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藏族女作家央珍《無性別的神》被稱為西藏版《紅樓夢》,對女性生存環(huán)境書寫及女性人生出路的探討,是作品著力表達的主題。小說通過書寫時代變革中的貴族小姐、被農(nóng)奴制壓迫的女奴與抱殘守缺的貴族女性的生活,展示了不同社會身份的藏族女性的生存困境、局限與出路,表現(xiàn)了時代巨變給這些女性生存命運帶來的根本變化。
關鍵詞:央珍 《無性別的神》 女性 書寫
藏族女作家央珍的《無性別的神》是一部揭示人物生存困境、人生糾葛以及勇氣和文明追求的理想小說。作者強調了主人公央吉卓瑪是一位敢于追求的女子。央珍以女性和作家的雙重身份來寫小說,用飽含情感的筆觸從女性的視角審視,使整部小說洋溢著女性溫婉的氣質。小說以女性代表生活的希望,增加了作品的藝術魅力。女性命運有社會結構和文化以及宗教內(nèi)容。女性地位既受父權、夫權的統(tǒng)治,又受宗教規(guī)約的束縛。男尊女卑的傳統(tǒng)觀念在小說中呈現(xiàn)得淋漓盡致,貴族女性也無法逃脫這種束縛。小說反思了歷史變遷中女性生存的困境,揭示女性要在反抗男權壓迫與超越生存困境的過程中,樹立獨立理智的人生態(tài)度,要敢于追求理想的生活。
一.時代變革中的貴族小姐
《無性別的神》中女性書寫的第一個重要方面,是書寫西藏貴族青年女性的生存困境,表現(xiàn)青年女性在時代變革中的人生出路。主人公央吉卓瑪出生在貴族之家,出生時天下著大雪,作為嬰兒的她整天哭哭鬧鬧,后來哥哥和爸爸相續(xù)去世,她被當成“不吉利”的人。從小遭遇別人的冷嘲熱諷,央吉卓瑪對諷刺和詆毀已經(jīng)漠然,這養(yǎng)成了她敏感叛逆的性格。從小得不到母親關注,陪在身邊的奶媽和仆人更像是她的親人,央吉卓瑪接觸的大部分是底層人,看夠了農(nóng)奴的生活苦難,她產(chǎn)生了對人人平等社會的盼望。
女性生存困境是書寫女性的作品所不可或缺的議題,而涉及女性生存的社會環(huán)境是最重要的方面。西蒙波伏娃認為女性在任何地方都不得以安生,似乎在向讀者強調女性的生存困境是與生俱來或者說命中注定。探討小說主人公央吉卓瑪?shù)纳鏍顟B(tài)就會發(fā)現(xiàn),家庭困境是個人無法避免的生存環(huán)境。央吉卓瑪出生時適逢家道中落而被認定為是“不吉利”的人。無論小說還是現(xiàn)實生活中,宿命論似乎大多和女性聯(lián)系在一起。人們的潛意識里總是不由自主地把不幸的原因和女性聯(lián)系起來,認為女性帶來了不幸,就像我們在生活中總是會聽到“克夫”而很少聽到“克妻”。
央吉卓瑪在帕魯莊園的阿叔家前三個月生活得無憂無慮,阿叔的疼愛滿足了她對濃濃父愛的渴望和期待。阿叔是一個善良和藹的莊園主,想在自己的莊園里建立一個平等而沒有苦難的樂園,可惜這樣的理想在阿叔去世后灰飛煙滅,因為當時的西藏不允許這樣的樂園存在,這會威脅到當時社會統(tǒng)治者的地位。后來新入贅的莊主老爺一下子把莊園變成了殘暴和剝削的農(nóng)奴莊園。從阿叔去世和新莊主上任的變化過程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在男權社會背景下無論是貴族女性還是平民百姓都很難逃脫既有的生存困境。
在新莊主的壓迫下,央吉卓瑪?shù)纳钤絹碓狡D難,最終她和奶媽巴桑一起逃往姑太太的貝西莊園。在貝西莊園她又回到了以往的貴族生活。雖然她在貝西莊園過著舒服享受的貴族生活,但她討厭姑太太和表哥的偽善,也討厭沒有人情味的貝西莊園。為了保護拉姆,在母親派人來接自己時,她想帶拉姆脫離這樣的生存困境。拉姆拒絕了,因為拉姆覺得自己身為農(nóng)奴是不能離開莊園的,央吉卓瑪?shù)谝淮斡辛恕叭藶槭裁床灰粯印钡囊苫?,這是她對社會反思的開始,也是思想覺醒的開端。
央吉卓瑪回到拉薩后又被母親送到德康莊園去拜師學字。在德康莊園央吉卓瑪過了兩年無憂無慮的求學生涯,兩年后母親來接她回去。央吉卓瑪覺得自己才讀了兩年書,還有很多知識需要學習,但母親卻和她說:“女孩子不需要學的很多,只要學會計算和寫信就行了,反正又不用去噶廈辦公?!边@表現(xiàn)了女性的生存困境不僅僅來自男權或父權制度下的壓迫,更來自女性對自身及女性定位認知的缺陷。
回到拉薩后母親提議她削發(fā)為尼,她也欣然接受了,因為小時候看到母親和人們都很敬重來家里誦經(jīng)的吉尊先生,她也渴望得到這樣的尊重和愛戴。本以為自己成了吉尊先生就能得到大家的尊重和愛戴,但當她得知母親是為了省下一大筆昂貴的嫁妝而讓她當吉尊時,她的內(nèi)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對居住的寺廟和貴族家庭產(chǎn)生了厭惡之情。她意識到自己對于母親和德康府來說是一個“多余人”。
解放軍進藏時,貴族們?yōu)榱司S護自己的權貴地位,造謠說解放軍是吃人的魔鬼和長相奇特的怪物。當她幾經(jīng)波折在拉薩的林子里看見解放軍時她震驚了,因為男女都穿著一樣的衣服,分辨不出性別。接觸解放軍的生活以后,她喜歡那種氛圍,沒有嚴格的階級制度,男人會給女人倒水,男人也會縫衣服襪子,領導和下屬也像親兄弟一樣,在“無性別”的解放軍這里她看到了期盼已久的只在佛教經(jīng)書中描述的眾生平等。她最終離開了寺廟,踏上了去往內(nèi)地學習的路途。這是央吉卓瑪?shù)某雎?,也是西藏女性在解放后尋求出路的縮影,提醒女性要在新的社會環(huán)境下尋找能讓自己獨立的生存出路。
二.被農(nóng)奴制壓迫的女奴
《無性別的神》中女性書寫的第二個重要方面,通過描寫西藏女奴的生存境遇,抨擊西藏農(nóng)奴制度的罪惡,預示西藏農(nóng)奴制度必然消亡。農(nóng)奴女的生存環(huán)境十分艱難,比起男性農(nóng)奴,女性農(nóng)奴的生存環(huán)境更殘酷。小女奴益西拉姆是一個典型。她因為哥哥拖欠貝西莊園的房租而淪為奴隸。在貝西莊園她充當晉美少爺取樂的玩具,晉美少爺認為她是一個會說話的畜生,就連她的性命都可以隨意玩弄和踐踏。益西拉姆的生活中晉美少爺就是她噩夢的來源,也是她生存困境的源頭。益西拉姆在貝西莊園的生活是當時西藏普遍農(nóng)奴女性的縮影,她們?nèi)淌苤碎g地獄般的生存環(huán)境。西藏農(nóng)奴制度下農(nóng)奴女性本身就被一些落后的思想束縛著,骨子里帶著奴性和懦弱,由于環(huán)境的限制與自身的局限,對農(nóng)奴制的壓迫一直沒有覺悟也沒有反抗的意識。
在當時社會制度和宗教制度的壓迫下,拉姆很難尋找到生存出路,她無法憑一己之力對抗強大的貴族勢力,只有生存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或者制度變革才有可能改變她的未來。解放軍改變了這種制度,救了拉姆,給了她食物和衣服,把孤苦伶仃的她帶到了拉薩。拉姆被送到內(nèi)地去讀書,因為唯有提升文化才能正確理解社會和人生。得知拉姆到內(nèi)地讀書學習之后,央吉卓瑪很詫異,內(nèi)心產(chǎn)生了疑問:“仆人也被送去讀書識字?仆人不是生下來就為了干活伺候富人的嗎?”這一連串的疑問是對當時世代沿襲的農(nóng)奴制度的質疑。解放軍改變了拉姆的生存環(huán)境,讓她懂得了命運是由自己掌控,從思想上沖破了宗教宿命論的束縛。
三.抱殘守缺的貴族女性
《無性別的神》中女性書寫的第三個重要方面,是對西藏上層貴族女性的生活描寫,反思與批判上層貴族女性生活的腐朽沒落。西藏農(nóng)奴制度下的貴族女性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是在父權和男權制度下,她們也有難以訴說的苦痛。央吉卓瑪?shù)哪赣H白珍太太就是這樣的貴族女性。她是貫穿小說全文的人物,喪子和守寡的她艱難地保持著貴族身份,但最終難逃當時的制度規(guī)定。西藏農(nóng)奴制度下,貴族爵位和財產(chǎn)只有男性才能繼承,她不入贅新老爺?shù)脑?,當時的噶廈政府就會專門派人接管德康府。小說批判了貴族制度,揭示了貴族制度下女性的生存狀況。導致她陷入這樣的生存困境的源頭是當時的父權和男權制度,就算有貴族身份加持,身為女性的她也難逃命運的玩弄。
白珍太太從小接受傳統(tǒng)貴族教育,內(nèi)心有極強的尊卑有序觀念,是非常傳統(tǒng)的貴族女性。她身上聚集了貴族女性普遍的特點,虛偽自私以及心狠手辣。白珍太太對自我定位和女性定位有很深的偏差,身為人母她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讓幼女寄人籬下,危急關頭總是放棄女兒,待女兒長大成人后為了省下嫁妝而讓她遁入空門。她身為女性竟也覺得女人不需要學會很多知識,只需要扮好妻子的角色,做好分內(nèi)之事,相夫教子。白珍太太的思想是有缺陷的,因為女性作為家庭教育的核心,思想和眼界應該更加豐富,而這建立在對自我意識的肯定,如果自欺欺人地貶低和誤解自己女性身份的話,無疑否定了女性價值。
《無性別的神》這部小說真實地反映了藏族女性卑微的地位及她們改變命運的艱難行程。通過女性書寫,作家試圖突破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禁錮,展示西藏傳統(tǒng)文化美丑參雜的一面,對民族文化作了一次深刻反省??上驳氖?,作為新時期藏族女性作家的優(yōu)秀代表,央珍擺脫了女性封閉的內(nèi)心世界和狹隘的自我世界,積極思考本民族女性的生存出路,在民族歷史的嬗變中展現(xiàn)藏族女性的生命韻味。央珍用自己的文筆探求女性精神出路,她的作品是女性穿越苦難生命歷程的靈魂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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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湖北省高等院校省級教改項目“民族高校少數(shù)民族文學本科學位論文指導方法及其創(chuàng)新研究”(項目編號:JYS2017203)階段性成果。
(作者介紹:窮達,藏族,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2016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