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淑霞
兩漢時期,中國書法發(fā)展迅速,尤其是東漢,書法突破實用性,出現了純粹以書法成名的書法家,并且漸趨形成流派,書法也成為一個獨立的藝術門類。隨著書法藝術的成熟和興盛,專門研究書法的理論著作應運而生??v觀漢代書法理論著作,可歸納為以下特點:
漢字是構成書法的物質載體。漢字最早成為規(guī)范系統(tǒng)的書體是秦統(tǒng)一“六國”后推行的小篆,到了漢代,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壯大,漢字書寫成為人們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內容,篆書實用與書寫的內部矛盾越來越明顯,從而促成漢字的形態(tài)向易學、易寫的方向不斷變化,在書寫上也從注重實用性向兼顧藝術性發(fā)展。東漢時期,漢字書寫以實用為主的價值已被以藝術為主的價值取代,人們已刻意于漢字的點畫筆勢、用筆結體及法度,中國書法的篆、隸、八分、章草、草書、真書已大體齊備,并且隸書中楷書的因素明顯增加且呈現快速發(fā)展趨勢。天長日久的書法實踐,使得人們對書法產生更多的理解與感悟,積淀成對書法的理論認知,最終形成系統(tǒng)的漢代書學理論。
漢代書論形式多樣,內容豐富,既有單一的論斷,也有整體表述,有些論述甚至已頗具系統(tǒng)性。如崔瑗《草書勢》,闡述了草書的起源和社會因素,提煉出草書的特點,不但肯定了草書的社會價值,更是拔高了草書的審美價值,確立了草書從非自覺轉化為自覺的藝術地位。蔡邕的《篆勢》對篆書進行了全面總結,《筆賦》闡明對書法總體的把握與認知,《筆論》《九勢》更是詳細總結了書法的創(chuàng)作要領、運筆規(guī)則。漢代書論家從不同側面、不同角度,或整體、或局部,歸結書法要領,提煉運筆規(guī)則,論述筆勢特征,研判書者風格,解讀書法整體,共同構建起漢代相對完整的書法理論體系。
漢代人崇尚自然,追求形象美,這種社會風尚影響到人們對書法藝術的審美意識,人們更加主動地欣賞、追求和研究書法之美,漢代書論也不再局限于對文字空間結構的闡釋,還轉向對審美自覺的關注。如崔瑗《草書勢》:“觀其法象,俯仰有儀,方不中矩,圓不中規(guī)?!羯椒涫┒荆聪毒墡d,騰蛇赴穴,頭沒尾垂?!辈嚏摺蹲瓌荨罚骸邦j若黍稷之垂穎,蘊若蟲蛇之棼缊。揚波振激,鷹跱鳥震,延頸協(xié)翼,勢似凌云?!贝掼?、蔡邕的論述都采取審美想象中的類比思維,通過對現實事物的描述,形象地說明書法之美在于其“動勢”,使點畫符號空間化,從而轉化為栩栩如生的審美意象,不僅點明了書法的內在美,也完成了書法向外在審美的進步。
漢代書論中把書法看作是生命的律動,這是中國書法從實用性目的轉換為審美性目的的重要標志。漢代書論重視書法藝術的內在支撐,更看重外在的表現形式,認為書法家就是要通過外在形式,將書法所蘊涵的生命氣息傳達出來。崔瑗的《草書勢》“獸跂鳥跱,志在飛移,狡兔暴駭,將奔未馳”,將草書書寫的遲速頓挫描述為鳥在即將飛行前伸展脖子、踮起腳尖的停留,和狡猾的兔子在受到驚嚇時將要飛奔卻還未開拔的樣子,恰到好處地描繪出了草書創(chuàng)作中的寓靜于動、引而未發(fā)的情形,蘊含著強烈的生命意味。
西漢文學家楊雄提出:“書,心畫也?!闭J為書法藝術作品是書家思想意識、品行操守的直接反映。漢代書論充分肯定書家個人能力,勸誡人們要正視自己,不能不切實際盲目攀比、好高騖遠。趙壹《非草書》中說:“凡人各殊氣血,異筋骨。心有疏密,手有巧拙。書之好丑,在心與手,可強為哉?”就是說一個人的性情,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是非常重要的,無法效仿與復制。世人眾多,稟性各異,書法的表現是基于人的稟性才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不能扭曲本性而學某家某體,否則終歸是徒勞無益。
書法是情感的外在表現形式,但情感本身不能構成書法藝術,只能融入書法藝術,通過書法藝術得到彰顯和升華。因此,漢代的書論非常強調情感在書法創(chuàng)作過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如蔡邕所說:“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若迫于事,雖中山兔毫不能佳也?!辈嚏邚娬{的是書法家在創(chuàng)作前所構建起來的一個良好心境,認為書法創(chuàng)作作為一種創(chuàng)作主體的精神活動,要達到好的效果,起決定因素的是創(chuàng)作主體的內心世界,而那些所謂的精良工具只能是輔助。
誠然,漢代書論是中國書法理論的源頭,受歷史時代的局限,不可避免地存在偏狹和不成熟,但其為書法理論體系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中國書法理論中占有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