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
會場,一塊銘牌上寫著“陸薇”,銘牌對著一盆綠蘿,綠蘿遮住一個女子大半個臉,露出一只眼。這是一張照片,又像一道判斷題,容易出錯的判斷題:葉子遮住的是陸薇?好姐妹的陸薇?不是!我相信我的判斷。
我熟悉的陸薇是一個容貌出眾的女子,高挑個兒,身材好。第一次見她,大概是1992年,我們同在南昌參加一次青年會議。那時,我和她不認識。年輕時的我嚴肅矜持,矜持得都不會主動與陌生的同性交談。尤其長得好看的姑娘,灰姑娘一樣的我比較畏懼漂亮女子身上閃爍的驕人光芒,怕被她們目中無人的自傲擊得我更加灰頭土臉。會議休息時,我在住宿房間門口與熟人說話,陸薇路過樓梯口,熟人向她打招呼,她扭過頭回應,露出甜甜的笑臉。那一瞬,我記住了她齊劉海兒的學生頭,還有纖細的女聲,陽光靚麗。就那么一點點兒印象,淡淡的,留在青春記憶的某一個角落,并不深刻,卻一直安靜地存在。偶爾與工作圈子內(nèi)的同行交談,有人提到陸薇,說她去了上海。陸薇去上海出差還是喬遷去了上海,還回江西嗎?我沒有追問,只是聽著,畢竟那時我們之間是陌生的。我好像一直就是這樣,不會特別注意陌生人,或與自己關聯(lián)不大的人和事。后來,又聽人說,陸薇是原單位外派到上海工作的。
為什么人們總提到陸薇?因為她漂亮?女人漂亮受人矚目,這是不爭的事實。除此,還有別的原因嗎?她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這個問題在我的腦海里閃現(xiàn)過,卻又很快就被其他事沖淡,恍若空中易消散的云彩,在眼里,難入心。
2003年,我和陸薇又成了同行。翌年,我們一道在贛南參加宣傳工作會議。一見面,她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就像老朋友久別重逢。我有點兒措手不及,畢竟我們不曾說過話,而且離那次青年會議過去了十多年。這十多年,我和陸薇之間是空白的,空白得就像一張白紙。如果說,當年她嫣然的回眸,還有關于她去上海的消息是我腦海中的印象,那么,其他人留給我這樣的印象太多了,尚不足以在我的友情筆記上留下痕跡。我固執(zhí)地以為,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朋友,更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好朋友,正所謂“千古知音最難覓”。言語的交流,思想的碰撞,才可人真正友人之列。否則,“朋友”只是一個泛濫的、客套的、沒有內(nèi)涵的詞語或符號而已。
陸薇自然而熱情的擁抱微微觸動了我的某個神經(jīng)?;蛟S還是因為我內(nèi)心潛藏的某種自卑,會議期間,我有意無意地躲著她。誰知,“越是怕什么,就越是來什么?!蔽倚⌒〉男乃挤路鸨魂戅彼`靈的大眼睛看穿,第二天午間休息,她給我開了一個玩笑,令當時不茍言笑的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個節(jié)日叫“愚人節(jié)”。
還不夠,有一年我們幾個女伴聚在一起,我又被陸薇扎扎實實“捉弄”了一回。夜里睡覺前,得知我沒有與人共枕人眠的習慣,陸薇嬌嗔地靠著我說:“姐姐,我就跟你睡一晚?!被诺梦沂箘艃簲[手:“別別別,那我會一宿都睡不好的。”我漲紅著臉說,我最怕與人肌膚接觸。誰知,我越是緊張,女伴們越是嘰嘰喳喳鬧騰起哄,說陸薇又不是男人,不用害怕。調(diào)皮的陸薇索性把她的被子直接放到我床上,可憐兮兮地抱著我說:“這樣行啵?你睡那頭,我睡你腳頭。我只要挨著你睡一晚就成。”嚇得我傻傻地問她,為什么一定要挨著他人睡覺?陸薇的戲謔,我的窘態(tài),令女伴們笑得前仰后合。
我和陸薇都愛寫作,我倆多次參加系統(tǒng)內(nèi)的文學活動,文學的魅力縮短了我倆的距離。我們一道參加省外文學活動時,她又會出其不意地把我“轉(zhuǎn)送給他人”,說:“咱倆在江西經(jīng)常見面。在外省,你就和其他女伴睡一屋吧?!蔽覍λ摹翱犊庇行┌脨?,悄悄跟她說:“你不知道我拒生嗎?”她狡黠一笑:“沒事,多接觸人,可以開闊視野?!币粋€女人和另一個女人成為好朋友的理由很多,除了年齡相仿、志趣相投,還有一些意料之外的相似。我比陸薇大一歲,我們在一塊兒時,話題多是圍繞孩子。有一年,我們一道去某地出差,我倆住一屋。夜里,我們說彼此的另一半,說孩子,說女人的心事和月事。那些隱秘的話題,被月光和路燈悄悄地透過玻璃窗映在雪白的墻上,在我和陸薇友情筆記簿上添上了柔曼的一筆。同去給孩子買生日禮物時,我們驚喜地發(fā)現(xiàn),我的兒子和她的兒子,生日只相差3天,而且,我哥哥和他大哥同年同月出生,我哥比她哥小一天。這妙不可言的奇緣,讓我們走得更近了。
2012年春節(jié)還沒結束,我陪兒子在南昌參加高考專業(yè)考試。那段日子是我人生的低谷。我瞞著兒子,忍住眼淚,把母親病重的消息悄悄藏在心里,在賓館、不同學校的不同考場之間奔波,心力交瘁。我既害怕孩子考試受挫,又擔心家中孱弱的母親,經(jīng)受著煉獄般的心理煎熬,幾經(jīng)崩潰。我想求助于陸薇。當時,陸薇從另一個城市調(diào)入南昌的時間并不長,她正在努力減少與省城的陌生感和種種不適應。這個時候聯(lián)系她,合適嗎?我猶豫不決??晌遗?,我害怕自己低落的情緒不小心流露,影響兒子的考試??紤]再三,我不得不撥通了陸薇的電話。大中午接到我的電話,陸薇放下碗筷,顧不上午休,和她的先生驅(qū)車來找我,毫不猶豫地將她宿舍的鑰匙交給我,安慰我說:“我和我家人住出租屋,這幾天你就安心住這兒,讓孩子住賓館,別影響他休息。這兒有廚房,可以給孩子做點兒好吃的補補身子?!痹谖?9周歲生日那天,心細的陸薇又和另外幾個好姐妹分別從南昌、九江、上饒來到新余,為我慶生,讓我享受鮮有的“眾星捧月”的忐忑與驚喜。
我和陸薇不同城,非形影相隨。即使能天天見面,也不會“膩歪”天天纏在一起。我們隔空相望,彼此惦念,但不無端打擾對方。許多時候,我們是通過QQ空間了解彼此的動態(tài)?!澳阍V說,我傾聽;你不說,我不刨根,不追問?!弊鹬貙Ψ降膫€性差異,熟不逾矩,不侵占彼此的私人空間,這是我倆多年來沒有言說的約定。
前些年,人到中年的陸薇以她的聰穎和才干走上了政壇,一些看不見的風險和莫須有的妄議,雜沓地向她襲去。某日,我們見面了。望著日漸憔悴的陸薇,我心生憐惜。我不知該說什么,我也不好說什么,只能給她一個擁抱,給她一個“懂你”的微笑。才智過人的陸薇亦心領神會我無言的鼓勵:我們自己不倒,誰也休想推倒我們!
一些撩人心扉的過往,在這張印有“陸薇”的銘牌上漫漶。
責任編輯:青芒果
美術插圖:知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