)造出一個“虛幻”的東方。
也許這部作品呈現(xiàn)出來的并非一個真實的現(xiàn)實世界,但不可否認《圖蘭朵》所展現(xiàn)的是一個偉大的藝術世界。在不同文化之間差異與融合的進程中,我們應以開放熱情的心態(tài)去品味這種貫穿東西、縱橫四海的雄心與毅力,讓不同文化在碰撞與交融中開出新的力量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