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書（組詩）

草坪

草坪上，一個老人似睡非睡

壓低的條椅，一半空著，落葉棲身

她好像在等，等遠去的兒子突然歸來

又像是在享受風(fēng)從異鄉(xiāng)吹至，吹出平安的韻律

這是母親最后的日子

一個人經(jīng)常去的草坪

現(xiàn)在，每每經(jīng)過那片茵茵

我總感到茂盛的刺

齊刷刷地向我襲來，悔中帶血

在一條小路行走

停下，才知道

一個人走了許久，左右皆無人

一切的空，源于低頭

這么多年過去了

應(yīng)該發(fā)生了許多事

應(yīng)該是一直在幽暗中

以至于忽略了光線的強弱

很多人應(yīng)該不在了

一看見路還在繼續(xù)往后退

不知怎的，收回目光

我又加緊趕路

身邊

身邊的事都是小事

一把扇子搖落幾度春秋

早歸的大雁和遲到的暮色

沒有什么兩樣

我聽見的鐘聲

不過白天一下，夜晚一下

晨煙拂襲均勻的光線

一個懶腰又是數(shù)年

走遠的親人是永遠走遠了

繞梁的舊時光繼續(xù)繞梁

瑣事在側(cè)，喜怒不驚靜水

飲酒時，仇恨和寬容交替

品茶時，省略號一省到底，無恙

大事不發(fā)生

流水不深究江外

這些年，除了想得起的

環(huán)繞身邊的，都不可或缺

光溜溜的老碼頭

草瘋。舟不自橫

光溜溜的老碼頭

光溜溜的石頭上，小魚翻身

客船不在

渡河的人，從空間往來

一個年代遠，一個年代近

一座大橋，一聲唿哨

水波不生愛恨

一本厚厚的地方志里

存著幾張模糊的黑白

所謂喧囂，落寂

光溜溜生，也就光溜溜滅

一棵無中生有的水杉

撐得住幾朵閑云

幾個老友相聚

幾個老朋友喝酒

幾朵從前的云，一繞再繞

不開心的事，拿不出手

生如夏花的想法

換來一杯淺笑

頭發(fā)花白，牙齒松動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感嘆

一聲嘆息里藏著一堆遺憾

很多問題還是問題

只是此時不必急著解決

越過江河來問安的杯盞

適合在空中相碰，發(fā)出會心的聲響

熟悉的這個那個不在了

這么一說，我們的顧慮

不過是自帶枷鎖

想到聚一次可能就少一次

我們又給眼前斟滿了酒

很多人都不見了

不知遺忘過多少人

也不知多少人遺忘了我

很多個內(nèi)容相同的夜晚

我會在一杯茶里清點

幾濁浮云，幾抹殘色

很多故事里都有我

或黑或白，主角抑或路人甲

只是時間久了

劇情不在，唯余結(jié)果

水把歲月稀釋

很多人都不見了

撤到各自的位置

很多交集再無回想的必要

有的成了焦土，有的化為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