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別稱詞語的美學特征試探

許華 周光超

摘要：漢語別稱詞蘊含著極為豐富獨特的美學特征，這種美感既體現(xiàn)在詞語的外在形式方面，同時也折射了漢民族的內(nèi)在文化心理和底蘊，顯現(xiàn)出漢語詞匯獨有的美感和魅力。本文在比較全面梳理、歸納漢語別稱詞內(nèi)外美學特征的基礎上，還總結了其形成的主要原因。

關鍵詞：漢語;別稱;美學;特征

漢語別稱詞蘊含著豐富而又獨特的美學特征，除了外在的形式以外，其內(nèi)在蘊含的漢民族深層文化心理和底蘊也極為濃郁，十分耐人尋味，也值得深入探析。

一、漢語別稱詞美學特征的體現(xiàn)

漢語別稱詞的美學特征既有表層的，也有內(nèi)在的，異常豐贍博厚，諧和醇美。

（一）漢語別稱詞外在形式方面的美學特征

漢語別稱詞的外在形式方面美學特征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漢語別稱詞凸顯著漢語言各構成主體要素的疊彩美

漢語別稱異名構詞的語言基因十分發(fā)達，漢語言構成的各主體要素語音、詞匯、語法和修辭等都顯得異常豐富和發(fā)達，以這四種手段構成的別稱詞語均多得不可勝數(shù)，且它們所呈顯的美學特點又各有側重，匯聚在一起顯現(xiàn)出一種疊彩復雜的美感。

首先，通過特殊語音手段構成的別稱詞包括以擬聲手段直接構詞、諧音變讀構詞以及以反切方式構詞等三種情況。通過擬聲手段直接構成別稱詞多為模擬事物聲音的詞。例如燕子的別稱“乙（音yà）鳥”系模仿燕子的叫聲而稱之。諧音變讀是指利用漢語詞音同或音近特點由一個詞語聯(lián)想到另一個，體現(xiàn)了漢民族求吉避兇、重含蓄、忌直言的文化心態(tài)。例如“詹諸”是蟾蜍的別稱。詹與蟾、諸與蜍均系疊韻關系諧音變讀構成的別稱。反切是依照“上字取聲，下字取韻調(diào)”原則用兩個漢字表示另一個漢字的注音方法。例如“突郎”是螳螂的別稱，“突”、“郎”是“螳”字的反切。以語音手段創(chuàng)造別稱詞的最直接效果就是使這些詞語的發(fā)音更為豁朗敞亮，富于聲音美感。

其次，利用漢語語義豐富復雜、聯(lián)系性強等特征在理解、新造和辨殊上做文章創(chuàng)造別稱詞，包括同義別解和詞義引申。同義別解是對事物名稱的故意別解，通過直觀感受和主觀理解后抓住其最突出特征概括成詞。例如，雪從天空飄落，寒冷潔白，像漫天飛舞之花，故稱“天花”、“冷飛白”。詞義引申是在基本別稱詞基礎上形成一系列別稱。例如，在古代傳說中“蟾蜍”是月中嫦娥的化身，故而產(chǎn)生了“蟾宮”、“蟾窟”、“玉蟾”、“霜蟾”、“寒蟾”等別稱。以語義手段創(chuàng)造的別稱詞，最大特點就是這些詞語的詞義豐富細膩、耐人尋味，而且精致典雅、自成系統(tǒng)，從辭采到內(nèi)涵都充滿了美感。

再次，語法構詞是指通過各種語法手段構造新的別稱，主要包括詞法構詞和句法構詞。前者是指運用詞法學的手段和變化構成新詞，它所運用的造詞材料主體部分是形態(tài)標志，尤以附加式為主，包括前綴、后綴或中綴等三種方式。例如，少女的別稱“小茶”、暖腳壺的別稱“湯婆子”、婢女的別稱“丫頭”、丈夫和妻子的別稱“蓋老”和“底老”等都是通過詞干加詞頭或詞尾構詞的。后者是指運用造句法手段構成新詞，包括主謂式、述賓式、并列式、偏正式、補充式等五種類型。例如，蘭花的別稱“王者香”、蟋蟀的別稱“促織”、酒的別稱“圣賢”、竹子的別稱“妒母草”、書信的別稱“尺一”等。此類別稱詞強化了詞語的齊整劃一，突出了它們形式方面的嚴整性、規(guī)范性和結構美。

又次，修辭手段構詞是指運用包括各種辭格在內(nèi)的修辭手法造詞，這類詞堪稱別稱詞家族中數(shù)量最多、類型最豐富成熟的一類。例如，月的別稱“白玉盤”、美女的別稱“解語花”、手的別稱“冰筍”、桂花的別稱“九里香”、婢女的別稱“梅香”、粥的別稱“雙弓米”、情人的別稱“冤家”、廁所的別稱“溷軒”、“起止處”。注重以修辭手段造詞可以增強漢語別稱詞的應用性和表現(xiàn)力，從而大大提升語言美感和表達效果。

2、漢語別稱詞多具有明顯的均衡性和對稱性

漢民族非常注重和追求和諧美，強調(diào)對稱與平衡。這種文化觀念和審美心理反映在別稱詞語的創(chuàng)造上，就是注重詞語結構方式的對稱、平衡與和諧。

首先，這種審美心理帶動了漢語別稱詞偶數(shù)結構詞語的發(fā)達。漢語別稱詞偶數(shù)結構突出的現(xiàn)象引人矚目，尤以雙音節(jié)和四字音節(jié)偶數(shù)詞語所占的比重更大。例如：

日月——烏兔、烏蟾、曦舒、赤烏白兔、天蓋地軫、日居月諸

父母——上下、圣善、爺娘、嚴親、庭闈、椿萱

夫妻——鸞鳳、檀郎謝女 ? ? ? ? ?酒——圣賢、玉液瓊漿

死——殂謝、三長兩短、萬歲千秋、玉碎香消、蘭摧玉折、瘞玉埋香

這種偶數(shù)結構的詞語內(nèi)涵豐富，節(jié)奏勻稱，韻律諧和，極符合漢語詞匯內(nèi)豐外美的固有特質(zhì)，也體現(xiàn)了二者最完美的結合。

其次，追求和諧對稱之美還在具體造詞時講求詞義的對應和關照，尤其是集中體現(xiàn)在別稱詞并列式造詞和仿詞式造詞兩個方面。并列式創(chuàng)造的詞往往在詞義上相互對應或關聯(lián)，如螃蟹的別稱“尖團”、男子的別稱“須眉”、女子的別稱“巾幗”、“裙釵”、“樂器”的別稱“弦管”等。追求和諧對稱之美還體現(xiàn)在別稱詞語間的相互關照，往往是一個事物先有了別稱，與之密切相關的另一事物便由此產(chǎn)生另外一個相應的別稱。例如，妻的別稱是“正室”，妾的別稱就是“外室”、“偏房”;由王羲之愛鵝故事形成鵝的別稱“右軍”后，有人仿擬該詞又造出鴨的別稱“左軍”;由稱岳父為“泰山”而造出的岳母別稱“泰水”。這些詞語尊卑分明、互為補充，反映了漢人追求和諧對稱的審美心理。

3、漢語別稱詞多注重數(shù)字詞和色彩詞運用

注重數(shù)字與顏色的表達也是漢語的一個突出特色，這兩類詞語都極富表現(xiàn)力，具有其他民族語言所不具備的表達效果和特殊美感。

數(shù)詞在漢民族文化中具有非常豐富而獨特的內(nèi)涵，人們認為不同的數(shù)詞會帶來幸福吉祥或不幸災難，于是其便具有了神秘意義。這種神秘觀念還受到傳統(tǒng)陰陽五行理論的影響，古人認為奇數(shù)為陽，代表天、陽剛和男人;偶數(shù)為陰，代表地、陰柔和女性。

漢民族自古尊崇數(shù)詞“一”，認為一是萬物之始，夏至的別稱“一陰生”源于古人認為夏至后陰氣開始萌動，白天漸短。還有稱冬至為“一陽生”、“一陽節(jié)”、稱牡丹為“一捻紅”。漢民族早期原始宗教和道教都尊崇偶數(shù)，認為偶數(shù)大吉大利，數(shù)字“二”又是其他偶數(shù)的基礎，體現(xiàn)一分為二和合二為一的辯證思想，故稱天地為“二儀”、日月為“二耀”、剪刀為“二儀刀”。“三”是帶有神秘色彩的玄數(shù)，表示多數(shù)、生發(fā)、吉祥之義，故稱春節(jié)為“三元”、“三始”、稱法令為“三尺法”、稱太陽為“三足烏”、稱古琴為“三尺桐”?！八摹笔嵌谋稊?shù)，代表成雙成對和吉祥，故稱琵琶為“四弦”、稱春夏秋冬四季為“四時”、“四序”?！拔濉币彩巧衩氐男?shù)，源于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理論，故稱端午節(jié)為“端五”、稱俸祿為“五斗米”、稱戰(zhàn)爭、軍隊為“五兵”?！傲弊鳛槎腿谋稊?shù)寓示著吉祥和順利，故稱太陽為“六龍”、稱雪為“六出”、“六花”、稱頭為“六陽魁首”。“七”象征著天道往復和大吉大利，故稱日月五星為“七曜”、“七政”、稱塔為“七級”、稱古琴為“七絲”、“七弦”?！鞍恕弊鳛槎退牡谋稊?shù)代表著成雙成對和喜慶吉祥，故稱隸書為“八分”、稱良馬為“八駿”、稱道路為“八達”?！熬拧笔腔鶖?shù)中最大的數(shù)，極受喜愛和尊崇，在封建時代與最高統(tǒng)治者聯(lián)系在一起，象征著崇高神圣的至尊皇權，代表著至多、至高、至尊和吉祥，故稱中國為“九州”、稱皇帝為“九五之尊”、稱鶴為“九皋”、稱酒杯為“九霞觴”?！笆笔亲畲笈紨?shù)，又是十足、完美、圓滿的象征，十分符合漢民族追求完美、圓滿的審美心理;帶“十”的別稱詞有稱清酒為“十酒”等。

漢語中表示顏色的詞蘊含著漢民族深層的文化心態(tài)和象征色彩——黃色象征著神圣、皇權、尊貴、崇高、土地、國家、輝煌，紅色象征著光明、溫暖、幸福、吉祥、喜慶、歡樂、熱烈、好運，綠色代表著生命、春天、青春、和平、希望、安全，黑色象征著剛毅、莊嚴、耿直、無私或黑暗、邪惡，白色象征著高潔、純凈、光明和兇喪、反動……顏色詞的象征義和文化色彩在別稱異名中也多有反映。例如：

天——上蒼、玉界、青天、紫穹、碧落

日——烏輪、丹靈、朱明、紅鴉、赤龍、金盤

雪——玉花、玉蝶、冷飛白 ? ? ? ? 牡丹——一捻紅、鶴翎紅、姚黃魏紫

鳳凰——丹鳥、朱鳥 ? ? ? ? ? ? ? 燕子——玄鳥、朱鳥、烏衣

酒——紅友、綠蟻、金波、黃湯、玉露、玉東西

帶有色彩的別稱詞與漢民族多元、深層的文化心態(tài)和情感色彩息息相應，象征意味極為濃重，而且這種象征意義往往是通過客觀事物的色彩聯(lián)想生發(fā)出來的。

（二）漢語別稱詞內(nèi)在蘊涵的豐贍美學特征

漢民族早在遠古時期就產(chǎn)生了辯證的意識與思想，把陰陽對立統(tǒng)一看作是客觀事物的固有屬性，認為萬事萬物都含有陰陽兩性和對立，如天地、日月、大小、上下、尊卑、有無、虛實、是非、存亡、雌雄、男女……都是兩兩相對，互為反義。體現(xiàn)在漢語別稱詞中，如天的別稱就有“九玄”、“九重”、“九霄”、“上蒼”、“太清”、“玄穹”、“玄清”、“昊蒼”、“穹廬”、“穹極”、“洪鈞”、“皇乾”、“圓蒼”、“圜燾”、“紫虛”等諸多詞語。

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代，隨著道家、名家、陰陽家等學派的相繼產(chǎn)生，辯證哲學思想更趨系統(tǒng)化和定型化了，這種對漢語的構詞特點也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尤其是對漢語別稱詞形式方面對稱結構和音節(jié)偶化的影響更深，使得漢語別稱詞格外注重均衡與和諧性，體現(xiàn)著突出的審美情趣和審美心理。漢語別稱詞的內(nèi)在豐贍美學特征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方面：

1、名、意豐富

漢語別稱詞無論從外在名稱還是內(nèi)在意義來看都十分豐富，體現(xiàn)了漢語詞匯形與實的有機統(tǒng)一和完美結合。遵循著漢民族名不正則言不順的特定思維方式，幾乎每個成熟、發(fā)達的事物都有極為豐富而自成體系的別稱，體現(xiàn)著漢民族由來已久的重名傳統(tǒng)和博大精深命名文化，別稱詞語背后所蘊含的意義內(nèi)涵極為豐富。例如，茶的歷史源遠流長，品種眾多，茶文化博大而精深，由此形成的茶葉別稱異名也格外多，體現(xiàn)了國人對于茶葉命名表達的注重和功力。茶最早的名稱叫作“荼”，還有“槚”、“蔎”、“茗”、“荈”等古老名稱。從外觀色澤、形狀等角度看，可以稱作“綠乳”、“碧霞”、“甌蟻”、“仙芽”、“玉爪”、“雀舌”等;從生長季節(jié)和環(huán)境看，可以稱為“先春”、“陽芽”、“云華”、“云腴”;從人們喝茶時的感受和對茶的認知評價看，可稱為“甘草”、“森伯”、“晚甘侯”、“不夜侯”、“苦口師”、“冷面草”。古代一些文人出于對它的特殊偏愛，還賦予它不少的美稱，如“雞蘇佛”、“橄欖仙”、“瑞草魁”、“草中英”等。從茶的別稱中，可以清楚看到漢語別稱詞在名、意兩個方面均顯得極為豐富和系統(tǒng)，同時它們的豐富性不僅僅單純體現(xiàn)在外在形式或內(nèi)在意義上，而是更多地體現(xiàn)在二者的有機結合上，即名、意兩方面均極為豐富、系統(tǒng)，內(nèi)外特征兼具，能夠比較全面地反映出它的特征和發(fā)展演變。

2、形象生動

漢語別稱詞還具有漢語詞匯固有的形象生動特點，這種特點源于漢民族特有的直觀、具象性思維，注重詞語的外在形象示義和描摹再現(xiàn)。例如，稱鴛鴦為“相思鳥”、稱大雁為“書空匠”、稱螃蟹為“橫行介士”、“無腸公子”、稱美女眼睛為“秋水”、眉毛為“翠蛾”都是形象生動的喻稱。它們或是抓住事物最突出的特征，或是通過聯(lián)想借助他物類比借代，或是以比喻、擬人、描摹的方法創(chuàng)造詞語，手段多樣，特色鮮明，美感十足。

3、辭采斐然

由于古代文人對事物的特定稱謂以及在古詩詞文中對別稱詞的化用和妙用較多，古詩文斐然的辭采及豐厚文化底蘊使別稱詞更具知識性和趣味性，從而大大增加了其典雅性和迷人魅力。例如，兄弟的許多別稱便蘊含著斐然的辭采?！翱讘选痹从凇对姟ば⊙拧こｉΑ罚骸八绬手值芸讘?。”孔意為很、甚，懷意為思念，意思是說對兄弟甚為思念，后代稱兄弟。“具爾”源于《詩·小雅·行葦》：“戚戚兄弟，莫遠俱爾?！本咄ň?，都的意思;爾通邇，近的意思。“具爾”就是都很親近，故作為兄弟的代稱。其他如“友于”、“匪他”、“昆仲”、“常棣”、“棣華”、“雁行”、“雁序”等也源于各種典籍，典雅莊重，辭采綺麗，疊彩紛呈且耐人尋味。

4、象征意味和情感色彩突出

漢語別稱詞蘊涵的民族意識及象征意義可以借助客觀事物自身具有的習性特征通過事物間的聯(lián)系體現(xiàn)出來，它們往往被賦予深厚而富有文化內(nèi)涵的聯(lián)想意義。許多別稱詞都體現(xiàn)著人們對事物的價值判斷和因為個人好惡不同而形成的對事物名稱的褒貶認定。例如，被譽為“歲寒三友”的松、竹、梅就因為其習性特征常被用來象征人類堅強、高潔的可貴品格——松的四季常青、迎風傲立象征人的剛直高潔、堅韌不拔;竹的寧折不彎、中空有節(jié)象征人的正直堅貞、富有氣節(jié);梅花在風雪中凌寒怒放、色淡清香象征人的高雅純潔和凜然氣骨。由此便產(chǎn)生了譽美它們的一系列別稱，如稱松為“枯龍”、“木中仙”、稱竹為“青士”、“抱節(jié)君”、稱梅為“香雪”、“癯仙”、“清客”等。

5、語體色彩雅俗兼具

古時候?qū)懺娮魑氖前ㄎ娜嗽趦?nèi)上層社會人的專利，下層民眾基本被剝奪了學文化和受教育的權利，這樣就形成了官話與民間語、書面用語與大眾口語同時并存的局面。官話與書面語適用于正式而莊重的場合及上流社會與文人階層，比較典雅莊重;而民間語和大眾口語則流行于下層民眾中，比較俚俗生動。這種語體色彩差異和語詞雅俗區(qū)別在別稱詞中也呈現(xiàn)出一種特殊的美。

（1）具有書面體色彩的別稱詞

具有書面語體色彩的別稱詞往往比較典雅莊重、語出有典，文學或其他文化的意味濃重，其使用者也多為有一定社會地位和文化品位的人。這些詞語在古代文學作品或其他文化典籍中俯拾皆是，使作品增色生輝。例如，父親的別稱“椿庭”就極為典雅且耐人咀味，書面語意十足。該詞語出兩源：椿樹是上古傳說中的一種極長壽樹木，《莊子·逍遙游》：“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蓖t出于《論語·季氏》中記載的孔鯉趨庭接受父親孔子教誨習學詩、禮的典故。用“椿庭”代稱父親含有尊敬和祝壽之意。其他如稱夫妻為“比翼鳥”、“并蒂蓮”和“連理枝”、稱媒人為“月老”、“冰人”、稱朋友為“舊雨”、稱死亡為“大歸”、“尤諱”、“升遐”、“賓天”、“棄平居”、“捐館舍”等更是體現(xiàn)了文人典雅、諧趣的一面。

（2）口語色彩濃重的別稱詞

口語色彩濃重的別稱詞往往用于非正式場合和文化程度不高的下層人群，通常都是粗鄙淺陋且形象生動的口語詞，俚俗氣息濃重。例如，稱夫妻為“兩口子”、稱丈夫為“漢子”、“當家的”、稱妻子為“婆娘”、“渾家”、“老瓢”、稱草鞋為“不借”、稱搔癢耙為“不求人”等也都是口語色彩濃重的別稱。

二、形成別稱詞美學特征的主要原因

漢語別稱詞所體現(xiàn)的美學特征之所以格外突出和鮮明，其背后原因比較復雜，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

（一）漢語別稱詞本身集中體現(xiàn)著諸美薈萃的特征

首先，漢語別稱詞自身具有非常突出的美學意蘊。較之漢語言其他詞匯而言，漢語別稱詞的美學意蘊格外突出：其一，漢語別稱詞蘊含著豐贍粹美的知識性。如同成語是凝聚了大量漢語古老語義的語言活化石一樣，漢語別稱詞也是蘊含著豐贍漢民族文化的另類語言活化石。它所透顯出的歷史信息和文化知識極為豐富、廣博，猶如一座璀璨奪目、價值斐然的巨大寶礦。其二，漢語別稱詞具有無盡的迷人趣味，它與歷史典故、名人軼事及各種文化知識密切關聯(lián)，形象生動，諧趣迷人。其三，漢語別稱詞具有多重美感特征。從內(nèi)在角度說，它多與文人雅士有關，其典雅性和書面語的美感特色突出;從外在形式而言，漢語別稱詞中有許多結構對稱、和諧的二字和四字詞語，多講求詞義的對應和關照，并列式、仿擬式及表數(shù)字和顏色的詞語較多，具有明顯的形式美，體現(xiàn)了漢民族注重和諧對稱的審美心理。

其次，漢語別稱詞體現(xiàn)了漢語言、文學和文化三者之間的最完美結合。漢語別稱詞集漢語言、中國古代文學和漢民族文化三方面要素于一體，其內(nèi)涵和辭采兼有豐富、趣味、諧美等特征，且這些特點還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使得漢語別稱詞呈現(xiàn)出與其他漢語詞迥然不同的突出美感特征。

（二）文人特點的濃重加重了漢語別稱詞典雅粹美的因素

很多別稱詞與文人雅士的關系直接而密切，具有文人的高雅情趣和癖好，在文人圈中廣為流傳，體現(xiàn)著鮮明的文士特征。又可分為以下幾種情況：

一是某些別稱詞反映了文人雅士對于身邊事物的特殊情趣和偏好，在整體提升別稱詞語高雅、詼諧特色的同時，也增強了它們的無盡魅力，體現(xiàn)著古代文人孤高、尚雅、諧趣等生活情趣。例如，毛筆是古代文人離不開的文房四寶之一，其別稱非常多，如“毛穎”、“三寸管”、“文章貨”、“管城子”、“墨曹都統(tǒng)”、“藏鋒都尉”等。二是某些別稱詞對歷史、人物典故凝括和對前人佳作引申，它們凝練典雅，富于聯(lián)想性和文采，極具美學意義。例如，“友于”這一兄弟的別稱源于《尚書·君陳》：“惟孝友于兄弟?！焙蠹匆云浔磉_兄弟友愛之意，借以指代兄弟。其他如稱糧食為“民天”、稱鶴為“九皋”、稱女婿為“東床”、“東坦”、稱杏花為“及第花”、稱蘭花為“九畹”、稱酒為“紅友”等也都如此。三是在詩詞文中對于前代事典、語典進行化用，由此也衍生和流傳了大量的別稱詞。例如，唐·杜甫《奉贈韋左丞文二十二韻》：“紈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詩里的“紈绔”代指富貴人家子弟，“儒冠”代指讀書人。其他如稱清酒為“圣人”、稱濁酒為“賢人”、稱蜜蜂為“金翼使”、稱蝴蝶為“玉腰奴”、稱琴為“三尺桐”等。

上述別稱詞除了在避免重復、調(diào)整音律、協(xié)調(diào)平仄、字數(shù)、抒發(fā)情感、適應文體等方面起到積極作用以外，還因為它們表意恰切、構詞新奇及辭采精美而廣泛流傳于世。

作者簡介：

許華（1963—），男，長春理工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古代漢語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

周光超（1994—），男，大同師范文學院外聘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古代漢語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