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
有一年,我接了高二的一個班,當班主任。
頭一天,我組織學生調換座位。
孩子們紛紛找著自己心儀的同桌,嘰嘰喳喳,鬧騰著。有一個叫李猛的學生,卻安靜地站在那里,不著急。
我問:“你找到自己的同桌了嗎?”
他說:“我的同桌不用找?!?/p>
我不解。
他笑笑說:“老師,有一個同學,無論我坐在哪里,他都會成為我的同桌?!?/p>
后來,一個叫張三元的學生,成了他的同桌。
后來,我才知道,張三元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品行惡劣,沒有一個學生愿意和他同桌。
然而,整個高中階段,與張三元同桌的,一直是李猛。這屆學生畢業(yè)后好幾年,同學們每每說起這件事,都嘖嘖稱贊,說李猛的心胸太寬廣了,寬廣得可以盛得下整個世界。
這些年,我一直不敢說自己能容人。我的學生李猛,是我心靈的老師,他成了我仰望一生的標尺。
上大學的時候,一次我們出去玩,回來后滿頭大汗。進了教室,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們就打開電扇,“呼呼呼”地吹起來。我們有說有笑,盡情享受著這涼意。
沒多久,輔導員進來了。他掃視了一圈,就把電扇關掉了,然后,臉一黑,問誰開了電扇。我們一邊舉手,一邊納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輔導員厲聲說:“自己熱的時候,一定要問問別人冷不冷!”
說完,他的目光落在電扇底下的幾個女生身上。我們才看見,幾個女生正用單衫圍在腰間,捂著肚子,冷作一團。
自己熱的時候,一定要問問別人冷不冷。每年春初,或者夏末,電扇將開或者將關的日子,我也這樣問著自己的學生。
大學畢業(yè)那一年,我進了一家私營企業(yè)。
有一次,隨老板進京,到北京的分公司出差。
分公司在三環(huán)東北角的一棟寫字樓里,上電梯的時候,進進出出的,都是西裝革履的年輕白領。
老板指著這些背影和我說:這里邊,有許多人都經(jīng)營著自己的公司,身家上百萬,你該向他們學習。
一句話,說得我熱血沸騰。
那段日子,我拿出平生所有的能力以及智慧——盡管有限,但還是擠牙膏一樣,努力想擠出人生的全部,完美地去完成每一項任務,因為誘人的目標就在前頭。
十多年后,我蟄伏在一個小縣城,沒有成為白領,也沒有成為老板。
當人生沒有更大的目標追求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非但擠不出牙膏來,而且,連那個牙膏袋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