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散章

郝慧勤

盛情捧來一紅二綠

火車一夜的顛簸，早上七點多，我們到達西行的第一站——蘭州。剛出站，導(dǎo)游已在站外候著，人員聚集齊了，導(dǎo)游說先帶我們吃早餐。一般游客到了蘭州，一定要品嘗正宗的蘭州拉面。它的創(chuàng)始人叫馬子祿，吃蘭州拉面早上最好，它的湯是由高原牦牛骨熬成的，色清味濃，營養(yǎng)豐富，到了下午，湯里加了水味就淡了。

可別小看一碗牛肉拉面，它是有講究的：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導(dǎo)游吊大家胃口，講到一半不說了，說等大家吃完了我們告訴她。說話間，車就停在了“馬子祿牛肉面館”門前，離火車站幾步路。大家興致很高，一夜的倦意早已蕩然無存，翹首以待蘭州拉面了。

在等待的間隙里，我環(huán)顧面館，發(fā)現(xiàn)地面瓷磚干干凈凈，看不見一點油污，桌子也擺放整齊，食客不少但沒有大聲喧嘩的，倒是我們?nèi)硕?，進來后起了吵鬧。在里間的墻壁上竟貼了不少書法作品。有楷書，有隸書，有行書，落款大概是當(dāng)?shù)赜忻臅一蛘哒賳T，仔細(xì)念起來，全是贊寫拉面的，有詩意也很有趣。我不禁拿筆記了下來。

巧手拉出千絲萬縷，福壽長絲消倦意，盛情捧來一紅二綠，康寧大碗振精神。

品拉面才覺肚暖、心爽味襲人，到敦煌方知敦大煌盛景耀眼。

走遍天下戀故園，家鄉(xiāng)風(fēng)味心魂牽，滿身征塵未顧洗，街頭先吃牛大碗。

真是無論字體還是內(nèi)容，都讓人倍感親切。天外游客能感受到的是肚暖心爽倦意消，魂歸故里的游子濃的是一份牽腸掛肚的眷戀。面還沒吃，我已經(jīng)半飽，先消受了一份精神大餐。

不多一會兒，一大海碗蘭州牛肉拉面端上來了，味蕾早已張開，大家都迫不及待動筷了。我趁機先拍照后品嘗。

我們邊吃邊揣摩導(dǎo)游的懸念。原來一清指湯清，二白指蘿卜白，三紅指辣椒油紅，四綠指面上放的蒜苗和香菜綠，五黃指拉面帶有淡淡的黃。一碗普通的拉面，真是做足了文化品味，讓再膚淺的食客也會感受到濃濃的精神熏染，就像蘭州市的地標(biāo)“騰奔馬”，一匹奔騰的馬凌空飛躍，也取意于“龍騰飛馬”，“馬踏飛燕”，給人一種粗獷，豪放之氣。

所以，到了蘭州，吃一碗盛情的蘭州拉面，馬上會振奮精神，心馳神往地踏上夢幻般的西行之路。

啊，西北高原

早上八點從蘭州出發(fā)，途經(jīng)西寧到青海。這是我們一天的行程安排。

車出蘭州不久，路兩邊就開始是黃土高原。對于我看慣了中原的青翠茂密的農(nóng)田，醉心過蘇杭小家碧玉式的園林美景，神游了如畫廊般的桂林山水名勝，突然眼前展現(xiàn)出層層疊疊，起伏綿延的黃土高原，我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這真是黃土高原。除了黃土還是黃土，高原上竟然不生長一點植被，哪怕貼著地面的薄薄的一點綠色都沒有，完全是裸露的，坦蕩的，如人的肌理，倒也形狀各異。有的地方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砍削過一樣，整齊有致，而且高原緊貼著公路，伸手就可觸及。

看著看著，我不由得想：這高原怎么酷似西北漢子的胸膛，真實熱情、硬朗博大，那縱橫的溝壑如他們飽經(jīng)風(fēng)沙的滄桑的臉。有的地方黃土還帶點紅褐色，暗藏著豐富的礦產(chǎn)資源。一座座凸起的山地，如西北漢子挺起的脊梁，堅強又血性十足，因為雖然土地貧瘠，雖然陽光強烈，雖然干旱少雨，但他們世世代代都頑強地生活在這里，活得開朗，活得知足。那像長蛇一樣蜿蜒的青藏公路好似他們的眼睛和雙臂，使他們得以與外界聯(lián)系。他們是沉默的，但沉默中孕育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他們也是粗獷的，豪放的，激情澎湃的，如這廣闊的高原土地。

車一直在青藏高速上行駛，進入青海省境內(nèi)，高原上開始稀稀疏疏地長點綠色，不過，大都是一棵一棵分得清的蓬草。我知道我們已由黃土高原進入青藏高原了。過了西寧，綠色越來越多，不光是草，開始有低矮的灌木、雜樹，在低洼處有些流水的地方，一排排的楊樹也茂密翠綠。公路兩邊的農(nóng)作物也多起來了，已現(xiàn)金黃還沒收割的小麥，還泛青的油菜籽，長勢正旺的玉米，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如青稞等，雖然大家都眼熟但和家鄉(xiāng)錯季節(jié)生長，我們還是一路看來不停地驚叫。

如果說黃土高原像還在母體內(nèi)孕育的熟睡的嬰兒，那么青藏高原就應(yīng)像四、五歲的小女孩，眉眼已長開，到處舒展，滿含笑意，給人們帶來不斷的驚喜。

汽車爬過日月山，又是別樣的風(fēng)景。海拔越來越高，但視野卻越來越開闊。往車前看，我們正行駛的青藏公路在陽光下，像一條玉帶一直延伸到遠方，和天相接，又似一條天路載著我們朝圣般的虔誠的信徒。往公路兩側(cè)看，高原離路越來越遠，看起來有些低平，幾乎和山地差不多，而且覆蓋著青青的如茵的綠草。中間形成很開闊的地帶，間或有些高樹。近處開始有一小片一小片金黃的油菜花正盛開著。還有星星點點的像薰衣草一樣紫紅色的花。我迫不及待的拿出相機要拍照，導(dǎo)游說：“別急，靠近青海湖有大片的油菜花?！?/p>

的確，再往前走，天地之間輪廓分明又渾然一體。天特別的藍，云也格外的白，而且姿態(tài)萬千，變幻多端：一會兒似雪白的綿羊在草地上奔跑，一會兒又像雪豹立在山頂展示雄威，更像嫦娥的玉兔吃飽了人間的青草正在歡快的跳躍，還有的像大片的棉絮，像冰雪浮在藍色的海面上，像魚兒一會兒離開高原在藍天互相追逐嬉戲，一會兒仿佛又躲在高原背后歇息喘氣。

開闊地帶，一大片金黃的油菜花，燦爛耀眼，剛好是正午，陽光直射，高原日照又強，黃色的油菜花之間又有紫色的花帶似在點綴又自然隔開，要不就是一片綠草，綠色植物，偶爾有幾間藏房置身其中，似乎更增添了畫面的真實感。自上而下，從遠到近，那藍、那白、那綠、那黃、那紫，除了大自然的杰作，任何丹青的妙筆也難以調(diào)弄描畫出來，簡直是一幅意境深遠，色彩艷麗，大氣磅礴的巨畫。

我陶醉了，驚呆了。

從黃土高原走進青藏高原，仿佛一幅幅畫卷在眼前不斷展開，開始是線條分明，冷峻，色彩單一的素描，簡筆畫，后來有稀疏的綠，水彩畫過渡，漸漸的畫面擴大，色彩豐富明快油畫般逼人的眼。如果說黃土高原是充滿個性的西北漢子，那么青藏高原應(yīng)是美麗多情的藏族卓瑪。

青海行吟

到青海湖，必經(jīng)日月山和倒淌河。

日月山，一個充滿陽光的名字，其實卻源于一個凄美的故事。

日月山位于青海湖東側(cè)，海拔4000 多米，因山體呈現(xiàn)紅色，古稱“赤嶺”，歷來是中原通向西域的要沖。傳說唐代李世民為促進漢藏交流，將美麗的文成公主遠嫁吐蕃王子松贊干布，曾經(jīng)停駐此地。當(dāng)時公主站在山頂，，翹首遠望，想到將跟隨一個她完全未曾認(rèn)識的人，踏上異鄉(xiāng)的旅途，回望長安，將遠離家鄉(xiāng)和親人，公主自忖此去回歸中土無期，思鄉(xiāng)之情油然而生，不禁取出臨行前母后所賜的日月寶鏡觀看，鏡中頓時出現(xiàn)長安的繁榮景象，公主悲喜交加，想到自己和親的重任，便果斷的將日月寶鏡拋下赤嶺。寶鏡立刻變成碧波萬里的青海湖。后人為紀(jì)念公主就把“赤嶺”改稱為日月山。

公主離開日月山，踏上西行的道路，不時回頭向東遙望自己的故鄉(xiāng)，發(fā)現(xiàn)視線已被群山阻隔，禁不住又留下悲傷的淚水，但也無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嘆息一聲，揮淚西進。公主的眼淚幻化成了一條清澈的河流，河水悠悠，跟隨著公主一同向西流去，便成了今天“天下水源皆向東，唯有此河向西淌”的倒淌河。

一個傳說，包含了一個弱女子的多少凄涼與無奈。藏語稱它為“柔莫曲”，意為“難舍的水”，那灑過文成公主眼淚的草灘，稱為“眼淚灘’。

我不忍去追溯倒淌河真正的成因，我更愿相信它美麗的傳說。我知道，其實它是兩億多年前，由于地殼運動，高原隆起，使青海湖成為了一個完全的閉塞湖，而那條原本東流入黃河的外流河，因日月山的隆起，河水也轉(zhuǎn)變了方向向西流入青海湖湖畔的措果（耳海）。

由于時間關(guān)系，我們只從倒淌河邊經(jīng)過，在日月山停留了半個小時。

日月山說不上美，只是海拔高處的一個風(fēng)景，有高原反應(yīng)的會感到眩暈，氣喘。幾個身體素質(zhì)差的女伴，躺在車上就沒敢下來。

日月山的風(fēng)特別的大，也格外的冷。山下立有兩塊紀(jì)念石碑，一個是日月山的標(biāo)志，一個是回望石，山頂建有一個不大的亭子，亭子內(nèi)墻壁上刻有文成公主和親圖。山頭到處插滿彩色的經(jīng)幡也是一種風(fēng)景。

站在日月山頂，向東望去，盡是層層的山巒，疊起的高原；向西而望，也是茫茫的草原，天高云低。可想公主當(dāng)年怎樣的惆悵？怎樣的寂寥？怎樣的空茫？此去經(jīng)年，縱使吐蕃夫君對自己百般的寵愛，哪敵家鄉(xiāng)母親對女兒的萬千柔腸？故土難離，身將何方？一個瘦弱的女子怎禁得起那黃沙漫漫，迢迢路途？鄉(xiāng)音不再，癡心難改，一個中原的女子怎能擔(dān)當(dāng)和親護國的政治重任？這滿腔幽怨，滿腹愁思，更與誰訴說？

天空無語，綠草垂淚，只有借這冷冽的風(fēng)遙傳那無法言表的思親之心，那眷戀故土的深情，所以總希望風(fēng)再大點，再猛點。那獵獵作響的彩色經(jīng)幡，哪一條不是在向公主祝福？哪一條不是在向公主致意？哪一條不是在向公主嗚咽作別？就是日月山旁那高高壘起的瑪尼石上，也系滿了藏民們，親人們對公主虔誠祈禱的長長的哈達。你去了，那樣毅然決絕，但你的身影永遠留在了日月山上，是的，從今以后，你就是吐蕃的王后，但你也永遠是唐朝的公主。那自東向西倒淌的河流留下了你多少的清淚，多濃的鄉(xiāng)情？

我不忍駐足去看，那是一條怎樣綿長的河流?。母吒叩娜赵律?，一直到美麗的青海湖，那一彎清冷明澈的水，靜靜地，溫柔的流淌著，纏綿四十多公里，不見滔滔，不聞嘩嘩，像夜空中一條流動的星河，清冽淡泊，涓涓綿長。

啊，倒淌河!一條女性的河，一條深情的河，一條蕩氣回腸，百折不回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