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昆
1937年布魯塞爾會議,是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后一次重要的國際會議。會議試圖依據(jù)九國公約,以集體方式介入中日戰(zhàn)爭并推動其和平解決,中國也希望通過此次會議爭取國際社會對中國抗戰(zhàn)的同情與援助。但由于日本始終拒絕與會議合作,與會各國亦不愿積極援華制日,會議最后無果而終。由于日本并未與會,既有研究對于日本與布魯塞爾會議的互動關(guān)系尚缺乏深入關(guān)注。(1)布魯塞爾會議的相關(guān)研究有Dorothy Borg,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Far Eastern Crisis of 1933—1938,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4; Bradford A. Lee, Britain and the Sino-Japanese War, 1937—1939,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3; Aron Shai, Origins of the War in the East: Britain, China and Japan, 1937—1939, London: Croom Helm, 1976; Katsumi Usui, “Japanese Approaches to China in the 1930s”, in Akira Iriye and Warren Cohen (eds.), American, Chinese, and Japanese Perspectives On Wartime Asia, 1931—1949, Wilmington: Scholarly Resources, Inc., 1990, pp.93—117;[美]入江昭(Akira Iriye)著,李響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在亞洲及太平洋的起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徐藍:《英國與中日戰(zhàn)爭(1931—1941)》,北京師范學院出版社1990年版;王建朗:《抗戰(zhàn)初期的遠東國際關(guān)系》,(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96年版;趙曉紅、王倩:《七七事變后中日兩國在國際舞臺上的外交博弈——以1937年九國公約會議為中心》,《黨史研究與教學》2017年第4期;三宅正樹『日獨伊三國同盟の研究』、南窓社、1975年;臼井勝美『日中外交史研究——昭和前期』、吉川弘文館、1998年;西村成雄·石島紀之·田島信雄編『國際関係のなかの日中戦爭』、慶應義塾大學出版會、2011年;家近亮子『蔣介石の外交戦略と日中戦爭』、巖波書店、2012年等。由于日本缺席會議,既有研究對于日本對布魯塞爾會議的認識與應對,以及會議對于日本侵華決策的影響關(guān)注尚不深入。上述趙曉紅的研究對于這一問題有較多貢獻,但在日本對會議因應策略形成的國際背景和具體過程,以及日本在會內(nèi)外的外交活動等問題上仍有相當推進空間。布魯塞爾會議與其后的陶德曼調(diào)停有密切關(guān)系,該文也并未觸及這一問題。此外,該文對日方史料的挖掘與利用尚顯不足,也未與中、英、美等各方史料充分配合運用。
日本盡管并未參加會議,卻力圖通過多種方式削弱布魯塞爾會議的影響,并誘導各國脫離會議軌道,按照日本所期望的方式勸說中國向日本屈服。近年來,與這一問題有關(guān)的各方史料不斷被發(fā)掘,本文綜合運用中、日、英、美等多方史料,試圖探討日本在布魯塞爾會議期間的因應與對策,并揭示此次會議對于日本侵華決策的影響。
中日全面戰(zhàn)爭爆發(fā)后,中國于1937年9月向國聯(lián)提出申訴,希望爭取國際同情與援助,并對日本實施制裁。日本則主張中日問題應由兩國直接交涉解決,不允許第三國介入。由于日本已退出國聯(lián),其面對中國的申訴亦不以為意。日本外務省于9月15日就此事發(fā)表聲明稱:“日本并非國聯(lián)會員國,在政治問題上一直奉行不與國聯(lián)合作的方針,因此日本對此次中國向國聯(lián)提起申訴一事不發(fā)表評論?!?2)「中國の連盟提訴に対する外務當局の見解」(昭和12年9月15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六一書房、2011年、1576頁。
在中國提出申訴前,中國駐法大使顧維鈞曾征求過法國方面的意見。法國外長德爾博斯(M. Delbos)不主張中國向國聯(lián)申訴,而希望中國提請九國公約簽字國出面調(diào)停,德爾博斯的主要理由是九國公約中包括美國。(3)參見侯中軍《論七七事變與英國的最初因應》,《近代史研究》2018年第2期。7月16日,中國向除日本外的九國公約各簽字國及蘇德兩國發(fā)出照會表達了這一愿望,但地位舉足輕重的美國卻態(tài)度謹慎,中國最后亦選擇向國聯(lián)申訴。國聯(lián)在接受中國申訴后,將其轉(zhuǎn)交由十九國組成的遠東咨詢委員會。
9月27日,在中國代表團的強烈敦促下,遠東咨詢委員會通過了譴責日本對中國不設防城市進行轟炸的決議。10月6日,國聯(lián)大會通過了該委員會起草的報告書,其中指出,日本在華軍事行動違反了九國公約和非戰(zhàn)公約,并要求各國“給予中國道義上的同情,避免采取任何可能削弱中國抗戰(zhàn)力量的行為,同時考慮對中國提供各自的援助”,同時,報告書還建議召集九國公約簽字國會議磋商解決中日問題。(4)Second Report Adopted by the League of Nations Assembly on October 6, 1937, U.S. Department of State,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 Japan: 1931—1941, Vol.1, Washington D.C.: U.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43, pp.395—396.盡管國聯(lián)決議并無實際約束力,但其對日本侵略行為的堅決態(tài)度卻在道義上有力地聲援了中國。國聯(lián)大會閉幕后,中國代表團即對國聯(lián)決議表示滿意:“吾人已在政治精神方面獲得相當程度的勝利,則固顯然無疑也。”(5)《咨詢會決議案,我代表團滿意,政治精神上已獲勝利》,《大公報》(上海版)1937年10月7日,第2版。
不僅國聯(lián)對日本展示出堅決態(tài)度,美國的立場同樣發(fā)生了顯著轉(zhuǎn)變。美國雖未同意中國對于召開九國公約會議的要求,卻顯示出與國聯(lián)合作的姿態(tài)。國聯(lián)將中國的申訴轉(zhuǎn)交遠東咨詢委員會處理,正是希望將美國納入中日問題的解決中。日本駐日內(nèi)瓦總領(lǐng)事宇佐美珍彥即向外相廣田弘毅報告:“在遠東問題上,日內(nèi)瓦當?shù)貧夥諏θ毡旧鯙椴焕?jù)新聞記者傳說,中國向國聯(lián)大會提出申訴后,十分重視將美國引入,因此支持將中日問題交由遠東咨詢委員會處理”。(6)「在ジュネーブ宇佐美(珍彥)國際會議事務局長代理兼総領(lǐng)事より広田外務大臣宛(電報)、第十八回國際連盟総會における極東問題の取扱い振りにつき観測報告」[第143號](昭和12年9月10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561頁。遠東咨詢委員會成立于1933年,旨在解決日本入侵中國東北問題,美國當時也以觀察員身份出席。美國國務院對于重開遠東咨詢委員會亦表現(xiàn)出積極態(tài)度。1937年9月18日,國務院指示駐瑞士公使哈里森(Harrison)按照1933年先例,再次以觀察員身份列席委員會會議。(7)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Consul at Geneva (Bucknell), September 18,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Washington D.C.: U.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54, pp.24—25.
10月1日,英國代表克蘭伯恩(Cranborne)在事先并未征求美國方面意見的情況下,突然在遠東咨詢委員會會議上提議召開九國公約會議。中國代表顧維鈞認為,克蘭伯恩的建議是希望將中日問題“硬塞給美國政府”。(8)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譯:《顧維鈞回憶錄》第2分冊,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568頁。但美國方面亦未表示反對,這一提議最終寫入委員會起草的報告書中并被國聯(lián)大會通過。10月5日,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在芝加哥發(fā)表“隔離”演說,指出“戰(zhàn)爭是一種瘟疫,它能夠逐漸蔓延和擴大,并卷入千里之外的國家和人民……我們正極力減少美國卷入戰(zhàn)爭的風險,但在安全與信心完全崩潰的無序世界中,美國不可能獨善其身”。(9)Address Delivered by President Roosevelt at Chicago on October 5,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Japan: 1931—1941, Vol.1, p.383.次日,美國國務院發(fā)表聲明對國聯(lián)決議表示支持。(10)Press Release Issued by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on October 6,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Japan: 1931—1941, Vol.1, pp.396—397.美國雖非國聯(lián)會員國,卻表現(xiàn)出支持與配合國聯(lián)的態(tài)度,二者形成了有力的呼應,也使得日本面臨的國際壓力進一步增大。德國駐日使館即對日本副外相堀內(nèi)謙介指出:“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的芝加哥演說雖與國聯(lián)決議并非同時,卻無疑增強了國聯(lián)決議的效力。”(11)「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獨國武者小路(公共)大使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に関する在本邦獨國大使館參事官よりの情報通報」[第230號](昭和12年10月12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27頁。
自中日全面戰(zhàn)爭爆發(fā)以來,美國一直恪守中立,日本亦對美國的態(tài)度表示贊賞。日本外相廣田弘毅即對美國駐日大使格魯(J. Grew)表示:“直到10月5日羅斯??偨y(tǒng)發(fā)表芝加哥演說前,日本人民一直認為美國是唯一對中日戰(zhàn)爭真正持不偏不倚態(tài)度的國家。”(12)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6,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190.而此時美國卻對日本對華政策明確表示否定,這引起了日本的警惕。羅斯福發(fā)表演說后,日本駐美大使齋藤博致電廣田:“在中日問題上,美國國內(nèi)輿論對于政府的壓力很大,同時國聯(lián)成員國也迫切希望在這一問題上得到美國的協(xié)助與支持。因此,美國政府希望強調(diào)其將逐步改變消極的孤立態(tài)度,轉(zhuǎn)而向依靠國際合作維護和平的方向邁進?!?13)「在米國斎藤大使より広田外務大臣宛(電報)、米國大統(tǒng)領(lǐng)のシカゴ演説および十月六日付國務省聲明の背景に関する観測報告」[第527號](昭和12年10月8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2198頁。
羅斯福演說與國務院聲明一方面使得日本輿論嘩然,但同時也促使英國的立場趨于堅決。英國外交部在羅斯福發(fā)表演說后認為:“美國正在逐漸擺脫孤立主義,這一跡象是十分明顯的……因此,英國必須明確表示追隨美國,美國愿意走多遠,英國也將隨之走多遠,即使這意味著一定的風險。英國甚至需要表示愿意比美國做得更多,以為美國做個示范。”(14)Minute from Foreign Office, October 15, 1937, British Foreign Office Files, 371series, China: General Correspondence (hereafter as FO371), The National Archives, FO371/21015, F8143/6799/10, pp.116—117.
召開九國公約會議意味著各國將集體干涉中日問題,更何況這一會議系國聯(lián)建議召開,而國聯(lián)已對日本進行譴責并要求各國援華,這是日本所不能容忍的。日本駐比利時大使來棲三郎即認為:“由于國聯(lián)已判定日本違反九國公約,因此一旦接受九國公約會議邀請,日本將如同請求出庭受審的被告,這是不堪忍受的?!?15)「在ベルギー來棲大使より広田外務大臣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のブリュッセル開催案に対するベルギー外務省の応答振りについて」[第191號](昭和12年10月11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25頁。10月20日,日本外相廣田也對英國駐日大使克萊琪(R. Craigie)指出:“目前日本國內(nèi)各方面意見基本主張不參加布魯塞爾會議,日本正在舉國一致應對對華戰(zhàn)爭,政府無法做出與國內(nèi)意見對立的決定?!?16)「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英國吉田大使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へのわが方參加を在本邦英國大使が勧説について」[第451號](昭和12年10月20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40—1641頁。
盡管日本堅持拒絕參加布魯塞爾會議,但面對國際環(huán)境尤其是美國立場的變化,對會議的態(tài)度也變得謹慎起來。此時,隨著上海戰(zhàn)事的推進,日本的軍事行動對美國在華利益的威脅日益嚴重。10月4日,美國駐日使館向日本外務省遞交備忘錄,對日本將上海公共租界作為軍事基地表示抗議。(17)The American Embassy in Japan to the Japanese Ministry for Foreign Affairs, October 4,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Japan: 1931—1941, Vol.1, pp.378—379.日本駐法大使杉村陽太郎對此事極為憂心,他向外相廣田表示:“英美對日態(tài)度最近驟然趨于強硬,日本必須主動就保證其在華利益做出明確表示方可使之安心,這一問題十分緊要。”杉村希望日本政府能夠通過九國公約的磋商機制與英美談判解決上海公共租界問題。(18)「在仏國杉村大使より広田外務大臣宛(電報)、英米の対日態(tài)度硬化に対しては上海共同防衛(wèi)や海関制度の強化などにつき協(xié)定の用意を明示して安心感を與えるべき旨意見具申」[第600號](昭和12年10月12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2199頁。駐比利時大使來棲三郎也認為:“英美目前很難對日本妥協(xié),因此在我國拒絕與會的情況下,布魯塞爾會議的結(jié)果恐怕對于我國不會有利?!?19)「在ベルギー來棲大使より広田外務大臣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における伊國利用には一定の限度があり慎重対処方意見具申」[第238號(極祕、館長符號扱)](昭和12年10月28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71頁。
10月13日,日本外務省條約局第三課擬定了一份“九國公約會議對策報告書”,其中指出:“由于日本尚未正式否認九國公約的效力,如果以九國公約已失效為由拒絕參加布魯塞爾會議,日本與各國本已緊張的關(guān)系將更為惡化,各國將更加同情中國并加強對華援助,這將大大阻礙日本在華軍事行動目標的達成,并招致國際糾紛?!痹撜n認為,單方面廢除或退出九國公約的決定影響重大,須在日本擁有充分實力且國際地位穩(wěn)固之時方可實施,如今顯然尚非其時。(20)「條約局第三課が作成した「九國條約國會議對策」」(昭和12年10月13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28—1629頁??梢?,盡管日本已在事實上背棄了九國公約,但面對不利的國際形勢尤其是美國有介入的可能,日本仍希望避免與會議正面沖突。
因此,日本盡管拒絕參加會議,但在措辭上卻有所收斂。10月27日,日本政府對布魯塞爾會議的邀請作出答復,并隨之發(fā)表了一份聲明,指出布魯塞爾會議是由對日本進行譴責的國聯(lián)建議召開,且與會國中包含諸多在遠東并無直接利益的國家,因此日本無法參加。日本歷數(shù)中國自辛亥革命以來的“排外”政策,并強調(diào)“日本對華軍事行動是針對中國的極端排日抗日政策,特別是對軍事挑釁進行的自衛(wèi),日本政府已聲明其在九國公約適用范圍之外”。(21)「十月二十七日帝國政府囘答」(昭和12年10月27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58—659頁。日本在答復中并未直接對九國公約進行否定,希望借此保留與各國接觸的空間。
為了應對布魯塞爾會議,日本采取了下列因應措施。
第一,加強軍事行動以便盡快取得軍事勝利,使得會議難以干預。在布魯塞爾會議召開之際,中日戰(zhàn)爭也不斷升級,日軍在上海、華北等地的攻勢有增無減。隨著戰(zhàn)爭的演進,日本在華目標也日益擴大。10月1日,日本首相近衛(wèi)文麿召開“四相會議”,通過了《中國事變處理綱要》,確定了日本對華政策的基本目標:“應通過軍事行動成果與適當外交措施的配合,盡快結(jié)束此次事變,迫使中國放棄抗日容共政策,在日中之間建立真正明朗且持久的外交關(guān)系,以實現(xiàn)日、滿、華三國的融合共榮。”(22)「総理·外務·陸軍·海軍四大臣決定「支那事變對處要綱」」(昭和12年10月1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一冊)、六一書房、2011年、182頁。
此時,中國軍隊堅守上海已長達數(shù)月,日軍也付出了重大代價,國聯(lián)與布魯塞爾會議的相繼召開,又使得各國干涉中日戰(zhàn)爭的可能性迅速上升。因此,日本亦希望在各國介入前盡快以有利方式結(jié)束對華戰(zhàn)爭。中國方面對此亦洞若觀火。代表中國出席布魯塞爾會議的顧維鈞即認為:“日本試圖加速其在華的軍事行動,以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從而使布魯塞爾會議和列強產(chǎn)生一個無從干預的印象。”(23)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譯:《顧維鈞回憶錄》第2分冊,第674頁。《大公報》也指出:“日本現(xiàn)在的做法,就是要在英美辦法尚未實行,蘇聯(lián)尚未動作之前,猛力對華作戰(zhàn),握得勝利,以武力的既成事實給世界人看?!?24)《社評:我們的外交方針》,《大公報》(上海版)1937年10月14日,第2版。
第二,誘導各國出面斡旋中日直接談判。日本的侵略行徑已給自己造成越來越大的國際壓力,僅憑武力難以達到目的。因此,日本十分重視借助外交手段爭取主動。為瓦解中國的抗戰(zhàn)意志,日本希望通過軍事與外交的配合,軟硬兼施,在擴大侵華戰(zhàn)爭的同時誘導中國主動屈服?!吨袊伦兲幚砭V要》中明確指出:“外交措施的目的是促使中國盡快反省,并誘導其進入我方所期望的軌道,為此應與中國及第三國相機開展談判?!睂τ谌毡九c第三國的關(guān)系,《綱要》特別強調(diào):“在對第三國的外交工作方面,應進一步增進各國對我國的善意,在政策實施時,應避免釀成與第三國的紛爭,或誘發(fā)第三國干涉。軍事行動同樣應當按照上述方針慎重實施?!?25)「総理·外務·陸軍·海軍四大臣決定「支那事變對處要綱」」(昭和12年10月1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一冊)、182—183頁。
日本對于外交的重視,一方面來自布魯塞爾會議的壓力,一方面則是由于中國的抗戰(zhàn)意志異常頑強。如無第三國幫助,日本難以迫使中國屈服。在10月22日的日本外務省會議上,外相廣田即指出:“蔣介石已對國內(nèi)宣示抗戰(zhàn)到底,如果最近我軍能夠在上海戰(zhàn)場進一步給其重大打擊,也許能夠促使其反省,然而能否有效仍不確定。我認為由在華有利益的第三國敦促蔣介石反省并勸說中國接受直接談判也是一策,目前有關(guān)部門正在積極磋商當中?!?26)「九國條約會議に関する外務省首脳と外務長老との懇話會要旨」(昭和12年10月22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47頁。
同日,日本外務省、陸軍省、海軍省達成共識:“目前日本在華軍事行動目標已基本達成,南京政府已無法承受壓力,盡管不得不表面作出強硬姿態(tài),但內(nèi)心希望向日本求和。因此如由英美等第三國以適當方法進行善意的斡旋,將能夠誘導中國接受直接談判,這對日本十分有利。”三省會議做出決定后,廣田認為“在日本拒絕九國公約會議邀請之際,可向英美德意等國非正式表達這一意向”。(27)「外務·陸軍·海軍三省決定、事変に対する第三國の斡旋·干渉へのわが方対応方針」(昭和12年10月22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一冊)、191—192頁。27日,廣田在遞交日方答復時對英美駐日大使表示:“如果仔細閱讀日本對于會議邀請的答復和同時發(fā)表的聲明,將自然能夠知曉日本的真意。日本希望與了解東亞實際情況的國家合作,由這些國家勸說南京政府和蔣介石與日本直接談判,以早日結(jié)束此次事變?!?28)「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英國吉田大使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不參加に関する在本邦英米白三國大使への広田外相説明振りについて」[第466號](昭和12年10月27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69—1670頁。同日,日本副外相堀內(nèi)謙介也對德意兩國大使提出了同樣的請求。(29)「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伊國堀田大使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不參加を在本邦獨仏伊三國大使へ説明について」[第219號](昭和12年10月27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70頁。
可見,日本希望通過誘導各國出面斡旋中日直接談判,吸引各國脫離布魯塞爾會議軌道,按照日本所期望的方式解決中日問題。在日本看來,第三國的作用僅僅是說服中國接受日本的要求,以達到“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目的,日本不會允許第三國實質(zhì)性介入中日問題。10月15日,廣田起草了一份給日本駐英美兩國大使的函件,其中指出:“日本將來不會絕對拒絕第三國善意的斡旋。中日戰(zhàn)爭的最終解決當然不能僅靠中日兩國,其關(guān)鍵在于少數(shù)強有力的第三國,特別是英美德意等國的善意斡旋?!痹谄鸩菰摵瘯r,廣田使用的原本是“調(diào)停”一詞,隨后又將其劃去,改為“斡旋”,并備注英文單詞“good offices”。(30)「広田外務大臣発在英米大使宛、九國條約會議に関する件」(昭和12年10月16日)、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2030664500(第191畫像目から)、支那事変関係一件/九ケ國條約締約國會議関係(A-1-1-0-30_32)(外務省外交史料館)。在10月22日的外務省會議上,副外相堀內(nèi)謙介也特別提到,“應以委婉方式向各國指出,日本雖拒絕調(diào)停(mediation),但并不絕對拒絕由一兩個國家進行斡旋(good offices)”,(31)「九國條約會議に関する外務省首脳と外務長老との懇話會要旨」(昭和12年10月22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49頁。同樣強調(diào)了兩個概念的區(qū)別。日本對這一區(qū)別的強調(diào),正反映出其拒絕第三國干涉的用意。
10月29日,日本駐英大使吉田茂向英國外交部表示,日本希望英國協(xié)助中日直接談判。英國外交大臣艾登(A. Eden)則答復稱,英國難以在會議期間單獨采取行動。吉田茂表示,可由會議將這一任務秘密委托給英美兩國,隨后由英美在幕后展開斡旋,待和平恢復后再向會議報告。(32)「在英國吉田大使より広田外務大臣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は事態(tài)回復まで一旦閉會し裏面で英米が日中直接交渉を斡旋するよう英國外相へ提案について」[第838號(極秘)](昭和12年10月30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73—1675頁。在會晤艾登的次日,吉田茂也對美國駐英大使賓厄姆(Bingham)提出了同樣的建議:“如果布魯塞爾會議通過譴責日本的決議,那么將很難與日本進行和平談判。而如果成立一個由英美兩國參加的小組委員會,那么日本可在幕后與其秘密展開磋商。”(33)The Ambassador in the United Kingdom (Bingham)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October 30,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126.
吉田茂的建議看似提供了將日本的要求與布魯塞爾會議銜接起來的可能,實際上卻是希望通過與英美的會外談判將布魯塞爾會議架空。英國外交部在得知此事后認為,“日本無疑是希望誘導我們離開布魯塞爾會議的軌道,充當其爪牙迫使中國屈服”。(34)Minute from Foreign Office, November 2, 1937, FO371/20958, F8799/9/10, p.178.對于吉田茂的建議,英美均未置可否。
第三,通過意大利對會議施加影響。10月16日,日本副外相堀內(nèi)謙介對意大利駐日大使表示,日本不反對意大利參加布魯塞爾會議,但希望其在會議中“充分維護日本利益,并支持和聲援日本”。日本希望意大利按照以下方針行動:一、反對對日本實施任何制裁。二、如果會議做出妨礙中日直接交涉的決定,插手中日間停戰(zhàn)條件等問題,意大利應堅決反對。三、隨時向日本提供會議的有關(guān)情報。(35)「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伊國堀田(正昭)大使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への伊國対応振りに関して在本邦伊國大使がわが方希望を照會について」[第185號](昭和12年10月16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34頁。會議開幕后,意大利也扮演了日本代言人的角色,在會議中大力宣傳日本的立場,并極力阻撓會議對日本采取任何不利行動。日本利用意大利對會議進行干擾和破壞,亦是希望迫使各國轉(zhuǎn)向會外,按照日本的設想勸說中國屈服。日本外相廣田即對駐比利時大使來棲三郎指出:“鑒于我國對九國公約的根本方針,應當使得九國公約會議有名無實,并在日后以第三國為橋梁促成中日直接談判。我國希望與九國公約簽字國個別磋商此事,因此應當從側(cè)面努力,使得本次會議無果而終。”(36)「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ベルギー來棲大使宛(電報)、伊國代表と密接連絡を保ち九國條約會議を有名無実化すべく側(cè)面より工作方訓令」[第92號(極秘)](昭和12年11月1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77頁。
11月6日,布魯塞爾會議決定對日本政府進行答復。會議指出,日本并未否認九國公約的有關(guān)原則,鑒于日本認為會議規(guī)模過于龐大,會議決定遴選少數(shù)國家組成一個小型委員會,希望日本能夠與這一委員會展開磋商。(37)Brussels Conference Reply to Japanese Government, November 6, 1937, FO371/21016, F9154/6799/10, p.206.然而日本的態(tài)度仍未改變。11月12日,日本再次拒絕會議的邀請,并稱“此次事變源于東亞的特殊狀況,因此必須由具有直接利害關(guān)系的中日兩個當事國進行直接談判,才能夠達成公正的解決”。日本“希望與會各國能夠充分了解日本的觀點,并基于東亞的實際狀況為該地區(qū)的和平穩(wěn)定做出建設性貢獻”。(38)「武府會議再招請ニ對スル帝國政府囘答」(昭和12年11月12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88頁。
至此,布魯塞爾會議要求日本參加會議、在九國公約框架內(nèi)結(jié)束中日沖突的努力已陷入困境,日本阻撓會議干涉中日問題的目的雖已達到,但日本與主要參會國的關(guān)系同樣更為惡化。在收到日本的第二次答復后,英美法三國代表決定起草一份宣言,“其中應駁斥日本的立場,重申會議的態(tài)度,即中日問題不僅關(guān)乎中日兩國,更關(guān)乎全世界”。(39)The Chairman of the American Delegation (Davis)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3,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182.11月15日,布魯塞爾會議第八次全體會議通過了這一宣言,其中指出:“盡管會議希望日本勿堅持拒絕與會議合作,但與會各國必須考慮在日本堅決聲稱其軍事行動不適用于九國公約,并與所有其他簽字國觀點對立的情況下,各國應當采取怎樣的共同態(tài)度。”(40)Draft Submitted by the Delegation of the U.S.A, France and Great Britain, November 14, 1937, FO371/21017, F9573/6799/10, p.123.
此時,多數(shù)與會國代表認為應向日本展示更加堅決的態(tài)度。中國代表顧維鈞即注意到,“會議空氣好轉(zhuǎn),各重要國代表多積極”。(41)《顧維鈞等致孔祥熙電》(1937年11月11日),孫武選輯:《中國出席九國公約簽字國布魯塞爾會議代表與外交部等來往文電(1937.10—11)(一)》,《民國檔案》2008年第3期。11月10日,美國代表戴維斯致電國務院指出:“時間正迅速流逝,我們必須考慮日本執(zhí)意拒絕與會議合作時的對策?!贝骶S斯提出,可由與會各國共同宣告,不承認日本違反九國公約在中國造成的任何既成事實,并拒絕向日本提供貸款幫助其鞏固侵略成果。與此同時,戴維斯還建議在遠東問題上停止適用中立法。(42)The Chairman of the American Delegation (Davis)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0,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p.175—177.
日本對其與參會國關(guān)系的惡化亦感到擔憂。11月8日,意大利駐日大使拜訪廣田外相時指出,如果日本再次拒絕布魯塞爾會議的邀請,意大利也將隨后退出會議,以給會議進一步打擊。(43)「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伊國堀田大使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再招請へのわが方対応振りを在本邦伊國大使照會について」[第259號(極祕)](昭和12年11月9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86頁。廣田則表示,即使日本再次拒絕與會,也希望意大利勿退出會議,而應繼續(xù)“在會議內(nèi)部為日本利益活動”。(44)「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伊國堀田大使宛(電報)、再招請へのわが方拒絶方針にかかわらず伊國は九國條約會議から脫退なきよう希望する旨同國外相へ伝達方訓令」[第262號(極祕)](昭和12年11月11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86—1687頁。顯然,廣田不愿過度激化日本與參會國的矛盾。11月15日布魯塞爾會議發(fā)表宣言后,廣田也認為日本不宜加以反駁,而應靜觀形勢變化。(45)「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ベルギー來棲大使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聲明に対しては反駁聲明などは行わず事態(tài)を靜観する方針決定について」[第115號(極祕)](昭和12年11月19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97—1698頁。
11月16日,廣田在會晤美國駐日大使格魯,對15日布魯塞爾會議宣言表示憂慮,廣田稱其得到的消息顯示,會議宣言中決定對日本采取“共同行動”,他認為這意味著會議計劃對日本實施經(jīng)濟制裁。(46)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6,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p.189—190.當日,美國國務院指示格魯向廣田作出解釋,會議宣言中僅提及與會各國應采取某種“共同態(tài)度”,完全不涉及“共同行動”。(47)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November 16,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p.196—197.18日,格魯轉(zhuǎn)達了這一解釋,廣田表示這大大打消了其疑慮。(48)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6,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p.210—211.
面對布魯塞爾會議的宣言,日本也開始利用美國政策的矛盾性對其施加壓力。由于美國國內(nèi)孤立主義情緒強烈,大部分美國人強烈反對卷入中日沖突。在這種氛圍下,美國政府小心翼翼,希望避免在會議中居于主導地位。然而,由于美國的實力及美國在會議前表現(xiàn)出的積極態(tài)度,使得世界各國對其寄予厚望。美國代表團的莫法特(Moffat)感嘆:“出席布魯塞爾會議的每個代表團,都出于其自身目的,希望讓美國帶頭。”(49)Moffat’s Diary, November 18, 1937, Nancy Harvison Hooker (eds.), The Moffat Papers, Selections From the Diplomatic Journals of Jay Pierrepont Moffat(1919—1943),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56, p.184.這樣的心態(tài)也反映在新聞報道中,許多報道均將美國視為會議的主導者。美國政府對此十分憂慮,深恐引起國內(nèi)孤立主義情緒的反彈。11月16日,國務卿赫爾(Hull)向戴維斯指出:“布魯塞爾方面尤其是最近幾天的新聞報道,不斷使人產(chǎn)生這樣的印象,即只要美國帶頭,其他國家就將緊隨其后對日本施壓。這些報道基本都認為,只有美國能夠左右會議在這一問題上的態(tài)度。”赫爾要求美國代表團“努力抵制其他國家將責任完全推卸給美國的做法”。(50)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Chairman of the American Delegation (Davis), November 16,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p.197—198.
日本敏銳地抓住了美國的這一困境。11月16日,廣田對格魯表示,據(jù)他得到的消息,“美國政府不僅率先倡議召開布魯塞爾會議,而且在其中居于領(lǐng)導地位”,廣田表示,如果此類消息被媒體報道,日本輿論將受到極大的刺激,“日本輿論迄今一直認為英國是策動建立反日陣線的魁首,但在這樣的報道出現(xiàn)后,輿論的矛頭將轉(zhuǎn)向美國”。(51)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6,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190.在得知格魯與廣田的談話內(nèi)容后,美國國務卿赫爾立即致電格魯,要求其對廣田指出:“所謂美國政府率先倡議發(fā)起布魯塞爾會議的說法完全沒有根據(jù)。你可以告訴廣田,不管是美國還是任何一個與會國政府,都僅僅是在履行其基于九國公約的共同責任,即圍繞目前的遠東局勢交換意見。”赫爾表示:“我感到很驚詫,在會議的有關(guān)事實和進展已經(jīng)廣為報道之后,日本外務省居然還會認為是美國率先倡議召開布魯塞爾會議,并對美國的政策與態(tài)度抱有誤解?!?52)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November 16,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197.廣田的話無疑是希望對美國施加壓力,要求其勿在會議中采取積極態(tài)度,并引起與會主要國家之間的猜忌。
針對赫爾的電報,格魯猜測是英法等國駐日大使透露的消息使得日本政府產(chǎn)生了這樣的印象,格魯對此深感擔憂:“如果日本認為美國是策動建立反日陣線的魁首,這將嚴重損害我們在日本的影響力和利益”。(53)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6,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193.對格魯?shù)牟聹y,赫爾立即指示格魯:“如有證據(jù)支持你的猜測,請立即就這一問題向英法大使提出交涉?!?54)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November 16,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193.經(jīng)過調(diào)查,格魯指出雖然并無直接證據(jù)說明日本對美國的疑慮來自英法方面,但“我在與幾個國家駐日使館的談話中了解到,他們中一些人顯然相信美國在布魯塞爾會議中扮演著領(lǐng)導者的角色,我們也很清楚他們將這一觀點透露給了日本高級官員”。赫爾與格魯對這一問題的重視,反映出美國對日本的態(tài)度高度關(guān)注,希望避免布魯塞爾會議對日美關(guān)系造成不利影響。日本雖未與會,但其對美國施加的壓力無疑對會議產(chǎn)生了消極影響。
另外,身在布魯塞爾的日本駐比利時大使來棲三郎與當?shù)孛绹浾哌^從甚密,并從各國代表團處積極搜集會議的相關(guān)情報。(55)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8,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211.來棲與美國記者的密切關(guān)系,使其能夠利用媒體對美國展開針對性宣傳。美國代表戴維斯即報告國務院:“布魯塞爾會議于11月15日發(fā)表宣言后,來棲會見了美國記者,并出示了一份日本駐美使館發(fā)來的電報,稱美國政府并不支持美國代表團的做法,國會領(lǐng)導人也對美國參加布魯塞爾會議進行公開批評。來棲表示,美國政府將指示代表團在通過一份措辭更為堅決的決議后盡快回國。”(56)The Chairman of the American Delegation (Davis)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21,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p.222—223.
在會議中,美國代表團承受著巨大壓力。不僅各國新聞記者對代表團寄予厚望,與會各國也希望美國帶頭承擔責任。面對日本拒絕與會議合作的頑固態(tài)度,戴維斯也一度希望對日本采取某種制裁措施。然而,面對國內(nèi)高漲的孤立主義情緒,美國政府的態(tài)度始終謹慎異常。11月17日,國務卿赫爾對戴維斯明確指出:“我必須強調(diào),目前美國輿論不會支持對日本采取任何施壓和威脅性措施?!?57)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Chairman of the American Delegation (Davis), November 17,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p.204.
在外界希望與國內(nèi)阻力的夾縫中,代表團進退兩難。來棲三郎正是希望利用這一矛盾煽動新聞媒體對美國政府的不滿。這一策略亦很快收到效果,莫法特在日記中寫道:“在會議中期,首先是日本駐比利時大使來棲三郎,隨后還有一兩個國家的代表告訴新聞記者,美國政府不準備采取任何行動,美國代表團已陷入困境。從那時開始,新聞記者的報道就開始同情美國代表團,同時對美國政府進行抨擊?!?58)Moffat’s Diary, November 21, 1937, Nancy Harvison Hooker (eds.), The Moffat Papers, Selections From the Diplomatic Journals of Jay Pierrepont Moffat(1919—1943), pp.186—187.
布魯塞爾會議期間,美國的政策具有內(nèi)在的矛盾性。羅斯福演說在全世界喚起的希望,與美國國內(nèi)仍舊強大的孤立主義情緒形成鮮明對立。日本雖未參加會議,卻抓住這一矛盾對美國展開外交攻勢,使得美國的處境更為困難。
在美國政府態(tài)度消極的情況下,會議也隨之陷入僵局。盡管布魯塞爾會議于15日發(fā)表了措辭堅決的宣言,但除一再重申有關(guān)原則外,會議難以對日本實施任何制裁。會議的僵局使得日本能夠爭取時間加緊侵華戰(zhàn)爭的步伐,11月初,日本第10軍在杭州灣登陸,上海戰(zhàn)事出現(xiàn)了對中國軍隊極為不利的局面。11月11日,顧維鈞即向英美法三國代表表示,希望會議勿再與日本進行徒勞的接觸:“長此往返,徒予日本以拖延之機會,而每拖一日,中國之犧牲甚大。”(59)《顧維鈞等致外交部電》(1937年11月11日),孫武選輯:《中國出席九國公約簽字國布魯塞爾會議代表與外交部等來往文電(1937.10—11)(一)》,《民國檔案》2008年第3期。日軍在杭州灣登陸后,其攻勢以猛烈炮火與大規(guī)模轟炸為先導,中國軍隊腹背受敵,十分艱難。國民政府亦希望布魯塞爾會議能夠盡快推動達成停戰(zhàn),以獲得喘息機會。13日,行政院副院長孔祥熙對顧維鈞等指出:“敵現(xiàn)取避堅擊弱戰(zhàn)略后,利用其犀利現(xiàn)代化武器,戰(zhàn)事前途甚為困難,即使列強能以軍械助我,亦感緩不濟急之苦。會議時如有人主張雙方休戰(zhàn),望勿失良機,以蘇喘息?!?60)《孔祥熙致顧維鈞等電》(1937年11月13日),孫武選輯:《中國出席九國公約簽字國布魯塞爾會議代表與外交部等來往文電(1937.10—11)(一)》,《民國檔案》2008年第3期。然而,在日本第二次拒絕會議邀請后,會議的態(tài)度有趨于堅決之勢,并發(fā)表宣言對日本進行駁斥。顧維鈞感到此時中國難以主動提出停戰(zhàn)問題,“現(xiàn)宣言末段用強硬口氣逼日本就范,日本或尚有所顧忌。彼等既主張強硬,并言直接交涉之不可能,我方似未便自動啟齒”。(61)《顧維鈞等致外交部電》(1937年11月14日),孫武選輯:《中國出席九國公約簽字國布魯塞爾會議代表與外交部等來往文電(1937.10—11)(一)》,《民國檔案》2008年第3期。
然而,面對日軍的猛烈攻勢,即使布魯塞爾會議對日本展示出堅決態(tài)度,也是遠水不解近渴??紫槲跤?5日再次致電中國代表團指出:“現(xiàn)在國內(nèi)主戰(zhàn)者怵于兵禍之慘,已感困難,兄等遠在海外,國內(nèi)情形當未詳悉?!?62)《孔祥熙致顧維鈞等電》(1937年11月15日),孫武選輯:《中國出席九國公約簽字國布魯塞爾會議代表與外交部等來往文電(1937.10—11)(一)》,《民國檔案》2008年第3期。國民政府外交部亦指示代表團:“至停戰(zhàn)問題,倘各國向中日提議雙方先行停戰(zhàn),中國亦可同意?!蓖饨徊恳惨庾R到布魯塞爾會議15日宣言難以解決中國的實際困難,“宣言末段雖含威脅意味, 仍屬空泛無補”。(63)《外交部致顧維鈞等電》(1937年11月15日),孫武選輯:《中國出席九國公約簽字國布魯塞爾會議代表與外交部等來往文電(1937.10—11)(一)》,《民國檔案》2008年第3期。由于各國無法采取實質(zhì)性援華制日措施,達成停戰(zhàn)無疑是當務之急。
此時,與會各國也開始意識到會議的被動處境。會議與日本集體談判并施壓的希望已經(jīng)破滅,亦無法對日本進行制裁,但日本卻能夠加緊在華的軍事行動,不斷擴大侵略成果,以既成事實使得會議的目標落空。日本盡管在道義上處于不利地位,卻在軍事上占據(jù)著主動。因此,英美均開始嘗試在會外與日本就斡旋問題展開接觸,希望借此為會議挽回顏面。19日,美國副國務卿威爾斯(S. Wells)即對英國駐美大使林賽(R. Lindsay)指出:“如果布魯塞爾會議在休會時意識到英美已開始斡旋,那將是有利的。這樣將能夠有力避免在布魯塞爾會議休會后,各方產(chǎn)生會議除重申若干原則外,完全沒有達成任何實質(zhì)性成果的印象?!?64)Memorandum by the Under Secretary of State (Welles), November 19,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3, p.698.
英美意圖在會外與日本磋商斡旋問題,這正中日本下懷。11月16日,廣田對來訪的美國大使格魯表示:“如果中國現(xiàn)在與日本和談,那么日本提出的條件將是‘合理’的,中國不會損失一寸土地。然而如果戰(zhàn)事進一步延長,日本將失去耐心,鑒于戰(zhàn)爭造成的代價日漸增長,日本將會提出更加苛刻的要求?!?65)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6,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4, pp.190—191.顯然,日本意圖利用侵華戰(zhàn)爭的軍事成果誘導英美盡快勸說中國屈服。日本深知其占據(jù)戰(zhàn)場優(yōu)勢,面對促和心切的英美處于待價而沽的有利地位,因此在與后者的接觸中并未做出任何讓步。在16日的會晤中,廣田對格魯表示:“如果美國愿意提供幫助,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勸說中國與日本直接談判?!备耵攲Υ舜笫?,認為廣田僅是在“老調(diào)重彈”,仍堅持不允許第三國介入的立場。(66)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November 18,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3, p.688.11月19日,英國駐日大使克萊琪也會晤了日本副外相堀內(nèi)謙介,并提出可由英美在中日間傳遞和平條件,以便為雙方的談判尋找基礎(chǔ)。克萊琪深知日本對于第三國介入的反對立場,故措辭謹慎,特別指出英美的作用并非“調(diào)停”(mediation),僅充當傳遞條件的中介(intermediary)。(67)「広田外務大臣より在英國吉田大使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內(nèi)の対日空気悪化を懸念する英國側(cè)が英米による和平斡旋を提案したがわが方は直ちには同意困難と回答について」[第508號(極祕 館長符號扱)](昭和12年11月20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698頁。但日本依然對此反應冷淡。當天晚些時候,堀內(nèi)告知克萊琪:“目前廣田外相無意逾越由第三國勸說中國直接談判的界限。”(68)From Sir R. Craigie, Tokyo, November 19, 1937, FO371/20959, F9798/9/10, pp.167—168.11月26日,日本首相近衛(wèi)文麿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亦明確表示:“在日中交涉中不允許第三國介入,雖不排斥其在日中直接談判開始前進行斡旋,但談判開始后,第三國不得提出任何條件試圖調(diào)停?!?69)「近衛(wèi)首相車中談」、『東京朝日新聞』朝刊、1937年11月27日。
英美的立場受到九國公約約束,日本的要求自然與之方枘圓鑿。克萊琪與格魯一致認為:“由于日本只愿由第三國敦促中國直接談判,我們認為目前任何有關(guān)斡旋的建議都是不妥的?!?70)From Sir R. Craigie, Tokyo, November 19, 1937, FO371/20959, F9798/9/10, pp.167—168.11月19日,美國國務院指示格魯,鑒于日方對克萊琪的答復,現(xiàn)階段進行斡旋沒有成功希望,不應繼續(xù)嘗試。(71)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November 19, 1937,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3, p.701.24日,布魯塞爾會議也在通過一份報告書后草草宣告休會,報告書在重申九國公約的有關(guān)原則并呼吁中日雙方早日停止沖突之外,僅指出“會議決定暫時休會,以便與會各國能夠繼續(xù)交換意見,并早日達成符合九國公約精神的解決方案”。(72)From Sir R. Clive (Brussels), November 22, 1937, FO371/21017, F9834/6799/10, p.297.
由于與英美的分歧不可彌合,日本開始轉(zhuǎn)向德國。在布魯塞爾會議期間,德國即有意出面斡旋,但中國不愿對會議造成不利影響,故屢次拒絕。(73)11月8日,中國外交部電告顧維鈞等,德國“欲利用時機以調(diào)人自居,藉以抬高其在遠東之地位,德大使在此已頻頻微露其意”。外交部則答復稱:“事關(guān)九國公約各國全體,自應由與會各國本約文精神圖謀解決,以后德如再提及,擬告以彼既有意,何不加入九國公約會議,或與英美等國盡量合作,藉以增厚調(diào)人之力?!薄锻饨徊恐骂櫨S鈞等電》(1937年11月8日),孫武選輯:《中國出席九國公約簽字國布魯塞爾會議代表與外交部等來往文電(1937.10—11)(一)》,《民國檔案》2008年第3期,第30頁。隨著上海戰(zhàn)事形勢日益不利,中國也不得不另作考慮。12月1日,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P. Trautmann)攜帶日本的和平條件前往南京會晤蔣介石,蔣介石表示愿意在原則上接受其調(diào)停。(74)政治大學人文中心主編:《民國二十六年之蔣介石先生》,1937年12月2日,(臺北)政治大學人文中心,2016年,第749頁。
淞滬會戰(zhàn)戰(zhàn)局的變化使得日本軍事當局的野心更加膨脹。日本陸軍省軍務課于10月30日擬定《中國事變長期化情況下的處理綱要》,內(nèi)稱“如果南京政府始終拒絕反省,日本可不再與之交涉,而僅將其視為一個與共產(chǎn)黨合作的地方性政權(quán)。日本一切行動的目標,都是旨在推翻南京政府,同時不斷擴大和強化華北新政權(quán),建立新的中國中央政府”。(75)「陸軍省軍務局軍務課作成の「事變長期ニ亙ル場合ノ處理要綱案」」(昭和12年10月30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一冊)、200頁。布魯塞爾會議接近尾聲之際,陸軍參謀本部第二課又在《對于南京政府前途的判斷》中指出,無論南京政府選擇對日求和或繼續(xù)抗戰(zhàn),其內(nèi)部都必將發(fā)生分裂。(76)「參謀本部第二課作成の「南京政權(quán)ノ將來ニ關(guān)スル判斷(案)」」(昭和12年11月21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一冊)、199—200頁。顯然,日本希望挾軍事勝利加速國民政府的崩潰,并扶植親日傀儡政權(quán),實現(xiàn)征服中國的目的。上海淪陷后,日軍在前線將領(lǐng)的狂熱情緒驅(qū)使下繼續(xù)向南京推進,希望通過占領(lǐng)中國首都摧毀中國的抗戰(zhàn)意志。(77)參見秦郁彥『日中戦爭史』、河出書房新社、1972年、283頁。日本通過陶德曼轉(zhuǎn)達的和平條件亦極為苛刻,中國外交部長王寵惠即對美國駐華大使約翰遜(Nelson T. Johnson)表示,日本的條件使其對陶德曼斡旋的前景深感悲觀。(78)The Ambassador in China (Johnson)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December 2,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37, Vol.3, pp.746—747.
布魯塞爾會議的僵局及后來的無果而終,使得日本更加相信可以武力迫使國民政府屈服。日本駐比利時大使來棲三郎在回顧此次會議時,認為會議未能取得成果的首要原因即“日軍在上海取得大勝,南京政府在事實上已經(jīng)崩潰”。(79)「在ベルギー來棲大使より広田外務大臣宛(電報)、九國條約會議が成果なく閉幕した要因について」[第400號](昭和12年11月25日)、外務省編纂『日本外交文書』(日中戦爭 第三冊)、1709頁。但這里多少有些因果倒置,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會議的僵局使得日本有條件和動機盡快取得戰(zhàn)場上的優(yōu)勢。面對艱難的處境,中國也不得不“苦撐待變”,通過堅持抗戰(zhàn)等待世界形勢的有利變化。正如《大公報》社評所說:“我們中國應該痛切明白,目前的苦難惟有以自力來擔當。自力立國,是天經(jīng)地義的。‘天助自助者’,必須我們能自立,旁人的幫助才會來?!?80)《社評:比京會議的收場》,《大公報》(上海版)1937年11月25日,第2版。
布魯塞爾會議的召開使得各國集體介入中日戰(zhàn)爭成為可能,中國抗戰(zhàn)也因此獲得了國際解決的機會。美國在羅斯福芝加哥演說后的積極態(tài)度,亦使得日本所處的國際環(huán)境更為不利。面對布魯塞爾會議的挑戰(zhàn),日本作出了策略性的應對。日本堅持不允許第三國干涉中日戰(zhàn)爭的方針,始終拒絕與布魯塞爾會議合作。但與此同時,日本也并未采取旁觀態(tài)度,而是一方面與會議虛與委蛇,避免直接否定九國公約,促使會議再次與之接觸和聯(lián)絡,以爭取時間加緊在淞滬會戰(zhàn)中取得主動;另一方面則利用其盟友意大利在會議內(nèi)部施加影響,阻撓會議通過對日本采取不利行動的決議。同時,日本抓住美國不愿卷入沖突的心理,對其展開針對性的誘導和宣傳,力圖防止其對日本采取強硬立場和態(tài)度。日本雖置身會外,卻同樣對會議的進程和結(jié)果產(chǎn)生了顯著影響。
布魯塞爾會議無果而終顯然符合日本的利益,中國尋求國際干涉和援助的愿望未能實現(xiàn)。與此同時,日本也在上海戰(zhàn)場節(jié)節(jié)獲勝。會議的僵局及與會代表的一籌莫展,使得日本在事實上占據(jù)了淞滬會戰(zhàn)的主動權(quán)。同時,日本在會議期間不斷釋放愿意接受第三國斡旋的信號,希望利用軍事優(yōu)勢誘導各國按照日本的要求,敦促中國與之直接談判,進而實現(xiàn)使中國政府屈服的戰(zhàn)略。由于與英美的分歧無法彌合,日本最終在布魯塞爾會議結(jié)束后,乘戰(zhàn)場上的勝利迫使中國接受了德國大使陶德曼的斡旋。
表面上看,日本似乎在這一回合較量中占盡上風。然而布魯塞爾會議是否取得成果并非中日戰(zhàn)爭的關(guān)鍵因素,中國早已預見到會議可能鮮有實際成效,因此并未對其寄予過多希望,會議的真正意義更多體現(xiàn)在道義層面上。(81)參見王建朗《抗戰(zhàn)初期的遠東國際關(guān)系》,(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96年版,第101頁。盡管日本在布魯塞爾會議期間仍未明確否定九國公約,但日本的所作所為已令各國清楚地意識到其掩藏在侵華戰(zhàn)爭背后的野心,會議雖未能取得實質(zhì)性成果,卻對一系列原則性問題反復重申立場,要求尊重和捍衛(wèi)九國公約精神,并完全否定了日本的對華政策與行動。在會議中,地位舉足輕重的美國雖不愿承擔對日本進行制裁的領(lǐng)導者,進而使得會議對日本進行集體行動的可能性化為烏有,但卻同樣明確表示不承認日本在華行為的合法性。另外,羅斯?!敖逃绹褚狻钡囊鈭D雖由于美國的孤立主義思潮過于強大而未能實現(xiàn),卻也使得美國民意進一步了解了日本軍國主義的本質(zhì)和意圖。日本雖得益于一時,卻陷入了更深的孤立。
盡管布魯塞爾會議未能給予中國切實援助,日本也相繼占領(lǐng)了上海和南京,但中國并未因此屈服。國民政府西遷并繼續(xù)堅持抗戰(zhàn),使得日本希望迫使中國在首都淪陷后屈服并與之媾和的企圖完全落空。而中國卻贏得了布魯塞爾會議與會國的廣泛同情,日本破壞國際秩序和踐踏條約尊嚴的形象昭然若揭。日本雖獲得了短期的軍事勝利,但嚴重低估了中國的抗戰(zhàn)意志,從這一意義上說,日本對布魯塞爾會議的因應是失敗的,隨著中日戰(zhàn)爭的演進,日本日益陷入孤立和持久戰(zhàn)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