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艷艷
圓盤上磕破的沿邊, 史書中缺少的頁碼
你誠懇笑容背后暗藏的箭
都不屬于這范疇
我愛的是明晃晃的背叛
時不時紊亂的心跳
在看到一座塔轟然倒塌后, 碎磚堆的沉寂里
搭建虛幻的童話王國
一個又一個人間游戲
往往潛伏著令人驚嘆的冒險
我愛的是血紅太陽的升起
染指了某一處平靜海面。 仿佛離天國
很近。 而我習慣于晝伏夜出
在落單的人潮里, 把箭當作一尾脫鉤的魚
江水并不打算經過
喧囂人世。 卻無法, 從不斷擴張的
城市包圍圈里, 抽身退出
逐水而居的人
一生都在旁觀, 一條江怎樣用渾濁
換取人間片刻潔凈
這敞開的謊言, 足以讓太陽、 月亮
和這片天空入鄉(xiāng)隨俗, 為腳下的土地
喚出天上宮闕
從古至今, 這不變的律法
制約了多少風生水起, 卻壓抑不住
無土無根的驚濤駭浪, 憤怒只是片刻
更多時間里, 它花枝招展, 身上戴滿
呼風喚雨的法器, 用于對抗歷代鎮(zhèn)妖的塔
有時一貧如洗, 像漲潮后留下的后遺癥
讓我們畢生忙于策劃、 打撈。 忙于
在江風中釋懷此岸的一無所獲。 從而
對彼岸又多了一分憧憬, 和希冀
去路是壘起的。 來路
一步步走丟
翻過南山嶺, 天地變小了
樹木緊挨著
風一吹, 山谷就發(fā)出低吟
更多時間, 這里寂如棄城
松柏、 茶花、 蘆葦是永久草民
而嶺外那些, 到了這里
就挺直了腰板
像河流中永不沉沒的磐石, 再大的漩渦
也卷不走隆起的判詞
陽光在一點一點傾灑
生和死的斜坡年年加深
以飛鳥的方式, 跨越山脊
放眼望去, 一條階梯正往上爬
走到中途, 又退回原處
除了一排排鑿過的石頭, 沒有誰
替畫中人繼續(xù)站立
在我們身體里, 分開兩條蒼茫的河流
是什么讓你的一生, 歷經
風、 火焰、 大錘和水? 風進爐膛
火海里, 沒有可以讓人喘口氣的間隙
而一個被當成鐵料, 在大火里灼燒的人
一定會預見到, 接下來將繼續(xù)被鐵鉗扼緊
放在砧子上, 經受翻動和錘打
鐵錘一番上下錘擊鍛打, 一串釘鐺聲響
終于, 你放下了鉗子
放下了原來的自己
被兜售, 被使用, 被丟棄或回收
一個離開了鐵匠鋪的鐵器
命運, 繼續(xù)握在他人的手里……
是天空放開嗓子, 向人間發(fā)出急切垂詢
還是云層試圖卸下, 郁積的淚水
連回聲都在震蕩
順著閃電落入忽明忽暗的腳下
當我, 從太子灣公園的櫻花林里
匆忙趕回居所
雷聲繼續(xù)大作, 在頭頂, 在那
用纖細得如絲線一樣的光編織成的人間
我看見被清理過的墻角, 一只蜘蛛
又端坐于新蛛網(wǎng), 再次帶來平衡
并非人心都有一桿秤, 說是人世亂了
蒼天必定送來審判
有一種雷聲, 我相信與天意無關
很多人聽到過, 幡然醒來, 又沉沉睡去
春天里有復蘇, 也有遺忘
雷聲隆隆, 卻很少見到驚天動地的愛情
厭倦了芝麻餡的味蕾
想嘗一嘗
豬肉餡、 牛肉餡、 白菜餡……
并非要確認甜和咸, 自己
更愛哪一種
只是厭倦了, 那猜了又猜的謎語
寫在亙古不變的欲望之燈上
攪拌、 揉搓、 翻滾、 浮起
不可能一直通體雪白
紅的、 綠的、 黑的, 喂養(yǎng)短暫的新鮮感
如果不慎回憶起去年的這一天
曾和我互道祝福的人, 想想自己
也是他人回望時
漸漸模糊的一個問號
沒有答案
只有無法撐控的愛, 當我們
像火把日益瘦弱
卻依然燃燒著, 驅蟲趕獸的火
風吹來, 列車轟隆轟隆駛遠
那些風中的事物
大多在來回走動之后, 仍返歸原處
遠方也依舊停留在遠方
尋找和傾聽, 止于風經過時
制造的, 無法辨別的風聲
一些死灰復燃的念頭
同時被制造。 一些被載走的人
不再返回
而目送他們遠去的你, 已變成
一個摻雜四方口音的陌生人
風吹遠, 列車轟隆轟隆駛來
你揣著火苗在人世走來走去
無法確定, 你等待的列車
將載著你到來, 還是離去
菠蘿還沒有成熟, 像某一種生活
還沒準備好
就被切成薄片放在展臺上
帶著蒼白的纖維組織, 和無法變甜的現(xiàn)實
它的內心還貯蓄著養(yǎng)分
等待著最后一個, 需要供養(yǎng)的人
干渴的唇, 柔軟的舌, 證實它
已被剔除了所有肉刺——
像抽走一個個廢棄想法之后
留下掏空的溝壑。 新生活不再萌發(fā)
愛和孤獨, 在等待最后的咀嚼。 一遍又一遍
牙齒在其中提煉著, 細小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