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祭（組詩）

句 芒

我總是一錯再

錯

收回撩動我的羽毛

句芒，我原來以為你是個可以終身相許的女郎

以為我年年等候的地方就是新房

以為

你的翅膀，你的扶桑

我經(jīng)年的柴火，瞬間的信念，還堆在東方的

草甸

我才是那騎牛的芒童，正走過融雪的河沿

頭梳雙髻，手執(zhí)柳鞭

牧謠煽動了所有嫩芽，會一直把綠追到天邊

我才是你一再錯過的家鄉(xiāng)

拜年

如果你哭泣。

如果你沒有碗、鑰匙和鎳幣。

我攤開沒有掌紋的手心，淚水淌過碎冰的皮膚，

那截命運(yùn)的木棍

在吠聲里半沉半浮。

我會給你一匹舞蹈的布

一支吸不盡的煙

外加一張

可以一用再用的紙錢。

如果你流浪就是我流浪

我流出的是你的淚水，你饑餓的是我的胃

如果我有一粒米，我會咬出二分之一。

別相信水暖了，流動就沒有舊傷

別相信過年就是春天，別相信舊時的愛情會追

來給你拜年：

一束祝福

幾朵安康

卸妝，或要害

這個季節(jié)嗜好涂脂抹粉

我這個瘋子，總聽到樹枝的聲音

被到處折斷

那些閉花羞月，經(jīng)我一看，卻是骷髏

當(dāng)桃樹卸妝，桃花啊，只能流水

渾濁中撫摸魚鱗，別用你的鹽

腌掉我的手掌

拐彎處掀動死亡，斜雨是怎樣扶住了尸體

陽光是怎樣開始了過剩

只有鐘知道鐘聲，而不是耳朵

只有飛翔知道翅膀

而不是羽毛

紅找到了花，綠找到了草

衰敗卻摸到了根

為一封信，我將建立一個郵局

為一堆篝火，我開始種植整座森林

當(dāng)春天卸妝，當(dāng)鉛華洗凈

我不會后退

這個季節(jié)只是一張賒賬單

在最后一行簽下名字

我是瘋子，瘋子可以拿一切當(dāng)錢

而你早已破產(chǎn)

或者，霧

或者是白，肥著，黑瘦去

大霧在我四周捂住喧嘩

我回首，那么多喪失，渾然不知

或者是實體，渙散著，經(jīng)濟(jì)落入虛擬

被涂擦的光斑，有著利潤的餿味

狗吠。我聽公交鳧水，無人駕駛

路旁情侶，一對對被出租，沉下的是影像

撈起的是樹們，是兄弟，逐步拉遠(yuǎn)，最終相忘

湊到眼前，難以辨認(rèn)，才知未曾結(jié)識

或者遺棄。那么，首先是羞恥，然后是怨懟

如果，愛。我想，欲望霧出漫天謊言

失實的燈暈，絮絮抽出失意

或者，恨。在此時發(fā)動革命，不必亡命天涯

潛伏。偽裝。假象。掩飾。若有若無。

廉價的霧，失重的責(zé)任，出生入死

或者霧，或者大火，沒有誰能絕緣

哪怕千雄霸主，庫存萬噸功績

不及遺言。不留灰燼。

或者霧，或者自由，決絕的精神一旦彌漫

我寧可不要陽光

或者霧失大海，——我轉(zhuǎn)身面向。曾經(jīng)的水

水內(nèi)蘊(yùn)含的魚族、藻類，一并刪除

我面對的是虛無？那深不見底的空茫

剔盡物質(zhì)。沒有潰敗，也沒有

輝煌。我想，這不是縹緲，是肅穆

是凝重，是莊嚴(yán)。想想破碎的以往

都堆在濃厚中，我常把自己肢解并重新組裝

每次都會忘掉工序和流程

效率低下，但自有質(zhì)量標(biāo)準(zhǔn)

那靈魂的向度

即使在不確定的大霧中我仍能確定

哪些是有血性的良知，哪些是不流血的傷亡

記憶中殘存的，正如大霧所不能抹殺的

領(lǐng)略為次，參與才是天命

當(dāng)我被迫退出——

我永不轉(zhuǎn)身，我愿意面對這虛無的肅穆

淚流滿面

一朵花的開放可以是驚天動地的

沒有一次

像這個春天

讓我持久地，端詳

一朵花的開放

是的，我

從來沒有認(rèn)真看過

甚至從來沒有看過

多少日子就

那么忙忙碌碌地枉費(fèi)了

辜負(fù)了多少開放啊

什么都會過去的

只要湊近一朵花

目不轉(zhuǎn)睛地盯住一朵花

一直到閉眼都能

背誦出

她的花瓣，她的花蕊