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航
劉崇壽
字沛然,樂石齋、易銘主人,點石金再傳,子芳堂后人。1967年4月生于三臺。1982年隨祖父劉子芳學習刊刻技術。亦隨鄉(xiāng)賢王芳珍、曾煥章二位先生游藝刊刻藝事,八九時日,于鐘貴明先生深入學習刊刻藝事,并有幸得篆刻大家蘇園老點化,學習篆刻藝術,1993年入中國書法函授大學系統(tǒng)學習書法篆刻,至1997年入謝季筠先生門下受藝。四川省意象書法研究會理事,四川省詩書畫院特聘畫師,成都市書法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成都市蜀都書畫院副秘書長,成都市政協(xié)書畫院書畫師。
孔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用今天的話來說,意思就是:有兩種學問,一種是以修煉自己的氣質(zhì)之性為目的的“古之人”的學問,一種是以經(jīng)營外在符號幻象為目的的“今之人”的學問。孔夫子毫無疑問是褒前貶后的。不獨學問,一切人類創(chuàng)造性活動莫不如此,書法藝術,概莫能外。
基于以上認識,評價某人的書法寫得好或?qū)懙貌钍菦]有意義的。因為,那被叫做“書法藝術”的東西既然存在著截然不同甚至相反的兩個價值向度,則在某一價值向度之評判體系中被認為的“好”,恰恰是另一種評判體系中被認為的“差”。所以.我一般不會評判某某人的字好或者差,我只會說:某某人的書法在我所認同的價值向度的范疇之內(nèi),而某某人的書法不在我所認同的價值向度的范疇之內(nèi)。
昨天,崇壽兄饋贈其近來出版之書法作品集《易銘承芳》,讓我說幾句話。翻開此書,見其中“一切唯心造”五個字,不禁贊嘆說:“這個就是我所追求而未能達到的金石味”。也就是說,這幾個字的美學追求,即在我所認同且追求的價值向度之內(nèi)。說到這里,我不能不就我對書法藝術的美學追求做一個簡要的說明。
我認為:書法,絕不是用毛筆將漢字寫出一種美感來這么簡單。它本質(zhì)上是一個人精神朝向以及內(nèi)在生命勢能狀況的美學化表達。書法,不是那種用來放到展廳里讓觀眾對書法作者的運筆“才華”以及美學形式之創(chuàng)造力表示贊嘆的東西,書法,是標識著書法作者對自身渾濁混亂的原始生命勢能加以調(diào)服和轉(zhuǎn)化、且將之引導、提純到那“惟天之命,於穆不已”之“道”的境界的程度的那種東西。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書法與其說是某種“藝術”,不如說是某種“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的“導引之術”。書法其實與繪畫并不接近,倒與丹道、氣功、武術甚或舞蹈更為接近。基于這樣的認識,我如果認可或欣賞某一個人的某一幅字的話,那將意味著,我從這幅字中體會到一種“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的過程。相反,如果一幅字讓我體會到的倘若除了“炫技”層面的美學表現(xiàn)外空洞無物,則實在無足觀。至于那種骨子里就屬于用“書法”來經(jīng)營外部世界符號幻象的東西,則已經(jīng)屬于我所深惡痛絕的范疇了。
崇壽兄自學練太極拳以來,給人的印象是精神氣色越來越好,且我從其書法中也似乎可以看到一種打太極拳般運氣的走勢與凌厲的英氣,可謂“書拳一如”。書法對他而言,乃是修行之一途。就修道的標準看,盡管崇壽的通過書法對其原始生命勢能之調(diào)服與提純的努力較之“於穆不已、純亦不已”的“道”境尚有一定距離,然其努力的方向是我所認同的。
崇壽兄要我說真話。對于書法本身,我能說的真話也就止于此了。不過我倒想說一點書法以外的話。雖然說,修行不離開操持俗務方見修行的真功夫,然待在世俗江湖生態(tài)的“氣場”中久了,情緒認識難免不受其影響和擾亂。體現(xiàn)在書法上,就是美學追求容易被塵境流行之思想觀念的“業(yè)風”所吹拂而為其左右。這對于追求臻達一種醇靜沖的境界而言,不無是一種干擾性因素。人世江湖,魔障彌天,紅塵滿地。看透不易,出離更難。修行之道,在于性命雙運。性功不到,命功難濟。孟子日:“盡性知天”。欲進性功,讀書深思,不可廢也。
蘇東坡云:“言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此言用于書法之道,全然適用。今天的人們,毫不懷疑地將書法視為一種美學意義上的“藝術”,人們很少意識到,即使“藝術”,也不過是某種時代精神以及文化集體無意識的美學化表達而已。由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化集體無意識正經(jīng)歷著一個有史以來前所未有的分裂過程,所以,這一過程在包括書法之內(nèi)的藝術領域必然表達為美學取向上分裂。換言之,有些藝術家所努力追求的東西,恰恰是另一些藝術家所極力避免和唾棄的東西。這絕非簡單的美學趣味層次上的分歧,乃是海德格爾所謂的“存在論層面的泰坦之爭”在美學取向問題上濺起的小小的浪花而已。換言之,在書法呈現(xiàn)的背后,隱藏著“存在論之爭”的問題。王羲之、顏真卿的書法為什么會深深打動我們?乃是因為他們的書法中有“道”。我為什么對時下流行的“表現(xiàn)主義”書法很不喜歡甚至于深惡痛絕,乃是因為我從這些個書法作品的背后看到的,乃是要命的“現(xiàn)代虛無主義”之精神氣質(zhì)而已。古之楊朱,見歧路而哭,因為歧路可以南可以北。向北則遠南,向南則遠北。是故,美學的取向,實在是一種“存在論”的取向。自覺于此“存在論”層面之取向,實藝術創(chuàng)作者之第一要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