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森 付 靜 齊齊哈爾大學美術與藝術設計學院
在美術史中,任何一種藝術語言都是在特定的歷史時期、社會環(huán)境、文化背景中形成的,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也是如此。女人體藝術語言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有著自身的發(fā)展軌跡,即女人體藝術語言內在的規(guī)律性與邏輯性。因此,探究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成因,不僅要強調時代背景與環(huán)境因素、復雜的民族因素與德國哲學思想等外部因素對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影響,也要分析女人體藝術語言發(fā)展的自律性因素對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制約。
時代背景與環(huán)境因素作為藝術發(fā)展的外在動力,對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形成有很大的影響。誠如藝術哲學家丹納在《藝術哲學》中所說:“要了解一件藝術品、一個藝術家、一群藝術家,必須正確地設想他們所屬時代的精神和風俗概況。”1871 年,德國完成國家統(tǒng)一,隨著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德國成為世界強國。在物質繁榮的社會環(huán)境中,大工業(yè)、大機器生產帶來財富的同時,也帶來了人們內心難以抵抗、難以消除的不安與困惑。這不可避免地對德國表現主義畫家的審美理想、內在精神與道德觀念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而這也是各種藝術思潮與繪畫流派競相出現、交叉并存的特殊時期。對德國表現主義畫家而言,一方面是處于困苦中的憂慮,另一方面是精神與感情在藝術領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隨著這種矛盾的不斷加劇,德國表現主義畫家追求創(chuàng)新、個性的審美理想也越來越鮮明,形成了與現實形象存在“陌生化”的女人體藝術語言,即扭曲的形體、超自然的色調,蘊含著畫家對現代文明下人性麻木、漠然的批判與救贖。
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形成,受同時期藝術流派的影響。例如,印象派畫家凡?高對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影響,使德國表現主義畫家熱衷于將強烈的內心情感訴諸筆觸、線條和色彩,使女人體的形體、畫面的構圖置于一種內在的、富有激情的氛圍中,表現出對個人情感的關注與內心世界的探求。例如,畫家佩希施泰的作品《浴女》,畫面以金黃色調為主,追求筆觸與線條的形式美,將色彩在光的影響下的變幻與自己的思想感情作為畫面色彩的依據,使色彩呈現出新的光輝和力量。而挪威畫家蒙克對德國表現主義畫家在藝術語言的內涵上也有新的啟迪,即以同情的態(tài)度,采用悲劇意味的情感色彩,揭示痛苦重壓下人的真實心理。蒙克的作品不僅是對這一時期人們精神生活面貌的反映,還是一種生命即將結束的悲劇性情結的呈現。蒙克這種對人生悲觀的認識與對藝術語言內涵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德國表現主義畫家對女人體藝術語言的表達,以及審美理想與藝術追求。又如,德國表現主義畫家黑克爾的套色木刻《站著的孩子》,畫面構圖簡練,線條粗獷豪放,色彩強烈且沉著。畫家對女人體神態(tài)的表現,深刻地突出了女孩的焦慮和病態(tài)的心理,給觀者帶來一種情緒被壓制后的和諧與穩(wěn)定。由此可知,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形成不是偶然的,是德國特定時代背景、環(huán)境因素的產物,是對政治、經濟、文化、精神生活的一種反映。
深受哥特文化傳統(tǒng)熏陶的德意志民族,其血液里始終流淌著苦難深重與內省的因素,理性的批判與哲學的思考深入骨髓。由于德國歷史發(fā)展進程的復雜性與特殊性,使德意志民族形成了偏重理性、規(guī)范的民族個性,構成了德意志人精神的多重性與矛盾性,并直接影響了整個民族的藝術語言,形成了富有民族性、悲劇性的女人體藝術語言。雖然德意志民族崇尚理性,但他們理性判斷的背后,往往隱藏著感性的悲觀與消極。從某種平衡的角度來看,理性與規(guī)范的制約越沉重,人們對靈魂自由的向往就越強烈,甚至是極端的。由此,在這樣苦難深重的民族氛圍中,畫家很容易被哲學思想的重荷、本民族悲觀的浪漫主義情懷與深邃的神秘主義氣氛所浸染,形成了同拉丁民族理想化、純粹性女人體藝術語言大相徑庭的藝術語言[1]。
德國表現主義畫家對形而上學的唯心主義哲學持贊同的態(tài)度,如新康德主義與尼采的哲學思想。新康德主義對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情感表達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他們不主張畫家把深入認知、再現事物的外部形象作為美學對象,提倡畫家充分表達自身的情感與情緒,把自身個性的“內在精神”作為主要描繪的對象,并強調在藝術創(chuàng)作過程中強化自我的必要性;而尼采的哲學思想對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精神內涵有很深刻的意義,尼采認為19 世紀中后期的德國在藝術文化領域缺失“酒神精神”,即在物質繁榮的現代文明社會中,人們將從生命的絕對意義性中獲得悲劇性陶醉的本能,迷失在了無精神性的理性工具中。尼采對當時社會現狀、人們的精神面貌及人們對新世界的感知做了深刻分析,使追求和表達“自我”成為當時人們的一種普遍心理訴求。由此,德國表現主義畫家將表現自身的生命體驗與情感抒發(fā)作為最直接的表現手段,強調以“自我直覺”為中心,來表達內心的情緒和精神,使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與西方傳統(tǒng)女人體藝術語言注重貴族喜好的表現形式產生很大的差別。同時也使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在精神取向上,與同時期的法國野獸派區(qū)分開來:野獸派畫家在面對現實的種種問題時,偏向于一種回避的方式,而德國表現主義畫家則喜歡正視并挖掘問題背后的意義。由此,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不僅表現出靈魂與情感的自由,而且沖破了傳統(tǒng)的種種束縛,追求原始狀態(tài)的人生體驗,他們善于在悲劇的情境中尋求生命的極大快感,探求人性最本質的特征。例如,畫家穆勒的作品《沙發(fā)上的女人》,畫家對女人體進行了刪繁就簡的描繪,只保留了最簡單的元素。女人慵懶地躺在沙發(fā)上,形體呈折線狀與背景曲折的線條完整地統(tǒng)一于畫面中,富有一種韻律感。畫面中輕盈的筆觸、淡雅沉著的色調,表達了畫家在面對悲觀情緒時的“酒神精神”。
女人體藝術語言發(fā)展具有自身相對的獨立性與獨特性,即女人體藝術語言發(fā)展的自律性,是女人體藝術語言發(fā)展的核心,是評價女人體藝術語言優(yōu)劣與否的標準,是決定女人體藝術語言傳達具有獨特意蘊的內在因素。
女人體藝術語言發(fā)展的自律性:一方面,指建立在其內部歷史傳承關系上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是女人體藝術語言自律性的內在機制,是女人體藝術語言發(fā)展必然的、本質的、穩(wěn)定的過程,即在女人體藝術語言發(fā)展過程中,傳統(tǒng)藝術語言對后期藝術語言的影響,以及后期藝術語言對傳統(tǒng)藝術語言成果的繼承與保留。例如,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家追求希臘藝術時期的女人體典雅肅穆的藝術語言,新古典主義時期的畫家憧憬著文藝復興藝術時期對女人體的理性描繪,德國表現主義畫家追溯原始藝術中質樸天真的女人體藝術語言。在相當長的藝術時期內,女人體藝術語言都保持著歐洲古典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常規(guī)發(fā)展,而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出現,則打破了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傳統(tǒng)表現形式,從而實現了女人體藝術語言的超越與革新。但即使在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最為極端的表現中,也能使觀者體會到傳統(tǒng)女人體藝術語言中的某種意味,這種對傳統(tǒng)女人體藝術語言的反駁與革新現象,被學者定義為女人體藝術的“斷裂”[2]。
另一方面,指女人體藝術語言不囿于外部權威設立的規(guī)范,而強調女人體藝術語言的自主性、獨立性,形成自身發(fā)展的邏輯與脈絡,具有自身獨特的價值,即女人體藝術語言通過外部因素的制約與影響而強化自身的性質。而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作為女人體藝術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體現出對傳統(tǒng)女人體藝術語言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還充分地表現了女人體藝術語言自律性的逐漸成熟。從本質上看,女人體藝術語言作為人類精神文化的組成部分,是無法完全脫離政治、歷史、哲學等因素的,但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不以女人體藝術語言表達世俗化主題,而展現女人體藝術語言的獨立性,以一種富有“精神性”的感性形象訴說著畫家某種復雜的情感,揭示著某種精神意義。
傳統(tǒng)女人體藝術語言明顯具有女人體的造型美和人性理想的特點,而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更為注重的是女人體藝術語言傳達的個性、創(chuàng)新與藝術形式上的自由表現??梢姡鞣脚梭w藝術語言由模仿自然、再現物像特征走向自我指涉、造型自律,從藝術語言的他律轉向藝術語言的自律,女人體藝術語言以自身內在的發(fā)展規(guī)律變化著。
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是社會嬗變和時代精神的產物。它既是對現代藝術語言多樣性、藝術審美多元化的體現,又是對藝術發(fā)展時代性、藝術創(chuàng)作歷史性的反映,是人類審美主體意識的日漸成熟、人類思維自由化的本質得到更加充分肯定與釋放的印證。在物質繁榮的社會環(huán)境中,在西方現代藝術理念與德國哲學思想的影響下,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始終流露出神秘性傾向與悲觀的浪漫主義情調,表現出具有原始性的悲劇力量。它注重精神性的象征,拒絕單純地描摹女人體的外在形象,蘊含著嚴肅、敏感、堅韌不拔的民族氣質。綜上所述,德國表現主義女人體藝術語言是女人體藝術內在發(fā)展規(guī)律與外在諸多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