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來：一路向北的“棚菜人生”

胡婧怡 辛陽

他被人親切地稱為“棚菜”院士，40年來扎根黑土地，并取得累累碩果?！懊恳淮问吖痉N植向北推進，我都感到無比幸福和欣慰?！毕虮?，向北，再向北，李天來和他的日光溫室技術不斷挑戰(zhàn)蔬菜冬季種植的緯度和溫度極限，把冬季蔬菜種植的“生命線”向北不斷推移。

除了教書只有兩個念頭：科研，爭取科研；學習，不斷學習

“苦不算什么，跟過去在農村吃的苦比起來，現在的任何苦都不算苦?！边@是李天來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出生在遼寧綏中農村的李天來，十二三歲就開始下地干活?！案依锏拇笕藗?，扛著和自己幾乎一樣高的鋤頭下地?！崩钐靵砘貞浀?，“那時候，我干活總比別人慢，但干得認真、仔細?！?/p>

1977年恢復高考，考還是不考，家境困難的李天來十分猶豫?！皥蟀?，報吧！”報考最后一天，公社教育組組長找到李天來，幫他在表格上填了兩個志愿，并勾選了服從分配，趕上了末班車。李天來甚至不知道那兩個志愿填的是什么。

1978年春天，他來到了沈陽農學院（現沈陽農業(yè)大學）學習蔬菜專業(yè)。真學了蔬菜專業(yè)，李天來心里又開始犯嘀咕：“種了這么多年地，以后還得跟土地打交道·”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專業(yè)學習后，李天來覺得：“農業(yè)是越學越有意思，這其中包含著遺傳育種、栽培生理、土壤營養(yǎng)等多個學科的知識?！?/p>

雖說是在上學，但李天來每天還是要在田地里摸爬滾打，這也讓他認識到實踐與鉆研的重要性。畢業(yè)時，他本想直接進入社會，干點兒實際工作，可偏偏被選中留校。李天來去找老師溝通，老師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他更適合搞科研。

“既然留在學校，除了教書只有兩個念頭：科研，爭取科研；學習，不斷學習。”教學之余，李天來不忘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他經常到田里做實驗，向農民學經驗，想方設法解決農民在種地過程中遇到的各種難題。

1985年，作為助教的李天來赴日本山形大學研究生院學習園藝。開學第一天，導師齋藤教授送給他一套關于蔬菜種植的專著，扉頁上寫的話令他至今難忘：蔬菜是不會說話的，你要學會和蔬菜說話。

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讓父老鄉(xiāng)親冬天也能吃上新鮮蔬菜

1988年，在日本學習的李天來接到學校讓他回國的通知，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回國?！爱敃r我國北方百姓冬季吃菜難的問題亟待解決?！崩钐靵硪换貒屯渡砜蒲泄リP，把“解決蔬菜周年均衡供應問題”作為研究目標。

當時，這個研究有兩個思路：一是單純從科學技術角度考慮，不計成本，用最好的材料，研究出成果后，再想辦法降成本、擴大生產；另一個是直接從產業(yè)角度出發(fā)，考慮產投比，出成果后可快速、大面積推廣。李天來選擇了后者：“得先把吃菜問題解決了，再研究最優(yōu)問題?！?/p>

科研過程并非一帆風順?！鞍凑赵械膱@藝設施保溫比理論，設施越高保溫性能越差，但要獲得合理的采光屋面角度，設施又必須達到一定高度。我們通過研究，解決了這個矛盾，實現了園藝設施保溫比理論的創(chuàng)新?！崩钐靵砘貞?，因為當時資金很緊張，需要農民自身投入開展示范推廣工作，一旦失敗，就很難再喚起農民嘗試的熱情。為此，項目組成員頻繁地舉辦培訓班并現場指導，最終獲得了初步成功?！皼]有農民的支持參與，做成整個產業(yè)是很難的。”李天來回憶說。

1988年，他跟隨張振武教授，參與設計建造第一代節(jié)能日光溫室，開創(chuàng)了零下20℃地區(qū)冬季不加溫生產喜溫果菜類蔬菜的先例，獲得了國家星火科技獎二等獎。

此后，李天來在鉆研新技術的路上越走越遠。1996年，李天來主持設計建造出第二代節(jié)能日光溫室，將冬季不加溫生產果菜的地域向北推進100公里，到達沈陽；2007年，第三代節(jié)能日光溫室誕生，冬季生產地域再次向北推移100公里，到達遼寧康平、阜新；2010年，第四代節(jié)能日光溫室研究成功，冬季生產地域又向北推進100公里，到達內蒙古通遼。至此，果蔬種植由北緯40.5°北移到北緯43.5°。

“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讓父老鄉(xiāng)親冬天也能吃上新鮮蔬菜。”幾十年如一日，李天來帶領團隊成員不斷完善日光溫室的“采光、保溫、蓄熱”三要素，推動冬季蔬菜種植“生命線”向北，再向北……

做課題，不是發(fā)幾篇文章、完成幾項指標就行，而是要真正解決問題

“如果把現代節(jié)能日光溫室做出來，我這一輩子的理想就實現了?！边@是李天來跟自己的約定。

李天來覺得，現代化的標準至少有兩個：環(huán)境控制自動化，生產環(huán)節(jié)機械化。“10年前我們就開始研制第一代現代節(jié)能日光溫室，但標準一直達不到，所以直到現在，我們還在努力。”

對此，他心里有個時間表：到2025年，中國設施園藝產業(yè)總體達到“設施有標準，栽培有規(guī)范”，到2035年實現產業(yè)現代化，再用一段時間，達到產業(yè)智能化。他一直強調：“搞科研的人，要搶時間，但也要一步一步腳踏實地，要先實現自動化，再提升智能化。”

李天來不僅這樣要求自己，也把這種科學嚴謹和較真的勁頭傳遞給學生。擔任副校長后，事務再多，他也堅持每天到基地走一圈?！皩Υ芯?，我還是有些脾氣的。”李天來回憶，有一次在基地里他看到一名博士生正在做調查測定，再一看苗，長得太細?！鞍瘟税??！比酉逻@句話，他轉身就走。

“多年后聽另一個學生說，因為我說的這句話，那名博士生哭了很久。但重新種植后，她發(fā)現長勢更好。所以，嚴師出高徒，人的潛力是很大的?！崩钐靵碚f。對于研究，他更是要求團隊在試驗設計和管理時，“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在他看來，研究失敗，損失的不僅是經費，更是時間，“做課題，不是發(fā)幾篇文章、完成幾項指標就行，而是要真正解決問題”。

如今，李天來的團隊有6位教授、 200余名研究生。在李天來的辦公室里，掛著一幅字，寫著“厚德博愛、勤學篤行、團結奉獻、傳承開拓”16個字，這是李天來團隊的“團訓”。

“教授和研究員最大的區(qū)別在于：不光要在專業(yè)領域厲害，還要為人師表，要終身學習，終身施教?！崩钐靵碚f。

（摘自《人民日報》2020年7月30日，有刪節(jié)，映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