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培付
石橋水冷,每為眾生時雨滂。
汪莊橋這座石橋,曾是村里男女老少愛去的地方。村里沒有自來水,家家戶戶要吃水,都要在晨霧繚繞的清早或夕陽彌散的傍晚,用扁擔(dān)挑著兩只一路叮當(dāng)作響的水桶,來到橋南的幾級石頭砌成的石階上,弓下腰將系在扁擔(dān)梢頭的一只水桶“啪”的一聲甩入水中,輕搖幾下使清澈照人的河水灌人桶中,單手用力向斜上方猛地一提,一桶水便打好立在沒水的石階上,端端正正、碧波蕩漾起來……騰出手再甩出另一只桶,動作熟練地再灌滿水,稍微低下肩頭深吸一口氣,腰桿兒一用力,便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靥羝鹚?,一路晃晃悠悠地?fù)?dān)回家……有時水缺得急了,在家等水做飯的母親會焦急地走出院子,趕到屋后的路邊張望,嘴里喃喃自語:這熊孩子,挑桶水怎么這么長時間?不會又貪玩了吧?圈里的豬可餓得嗷嗷叫了,再不燒豬食怕要誤了上工了……然后便是一陣捶胸頓足,夾雜著幾聲清亮嚴(yán)厲的呵斥……
有時候,打水的人多,狹窄而濕滑的石階上排起一溜長長的隊伍,人們的說話聲驚動了平靜的河面,嚇得水里偶爾早出覓食的夠條魚箭一般逃走,在水面上劃出一道道水線,激起“噼噼啪啪”的水花……
清晨,霧靄中的汪莊橋就像村子里每個人慈祥的母親。她敞開溫?zé)岫尊男乜?,將帶著體溫的甘甜乳汁,伴隨著一只只擔(dān)在肩上“吱呀”作響的木桶,送進(jìn)了家家戶戶。
早飯過后,橋上早早有了垂釣者。垂釣工具很簡單,就地取材,釣餌是蚯蚓,早已提前在家前房后陰涼處的碎石瓦塊下挖好裝到罐頭瓶里。魚竿是在橋東或河西堤上的樹叢中隨手挑選的一根細(xì)直的棉槐條,捋去枝條上的樹葉,掐去梢尖,手腳麻利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根棉白線,三拉兩繞,輕輕一扣,一條土制魚竿便做好了,雖然外觀不好看,但卻很實(shí)用。
扛起魚竿在橋邊找個好落腳的地方,扒開水邊高人一頭且密不透風(fēng)的蘆葦蕩,用魚竿在水草少的地方打上魚窩,撒下一把米糠,慢悠悠地往魚鉤上穿好蚯蚓,“嗖”的一下,甩下鉤子,便可以持著竿靜靜地盯著水面的魚漂,等待水下的魚兒上鉤……
等魚上鉤的時間很無聊,又不敢大聲說話,怕驚跑了魚兒。有偷閑的人就悄悄將竿兒放下,把魚竿支架在露出水面的水草上,折身上岸,選棵靠近的柳樹,“噌噌”爬上去,折下幾根細(xì)軟的柳條,將葉子捋去,將梢尖卷曲后打成結(jié),帶回水邊插在地上,留著釣到魚后作魚串。
太陽升起的時候,石橋上陸陸續(xù)續(xù)有上工的村民和車輛經(jīng)過,橋面上變得熙攘起來。四周的河岸上不斷有新的垂釣者加入。這時候,煙癮大的男人干脆從衣兜里摸出一桿旱煙袋放嘴上叼著,一手舉著竿,一手摸摸索索往胸前的布袋里掏煙絲,用拇指在煙袋頭上狠狠捏實(shí),掏出火柴點(diǎn)上,嘴里“吧嗒、吧嗒”邊抽煙邊盯著水面,一副緊張又不失悠然的樣子。
有時候人來得多,放眼望去,橋邊的岸灘上全是人,釣竿有長有短,場面蔚為壯觀。春天的石橋下,河水蕩漾,浮游到河面蘆葦、水草間交配甩籽的鯉魚、鯽魚等多如繁星,雄魚追逐著雌魚,在水面打起旋兒,激起片片水花,發(fā)出“啪啪”的聲響。臨近中午,釣到魚的,手上的柳條串上盡是白花花的魚兒;沒釣到魚的,被曬得頭頂冒了油,提溜著棉槐條魚竿垂頭喪氣地回家吃飯……
如今,歷經(jīng)幾次翻修的汪莊橋早已難覓當(dāng)年的熱鬧景致,但那些留在記憶里的鄉(xiāng)土滋味,卻一刻也沒有遠(yuǎn)去。
責(zé)任編輯:江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