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合運動的來龍去脈

鄧穎

1945年2月20日，重慶發(fā)生一起國民黨特務非法行兇、槍殺電力工人胡世合的暴行。胡世合事件激起重慶電力公司員工和全市人民的義憤，中共中央南方局因勢利導，領導發(fā)動了聲勢浩大的爭人權、爭民主、反獨裁、反壓迫、反特務統(tǒng)治的群眾運動，有力地推動了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民主運動的發(fā)展。

起因：

特務槍殺胡世合引發(fā)民憤

當時，重慶電力公司是地方勢力和銀行家控股的民營電力企業(yè)，負責重慶市區(qū)和近郊的電力供應。公司的發(fā)電能力僅1.1萬千瓦，而實際需要電力1.8萬至2萬千瓦。在供電不足的情況下，國民黨政府各級軍政官員和軍警憲特竟不顧市民和工廠的用電需求，到處私拉亂接電線，猖狂竊電，不僅給電力公司帶來重大經(jīng)濟損失，還常常導致變壓器、線路被燒，造成大面積停電。對此，重慶電力公司業(yè)務科用電股成立了“竊電取締組”，專門調查和取締私自接線偷電行為。

1945年1月24日，安裝在重慶市區(qū)大梁子的變壓器由于負荷過重被燒壞，原屬該變壓器供電的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卻將電源私自移接在都郵街的變壓器上強行用電。2月19日，重慶電力公司“竊電取締組”派劉振基、胡世合、吳興方、張光榮等工人前往該部，指出其非法竊電行為，并將私接線路剪除，不料遭到毒打和關押。在工人的強烈抗議和電力公司交涉后，胡世合等人才獲釋放。當晚，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又將電線自行接上，繼續(xù)違章用電。

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蠻橫的竊電行為，引起電力公司用電股股長、工程師章疇敘和電力工人的強烈不滿，他們一致主張堅決取締。2月20日上午，章疇敘又派劉振基、胡世合、吳興方、張光榮前去剪線。為避免意外，他們請都郵街第二警察分局派警察協(xié)同交涉。當他們到達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時，碰巧遇見重慶市警察總局保安隊長官數(shù)人，二分局的警察迅即離開。

隨后，胡世合爬上電桿準備剪線，餐廳樓上的人即丟下凳子、餐具暴打工人。接著，特務江德茂率領武裝保安隊警察20多人對四名電力工人包圍毒打，并將他們非法逮捕押往市警察總局。行至民國路口時，飲食部經(jīng)理、警察總局偵緝隊軍統(tǒng)特務、號稱“九妖十八怪”之一的田凱跑來，掏出手槍擊中胡世合腹部。胡世合因未被及時醫(yī)治，流血過多而亡。

電力公司工人得知胡世合慘遭殺害的消息，無比悲痛、義憤填膺。地處城區(qū)大溪溝電廠的200多名工人立即乘坐三輛卡車來到都郵街，與電力公司業(yè)務科300多名工人會合后，一同前往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搗毀了飲食部用具。市郊的彈子石電廠、鵝公巖電廠和電力公司江北、南岸、沙坪壩辦事處的工人也紛紛停工，抓起火鉤、扳手、榔頭、鉗子趕到飲食部，要求為工人兄弟報仇伸冤。

電力工人將胡世合的遺體安放在飲食部樓上，在此設立靈堂進行公祭，并強烈要求當局嚴懲兇手。同時，用電股立即油印傳單，按照電力用戶卡片地址郵寄全市機關、工廠、學校，呼吁社會各界主持正義。民眾聞訊后，紛紛涌到殺人現(xiàn)場，高呼口號：“特務殺人，國法何在！”當天，前往聲援的各界群眾約五萬人，直到深夜12點，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周圍依然人山人海。

醞釀：

在南方局領導下揭慘案真相

胡世合慘案發(fā)生后，重慶電力公司中共地下黨員周力行即向中共中央南方局和重慶市工委匯報情況。當時，主持南方局工作的王若飛及時發(fā)電報請示在延安的周恩來。周恩來明確指示：“要當機立斷，抓住已經(jīng)激起公憤的胡世合慘案，發(fā)動一場勝利的斗爭，打擊國民黨的囂張氣焰，為大后方民主運動的高潮開辟道路。”

根據(jù)指示，南方局成立了專門指揮機構，由王若飛統(tǒng)一領導，青年組組長劉光負責關注運動發(fā)展態(tài)勢，張黎群負責組織聯(lián)絡，周力行負責電力公司內部工作。同時，南方局給重慶各級地下黨組織作了布置，對如何發(fā)動群眾和上層人士，如何掌握有理有力有節(jié)的策略原則等，都有明確指示。王若飛還在特園召開的有民主黨派和進步人士參加的會議上，通報了慘案經(jīng)過及中共對慘案的態(tài)度。

在南方局的領導下，電力公司的地下黨立即行動起來，由周力行、劉德惠、鄧興豐等人組成臨時指揮小組。為便于開展活動，周力行以用電股職員身份，向國民黨中統(tǒng)控制的電力公司產(chǎn)業(yè)工會副理事長楊秀蓁做工作，請他以工會的名義為胡世合伸冤，主持公道。楊秀蓁因是用電股線路工人出身，且管理胡世合等工人，當即應允。

之后，楊秀蓁主持召開全體職工緊急會議，組織了“胡世合事件伸冤后援會”。會議推舉楊秀蓁、周力行、劉振基等為代表，在電力公司舉行記者招待會，報告慘案經(jīng)過;建議找律師向報刊發(fā)表《重慶電力公司全體職工為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非法接電并公然聚眾暴行槍擊本公司執(zhí)行業(yè)務人員致死，敬向社會人士吁請主持正義啟事》。胡世合的家屬也發(fā)出《為家主重慶電力公司工人胡世合遭暴徒槍殺斃命殉職，泣請社會人士主持正義代為伸冤啟事》。同時，受害工人代表向國民黨政府提出五條要求：一、立即將兇手、特務田凱在肇事地點槍決;二、以幫兇罪懲處伙同行兇的警察局保安隊員;三、保障電力公司職工今后的自由和生產(chǎn)安全;四、受害工人胡世合的善后撫恤問題應由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完全負責;五、以上要求希兩天內答復。

在南方局青年組的指導幫助下，劉德惠、何敬平連夜起草了《為慘殺重慶電力公司工友胡世合事件向各產(chǎn)業(yè)工友們各界同胞們控訴》，控訴書進一步提出八項要求：一、槍斃殺人兇犯——特務分子田凱;二、嚴辦江德茂、吳漢治，封閉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三、懲辦參加行兇的保安隊員及其長官;四、撫恤遺族，賠償醫(yī)藥費;五、要求政府通令各工廠停工五分鐘為死者致哀;六、要求政府維護公共事業(yè)，保障戰(zhàn)時生產(chǎn)，禁絕偷電行為;七、要求政府保障工人工作自由，重申保護勞工的法令;八、要求政府切實保障人身自由，實行民主，取消特務。

這份控訴書除電力公司職工自行散發(fā)外，還先后用七種油印版印成2000余份傳單，散發(fā)到全市各工廠、學校、機關團體和市民手中，使慘案的真相迅速傳遍山城。

發(fā)展：

動員全市民眾抗議特務暴行

劉德惠是電力公司會計科薄記股股長，在胡世合慘案中，積極組織發(fā)動工人和各界群眾開展斗爭。公司總工程師吳錫瀛十分悲痛地說：“我們吃虧了，我們的人死了，要為他討回公道！”公司業(yè)務科科長張玠、副科長余克稷、用電股股長章疇敘堅定地表示：“我們要為死者報仇，為生者爭安全，得不到合理解決，我們誓不終止！”余克稷作為怒吼劇社社長，還和章疇敘、何敬平等通過劇社向文藝界、新聞界廣泛宣傳慘案真相，積極爭取社會各界的同情與支持。公司中共黨員和進步職工鄧興豐、張治源、余造幫、周顯濤、劉祖春等在公司內外大力組織發(fā)動抗議斗爭。公司上下團結一致，堅持斗爭，進一步擴大了事件的影響。

1945年2月21日，慘案發(fā)生的第二天，《國民公報》《大公報》《商務日報》等多家報紙報道了有關消息，表達了對特務的憤慨和對工人的聲援。

2月22日，《新華日報》在頭版位置刊登重慶電力公司全體職工為胡世合慘案所寫的“吁請社會人士主持正義啟事”;在三版上以《特務橫行越來越兇，偷了電還槍殺工人》為題，詳細報道了慘案經(jīng)過和電力工人們的迫切要求。2月24日，又發(fā)表社論《不能忽視的一件慘案》，強調指出：“國民黨特務這種無法無天摧殘人權的暴行是一件與全市人民生命安全有關的大事件，誰也不能默爾而息?！碧栒偃腥嗣穸肌氨牬笱劬?，注視這次兇殺工人罪行的最后清算”。

此外，陪都機械工人聯(lián)合會成立“援胡會”，呼吁全市工人團結起來，援助電力公司職工的斗爭，堅決支持電力公司工人的八項正義要求，堅決要求槍斃田凱。

重慶八家工廠的工人和中國工人民主聯(lián)合會還印發(fā)了小冊子《我們的抗議》，動員全市工人舉行抗議特務暴行的游行。沙坪壩的大學生油印了傳單《學生們的抗議》，要求政府“嚴懲兇手，取消特務，保障人權，使冤死的人瞑目”，“希望全市人民和青年一起來抗議”。一場反特抗暴的群眾性民主運動，便在國統(tǒng)區(qū)中心的重慶聲勢浩大地開展起來。

落幕：

槍斃兇手舉行公祭斗爭勝利

1945年2月23日下午，國民黨當局迫于強大壓力，在重慶電力公司食堂二樓同工人代表楊秀蓁、周力行、劉振基等進行談判。

工人代表與之作了針鋒相對的斗爭，始終堅持“殺人償命，槍斃兇手田凱”，強調“殺人如不償命，人權得不到保障，工人怎樣做工”，一再表示“如不殺人償命，工人無法上班工作，全市將停電停水”。最后，國民黨政府被迫達成四項協(xié)議：一、依法嚴懲兇手，槍斃田凱;二、封閉中韓文化協(xié)會飲食部;三、死者由電力公司優(yōu)予撫恤;四、追悼會遷長安寺隆重舉行。

2月26日，田凱被押赴菜園壩刑場處以槍決。當天，“市民爭先恐后，川流不息前去觀看殺人兇犯的下場”。他們無不拍手稱快，慶祝斗爭勝利。

2月27日，全市民眾開始為胡世合舉行追悼會和公祭。市長賀耀祖帶領官員在追悼大會上脫帽志哀，并向死者家屬發(fā)放撫恤金10萬元。

在公祭靈堂，胡世合遺像兩側懸掛著劉德惠寫的巨幅挽聯(lián)——特務橫行何處去，民主自由幾時來。重慶自來水公司的工人高舉挽聯(lián)，乘卡車前往祭奠;在市郊的重慶鋼廠，工人高喊口號，長途步行趕往靈堂;裕華紡織廠的女工不顧大江之隔，奔向長安寺祭奠工友;遠在北碚、沙坪壩的大學生也步行進城吊唁。此外，王若飛親往靈堂悼念，慰問胡世合家屬，支持和鼓舞電力工人;郭沫若、李公樸、聞一多等進步民主人士也前往祭奠。

公祭活動聲勢浩大，全市各產(chǎn)業(yè)工人、各階層市民送來的挽聯(lián)、祭幛、花圈安放在靈堂及附近街道，綿延數(shù)里。公祭第一天就有八萬多人前往祭奠。國民黨一面派出大批軍警特務監(jiān)視和彈壓工人行動，一面下令兩江封渡、市郊停車。但廣大民眾沖破阻攔封堵，第二天前往祭奠的仍有六萬多人。

當局迫于形勢，便以“時間長了有所不便”為借口，強行將公祭時間由原定的三天縮短為兩天，將殯儀提前到3月1日舉行。

3月1日下午1點，送葬隊伍在鞭炮聲中起靈。四川水泥廠的工人高舉“義之所在”的巨幅橫幛，走在隊伍前列。重慶電力公司和全市各工廠工人、學生、市民及從成都、貴陽、昆明遠道趕來的工人代表高舉著一幅幅祭幛、橫幅緊隨其后。之后一個多月，全國各地陸續(xù)來電捐款，慰問胡世合家屬。

這一時期，南方局青年組以“工聯(lián)”的名義，編印出刊《胡世合工友紀念冊》。劉光還寫了《關于重慶電力公司反特務斗爭的總結》，用以指導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民主運動。

胡世合事件雖僅持續(xù)了短短十天，但卻產(chǎn)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為中國工人運動史譜寫了光輝篇章。

編輯/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